“你说怕冷，才让赵姐给你找的这条新秋裤。可你为什么非要在秋裤外面穿这条牛仔裤呢？”

“你给我的裤子里，这条最瘦啊。”

“我妹妹的那条运动裤呢？你穿不了吗？”

“那个啊，肥瘦倒是可以，但是它短啊，穿着好不舒服，而且脚踝那里也会露秋裤。”

陆悦明想了想，妹妹虽然有170 ，但跟易然确实也还差着一截儿。其实易然不算矮，是自己太高了。

“那，我妹的那件T恤呢？T恤长点儿短点儿看起来不会太明显。”

易然没有回答，而是打开衣帽间的门钻了进去。

陆悦明正纳闷儿，门一响，易然又转出来，手里拎着他说的件T恤，刷地一下抖开：LOCAL QUEEN——几个铺满前襟的大字母映入眼帘。陆悦明难得地动动嘴角笑了下。

“好吧，别的不换，我再给你找条裤子。”

裤子找到一半，陆悦明的手机响了。

“琳娜？”陆悦明拧起眉头，“这时候她应该在忙着走秀啊。”

艾琳娜是个混血，父亲是中国人，姓艾，于是就起了个中西通用的名字。本行是T台模特，广告、MV也拍过不少，去年有在几部电影里客串配角，正有走红的趋势。陆悦明是在一年多前一个有明星参加的饭局上认识她的。高富帅勾搭白瘦美，不到一周两人确定关系。本来陆悦明答应了她今年争取投钱拍部电影让她做女二的。可现在公司的状况……陆悦明不大想在这个时候接到她的电话。

陆悦明滑了下手机屏幕。

“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好吧，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陆悦明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怎么了？”在一旁等着他给找裤子的易然关切地问。

“没事，我女朋友过来了。我得去机场接她。”

“哦，好啊。那走吧。”易然很顺手地抓起自己的破书包背到肩上。

“这你也要跟着？”

易然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陆悦明看着他身上牛仔裤破洞里露出来的灰秋裤，“好吧。回来路上顺便去买几件衣服。”

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一身休闲、扎着马尾、戴着棒球帽太阳镜的艾琳娜拖着个大行李箱，不紧不慢地随着三三俩俩的人走出来。陆悦明迎上前，两人刚要拥抱。一个身影嗖地一下挡到了陆悦明前面。

“你好，我是小明新雇的保镖易然，请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艾琳娜直接忽略掉易然伸出来的手，镜框里挑出一只眉毛，“小……小明？”

“就是我。”陆悦明恶狠狠地看一眼易然，等身边没有其他人了一定要解决“小明”的问题。

艾琳娜笑笑，“现在的粉丝还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啊。我穿戴成这样居然还有人认得出我。为什么要我的头发？要留作纪念吗？”

易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做DNA检测，确定你的身份。”

“你够了啊。”陆悦明有些抓狂，“在家里也就罢了，出来能不能别这么丢人现眼？”

易然回下头，“我是为你好，现在你的安全由我负责，我得确定接近你的人是不是他们自己。”

“‘是不是他们自己’？什么意思？”

“万一是像我一样的人呢？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还会是什么？”

“还有可能是……”

“嗨？我说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艾琳娜忍不住插进来，“你认得这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我是小明的保镖。能不能麻烦你先给我一根头发？”

“啊——”

陆悦明一伸手，直接从艾琳娜头上拔了两根。

头发检测通过，陆悦明先撒谎说检测用的仪器是公司未上市的新产品，又亲口承认了眼前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是自己新雇来的保镖。

艾琳娜摘掉太阳镜半张着涂得鲜红的嘴巴看着易然，“你多高？”

易然迎着她的目光，“176厘米。”

艾琳娜看陆悦明，“你知不知道我多高？”

陆悦明看看她脚上的帆布球鞋，“我记得你说过，不穿鞋净量是179。”

“所以啊！”

“什么？”

“你找一个还没你女朋友高的人当保镖？开什么玩笑？”

陆悦明只能硬着头皮找理由解释，“有些东西不是靠身高决定的。”

艾琳娜不依不饶，“那也得差不多才行，最起码壮些啊。这还不如我们公司给雇的临时安保人员呢。”

“嗯，咱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陆悦明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四下看看，似乎有几个人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艾琳娜赶紧戴上太阳镜，可是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

陆悦明也戴上了眼镜一把拉起易然就往出口走。

“悦明！”艾琳娜叫了一声，指指自己身边的箱子。

陆悦明折回来又拉箱子。

易然不知道怎什么回事，只是傻傻地跟着走。看见有人举手机他就挥手，陆悦明一伸手揪着衣领把人拎走。

那天在机场的好多人后来才发现，他们的手机只拍到了白光光的一片。

坐进车里，陆悦明和艾琳娜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私人行程也这样，真是。”艾琳娜不耐烦地抱怨。

“有人认出你是好事，你不是一直想红吗？” 陆悦明放下手刹启动车子，“先找地儿吃饭吧。快饿死了，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

艾琳娜侧过头看后座上的易然，“悦明，我看你倒是挺像他的保镖。”

“能不再说这事儿了吗？”陆悦明打满方向盘开出了停车场。

艾琳娜转回头，“那说公司的事。”

陆悦明皱起眉头，“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而且你根本就用不着为这事回来。”

“这不担心你么。”

“没什么可担心的，都是暂时的。”

“暂时的？”

“嗯，搞定清算组的人，装样子整顿一下，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

“清算组？用我帮忙吗？”

“你能帮什么忙？”

“要请人吃饭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席，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再找几个朋友。有美女在，事情总会好谈一些……”

嗞嘎——陆悦明一脚刹车把车停住，易然的脸撞到了椅背上。

“然后呢。”陆悦明扭头去看艾琳娜。

艾琳娜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陆悦明会特别介意的错误，“然后……”

“有美女陪着吃饭喝酒很多事情是会好谈很多，但那是在吃完了饭人家可以把美女带走的情况下。有那个需要我自然会让人给安排妥当，不需要你给我出头露面。别说我陆悦明还没落魄到要靠女朋友找人来陪酒陪聊挽回损失的份儿上，就算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倾家荡产什么都不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东西，我一定会保护好，除非我死了。这是我做人的底线。如果将来我们分手了，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是只要你还是我的女朋友一天，就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陆悦明给人的感觉本来就冷冰冰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这下车里的气氛快冷过车外的天气了。明明是可以说得很好听的话，却被弄得无比尴尬。

易然揉揉被撞痛的脸，“好饿。还吃不吃饭了？”

第八章

找到家饭店，陆悦明一口气点了六个菜一个汤。点完他把菜牌递到艾琳娜和易然面前，两人摇头表示够了，再多会吃不完。

每道菜上来，易然都会拿着支笔样的测试仪器在菜里试，搞得陆悦明不胜其烦，还觉得很丢脸。但知道拦不住他，也就只好由着他弄。好在已经过了饭口，人不多，只有服务员来回走过偶尔看见他们会稍稍侧目。

艾琳娜为了保持身材，吃的比鸟多不了多少。陆悦明烦心事太多，虽然觉得饿，却吃点儿东西就没了胃口。只有易然狼吞虎咽吃得没心没肺。最后六菜一汤两份主食，基本上是被他一个人消灭干净的。

陆悦明和艾琳娜惊讶于他的食量，之前的不愉快也被抛到了脑后。

结了帐往外走，艾琳娜打量着易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易然不解地看看自己，“什么怎么做到的？”

“吃这么多都不胖。吃那么多辣的皮肤还这么好。”

“嗯……”

“他那是天生技能。”陆悦明生怕易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急急忙忙抢着回答。

艾琳娜白他一眼，“你这意思我永远也没办法了？”

“你够瘦皮肤够好了。”陆悦明轻揽一下她的腰。

艾琳娜甜腻腻地笑了。

易然知趣地放慢脚步走到了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说不清，但是很熟悉。

离开饭店，陆悦明把车开到了自己平时买衣服的地方。开始艾琳娜以为他是自己要买，后来发现竟然是在给易然挑，不但一件件过目，还来来回回耐心搭配。

“你需不需要女保镖？”艾琳娜不无醋意地故意问。

陆悦明的心思在易然刚换好的一套衣服上：这小二百五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啊。

“嗯？你说什么？”

“我问你需不需要女保镖。”

陆悦明看艾琳娜一眼，“什么意思？”

“我看给你当保镖比当女朋友幸福啊。给我买衣服也没见你这么费心思。”

“你这是在吃醋吗？”陆悦明把手里的另一套衣服递给易然，“再把这身换上。”

易然换衣服换得有些烦了，“还要试多少啊？”

陆悦明挥挥手，示意他快去换不要废话。

“吃自己男朋友保镖的醋，亏你吃得出。”

艾琳娜冷哼一声，“哼，这年头儿，可说不准。他长得那么好看，女孩儿也未必有几个比得过。那同出同进天长日久的，没准儿你就想试试呢。”

“嗯，你这么一说的话，我还真有了点儿兴趣。要不我进去帮他换好了。”说着陆悦明作势要往前走，被艾琳娜一把拉住。

陆悦明一向如此，开玩笑说笑话不是谁都看的出来的。他似乎生来就比正常人少了几种情绪，最擅长的是面无表情和横眉倒竖，当然笑也是会的，就是十次有九次半都是冷笑，剩下的半次是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刚跟他在一起时艾琳娜经常以为他在生气，后来了解了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又磨合了一年多，她总算是摸到点儿脉适应了些。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男人真的没什么可爱的地方。脾气差、霸道、工作狂，很少有人知道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可取之处除了长得帅就是条件家世还不错，不过现在看来，后一条可能也就快不成立了。

艾琳娜推掉几场秀跑回来不止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最主要是想知道陆悦明的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是不是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陆悦明被拉回来之后抬手搭上了艾琳娜的肩膀。

人就是贱。夏天的太阳令人烦躁，只恨自己躲不开，冬日里的阳光却显得弥足珍贵，让人恋恋不舍。追求艾琳娜的男人一大把，帅的、多金的、殷勤的、又帅又多金又殷勤的，什么样的都有。艾琳娜却偏偏经受不住休眠火山一样的陆悦明偶尔喷发。不过更多的时候那火山顶多就只能算是撒点儿火山灰。

艾琳娜靠到陆悦明胸前，感受着火山灰的温度，享受着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脸上掩饰不住地洋溢出幸福和得意。

易然换好衣服撅着嘴巴又出来了，“我不要再试了。”

陆悦明松开艾琳娜走到他跟前，“行，不试就不试吧，也差不多了。”

“那要买哪件？”

“刚才试过那些，除了那条蓝色的裤子，其余都要。”

易然眨眨眼睛，“你疯了吧？那是十几套衣服。”

“衣服要换洗，还要换季。”

“可是我们呆不到换季。”

陆悦明叹口气，“那就带走。”

“这些衣服回去穿不了。”

“为什么穿不了？”

“会热。”

陆悦明一脸地不屑贴近易然，“怎么？你的意思是以后全世界都变热带了？”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又听不懂了？”艾琳娜走过来，“悦明买衣服是这样的，一年买一次，一次够三年。”

没有人能拗得过陆悦明，易然自然也不例外。

收银台前，带着墨镜的陆悦明叉着两条一弯一直的长腿，递出信用卡，一手插兜一手扶住台面，做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凹着造型。

收钱的姑娘接过信用卡刷一下之后脸似乎微微地红了。陆悦明的这张卡不用输密码，他想一定是姑娘准备要他签名所以才不好意思的，于是一脸淡定地提前拿起了旁边的笔。

姑娘抬起头看着陆悦明，连目光都有些闪烁。

陆悦明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这年头帅哥这么稀缺么？

姑娘露出甜美的笑容，“先生，您这是张无效卡。”

陆悦明傻眼，赶紧把带在身上所有的卡都拿出来刷了一遍，结果全都不行。看来破产果然不是白破的，银行已经出手了。

艾琳娜在旁边递过一张卡片，“刷我的吧。”

“开什么玩笑？”陆悦明把卡推回去。

艾琳娜再伸过来，“就当我借你的。”

陆悦明又推回去，“那也不行。”

“那你怎么结账呢？”

“我……呃……美女。”陆悦明看向收钱的姑娘，之前的气势减了大半，也不再觉得人家在为自己心动，“我是你们的VIP客户，跟你们店长很熟，麻烦你叫她出来一趟。”

姑娘笑盈盈地看着陆悦明，“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长出差了，现在不在店里。”

“哦，这样。那我可不可以先把衣服拿走，然后再派人把钱送过来？”

“呃……”姑娘露出为难的表情，“您说呢？”

“哦，那……要不这样。”陆悦明脱下自己的手表，“把这个押在这儿。”

姑娘更为难了，“先生，我们没这个规矩。再说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敢收。丢了赔不起啊。”

“我看看。”易然手快，一把拎起了刷卡器。

“唉？！这位先生……”姑娘伸手想要阻止。

易然又把机器放了回去，“嗯，这下好了。刚才是你们的机器故障了。再试试，现在一定能刷了。”

大家愣了几秒。

“手表不行我也可以押别的。”

“要不今天您先别买了，挑好的衣服我给您留几天。”

“不行，不把新衣服拿回去就又没有换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