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肃浓从孟戚元手上接过酒壶,“接下来,就是跟洋人议和的事儿了。”
“知道,不就是赔银子么?赔吧赔吧,反正不是自个儿的腰包,没人心疼。”孟戚元已经开始说醉话。
“当初是你和睿亲王跟洋人谈判……”
“睿亲王……”孟戚元醉眼迷离,看着肃浓,“睿亲王是厉害,但当初我们也有点底气。”
肃浓忽然正起颜色,认真对他道,“孟大人,此次城下之盟,谈起来恐怕艰难。艰难不怕,更有甚者,恐怕是……”
“屈辱。”孟戚元竟然还有几分清醒。
“对,屈辱。所以,我在这里还请孟大人,帮舍弟挡一挡。”这才是此行目的,说出来后,肃浓竟然一阵羞愧,难受的脸也红了。
“你这么护着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往后就是我想帮,估计也帮不上了。”
孟戚元没有言语,只是举起壶来,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酒。手一甩,酒壶落地,哐当。
28.虚惊
屋子里不通风,鸦片味儿没散,酒气又混了进去。
窗帘子没有拉实的地方,透进来的几道亮,将室内的光景照了个大概。紫檀木罗汉床,琉璃屏风,丝织地毯……无不显示这家主人的奢华糜烂。
从孟府出来时,已是深夜。叫不到车子,肃浓只有步行,好在北地的夏日,夜里暑气尽消,凉风习习,反倒十分舒爽。
到了家,看到院门打开,屋子里漆黑一片,肃浓不由心头一颤。
踌躇了下,他终于进去了。果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暗中冷冷响起,“到哪儿去了?这么晚回来。”
“我去找孟戚元了。”肃浓索性也不点灯,眼睛习惯了黑暗,终于能辨出那个人的轮廓。弘曕就站在屋子中间。
“找他做什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那个人走近了,语气也咄咄逼人。
“我见个朋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一边说,一边被对方逼到床边。肃浓一屁股坐下,弘曕也扑上来,将他推倒。
“你还喝了酒?”靠近了闻见淡淡的酒气,弘曕心头的怒火又加了一分。
“是。”肃浓无奈承认。
接下来弘曕不再审问,而是直接动手。肃浓奋力挣扎,还是挡不住被他褪掉衣衫。窗口的月光照进来,不很明亮,却还是看得出光洁的身子清白如玉,偶尔几处痕迹也不是新伤,而是前几日留下的。
肃浓明白对方目的,愤愤然欲起身,却还是被他死死按住。
“等等,还没完。”弘曕说完,手便伸下去,在肃浓腿间摸索。
啪的一声,肃浓手拍在弘曕脸上,重重打了他一个巴掌。紧接着是一字一句的气得发抖,“你给我滚!”
股间的穴口干净,指头挤进去,里面也是干涩紧致,没有用过的迹象。弘曕松口气,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却是按不住的欢喜。
“大哥……”
“滚。”
见肃浓真的动了气,弘曕也不敢乱来,纵然心有不甘,还是乖乖的走了。好在事情弄清楚了,他也不枉此行。
天黑黑的,是云儿遮了月。
肃浓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慢慢踱步到护城河边。小晴的坟还在,野草肆长,已经盖住了坟头。
肃浓上前除草,没带家伙,只有徒手拔。好在他不慌不忙,料理干净后,又添了几把土,采了些花来摆放。等到晨曦微明时,曾经荒草中的孤坟,已经很有了些模样。
“你先在这儿陪我,过几年再迁到我娘亲那边。”立在碑前,肃浓对着土堆轻语。
接下来几日,弘曕都没过来,一来有点胆怯心虚,二来是与洋人议和已经刻不容缓。城下之盟,没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最后割让了香港岛,又赔了三万万两白银,终于谈妥了签字。
消息传到济南,众人痛心疾首,哭一阵骂一阵,最后还是各自回去收拾。能回家了,终归是件好事。
等肃浓再去见孟戚元,人家已经摆出了闲云野鹤的姿态。遣散了几个无所出的偏房,过来打秋风的亲朋也送回河南老家,自己则学八旗子弟,泡上了茶馆和戏园子。
见到肃浓,孟戚元便拉着他道,“大贝勒我正要去找你,过几天我包下明月楼办个堂会,你可要帮我张罗。”
“行。”想也没想,肃浓满口答应。
“另外,还得请您捧个场,帮着唱几段。”紧接着,孟戚元又道。
“这恐怕不成。”肃浓拒绝的也爽快,“你也不看看我多少日子没登台了,这嗓子都干成一把柴了,您听听……”
“哪里,我听着怎么又清又脆,跟水萝卜似得。”
肃浓被他逗笑了,但还是婉拒道,“真不成,唱砸了也是丢你的份儿,何苦来着?”
“说句实话吧大贝勒。”没想到孟戚元长叹一声,“我眼下差不多墙倒众人推了,要是你不登台,我料定了,到时候真没几人肯赏光。”
所谓的堂会,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肃浓明白,唯有答应下来,只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接下来几天,除了帮孟戚元张罗此事,肃浓还要重抄旧业。好在德禄自告奋勇,愿意帮忙拉琴练戏,短时间内专攻那么一段,倒也还说得过去。
“多谢多谢。”知道五贝勒的脾气,肃浓感激不尽。
“别呀,咱们快成一家人了,到时候我还要叫你声大哥呢。”德禄如此道。
可不是,差不多满城都知道了,崇公府估摸已经开始筹备了,怎么就他这个二弟还懵懂着?肃浓胸中闷闷的,勉强笑了下,却是比苦还难看。
护城河的水静静流淌,依然清澈。河边的琴音悠扬,在水面回荡。戏是红鬃烈马中的一折。
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解山河地理裙。两件宝衣齐脱定,交与了嫌贫爱富的人。
一片叫好。王孙公子们久不听戏,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回京了,今儿个难得来个齐聚一堂。
台上做,台下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如既往。
时间流如水,本该是恒古不变的一幕,今日却有了个异数。肃浓惊讶的发现,二楼的席上,站了一个人。
弘曕,他从来不听戏的!
自从那次深夜别离,两人便没再见面,如今隔了个戏台,肃浓心中荡起涟漪。问世间情为何物,能够舍富贵,别骨肉,苦守寒窑十八年。可惜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曲离人怨。
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
爱,要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孟戚元招呼了半天,终于得空坐下,前排的雅座正对舞台,近在咫尺,看的通透。梨园水深,但他如今也算半桶水了,坐下后听得如痴如醉,动不动叫好。
可这叫好声有时不在点上,引来周围人侧目。肃浓无奈,正想着等唱完了下台去提醒他下,忽然间,耳边一声巨响。
就在肃浓眼皮子底下,孟戚元中枪,整个人歪倒在椅子上。
接下来尖叫声骤起,众人乱窜,桌椅倒地,茶碗破碎,立即乱成了一锅粥。
肃浓忙跳下台去,乱糟糟中,被东推西攘,好不容易将人扶起,抬头就顶上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
对方见人没死,上来补枪了。
第二枪打在孟戚元胸口,他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了。
肃浓顿时傻了眼,浑身僵硬呆在原地,连枪对准了他都没有吭声。
枪响了,杀手却同时被人扑到,远处一声惨叫,不知道射中了哪一位。肃浓低头,看到弘曕与人滚翻在地,来回厮打。
是他救了自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肃浓试探着上前,却帮不上忙。好在近身搏击,火铳已失了威力,弘曕素有武力,几下便制服了对手。
被擒住的凶手一脸慨然,“今日杀贼,我心快哉!”
谁知他刚喊完,孟戚元便在地上哼哼唧唧。待旁人扶起他,解开衣服一看,原来他早防了这一着,贴身戴了个偌大的护心镜,几乎挡住了整个前胸。子弹嵌在里面,肩膀上青黑一片,也不知道有没伤到骨头。
肃浓再回过头去看那人,只见对方满眼遗恨,又悲又痛,刺得他心中一震,竟然生出几分同情来。
这时弘曕走上来,伸手搭在肃浓后颈,又扶他下巴,“有没有受伤?可别花了脸……”
他举止暧昧,就连有伤在身的孟戚元都忘了疼,停了叫唤,直直的看着二人。此时若去了油彩,肃浓脸上已经通红。
“我没伤,还是看看你自己吧。”他慌忙避开,口中道。
想不到弘曕却道,“我没事,孟大人也有人照顾。你跟我走。”说完便一把抓住他,要往外走。
“可是,我还穿着戏服……”
“不用管。”
死拖硬拽,弘曕将肃浓往外拉。一出戏楼,便将他推上车子,自己也挤了上去。“回家。”弘曕吩咐道。
“回,回哪儿?”见对方气势汹汹,肃浓有些怯怯。
“当然是回王府。”弘曕说的理所当然。
“王府?我不去……”肃浓闻言一惊,随后便挣扎着要下车。
“大哥!”弘曕猛然按住肃浓,几乎将整个身子压倒,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大哥,今儿我要带你回去。那儿本来就是你的家,也许从前不是,但从今年往后,它就是。”
这番话,还有对方举止表情,搅的肃浓一团乱,什么东西明明暗暗,在胸口来回翻腾,即要喷薄。而他此刻,却连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
肩膀被掐的生疼,肃浓偏过头,看到他手上有血沾染了衣衫,想来是刚刚与人搏斗时受的伤。
他抬手,覆上了他的手。
29.过门
“大哥,以前的事儿都是我混蛋,你打我打得好,你早该一巴掌打醒我。你帮了我这么多,可我……”
肃浓轻轻握了握他手,温尔笑道,“别说傻话,今天救了我的是你。”
“不,是你在救我。如果不是你去求孟戚元,没让我在条约上签字,今天被杀的,就是我了。”
“结果我还吃醋,误会你……”
“我该死。”
见他满心悔恨,一个劲的骂自己,肃浓有些不忍心了。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了,车子一个颠簸,他的唇,碰上了他的唇。
两人在车子里纠缠,周围天地消逝,耳中只听得到对方难耐的喘息。
这个吻,持续了一路,直到车子停在王府门口。
“到了。”弘曕放开肃浓,笑着眨了眨眼。也不等他答话,下一秒手一抄,竟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疯了,快放手。”说话间,弘曕已经抱着他下了车,大摇大摆走到门口。
“二贝勒回来……”一句招呼没打完,尾巴上那个字硬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不光是门房,还有车夫丫头老妈子,看着弘曕抱着个戏子进来,那戏子还带着妆,穿着戏服……个个都傻了眼。
肃浓则是浑身僵硬,手足冰凉,背上全是冷汗。他唯有死死搂住弘曕,将脸埋在他胸口,对周围的诧异眼不见为净。
身后的几个人,是从宁波带来的亲信。弘曕吩咐他们依次把守,有事通报,但谁也不准放进来。
进了屋,弘曕便将肃浓放床上。肃浓要起来,被他扑上来压住。
“你到底干什么?”被他这番举动搞得心惊肉跳,肃浓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吓掉了。
“我抱你过门啊,怎么,不喜欢?”还是这副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但话却是真的,他的眼睛不做假。弘曕满脸至诚,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肃浓又惊呆了,原来他口中的回家,是指这个。
见对方眼神迷离,双唇微张,样子实在动人,弘曕忍不住凑上去。
“等等,我还带着妆……”一眼看到弘曕脸上的油彩,应该是刚刚在车上亲热的时沾上的,肃浓一边躲一边提醒道。
想不到弘曕却不管不顾,口中喃喃,“带着妆才好呢,你就是我的王宝钏。我要跟你在一块儿,谁也拦不住谁也管不着,谁要不让,我们就跟他三击掌,一刀两断。”
这是意乱情迷下的胡言乱语,还是至诚至性的真情表白,已经分不清了。就跟这一脸油彩满身戏服,荒唐透顶却又真实无比。
这一刻,肃浓是真心想当他的女人。
这身行头在身上,成了伪装,又好像融到了血肉里。肃浓放松了身体,让对方更尽情的占有自己。
身下人的坦率,让人疯狂失控。也许这地方真是他的魔障,从来惧之恨之避之,却也放不下忘不掉脱不开。
但他还是他,没错。
即便这扮相障人眼目,但带着水光的眼睛不会假。还有这容纳了自己的所在,收收放放不知所措,却始终紧紧吸附。
就在家里,跟自己的兄弟颠鸾倒凤,这情景搁谁身上都把持不住。两人疯了一样,一副豁出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
(此处有删节)
“别闹。”肃浓刚要发飙,门外响起动静。是门外的守卫,想来等了一会儿,屋里消停了才敢过来,轻轻了咳嗽一声,权作试探。
一窗之隔,屋里混沌不堪。肃浓立马紧张起来……死死咬住弘曕的指头。没想到弘曕反而得了趣,……一边大声回应,“什么事儿,说。”
“来了个人,说是江西巡抚,来拜访大贝勒的。”
“裘田庄,他怎么来了?”弘曕吃惊,手下一重,顶的肃浓一声轻唤。
肃浓顾不上骂他了,慌忙对弘曕打手势,轻声耳语,“说我不在,别让他进来。”
“那当然,放心,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弘曕打发了侍卫,手下却不停使坏。
(此处删节。)
“那他怎么追到京城来了?”
“应该是……是回京叙职,今秋的……”(删节处)
完了肃浓奄奄一息道,“玩够了?去叫人打水,我要洗洗。”
弘曕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到刚刚自己所为有点心虚,便凑上前跟他亲嘴。直到肃浓主动伸了舌尖供他舔弄,方知他没有生气。于是喜滋滋下了床,披上件衣服出门。
没多久外屋有人进来,忙进忙出,打点好所有便齐齐退出。肃浓出去便看到一个大木桶,弘曕已经坐到里面,上面腾腾的水汽。
“过来,一起洗。”他招呼道。
“等我把脸上的妆卸了。”肃浓打了盆水,打算先洗脸。就着水面,他看到自己面目已经不甚分明,汗水化了油彩,雨打桃花,一片狼藉。
脱下戏服,摘掉头面卸了妆,肃浓又成了一个清清爽爽的男子。他索性解了辫子,散着头发跳进水里。
弘曕将肃浓拉进怀里,手环到他腰间便不再动作。外头传来些许喧闹,弘曕不管,肃浓也不想理会,就这样无声无息,两个人心无旁骛的泡澡。
说不出的微妙,明明是险之又险的地方,他俩却安之若素了。
军队里带来的亲信就是这点好,万夫莫开。除非杀了他们,就是皇上来了,也未必能进的来这门。
耐不住,终于在水里也来了一次,好在弘曕手脚轻了很多,不激烈。
“再换桶水?”弘曕有点抱歉,看着肃浓道。
“别,再来我可吃不消了。”肃浓忙摇头,爬出浴桶后,用旁边的冷水擦了擦身,便去里屋找衣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