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久到他以为言祁睡着的时候，才敢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在浑沌暧昧的橘色灯光下，依稀能看到言祁俊美的轮廓。

黑夜里，余小童能清晰地听到一种声音，那种由心脏发出的，有力的、跳跃的声音，沿着全身的血脉缓缓往脑门上冲，逐渐放大放大，逐渐淹没外面轰隆的雷鸣。

在这无法掌控的波涛雷鸣中，余小童的心脏慢慢爬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倦与忧伤，在这疲倦与忧伤的双重席卷下，慢慢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张开眼睛，已经是清晨了。轻薄的纱质落地窗帘透出淡淡的光亮，余小童扭头一看，言祁已经不在床上了。

“哎，醒了？”房间的缝隙间露出言祁的脑袋，“那就起床吧，我奶奶在准备早餐。”

穿戴完毕，余小童坐在床上，环视这个属于言祁的房间。这里真让人觉得冷，一例是单调冷清的黑白灰暗色调，让余小童想起了自己的房间。鹅黄色的墙纸、窗帘，天蓝色的棉被，甚至浅粉色的抱枕，照样是一例的暖色，找不出半分冷清的味道。

两个人，两个房间，两种风格，两个世界，迥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

心脏的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紧缩，以至于几乎喘不过气来。余小童起身走到书桌前，上面有一张言祁家人的全家福。那时候的言祁还很小，比现在的言祁要显得圆润得多，却依稀能看出让人惊艳的俊美轮廓。

拇指缓缓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言祁，余小童带着忧伤却依旧笑了出来。

第6章

星期一。余小童一大早去了教室，言祁还没有来，径自拿出化学书来看。马上就要打早读课铃声的时候，言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吃早餐了吗？”

言祁奇怪地看着他。余小童讪讪地拿出抽屉里的面包：“我买了两份，你要不要？”

言祁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那你干嘛买两份？”

“……呃……因为……我以为我能吃两份！”

把面包几乎递到了对方手边，余小童满脸期待地看着言祁。终于，言祁伸手拿了过去，余小童忍不住翘起嘴角。

早上放学路过花园的草坪，草坪又被清洁阿姨修剪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充满着浓郁的青草气息。

余小童的心情好得出奇，一早晨都咧着嘴笑，一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中了彩票大奖的样子。唐小颜歪着脸蔑视他：“不就吃你一块面包吗？你至于嘛？”

余小童嘿嘿地傻笑，也不反驳。

下午放学后，两人都不回家。言祁靠在凳子上悠闲地看书，余小童趴在桌上专研课本。

“要不要去吃饭？”

“呃……哦！”

余小童收拾好书，两人并肩走出学校。言祁蹙着眉站在校门口，不知道要吃什么。学校附近吃的东西好像就那些，每天翻来覆去地吃，都吃腻了。

余小童小心翼翼地建议：“我知道那边有一家店里的东西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

言祁看他，思索一下：“好。”

余小童低着头看路，偶尔悄悄地偏过头去看一眼言祁。

呜——

一声长长的鸣笛，余小童惊慌一看，一辆车直直逼来，余小童吓得不知所措。

言祁一把拉过他，余小童重重地摔进对方怀里。一抬头，看到言祁冰冷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怒气：“过马路你开什么小差！想找死去战死沙场何必死在马路上？”

余小童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又为言祁担心自己的安危感到一丝窃喜。

作业本还摊在书桌上，然而心思却不知道跳转到了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余小童拿出手机，翻出相册，一张一张地滑动。

照片上的男孩有着一副精致太过的容颜，白皙的脸枕在天蓝的校服上，衬得五官明媚动人。

其中有一张是趁言祁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偷拍的，相机离得很近，几乎只拍进去了那张漂亮的脸。即使隔得这么近，也看不到皮肤上有任何的瑕疵，纤长浓厚的睫毛，浓黑如剑的飞眉，高挺的鼻梁，这样的完美无缺，让人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听着心跳在胸膛里一遍一遍有力地回想，余小童陷入了苦思。

我到底因为什么而喜欢他呢？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不知道，不知道……

可是，就算我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喜欢他，我又如何才能不喜欢他呢？

如果言祁毁容了，我还会喜欢他吗？

毁容？！

余小童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不可以！言祁怎么能被毁容呢？那样他该有多难过。

他舍不得看到言祁遭遇不好的事情，即使在心里想着言祁可能会受到伤害，心里就会一阵一阵地难过，要是真的看到言祁被伤害的话，自己肯定会难过死的。

希望他能好好的，即使长得越来越好看，自己对他的喜欢越来越深，过得很辛苦也没关系，只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

越想越难过，几乎想要掉泪了。余小童忙晃了晃脑袋，走到窗边，把脑袋支出窗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呀！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铺上一层淡淡的光华，这样的夜晚，真该找个朋友一起走走。

可惜……

转眼又到了周末，余小童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去了言祁家。

一进门，才发现屋内的气压低沉得可怕。言祁站在屋子中间，指着旁边一个漂亮的女人，冷声对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道：“你喜欢怎么鬼混请去外面，别来家里！”

说完拉着余小童的手就破门而出了。

余小童见他面色阴沉，再看刚才的形势也估计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更是不敢开口说话。

许久，言祁放开他的手：“今天不能帮你补课了，你先回去吧。”

余小童怔怔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余小童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慢腾腾地走了，言祁不知道心里为什么却浮上一层淡淡的失望，他原本以为……他会赖着不走的。

苦笑一下，慢慢地靠在桥廊上。风吹得很大，却吹不走心里半丝的烦恼。

他很久就知道父亲有了新的情人，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看似融洽，实则名存实亡。各自都有自己的新欢好，却又彼此联系着不断个实在。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要走就都走掉，他从来也不会去怨恨，本来他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为什么彼此背叛却有彼此联络着，做出恩爱的假象，让他不断期待又不断失望着。

就那样也就算了，在自己面前永远掩饰，自己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自欺欺人地活在你们精心制造的谎言中。可为什么又要带着别的女人回家呢？

去哪里不好？公司、宾馆或者是另外买一套房子安一个家他都没意见，为什么要带去家里呢？

那里，不容玷污！

夜色永远浓重。在城市里，四处霓虹闪烁、流光溢彩，你几乎不能根据夜色来判断时间的早晚，但大街上的人流数量就是一个时间的最好预示。

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冷冷清清的更像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了。慢慢地走着，不慌不忙不拖沓，以一种几乎一成不变的速度闲逛着，只是没有方向而已。

突然地定住，一转头，突然就笑了。

“出来……”

余小童藏在电线杆后面，露出半截身子，小心地探出脑袋，见言祁看着自己，慢悠悠地出来。

“我……我不放心你，所以……”

“过来……”

“嗯？”

慢慢地走进那个自己会让自己心跳加速的漂亮男生，余小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面色发红，手足无措。

却在下一刻，被一个暖暖的身体拥抱住，余小童惊讶地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7章

呼吸着言祁衣服间淡淡的馨香，余小童小声地开口：“要不要去看陶瓷？”

“陶瓷？”

“哦，是那只猫。你捡到的那只猫。”

然后他听到言祁在他的肩头闷笑：“为什么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东西，却取了这么一个大相径庭的名字。

“……呃……”余小童闷闷地答不上来，其实是希望看起来和那只小猫一样软弱的自己，能坚强一些而已。与其说是为小猫取的名字，倒不如说是折射到小猫身上的一种对自己的期盼。

“那就走吧。”

回到家，放下书包，余小童打着手电筒带言祁去看猫。

“你妈妈知道了吧？”

余小童朝他吐吐舌头，点着头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道：“要不是我一直保证不会让猫接近家里，这只猫差一点就被她扔出去了”

电筒光打在小猫的身上，小猫明锐地支起身看过来，一双瞳孔碧蓝幽深。

余小童小声地唤道：“陶瓷，有人来看你了……”

还是那奶白的颜色，然而身体却长大了不少，不再如初见那般憨态可掬。

看完了猫，余小童带言祁回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妈妈刚买的有点大的睡衣递给言祁：“这是新的，我穿有点大，你应该能穿的。”

言祁接过去，进了浴室。余小童趁着空隙打了言祁的电话，他知道言祁的电话没带出来。电话通了，是言祁的奶奶接的。

“奶奶，我是小童，言祁今晚在我家，您们不用担心，早点休息吧。”

言祁歪在余小童的床上，环视这个房间，可真幼稚啊！一如余小童本人。

书桌上放了一本厚厚的相册，言祁慢慢翻看，这几乎是余小童出生到现在的生活记录。从还在婴儿房里开始，到穿着尿不湿，到幼儿园……点点滴滴，人物也多得不可计数。

照片上的余小童几乎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笑。不是那种拘谨的应付式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快，明媚而耀眼，真让人嫉妒。

余小童的妈妈，从照片上看，是个比较时髦的女人，她的穿衣风格利落中带着一些强硬的金属感，应该是一个很干脆能干的人。余小童的爸爸，似乎永远是正正规规的西装，微微胖，丝毫不显西装笔挺利索的形象，但笑容可掬，亲切平和。

这样的一家人，似乎才当得起一家人这样的称呼。不像自己……

余小童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诶。你在看什么？”

言祁把相册举起来晃了晃，余小童不好意思地过来抢：“不要看，照得傻傻的，像个傻瓜。”

言祁避开他过来抢的手：“哪里是照得傻？你明明就是这样。”

余小童妥协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继续擦头发，看着言祁还是湿润的头发：“你不把头发吹干？一会儿小心感冒。”

言祁懒懒地靠在床的背垫上：“懒得动，不如你帮我吹吧。”

其实他只是开玩笑，哪想到余小童竟然真的去拿来了吹风机，认真地帮他吹起头发来。

言祁觉得怪不自在，抢过吹风机：“呃，好了，我自己吹吧。”

余小童站在言祁的身后，看着言祁这样明显抗拒的动作，挫败地垂着头，心里微微有些难过。

他，果然还是对这种事很反感呢。

屋里开着空调，为了预防感冒，还是盖了一张薄薄的夏凉被。言祁翻身，看到余小童的脸正对着自己睡得正香。一脸的平和甚至是恬静，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不知世间有些东西叫哀愁，有些东西叫难过。

言祁看着他的脸，心里羡慕地想着：余小童，真想让你教教我为什么你永远那么快乐。

余小童为什么永远那么快乐呢？言祁大概不会想到，其实答案简单得几乎不是答案，仅仅是因为余小童够善良而已。

余小童也是人，也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情，然而他单纯、善良，懂得替人着想，懂得原谅。他几乎对复杂的生活一无所知，也因为一无所知而最大地理解了生活的真谛。

尽管千百个人对生活有着千百种的真知灼见，但真正活在生活地下的人，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生活的智者，而这样的智者是他们自己所不自知也不为别人所知的。

快乐，于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说，往往很简单；于一知半解或是懂得太多的人来说，反而是可望不可却。

一如我们得童年，仅仅是因为无知所以才那么快乐。

第二天难得睡到自然醒，等两人醒来，阳光已经照进了房间，明亮的光线里，轻尘飞舞。洗漱完毕，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余小童的爸妈照例都上班去了。

两个人吃完了早餐，余小童打开电视，翻出要遥控器给言祁。自己去收拾餐桌，然后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做早饭。

言祁看电视无聊，看着余小童在厨房和客厅里来回流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余小童正在厨房削土豆，闻言直起身探出脑袋：“呃，做饭。”

言祁感到不可思议，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厨房边，靠在门上惊讶道：“你还会做饭？”

余小童抬起头傻傻地笑：“我小学的时候就会了。那时候我妈妈做生意很忙，爸爸又每天都要上班，周末的时候，我就自己做饭等他们回来吃。”

言祁蹙着眉想了一会：“要不要我帮忙？”

余小童抬头惊诧地看他，半晌才道：“那你帮我削土豆吧。”

言祁接过工具和土豆，研究了大半天，半晌道：“这东西，怎么用？”

……

余小童汗颜，呃，就知道不能对他抱太太期望。

把菜做好后。每个菜都装了两份，一份用保鲜膜封好，一份他们自己吃。言祁夹了一夹茄子，放在嘴里仔细品尝。

余小童举着筷子、瞪大眼睛眼巴巴看他咽下第一口菜，吞吞口水紧张道：“怎么样？”

言祁点头：“还行，60分。”

余小童振臂高呼：“噢耶！及格万岁！”

第8章

唐小颜捡了个人！

唐小颜家在本市的火车站旁，晚上下晚自习回家，发现家门口不远出蹲了个人。唐小颜吓得一身冷汗直冒，唐小颜全身上下优点不多，缺点倒是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恐高、晕血、晕车、嘴贱……最严重的就是胆小！

胆小到什么程度？看到个蟑螂他能钻女生怀里，看个鬼片他能三个月抱着枕头去和爸妈挤着睡。

……

如此总总，枚不胜举！

胆小的唐小颜想着悄悄地绕过那个人，谁知刚想绕来着，那人便是一抬头。唐小颜一声惊叫：“妈呀！”抱腿就跑。背后一声喝止，

“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枪！开枪？那还了得！唐小颜顿时吓破了胆，果然老老实实地定在了原地。

那人悠悠闲闲地踱着碎步过来，唐小颜定睛一看，两手空空，哪里有枪？

那人走到他面前，站直了身子，对着唐小颜温温柔柔一笑：“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能！我能说不能吗？这大半夜的，指不定他把自己怎么着呢。唐小颜欲哭无泪！

带着一个大活人进屋，妈妈一脸错愕。唐小颜满脸不乐意：“妈妈，这是我同学，我们今晚想一起复习。”

“哦，欢迎欢迎！”妈妈眉开眼笑，“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名字？唐小颜干巴巴笑着看向那人。那人大大方方地向唐小颜妈妈打招呼：“阿姨好，我叫陈梓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