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白马王彪
白马王彪  发于:2015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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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田庄的消息不假,指婚还真有其事。怡亲王府的七格格,本来是许配了一位年轻的蒙古亲王,无奈这位亲王不愿在京城常住,七格格又不肯去关外,于是两边作罢。

这位格格性子泼辣,却最讨太后欢心。正好皇亲宗室里头,谨郡王的二贝勒风头最健,太后便有意撮合他们二人,私下问了七格格,她竟也十分中意,这事儿便有点铁板钉钉了。崇公府这边已经得了信儿,举家欢欣。

无奈好事多磨,这边皇上刚发了一道旨意,召弘曕回京,那边太平军便在杭州聚集了两万兵马。等到朝廷收到弘曕的急报,他们口中的粤逆已经团团包围了宁波城。

“大意了。”得到消息的肃浓,第一时间脱口而出,“如果他们的物资走海运,势必要夺回宁波。”

“这么说,他们势在必得了……”裘田庄应道。

裘田庄说的没错,除了金陵南下的两万兵,对方将西征的兵马也调了过来,的确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攻城僵持了一个月,太平军伤亡过半,弘曕这边的兵马折损不多,无奈被困城中,粮草和军火告急,形势一日差过一日。

肃浓人在南昌,心系宁波,近几日来都是寝食难安。

“朝廷当真派不出援兵?”肃浓颇不甘心。

“你要不嫌弃,我可以把江西的绿营兵派出去,可这帮人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到了那儿,能不添乱就不错了。其他各省,都是一个样,你让朝廷派谁去。”裘田庄在旁边走了个来回,挥着袖子道,一脸的无奈和愤慨。

肃浓听了无语,片刻后又道,“那我们新招的兵勇……”

“你想让他们去送死?”还没说完,裘田庄便打断他,“绿营的老兵还知道保命,你这帮新勇,上去只能当炮灰。”

绿营和八旗都不堪用,新招的兵勇还没练成,唯一可战的水师远在天津,远水不解近渴,但即便如此,肃浓还是给孟戚元去了一封信。

兵马调派需要朝廷旨意,孟戚元这样的权臣也不能妄动。无奈之下,他只好差人送了一笔钱来,数目之大,令肃浓和裘田庄咋舌。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孟大人仗义呢,还是……”裘田庄心情复杂,不由得摇头叹道。他为官清廉,称得上两袖清风,即便让他坐上孟戚元的位子,也决计捞不到这么大笔的银子。

肃浓知道对方所想,但眼下也顾不上了,“钱可通神,有了它便可想想别的法子,不管怎样,我算是欠他一分人情。”说罢,他走到案桌前,提笔给孟戚元回了封信。

“看来大贝勒与孟大人私交匪浅。”裘田庄没有走近,远远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中揶揄,肃浓也不加理会。信写就了,叫人递出去,接下来便跟裘田庄商量,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眼下唯有洋人求助,这是肃浓的不得已而为之。

“你要去找洋人?”听肃浓说他出城去洋人求援,裘田庄心头一沉,说了下面这番话,“听说保定白莲教作乱,打着灭洋的旗号,闹出不少事。洋人嫌朝廷镇压不力,已经调集了战船北上,这边估计剩不下多少兵力了。”

“有总比没有好,他们的大炮厉害,只要在海上应援,城内就能轻松不少。”肃浓锁着眉头道,这条路他已经想了很久。

“但眼下洋人正对朝廷不满,未必就肯出手相助。”

“不是有句话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听到这里,裘田庄吓一跳。“你要行贿?”

“就当是买他们的军火。”

裘田庄低头,坐下沉吟半响,最后还是依了他,“看来大贝勒已经深谋远虑,得失利弊都想明白了。”

肃浓对裘田庄勉强一笑,“如果不是孟戚元送来这笔钱,我也走不出这笔棋。”近日来被此事烦扰,他已经数夜不成眠,本来清亮的眸子也暗淡了很多,唇上干裂破皮,整个人憔悴不堪。

见他这个样子,裘田庄终究不大放心,于是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城,我也准备下,陪你一起去。”

“不劳……”肃浓见状忙推辞,“还是不劳你了,衙门里不能没人。”

“衙门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虽然不会说,但好歹还识点洋文,相信我,我去了有百利而无一害。”

肃浓想了想,的确如此,便没再推托。

24.难为

在东南沿海驻守的英法联军将领是个英国人,名叫伊里,以江西巡抚的官位,要见他也不难。裘田庄递交了书函后,便与肃浓启程,快马加鞭,三日后赶到上海。

事情如裘田庄之前所述一样,人是见到了,但对方借口联军兵力北迁,无意伸出援手。甚至还发了中立宣言,号称不插手中国内务。

“放屁!”出了使馆,裘田庄忍不住啐了一口,“八百年前就插一手了,现在来谈中立。”

“看来,是我们的路子不对。”肃浓反倒平心静气,低头想了想。

最后,他们找了当地商会,通过一个买办商人打通了关节。送上数十万两雪花银,讨价还价,周旋了两天,终于达成协议。英国人出船不出人,兵士另外雇佣,解围后,还要向他们购买大批军火。

“差不多是趁火打劫。”出来后,裘田庄冷笑道。

肃浓无心抱怨,抬手揉了揉发红发胀的双眼,苦笑道,“这就不错了,前头我可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你别说洋人功利,有时候我觉得这样挺好,在商言商,不必举着礼义廉耻的幌子,底下却是下三滥的勾当。”

被他一阵抢白,裘田庄反而笑了,“大贝勒看的通透,礼义廉耻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想不到你们也学的像模像样。”

“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吧。”

“那是那是。”

两人随意调侃了一番,便步行到旁边的客栈下榻。

宁波城内,情势一日坏过一日。求援的军报送出去后,也的确来了几路援兵,无奈在半道上就被打得稀里哗啦。这么耗下去,无非是坐以待毙,弘曕无奈,打算做最后一搏,就当是困兽之斗也好。

难得的,他主动去找罗茵母女,抱起丫丫道,“后悔吧?进来了出不去。”

“不……”罗茵却低头道,“我只是后悔,把孩子带了了。”

“简单收拾下吧,明天晚上,我找人送你们出城。”弘曕吩咐道。

“那你呢?”罗茵急忙问道。

“我不走。”

“那我也不走。”

见对方抗拒,弘曕不由火大,“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你怎么不知好歹。”

“我当然知道。可如果你……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没了我,丫丫也不会好过。”罗茵抬头看着弘曕,眼中莹莹有光,“所以,我留下来,丫丫也不走,你在哪儿,我们母女就在哪儿。”

前面真真假假,稀里糊涂,弘曕一直都没把罗茵当回事儿,即便她生了自己的孩子。但此时此地,对方语气坚定,表示要跟他同生共死,要说没有一点儿动容,那是假的。

最后弘曕把女儿抱紧了,捏捏她的小脸,没再提这茬。

“如果这次能活命,我就让你入门。”弘曕对罗茵道。满汉不得通婚,所谓的入门,也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做小,但如此,已经让罗茵感激流涕了。

“丫丫的大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小遥。”弘曕又道。

“瑶?哪个……”

“遥远的遥。”

这边肃浓上上下下忙活了几日,终于凑齐了三千人。船上配备了充足的军火,计划由由伊里带领,从上海出发,开往宁波。

谁知道船还未发便有消息传来,说宁波那边刚打了一场,总督弘曕守城破敌,立下大功。

于是伊里他们匆忙启程,驶到中途便就看到硝烟痕迹,还不时碰到披发的长毛逃兵。等靠岸了走近一看,果然战火已平,官兵正开着城门收拾残局。

肃浓让洋人在城外留守,自己进城打探情况。理所当然的,他第一个便是去当地衙门,禀明了身份后,官差便领他去了城头炮台处。到了那儿,肃浓看到弘曕解了战甲,正与一干人盘点军火。

官差上前通报,弘曕回头看到肃浓,大喜过望,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肃浓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真挚的拥抱。

这场仗赢得不容易,肃浓进城后看到街道上横尸遍布,便知道打过巷战了。据后来记载,说此战惨烈,胜过以往。百姓把铁器捐出来烧制兵刃,砍竹子做弓箭;火药用尽后,用冷兵器打;最后引敌人入城打巷战。

放在以往,如此大事弘曕是知无不言的,但此次任肃浓如何问,他却只是敷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洋人还等在城外,肃浓只好先张罗他们进城。仗没打成,钱却要照付,好在留下一批弹药军火,也算补充一时之缺。

等打理完这些杂事,已经月上树梢。一身疲惫回到衙门,派来接他的轿子已经候在门口。还是城东的那间大宅,下了轿,仆人一路将他领到卧房。肃浓本还想去找弘曕聊聊,但眼看天色已晚,人也乏了,只有作罢。

这是处别院,与主楼一池相隔,池上假山屏蔽,清静幽雅。肃浓踏上石阶,看到门外墙上水光倒影,粼粼波动,倒是难得的景致。江南园林,才会临水建屋,这在北方可不多见。推门进屋后,屋里漆黑,好在今晚月明。肃浓走到桌前想要点灯,还没摸到火石便察觉后面有人,转身被扑住,那人力气不小,两下便将他推到墙角。

肃浓张嘴喊人,对方一句大哥,让他住了口。

“弘曕?你来……”

话被堵了半截,刚放松下来的神经马上绷紧,对方饿虎捕食一样的强吻,把他折磨得够呛。

肃浓只觉得心跳猛烈,撞击的胸口发疼,手脚却绵软,使不出一分力来。任由对方把他架着,抵在墙上狂吻。牙齿磕碰,口舌也被吮的发麻,等弘曕放开他时,嘴上已没了知觉。

肃浓整个人目瞠口呆,好像暴雨肆虐过的草木,茫然,失神,又带了点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但他双唇红肿,粘了口水又微张的样子,又实在诱人。弘曕忍不住又凑上去,这次肃浓伸手将他挡住,脸也侧到一边。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要装傻?”倒是弘曕先开口,抓了肃浓的手,目光炯炯,直视他道。

“既然你知道我装傻,为什么不让我装下去?”肃浓有气无力道。

“大哥……”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

“你当然是我大哥,我喜欢的就是大哥你……”

“别说了。”肃浓打断他,因气息不平,胸口微微起伏,“先把我放开。”

“不行。”想不到弘曕断然拒绝,还紧了紧环着的双臂,“话没说完,我是不会放手的。”

肃浓被搂的透不过气来,更让人窘困的两人紧紧贴着。冬季已过,南方的春日暖的快,他外面只着了件薄薄的宫绸袍子,对方身下的硬物无遮无拦,就这么硬生生顶在他腹间。

“听说太后要给你指婚,怡亲王家的七格格,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肃浓却不想听他一诉衷肠,插了个让对方头疼的话题。

“我都说了,我的话没说完我不会放手,你要是愿意聊别的,那我们就这么着,反正抱你多久我都乐意。”

从小到大,不管弘曕撒娇还是耍赖,肃浓统统没辙。“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去年南昌一战,临战前我在你背上写了字,还记得吧?”

肃浓早知道他要提这茬,但也不想多话,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弘曕继续道,“这字我估计你猜不到,那是个洋文——love,情爱。其实我那时候横插一刀抢了小晴,不是因为看上她了,而是……”

而是什么,肃浓自然明白。此时此地提到小晴,即便斯人已逝,他也觉得愧疚难当。“要是早早说明白了,也不至于无辜断送一条人命。”

“咱就别说风凉话了,那时候我告诉你,你不甩我两个大嘴巴子。”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甩你嘴巴子了?”

“现在不怕。”没想到弘曕头一昂,斩钉截铁道,“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回,还有什么好怕的。南昌那一仗我是豁出去打,抱了必死的心,在你背上写的,其实是遗书,我怕我死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心。可想起来还是太孬种,用洋文写,掖着藏着,换成现在,我……”

“现在怎么了?”肃浓冷冷打断他,“在大烟里头下药,迷女干我,这事儿你不是早干了么?”

“大哥,我……”说道这个,弘曕心虚,放软了语气求饶,“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做。可我实在没法子,不敢跟你说,谁都不能说,心里……又想你想得要命……”

“说完了么?放我下来。”肃浓有些听不下去,试着挣扎了下。即便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听亲兄弟这样面对面的示爱,也难免耳根子发烫。

“别动,我还没说完。”结果弘曕双臂一紧,反而更凑上去,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肃浓忙侧过脸,却躲不过对方在耳边浓重炙热的鼻息。

“这次的守城你也看见了,我们都打成巷战了,比南昌那次还凶险,我能活下来,那是命大。我也想明白了,反正你知道了,我也不怕当面跟你说。大哥,我就是喜欢你,我心里头只有你,打小就是,只是我明白的晚了点儿。”

弘曕说完了,肃浓没有接话,两人一阵沉默。月色煞白,从窗户缝漏进来,撒到脚边。暖春的风和煦,到了晚上也不带一丝凉意。

“你先放开我。”肃浓终于开口。

话说完了,不好食言,于是弘曕恋恋不舍的退下。

肃浓松一口气,站直了,抹了一把鬓角的汗。又拖着脚步走到椅子处坐下,半天后,竟然又旧话重提,“听说太后要给你指婚,怡亲王家的七格格,召你回京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你应该知道吧?”

“大哥你什么意思?”弘曕一听便急了,疾步上前质问。

肃浓抬手扶额,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让你把这些荒唐念想都收一收。我是你大哥,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那又怎样,谁说亲兄弟不能在一起?”

看对方大放肆词,脸上却一本正经,肃浓不禁有些慌乱,“你……你这是败坏伦常,大逆不道。你虽不考功名,但也从小读圣贤书的,怎么就……总是眼下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接到圣旨后你给我乖乖回京!”说到后来,语气也严厉起来。

可谁知弘曕却不吃这一套,他眨眨眼道,“人伦纲常,那是你们汉人讲究的玩意儿。”

肃浓一怔,竟被他噎得无语。

接着弘曕又道,“还有我已经提前上了一疏,表示江南战事吃紧,一时半会我脱不开身。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想皇上应该也可以体谅。”

肃浓知道他不肯回京娶亲,硬的不行,便拿软的来哄他,“怡王府的七格格最讨太后欢心,我在宫里见过她,长得可标致。用戏里唱词,那便是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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