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必要吗？

看见唐小颜正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心想唐小颜或许知道，便走过去问他。

唐小颜迷茫地睁大眼睛：“我也不知道，打了他电话好几次都没人接，不知道在干嘛？”

言祁蹙着眉：“你有没有他家人的电话？”

唐小颜摇头：“没有。”然后不以为意地说：“你们不是顺路吗？顺便去他家问一下不就好了。”

言祁愣了愣。有这个必要吗？我为什么要如此去在乎他存在呢？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做朋友，就应该只像朋友一样偶尔关心他就可以了。

路过余小童家的小巷时，脚步顿了顿然后终于还是走开了。

下午唐小颜见余小童还是没来，问言祁：“哎言祁，小童怎么还没来上课？”

言祁淡淡地抬起头：“我也不知道。”唐小颜睁大眼睛瞪着他，不由提高声线：“你没问？”

言祁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问？”

唐小颜看着言祁冷淡的眼神，真想扇他一耳光。亏余小童还那么喜欢他，他居然路过家门口都不问一声。冷冷一笑：“是，你凭什么要问，小童就是瞎了眼，才会喜欢……”

话戛然而止，余小童愤愤地扫他一眼，转身坐下。

言祁冷着脸，唐小颜也知道余小童喜欢自己吗？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突然有些不安，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下午放学还是特地去了余小童家的那个小巷。言祁也不知道余小童家的具体位置，见旁边有个小超市，便走过去问店主。

谁料那个胖阿姨说余小童住院了，前天晚上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具体伤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只知道挺严重的，脑袋都出血了。

问清楚了医院，买了一个果篮就直接打车过去了。闻着医院难闻的药味，心一阵一阵紧缩。他要是死了怎么办？余小童……

找到了病房，敲开门。是余小童的妈妈开的门，言祁曾去家里替余小童补课，他妈妈认得他。明媚一笑：“哎呀，言祁来了。”说着还向病房里喊了一声：“小童，你同学来看你了哦。”

言祁递过果篮，温谦有礼：“很抱歉，今天才知道小童出事了，我该早点过来的。小童他……没事吧？”

余妈妈豪爽一笑：“没事。”

言祁的心总算放下了，走进病房，余小童穿着病房躺在床上，一脸虚弱。言祁走过去，小心地叫他：“小童。”

余小童从他一进屋就傻傻地看着他，听到他在叫自己，傻傻一笑：“你长得真好看！”

言祁一愣，疑惑地看向余妈妈。余妈妈落寞一笑：“他大脑受创，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言祁彻底愣住了，目光呆滞地转向病床上笑得一脸天真的余小童：“你还记得我吗？”

余小童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言祁吗？”

言祁呆呆地看着他：“言祁是谁？”

余小童觉得有些奇怪，眼神无辜地盯着他：“不就是你吗？”

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好像被洪水淹没一般透不过气来。

上一刻我还在要求你遗忘，等你真正遗忘了，却又奢望着你还记得。多讽刺！

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你说的对。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下次再来看你。”

等大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步行街的街头了。

忘了？居然忘了？心竟然很失控地开始疼痛起来，眼睛也酸涩地想哭。余小童，你可真是听话的好孩子，我让你忘，你变真的忘了。还忘得这么干静彻底不留一点回忆的余地。

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唐小颜：“余小童受伤了，在市一医……”

脑子里听不到对方的反应，也不想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告诉了的地址便挂了电话，顺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怔怔地发呆。

言祁又去看了余小童几次，终于，余小童可以出院了。言祁、唐小颜和陈梓亿都来了，余小童看着他们有些拘谨。

唐小颜是天生的自来熟型，况且他长得干净清透，看着怎么也不像是坏人，所以即使是对陌生人他也能跟人家三分钟就混熟。

等收拾好东西一起走的时候，唐小颜就已经跟余小童勾肩搭背了。言祁在一旁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以前的余小童永远都喜欢粘着自己。

央自己给他补课、陪自己打篮球、养自己捡到的猫……可是现在，对于忘却了一切之后的余小童，言祁两个字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名字，无关爱恨，也拉扯不起他任何一丝情绪。

这就是我一开始希望看到的结局。原来，在没到结局的时候，我们永远也猜不透自己的心情。

我以为的好，什么是好？我所谓的坏，什么是坏？比起违背世人的眼光，心中的感受就那么轻微不值得考虑吗？

毕淑敏曾对婚姻做过一个很绝妙的比喻。她说婚姻就像穿鞋，别人看到的是鞋面，自己的体会就是脚的感受。在别人眼里再华丽的鞋，如果穿着不合适，那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就像爱情，就像世间一切的东西，合不合理、好不好看都是假的，唯有自己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

言祁明白了，可惜一切也都太迟了。

第14章

医生说余小童的记忆还有可能会恢复，让家人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帮助他记忆。比如故地重游或是说一些以前的事。

唐小颜带余小童去看言祁和陈梓亿打篮球。他想余小童那么喜欢言祁，对他的记忆应该也会深一些。然而一无所获，唐小颜看着他们打球，只觉得没意思，拉着唐小颜去荡秋千。

唐小颜侧坐在秋千上晃悠，看着余小童兴高采烈地在秋千上飞舞。

“小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连言祁都不记得了吗？”

余小童脚下使劲一蹬，飞向空中。

“嗯。言祁？为什么要记得他？我跟他关系很好吗？”

唐小颜脑袋歪在秋千的绳索上，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他连言祁都忘了，一个连过去的记忆都不曾拥有的人，人生真是苍白得没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忘记了言祁，以后余小童就可能不再喜欢男孩子，这或许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他抬起头，灿然一笑：“没有，你们关系一点都不好。你以前最讨厌他了。”

余小童疑惑地停下来：“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好看，人也很好，我应该不会讨厌他的。”

唐小颜认真地看着他：“小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会骗你的。记住，以后离言祁远一点，靠近他一分就会危险一分。答应我，如果你真当我是你朋友，就答应我。”

余小童看着唐小颜严肃真挚的眼神，觉得面前这个人应该是不会骗自己的，迟疑了一下下，最后点头：“嗯，我答应你。”

唐小颜闻言浅浅笑开，转脸朝操场看去，却是满脸的茫然。

言祁，小童还记得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在乎。如今他忘记了，就永远不要再把你放在心上了。如果你不在乎小童，那这样对彼此都最好；如果你在乎他，也该知道这是对他最好的办法。

所以，既然已经忘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等言祁们打完球，四个人依旧决定去吃火锅。唐小颜不喜欢吃辣的东西，所以点了个清汤排骨。

余小童本来打算坐言祁旁边，但想到唐小颜跟自己说的话，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插进了唐小颜和陈梓亿中间。言祁看着他坐下，轻轻地蹙着眉。

他好像很抗拒自己，以前的余小童可不会这样。难道上次自己跟他说的话真的让他很伤心吗？让他即使失去了记忆也还记恨着。

余小童刚好在言祁的对面，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偷偷地抬眼去瞄他，也不敢问他怎么了。

这个人可真好看啊。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冷淡得毫无表情的神色，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就好像心里在期待着什么，在期待着他不要这样冷漠，不要这样什么都漠不关心。

沿着街道一起慢慢地走着，看街道两边的行道树上流光溢彩的流星似的霓虹，看着旁边静静地陪着自己的那个毫无表情的人，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安心。

这个人是谁呢？真的如小颜所说的那般，我是讨厌他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对他，没有半点反感呢？

“呃……”在心里酝酿了一大半天，才惴惴不安的开口：“我们以前……是不是吵过架？”

言祁抬眼看他：“怎么这么问？”

余小童有些担心，怕自己没头没脑地又惹对方不高兴。

“因为……那个……小颜跟我说，我们以前的关系……不怎么好？”

言祁蹙着眉，疑惑地看着他：“他这样跟你说的。”

余小童紧张地点头：“嗯。”

言祁低垂着头想了一会，随即淡淡一笑：“是啊，以前你最讨厌我了。”

“那你呢？”

言祁意识没听懂，抬眼去看余小童，看见他满脸期待与忐忑。

“你呢？你也讨厌我吗？”

言祁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发呆。许久，魅惑一笑，转身朝前面走去：“当然，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他看不到，余小童站在原地，听到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刻，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就那样愣在原地，任凭眼泪澎湃而出，任凭心脏一阵紧缩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被这样一个人说讨厌的时候，心里竟然会这样的难过。

听不到余小童跟上的脚步，言祁停在了原地。背对着余小童的方向，谁也看不到他满脸落寞与哀伤。

余小童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自己房间里的摆设他都搞不清楚。时常一个人无聊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东西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空荡荡的很难过。

有一天突然打开手机内存卡里一个叫“言言”的一个文件夹。

余小童愣了。这些照片，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是偷拍的。画面上的言祁，或睡觉、或打球、或看书，却没有一张是眼神是正面对着自己的。

我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我还要偷拍他的照片？难到我是想把他的照片放到网上进行不良传播？

余小童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恶劣。言言，以这样的名字来命名，明明就看起来很亲热，如果我讨厌他，怎么可能会打这样的名字。

那个人，有一张漂亮太过的脸，却似乎永远冷若冰霜。他心里不快乐吗？为什么不快乐？他笑起来那么好看，要是多笑笑的话一定很讨人喜欢。

在唐小颜待了近一个星期的陈梓亿要走了。唐小颜虽然每天嘴上都说着要赶陈梓亿走，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打心里喜欢陈梓亿这个朋友。

看着陈梓亿换好自己的衣服，又把自己向唐小颜借穿的衣服放进洗衣机。

“那个……”唐小颜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忙碌：“其实，你可以还在我家待一阵子的，不用这么急。”

“再说，你连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哪里？”

陈梓亿洗了洗手走过来，认真地看着唐小颜，突然走上前去拥他在怀中：“谢谢你唐小颜，肯收留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顿了顿，他接着说：“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逃出来的时候，我在想着，就算死在逃亡的路上，我也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可是小颜，你不知道，一个人什么都不能依靠的时候，那种绝望和无措的心情真的难以言表。谢谢你，你是我逃亡的征途中，最珍贵的遇见。我一辈子的不会忘记你的。”

第15章

陈梓亿走了，没有欢送会，没有祝福留言，在一个安静的早晨，安静的离开。

那天的天空很蓝，很美。唐小颜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内心突然无比地宁静，我们遇见，我们相知，我们分离，一切的一切说不出的感觉，却让人觉得无比美好。

我们遭遇，我们感受，我们铭记。人生，不过是这样而已。

余小童的记忆依旧不见好转，很多东西他都忘了，学习上也很吃力。余妈妈干脆替他办了休学，整天让他呆在家里休养。

唐小颜不时地去看他，给他带学校附近以前他爱的小吃，余小童拉着他去房间看自己画的画。

唐小颜看着地上摆放得乱七八糟的白纸，透过纷繁绚丽的色彩中，看到一张黑白的素描画像，画像上的人面庞精致却冷若冰霜。唐小颜拿着画纸看得入神。

余小童靠过来，暖暖的身体贴近他，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口气得意：“猜猜这是谁？”

唐小颜浅浅一笑：“言祁。为什么画他？”

“他长得很好看嘛，嘿嘿，你居然认出来了。”

唐小颜认真地看着余小童：“可是，好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单单要画他呢？”

唐小颜不再说话，因为他分明看到余小童的脸在自己的审视下渐渐变红变红……

感情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全世界都在赞美，全世界都在质疑，我们因爱而获得最大的幸运，我们也因爱而遭受最大的创伤。我想问，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我们如此执着，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放手？

真的会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吗？我们花一秒钟去爱上一个人，这样的爱值得信任吗？有人陪你走到了天涯海角，有人对你说着地老天荒，可是繁华落幕，到哪里去找沧海桑田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却依旧爱上了同一个人？

是什么东西始终坚强而顽固如同癌细胞一样流淌在我们的记忆里经久不散？我们可以忘记许许多多熟悉的人、曾经铭记的歌、曾经走过的路，却忘不掉那样一个人，一个只是在一回眸间惊艳我们的眼、一个只是曾经给过我们心灵最初的悸动的人。

爱，是什么呢？是感觉、是心跳、是悲伤、是记忆还是执念？

唐小颜的眼在窗外盛开摇曳的石榴花中迷失了焦距，他也渐渐地变得什么都不懂了。

装潢豪华窗明几净的快餐店里，一个打扮时尚优雅的女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排队买东西。那个小男孩长得很纤弱，皮肤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清秀，一只手紧紧地攥紧女人的手，乖顺得像只躲在墙角的小猫。那个女人巧笑嫣然，全然没有平日里半点泠然冰冷的高傲，嘴角洋溢的全是慢慢的溺爱。她温柔地俯下身询问着男孩一些什么，男孩子把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轻说着。

言祁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挪步。他几乎都快忘了，快忘记人其实是感情很充沛的动物，即使再冷淡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温情满脸的时候。

他似乎很少见她笑。长大以后，更是连人都不太有机会看见，每次见到，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偶尔的交谈，除了吵架还是吵架，也从来没好好地聊过什么。小时候渴望妈妈的微笑，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觊觎着明净橱窗里温暖烛光下的烤鸭。可如今，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孩笑得那样舒心恬静。

“祁祁！”

转过身对上她有些惊惶的神色，言祁的目光拂到她牵着的孩子脸上，却在下一秒浑身凝固。

这个孩子，眉眼柔和清透，五官秀气，分明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将震撼的目光对向母亲，却在母亲内疚的眼神中解读出了真相。

从来只以为母亲与自己、母亲与父亲之间只是一场关于时间的争吵，总有一天他们会再度和好，母亲会回家。可现在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场背叛的阴谋，面前这个孱弱的孩子的漂亮面孔向他宣告着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