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白马王彪
白马王彪  发于:2015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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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浓端过来,舀一勺送进嘴里,只觉得淡而无味,形同嚼蜡。

“孟戚元他人呢,如今在哪儿?”吃了一会儿,肃浓忽然抬头问道。

“在天津……”博棙随口答道,说到一半却忽然后悔,“你做什么,难不成想去找他?”

“他无非是求财,只要兵饷到手,便可出战,对吧?”

“没错,但我都说了国库空虚。”说到这里,博棙明白过来,愕然问道,“你,你要自己……”

“我哪有什么钱。”肃浓苦笑道,“就看他阿玛愿不愿舍财,救他唯一的嫡子了。”

当天回去后,肃浓便修书一封,让小晴带回去,呈交谨郡王崇善。

第二天一大早,对方便亲自来访了。

这是肃浓搬出王府后,父子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崇善第一次到访他长子的寒舍。

进去后,还是小晴伺候,奉茶时道,“外头不比府里,王爷您只好将就一下了。”

崇善没理她,开门见山,对肃浓道,“你的信我看了,这也是个法子。昨晚上我跟瑶秀商量了下,打算让她进宫,先跟太后透个气,然后我再上折子……”

“上折子还是罢了。”肃浓打断他,直摇头道,“也不能跟太后说。”

“你……你说什么?”崇善吃惊。

“这事儿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个姓孟的知道就行。”

“你说我们私下……”这次换崇善大摇其头,“这怎么行?这不是私相授受,是欺君之罪!”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帮朝廷出这笔钱,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放?”

这一句,将了老王爷的军,崇善不语了。

肃浓又道,“国库怎么空的,我打听过了,想必你也知道。本来年中要拨发的三百万两军饷,被挪用给太后祝寿,在颐和园里建戏楼了。”

“可这事儿不小啊。”崇善顾忌重重,喃喃道,“孟戚元那边……”

肃浓想了想道,“孟戚元那边,还是我去吧,总不能劳您出面。他眼下在天津不是?”

“没错,他在京外待命。”

“那我去找他。”

两人简单商量妥当,崇善便不再逗留。临出门时,被肃浓叫住,叮咛了一句,“此次我去,不一定能成。但不管怎样,银子要备好。”

“这你不用操心。”崇善接了一句,转身走了。

茶一口没喝,端到桌上,无非是摆个样子。小晴原封不动撤下去,见肃浓坐着有些发愣,便去拿了他最爱的女儿红来。

“大爷,你是不是又要出门了?”小晴问道,“今儿我陪你喝一杯吧。”

“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别学喝酒了。”肃浓伸手去够她面前的酒杯,却被小晴挡了过来。

“听说旗人女子都是可以喝酒的,还能骑马打猎呢,为什么我不行?”小晴不服道。

“满人和汉人本就不同,满人以前在关外,关外苦寒,需要喝酒来御寒。”肃浓耐心跟她解释。

小晴说不过他,只好气鼓鼓交出杯子。

谁知肃浓接过来便斟了一杯,又递了过去,“今天破例,赏你一杯。”于是小晴喜滋滋接过来,小口抿着。

“小晴,你今年几岁了?”冷不防,肃浓问道。

“上个月生辰刚过,我已经满十七了。”小晴随口答道。

“府里有没有提到过,要给你找个婆家什么的?”肃浓又问。这下对方不答话了,低头猛摇,脸都快埋进杯子里。

肃浓无奈,只好继续问,“你别害羞,到底是没有呢,还是你不知道?”

“没……没有,我也不知道。”声音细如蚊子,几不可闻。

“这一阵子府上事多,估计接下来,也顾不上了。我在想,如果……”这下连肃浓也支吾起来,“我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赎身。”

“赎身?”小晴抬头,一脸惊诧。

“没错,你总不能在王府里呆一辈子。”

“可我出来了,去哪儿呢?”小晴满目迷茫。她娘早亡,他爹抽大烟把她卖掉,之后便不知所踪。其他亲人也早已零落,除了王府,她已无处栖身。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这里。”肃浓看着她,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当真?”小晴几乎要跳起来,惊喜之余又有些半信半疑,“你……你是说真的,可不能骗我……”

“我不骗你,看,钱都备好了。”说着,肃浓拿出一包银子,放到桌子上。

小晴喜不自禁,伸手去拿,又缩回来,吐吐舌道,“大爷,你就当把我买了,今后我一定尽心伺候你,我还可以去外头干活。”

“那我可是赚大了。”肃浓笑了,“傻丫头,你以后是自由身了。我想让你留下来的意思是,问你,愿不愿意当这个家?”

“当家?”小晴眨眨眼,“你是说跟刘老头一样?”

刘老头全名叫刘阔海,是王府的管家。

“是跟福晋一样。”

“福晋,福……福晋!”小晴倒吸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

肃浓忙递上自己的茶,让她喝一口,平息下情绪。

“没错。”肃浓看她平稳了,这才接着道,“你看我们两人都是了然一身,上门提亲这一套弄不成了,我亲自跟你说,你不会见怪吧?”

“我,我……这,可是,我怎么能……”小晴继续语无伦次。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钱你还是拿走,将来……”

“不要!”忽然冲口而出,小晴一边摆手,一边点头。“我,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愿意。”小晴满眼泪花,“我愿意做小。”

“什么做小?”肃浓眉头一皱。“我要娶你,自然是娶你做妻子。”

“不行不行。”小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怎么,怎么能配得上……”

“这是什么话,等你赎了身,我还不如你呢。”肃浓过去,按下她的手,“我都搬出王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过是空有个贝勒的头衔罢了。”

“那不一样,大贝勒永远是大贝勒。”小晴一脸认真,“而且,我知道大爷你可有本事了,又能写又画,比二爷聪明多了。”

肃浓无奈的笑,最后只好道,“我此生都不会娶妾,你要么嫁我做妻,要么不嫁,你自己选。”

小晴从肃浓家出来,整个人如坠云雾,好似做了场梦一样。到了王府,被人看到,大吃一惊,“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脸上青青红红的?”

这时她才如梦方醒,揉了揉被自己掐红的脸。

虽然肃浓交代说他要出门一阵,要等回来后才能操办娶亲一事,但小晴还是难掩心中喜悦。接下来几日,满面满眼都是笑,就连做梦都呵呵的乐,搞得大家都说她发了疯。

07.南下

肃浓去找孟戚元,并无十分把握。

孟戚元是文官出身,广旭二年的进士,在京任职期间因能力过人,五年三迁,升的很快。当上兵部侍郎后,他极力进谏,要求成立新军,加强海防。如今的北洋水师,就是他一手组建。

新军虽还未有战绩,但据说配备精良,军纪严明,可见他治军还是有方。朝廷年年亏空,能被他挖出这么多钱来发饷买船买炮,可见钻营能力也不差。

旧学出身的进士,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对于这个人物,肃浓闻名已久,却从未见过。

打京城来的一个贝勒爷,孟戚元本不想见,后听说他是瓜尔佳氏·弘曕的大哥,这才改了主意。

肃浓被迎进府,一眼便看到当堂坐着的人。兰青色的朝服,衬得那人脸色也发白,浓眉,薄唇,眼梢微微下垂,目露精光,说不出的威严。

“大贝勒,不会是来做说客的吧?”寒暄过后,孟戚元一语中的,对于此类访客,他也无需绕弯。

“孟大人是聪明人。”肃浓客气道,等于承认了。

“你没什么官职,不是朝廷派的。”孟戚元继续猜道,“找我,是想让我带兵出战?”

“如今也只有大人您,方能与洋人一战了。”

孟戚元闻言大笑,笑完了,才道,“大贝勒抬举了,不过我出不出兵,要靠皇上定夺,末将不敢擅自做主。”

这个马虎打的非常敷衍,显然孟戚元无意多说。

肃浓也懒得与他周旋,径直道:“眼下国库空虚,皇上没钱给你。你不出战,顶个贪生怕死的虚名,也不落好,何苦呢?”

不愧是老江湖,被对方如此抢白,孟戚元面色不改,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

肃浓知他城府,只好继续道:“我知道,新军是你的心血,不能随便消耗。这样吧,你要的兵饷,由我们王府来出。”

“这样私相授受,是欺君之罪,你可知晓?”孟戚元终于开口。

“是么?我倒觉得是解君之忧,为国出力。”

“那这事儿该让皇上出面。”

话一出口,两人一并沉默。孟戚元也知道此路不通,无奈叹了口气。

三百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孟戚元没必要为此冒险,几个来回,始终不肯松口。

肃浓知道此行艰难,但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滴水不漏。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孟戚元便话锋一转,留客请饭。肃浓也有心告一段落,在席上便未提前话,两人东拉西扯,反倒相谈甚欢。

席间,孟戚元叫人备了笔墨,说是闻名已久,求大贝勒墨宝一幅。肃浓也不推脱,随手写就一佛偈。有忍乃有济,无爱即无忧。

“贝勒爷这字写的别有深意,恐怕要容我费一番思量了。”赞赏之余,孟戚元也不忘打趣一句。官场上的旁敲侧击,还有弯弯绕绕,他实在太有心得。

唯有加筹码了。吃完饭,肃浓掏出一锦盒奉上,打开来,是一对葱翠碧绿的翡翠烟嘴。

翡翠价值尚在其次,重点是孟戚元有鸦片瘾,这对烟嘴也算投其所好了。

“好东西啊。”孟戚元啧啧称赞,拿起一个,握在掌心盘玩。

“知道大人您好这个,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走,一起来两口。”果然,孟戚元兴致上来了,起身要去烟室。

肃浓忙推辞道,“大人轻便,我就不扰雅兴了。”

“贝勒爷太见外,那这一对烟嘴,可就浪费了。”孟戚元将烟嘴放回锦盒,啪一声,合上盖子。

肃浓抬头看他,随即哈哈一笑,就势捧起锦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时隔多日,重拾烟枪,几口下来,肃浓便晕乎乎,恶心之余又说不出的舒畅。

两人过完了瘾,瘫软榻上,此时心情,倒真是互有戚戚焉。于是谈起话来,也坦诚了许多。

“说实在的孟大人,我倒不信了,如果朝廷不发饷,你当真就不出师?那可是抗旨不尊,欺君的罪……”

“打当然是要打。”孟戚元笑道,“不过当兵的没饭吃,打败仗是必然的了。”

肃浓明白了,不肯打,有的是糊弄人的法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次或深或浅的交锋,出战一事,依然坚冰难破。直到三日后,此事才有了转机。

毫无预兆的,朝廷拨了一笔军饷下来,不多,八十万两。

“这不是皆大欢喜么?”孟戚元接了圣旨,对肃浓道。

八十万加上三百万,这才是合意的价码。他孟戚元大可以顺势而为,两边都交代过去了,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肃浓也算松了口气,虽然心中疑窦,想不通朝廷这笔钱的来路。

“正好我回京复命,不如贝勒爷同我一道?”孟戚元提议道。

“那敢情好。”肃浓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回京之后俩人才知道,原来是睿亲王拆了自家戏楼的砖瓦和藻井,供太后在园子里造戏台,这才腾出一笔银子来做军费,发放给孟戚元了。

为此事,肃浓不得不再次登门,向博棙道谢。

博棙却只是淡淡道,“你不肯来,这戏楼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拿去孝敬太后,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不知如何开口,知道对方想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虚情假意。

“我要娶亲了。”不得已,肃浓索性道。

手中茶盅一抖,博棙不敢置信,急忙问道,“什……你说什么?”

“娶亲,我想尽快把这事儿办了。”

“谁,你要娶谁?”

“小晴,王府里的一个丫头,你应该见过。”

砰,茶盅终于落地,睿亲王脸色煞白,手抖得厉害,嘴里却道,“好好,男大当婚……”

“我这里先跟你说一声,往日里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总之,您的大恩我不会忘,往后有机会,肝脑涂地以报。”

这番话里,有愧疚,有不舍,有感激,说到这里,彼此都明了。

博棙将肃浓送出门后,回到后厅,将那副中堂收了。又命人将剩下的戏楼拆了,在原址上挖池子修花园。

肃浓回家后,便找小晴,问她有没有跟府里提赎身的事儿。谁知小晴支支吾吾,一脸为难道,“大爷,不是我不想走,可现今王府里乱糟糟的,王爷福晋都在为二爷的事儿奔波。虽说也不少我一个,可我想着,等事情过去了,有个着落了,我再跟他们提,行不?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你。”肃浓听了,笑着安慰道,“你重情重义,是个好姑娘,我没有看错。”

小晴闻言大喜,跳过来拉肃浓的手,“听说朝廷要派兵去打洋人,对不对?”

“对。”肃浓还是笑着答。

“那二爷啥时候能回来呢?”

“如果打赢了,应该就能回来了。”

“哦。”小晴似懂非懂,但转眼又道,“那我就天天拜佛,求菩萨保佑我们打胜仗,好让二爷早点回家。”

不说输赢还好,一说这个,肃浓就满心忧虑。他之前就觉得胜算不大。而孟戚元也不欺他,曾老老实实提过,“你救人心切,我不说什么。但就我大清而言,跟洋人打仗,不是什么好事。赢了也就罢了,万一输了,后患无穷。”

当即肃浓便问,“那孟大人觉得,此次胜算有多大?”

孟戚元笑而不答,三两句便把话扯远了。肃浓也不追问,除了饷银这一节,他与孟戚元尚算投缘,知道他不会拿话诳人。不答的意思就是不好说了,赢有可能,败,也说不准。

孟戚元南下期间,肃浓与弘曕书信往来,得知李或勤在虎门建起防事,英军攻不破,这才转而北上,进攻浙江。

但此次与洋人交恶,全因李或勤禁烟而起,朝廷对他颇多不满,战事一起,便下旨撤换他。如今广州海防松懈,岌岌可危。他在信中要肃浓转告他阿玛,让他上书禀明皇上,企求暂缓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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