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蒙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爸，妈。我在这儿啊……”求求你们，看我一眼也好，只要一眼，就好。

他蹲下身子，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困兽般发出一阵阵嘶吼。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那辆车偏偏撞得是自己，为什么，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父母，来到这么一个陌生诡怪的世界！

戴小蒙恨得染红了两眼，指甲紧紧嵌进了掌心也没有感觉，他发疯了似的乱跑一气，遇到野兽直接冲上去，拎着野兽的脑袋往旁边的一棵大树撞去，野兽的獠牙深深嵌在了树身上，他徒用左手从那野兽的嘴部开始撕裂，生生把那成年野兽撕成了两半。

还不解气，他往前冲，不顾那里是悬崖峭壁，直直地栽下去，冲进峭壁下的深潭，冲力让他深入湖底，冰凉沁骨的潭水冷得他心似乎也冻住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往上浮。

最后，他趴在了岸边，像垂死的狗一样张着嘴，拼命地喘息。

或许是迫在眉睫的死亡的威胁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已经生锈了的大脑缓慢转动起来。

他这是在干嘛？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如此狼狈？慢慢回想起来一切的经过，原本被冷水一浸，有些平静的心又激荡起来。

戴小蒙深呼吸，压下心中的不甘、怨愤和恼怒。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他不甘心……

他在这岸边休息了许久，直到感觉到体内空空如也的力量重新注满了身体，才缓缓起身。他不知道包子是怎么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出事，他们之间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爬上这鬼地方的最高处，他就可以回到现实，至少在那里，有人。

所以，他的目标就是走出虚境，不择手段。

只有出了这里，清越的沉睡或许能得到解答。

只有出了这里，或许他还有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第二十二章

“槽！”阿朗狠狠扯开卷上脚腕部的长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随着队伍的慢慢深入，球树也开启了自我保护系统。棵棵参天大树枝条密布，挡住了所有来自上方的阳光；长在底层的草莓本就不是喜阳的，收到变异激素的稍微刺激，在阴暗处更是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足有半人高，两壮汉的腰口那么粗；更别说本就低级的草了，变异需要的能量最少，一株株紧贴着地面生长，互相交缠看不清有多长。

草会自主地缠上路过的每一个人，好在只需要用刀一割就能割断，没有变异出什么更烦的属性。饶是这样，没走几步就要弯下腰割草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更别说……还有草莓这种神烦的存在了……噗滋噗滋的你当是水枪么！

是的……草莓君会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喷射草莓汁，红红的，甜腻腻的，光闻味道与过去吃的水果无异，只是不知道吃下去会咋样……

只是奇怪的在于，所有烦烦烦超级烦攻击从来都会主动避开张家兄弟。

虎子这人一向大脑缺根筋，加上被这些玩意闹得心烦气躁的，张嘴就说，“张小哥，你们和这东西是一伙的吧，它们咋就避开你们了！”

阿朗一个肘击，“那呆子就是被惹烦了，张家兄弟不要在意啊。”

虎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挠了挠后脑勺，“诶呀你看我这犯浑的！两位小哥别往心里去了。”

“没事。”张文骞摆摆手，“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张文昀见自家哥哥都不介意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不痛快，哼哼了几句，“你个没见识的，我们修术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法子避过这些东西，你怎么会了解这些其中道道。”

都没见识了哪会了解啊，真是……虎子难得学会了吐槽，默默在心里腹诽。

顾安朝听着后面的动静，往后瞧了几眼，果然那些草都自觉地避开张文骞两人。事实上，他能说他光顾着往前走什么都没留意么！

张文骞注意到顾安朝的眼神，想了想开口解释，“我们这些作为长老嫡亲弟子的，打从一出生起就会被埋进一种符文，能自动驱赶低等危害生物。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会主动避开我们的原因吧。”

“其实这东西最多就是省去些麻烦而已。”张文昀撇撇嘴，“真遇到什么重量级的，屁用都没有。”

张文骞听了弟弟的话，抽了抽嘴角。最近和虎子呆久了，话也说得粗糙起来。

虎子躺枪。

顾安朝接口，“也别小看了这符文。既是从小铭刻的，肯定有长老他们的用意，不然仅是这点用处又何必大费周章。”

张文骞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虎子继续心里腹诽：猪也是那么认为的。

小小插曲一过，几人心里的烦躁压抑被纾解了不少。他们在这里面绕了近两天，也不知进来的那处有没有被封起来，只寄希望于早点找到人好早点出去。

“老大！”一人大叫一声，在顾安朝等人的对面伸着手臂挥舞。

“是小五子！”阿朗高兴极了，总算让他看到了除了他们五人之外的一个活人了。

“我们赶紧的过去！”虎子摩拳擦掌，想着走在前头。

顾安朝也不拦着他，这种心情很正常。

“慢着！”张文骞止住虎子，神色凝重，“你看那人，他的样子不像是高兴，倒像是要拦着什么似的。”

张文昀凑上前，捏着下巴，“貌似是这样。他想干嘛呢？干嘛不说话啊？”

“大概是不能说？也不对，前面不就在喊老大么。”阿朗也发表意见。

顾安朝神色一凝，一手把张文昀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拉，躲过一道攻击。

“这是什么东西！”虎子和阿朗也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动静，惊愕地大叫。

那是一条大蛇，从某些部位上来看是这样的。

眼前这庞然巨物立起来足有三层小洋房那么高，蛇身赤红如同高温灼烧后的钢铁，本是蛇头部位的则是一张和人脸极为相像的东西。

说是东西是因为那张脸并不完整，不是说缺了什么，而是多了点什么。那脸上附着的估计不仅仅是一张人皮，看上去有数张人脸像是在争夺这蛇头的面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面目。

“居然是九烛阴！”张文骞惊呼一声，“这不可能！”

九烛阴是上古创世神之一，在戴小蒙呆着的21世纪也有相关传说记载。

一说是它生活在极深的地底，接近地府，蛇头扁平，两只蛇眼于一侧，两眼所视的生物皆会命丧黄泉，效果与美杜莎之眼可以媲美。

另一说则是它盘踞在西北无日之地，张目即为白昼，闭眼则为黑夜，吹一口气乌云密布，大雪纷飞；呼一口气烈日炎炎，流金砾石。

无论是哪个传说版本，这九烛阴都不该出现在这处，这等上古神兽岂会是顾安朝他们应付的了的。

九烛阴的名头顾安朝是听说过的，但那仅限于耳闻。如今就算他亲眼目睹了，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对于它的威名，其实也没有一个特定的概念。

但是张家兄弟就不同了。他们方士本身就与这些玄幻的东西扯得上关系，古书记载这九烛阴可是一板一眼，有图有真相的。

古书提到的这玩意与什么创世神无关，在洪荒时代，九烛阴也算不上是什么排得上位的神兽。

九烛阴常常群居于地下深穴，与鼠蛇为食，日吞数吨。眼目扁平，几乎丧失了所有视力，仅靠蛇头上一根极其脆弱的呆毛，啊不是触须来感应周围的情况。

触须对于环境的波动及热量的变化极为敏感，换言之，就是对生命体及声音十分敏感。这也是之前小五子只能挥手不能出口提醒的原因。

九烛阴性格暴虐异常，虽然长居地下很少到地面活动，但一旦上来常常是倾穴出动，所到之处往往是人间地狱。

不过这也仅限于是群体的力量，一条九烛阴若是落了单，以蛮荒时代一个村落的人力便可将其制服。毕竟这九烛阴除了身形巨大，蛮力异常外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了。

后来，人们慢慢发现把九烛阴身体熬出的油制成蜡后可点数年不灭，纷纷开始诱捕这庞然巨兽。一时间，九烛阴数量剧减，整个族群往地下更深处搬迁，不再于地面上活跃。

张文骞一眼辨认出眼前这巨物的来历，虽然古书上把这东西说的好似一无是处能轻松应付，但能跻身神兽行列的再怎么说也不会是什么俗物，书上夸大的成分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张文骞飞快地向顾安朝等人交代了这东西的弱点以及捕猎的习性后，又叮嘱了自家弟弟。开始战斗后连自身都自顾不暇了，只能靠自己保命。

几人四散开来，绕着九烛阴有序地奔跑，九烛阴头上的那根触须像是雷达似得转着圆圈。若是在电影里看到这幅场景，顾安朝发誓，他绝对会毫不客气地笑出来。只是现在演员换成了自己，是现实而非电影，再好笑的东西也要有命笑才行。

几人抓着九烛阴靠那根触须捕猎的特点，故意到处跑动，甚至点了火把四处乱晃，让九烛阴摸不着头脑，只能狂躁地甩着尾巴，把周围的大树掀翻在地。

他们也顾不得会不会引发森林火灾了，拿着火把分别在周围点上火苗，看着九烛阴晃着大脑袋，脑袋上的几张人脸狰狞得吓人。

“等下你们分散这东西的注意力，我去把它头上的那根玩意弄掉。”顾安朝吩咐道。

张文骞随即又掏出几张符纸来，一根朱砂笔刷刷几下仓促地在上面画上符文注入灵力，“这几张符纸其中有能增强攻击效果和替你抵挡一部分伤害的，贴身放即可。可惜是匆忙赶制，效果不比平时，聊胜于无。”

“多谢！”顾安朝接过去。速度上他早有之前张文骞给的符纸加成，有了这两样是如虎添翼。

他几个跳跃在矮灌木丛里穿梭，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看准时机狠狠插在九烛阴的蛇身上。

这点攻击对于它来说不痛不痒，甚至没有什么大反应。顾安朝借此施力往上用力一跃，踩上九烛阴的身体。他飞快地往上蹿，等九烛阴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顾安朝已经在蛇头附近，找时机准备狠狠捋一下对方的逆鳞。

九烛阴发出嘶嘶地声音，人嘴里吐出红信子来，别提有多诡异了。

顾安朝就在那人脸后面，听得他头皮发麻，人也有些昏沉，手上的匕首险些握不住。

张文骞垂手而立，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握着符纸，嘴里飞快地念叨着什么，只听一声，“星流电驰。”数道闪电链以张文骞为起点纷纷游向九烛阴。

九烛阴被电得吃痛，蛇身更是用力地翻腾，本就脑袋昏沉的顾安朝一个不提防被甩了出去，撞上树干，挂在了树上。

那么一甩一撞的，顾安朝倒是清醒了不少。他也不急着下去，干脆就呆在树枝上，下方就是那九烛阴的身体，只要他一往这边靠近，他就能直接跳下去直击要害。

以张文骞的实力来说，施展那么个术其实并不吃力，但因为这几天来没时间打坐修冥，单靠灵果，灵力得不到充分补充。仅是一个星流电驰就让他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

张文骞虚晃了下身体，稳住，听到自家弟弟担心着急的声音，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他见顾安朝呆在树枝上，蓄势以待，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打算以身为饵，引诱那九烛阴踏入圈套。

却没想到，自家弟弟居然一个箭步冲上来，照着那九烛阴直接捏了个火决往人家头上飞，成功惹怒了它。

九烛阴拖着巨大的身体飞快地向张文昀游过来，张文骞急忙大喊，“往那树跑！”

“我知道！”张文昀回头大喊，见那九烛阴正好一个扫尾，赶紧一个深蹲低头躲过去。

第二十三章

张文昀跳过几个横跨在路间的枝桠，只觉耳边有一道腥臭的劲风，下意识地一个侧头就看见九烛阴那张诡异的人脸张大了大嘴，似乎想要把自己吞入腹中，那道腥臭味浓郁极了。

张文昀一个哆嗦，加快了速度直直往那棵树上冲去，大吼，“顾安朝！”

顾安朝利索地翻身跃下树枝，跳到九烛阴的头上，触须周围冒出长长的尖刺互相交叠，把触须紧紧护在其中。

“该死的！”顾安朝愤愤地用匕首在那尖刺上猛戳几下，除了掉下一些骨沫外完全没有作用，“那尖刺我刺不穿！”

“打蛇打七寸！”虎子在后面马步一扎，两手紧握住九烛阴粗大的尾巴，制住对方的动作，“老大你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马上！”顾安朝大声回答虎子，心里腹诽：打蛇打七寸，前提也要这玩意有七寸啊！你倒是给我指出来这人脸上哪是七寸！

他低下|身子伏在蛇头后面，两腿夹住人脸和蛇身的连接位置，猛地一个发力，身子一扭，只听咔擦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顾安朝一喜，又听到九烛阴发出一声尖啸，以为把那东西的头颈扭断了。回头一看，却见那人脸上缓缓褪下一张人皮，人皮褪下后瞬间化为碎末，剩下的几张人皮脸依旧紧紧贴在头上互相挤推，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啸。

“我擦这玩意和九头蛇一样！”阿朗见状忍不住咒骂一声，“这要杀多少次才能把这东西彻底杀死啊！”

张文骞也意识到这眼前的九烛阴恐怕和古书里记载的不同，毕竟古书上只提到“人面蛇身”，若是这玩意真有那么多张脸，放在蛮荒时代肯定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再怎么也会记载书册上。

现在古书上不仅没提，还说什么“蛮人倾力杀之，以油制蜡，百日明也。”若真是现在这幅模样，光靠那时的人力物力，想把这九烛阴灭到地底深处怕是不太可能的。

恐怕这九烛阴也遭了某些人的利用。

顾安朝见势不对，又是一个狠扎用力刺在九烛阴的脸孔上，方才从高处跳下，一个打滚缓冲了冲力。

再看九烛阴，那把匕首正正好好插在那张脸的正中央，那一力道是下了狠手的，直没刀柄。九烛阴哀嚎一声，又是一张人皮褪落下来。

“看来也没有那么难杀啊……”阿朗看短短几分钟里顾安朝就去了九烛阴两条命，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难杀你妹啊！有本事你爬上去揍它！顾安朝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

张文骞和张文昀交换了下眼神，打定主意布下符阵，先把对方困住了再说。

“你们几人掩护我俩，我们布下符阵后就可以把九烛阴困在里头，到时就可瓮中捉鳖，不必再担心被这东西甩出去了。”张文昀开口，分别与哥哥站在对角，九烛阴作为中点。两人持符而立，微合两眼，嘴唇飞快地上下翕合。

卧槽你们就这么说一声就开始了么！？大丈夫！！！

三人虽然觉得唐突但也不敢疏忽了，纷纷各显奇招，牢牢拉住九烛阴的仇恨值。只见战场上一会儿一个大坑，一会儿一道龙卷风，一会儿又是一颗黑色球球四处乱飞，只把九烛阴打得身躯乱扭。苦于阵法的慢慢生成，九烛阴只能在小小的十米左右的范围内移动，也做不出什么乱子来。

九烛阴大概是看出张家兄弟二人在做什么，不再理会另外三人的纠缠，绷长了身子试图攻击对方。奈何那三人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每每看到要击中了，不是虎子直接一个猛击把大蛇打得歪向一侧，就是被顾安朝一个腐蚀击中疼得忍不住满地打滚。

眼见着符阵就要被布成，九烛阴竟自断其尾，把束缚在尾巴上的法丝挣脱了，一个猛扑，扑向张文骞。

在布阵的时候，布阵者本身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动弹，不然不仅仅是阵法全毁，就连布阵者本体都会受到极大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