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进来吧。”秦笛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你们都是知情的人，正好都给我讲一讲。”

她的语气里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到访的客人们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安琪和希维牵着自家的小兔子，以未带着阿萌，都走进了屋子，在秦笛身边围成一圈坐下了。

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普通的雌性，既然她问起来，秦笙其实也并不想继续隐瞒。于是，他很仔细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安琪和希维帮着他补充了他们的遭遇。卫瀚又说了些卫峙相关的事情。以未更提到了他认识王韵和卫峙的经历，阿萌也说到了他被收养前后的一些事情。

“这么说，那个叫王韵的雌性，为了能够回去自己的世界，还真是不择手段。刚开始还能好好地掩饰自己，用知识和亲和感拉拢不同的人，到后来终于有了机会，就暴露出本性了。”同样是黑发黑眼的秦笛皱起眉头，“想回去就自己想办法，胁迫别人算怎么回事？还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难道为了她自己的目标，用多肮脏的手段，伤害了多少人她都不在乎吗？还有卫峙……呵！为了个女人什么都肯干，杀自己的儿子也不在乎的男人，还真是见识到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作为母亲，知道有人想伤害甚至杀掉自己的孩子，她充满了愤恨。这种愤恨不仅冲着那个雌性，更重要地是冲着那个支持她的毫无慈爱之心的兽人。

“姐姐，她现在眼睛里只剩下自己的目标了。”安琪的语气有些微妙，既充满了厌恶，又充满了无奈。

秦笛眯起眼睛，看了看秦笙：“阿笙，你知道，我也有原来世界的记忆。”

“嗯。”秦笙确信，母亲教过他的那些文字和知识，都不是属于兽人世界的。

“姐姐……”安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些急切起来，“姐姐你也记得以前的事情？”

秦笛的表情很安宁，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我记得所有的事情。我的记忆从来没有缺失过。所以我知道，所谓回去原来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安琪呆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秦笛故事

秦笛垂下头，拍了拍怀里瞳孔变成竖状的秦碧，语气里有淡淡的怀念：“在我的故乡，所有的人类都生活在一个叫做‘地球’的星球上。这个有几十亿年生命的星球，拥有无数种形态各异的动植物。而站在所有生命顶端的，就是人类。人类分为男人和女人，都只有直立行走一种形态，皮肤颜色主要有黄色、黑色、白色和棕色。男人大概就是兽人人形的样子，没有这么魁梧壮实。女人就是我或者安琪这样的雌性。通过男人和女人的结合，人类繁衍得很快，六十多亿人口就像贪婪的蚂蚁一样，蚕食着那个星球。”

“我所在的时代，是一个不算最好、肯定也不是最坏的年代。虽然环境恶劣，但生活水准和科技水平还不错。人类分成了一百多个国家，大部分都很和平，战争好像离得挺远的，只能在新闻里面听见。我所在的国家，是一个文明传承很久的国度。”说到这里，秦笛的表情更温柔了一些，“我教阿笙的文字和知识，都是这个国家非常自豪的文化。”

虽然听不太懂，但卫瀚想起了秦笙教他的那些方块字，一笔一划严谨而美丽，就像一幅幅图画。莱恩和秦笙则都想到了秦笛无数次提到的故乡的风俗和故事。这些故事曾经作为秦笙、秦箫、秦筝的睡前故事，每天晚上她都会讲到。

“你们猜，这个国家的象征是什么？——就是兽人世界里神灵的形象，叫做‘龙’。”

“龙……”秦笙想起每一个神殿里蜿蜒而威严的形象。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原来真的与母亲的故乡有关系。

“龙……”安琪有些迷茫地重复着这个词。

“或者是‘dragon’、‘loong’。安琪，这两个单词你熟悉吗？”

“‘dragon’。”安琪猛地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我记起来了，‘loong’，这是……龙……东方的龙……”

秦笛微微地笑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格外温和：“在我们的世界里，龙只出现在传说里，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它们。龙也比不上那些厉害的神灵，最大的能力是行云布雨。每一座江河湖海里都有龙神，相当于水之神吧。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神秘的生灵真的存在，而且居然有创造世界的能力。”

秦笙和卫瀚都听得很入神。前者对母亲故乡的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却也没有听她特别提起过神灵的故事；后者对这些完全是陌生的，觉得这些事情非常新奇。

“所以，我们的故乡，和兽人世界是有联系的。龙的传说既然能够流传下来，说明它或者它们，曾经在那个世界里出现过。”秦笛的语气里充满了没有人能够质疑的笃定，“它既然希望兽人世界的雌性来自于别的世界，可能事先就去那些世界查看过吧。所以我想，不管这位龙神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只要它的传说在的地方，就曾经有它的踪影。”

“我依稀记得，我的世界也有龙的传说，东方龙。我们……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不是……不是地球。”安琪努力地回想着，“我们可以在星球之间旅行……”

秦笛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是一个比地球发达的文明了。我们的载人航空刚刚起步呢。”

安琪的目光透过她，好像投向了虚空中的某个地方：“我最后的记忆……是在飞船上旅行，看着舷窗外盘旋的美丽星云……”

“妈妈。”秦笙有些疑惑，“为什么雌性们来到兽人世界后，保留的记忆不一样？”很明显，大部分雌性都是浑浑噩噩的，忘了很多事情。如果全部都忘光了也不是件坏事，从头开始适应这个世界就好了。但是，许多雌性都隐约记得一些故乡的事情，所以才会对现在的兽人世界产生不满。他并不认为神殿在这其中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母亲的记忆就是证据。

秦笛伸出手，轻轻地按在心爱的儿子手上：“阿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我觉得只能用我的故乡的一种医学理论来解释。在我的故乡，认为空气或者说空气中的氧气对人的身体至关重要。尤其是人的脑部，如果缺氧超过一定的时间，就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几位兽人都有些迷惑，他们实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作为治疗师的以未眯了眯眼睛，很认真地思考起来：“这和昏迷得越久的人，醒过来的时候越不容易立刻清醒是一个道理吗？”

“很相似。”秦笛赞赏地看向他，接着解释：“我的记忆没有受到损伤，所以我没有缺任何记忆——包括召唤阵亮起来，立刻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

秦笙和卫瀚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对于神殿的召唤阵，他们知道得已经足够多了。它是沟通不同世界的通道，也是转移雌性的唯一方法。

“因为神殿在我死亡的那一刹那就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兽人世界，所以我才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然而，秦笛接下来的话就像炸雷一样，打破了大家原有的认知。

秦笙和卫瀚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安琪也再一次瞪大了双眼，好像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莱恩也惊讶地看着她，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以未晃了晃神，继续皱着眉头思考起来。至于阿萌和希维，一个完全处于茫然听不懂的状态，另一个握紧了安琪的手。

“死亡……”再一次能够说话的时候，秦笙的语气有点艰涩。他再怎么想，也没有想过雌性来到兽人世界的契机会是这个。

“是的。只有死，才能让召唤阵成立。召唤阵的作用是穿越和复活，脱离故乡的生命法则，重新恢复生命。”秦笛仍然很平稳地述说，“越快穿越两个世界，大脑受到的伤害、记忆受到的损害就越小。所以，知道得越多的人，反而不会像那些半知不解的家伙一样胡思乱想。”

“所以……神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安琪茫然地说。

“是的。我不知道召唤阵是不是可以逆向的，但是我知道，在故乡，我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然后，我很幸运地来到了这里，有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活，丈夫、孩子……”秦笛垂下眼睛，“回去原来的世界……我想，生命的法则不会允许的。”

秦笙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想了想，接过话：“那么，只要加快召唤的速度，避免雌性记忆丢失，就能让雌性接受兽人世界？”如果对重新开始一段生命充满了感激和热忱，就不会在意所在的地方是不是野蛮，就不会用充满了偏见和歧视的目光看待兽人了。

秦笛摇了摇头：“我曾经因为感激，和冬之城神殿的大祭司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很感兴趣，也很赞同我的想法。理论上来说，只要召唤得足够快，雌性的身体和精神也会恢复得更快，更容易接受兽人世界。但是，问题在于，召唤阵不可能总是那么及时，正好发现一个刚刚死亡的雌性。召唤阵上面好像没有时间的元素，感应的快慢完全取决于那一瞬间负责召唤的祭司精神力量的凝聚力。那种一瞬间、一刹那的主观感觉，是很难控制的。所以，一切都是宿命……或者说缘分吧。”

“神殿的祭司里，也有想要改变的力量存在。”卫瀚说，“他们寻找的解决方式，不是加快召唤的速度，而是召唤能够变成兽形的雌性。”

“嗯，普通的雌性没办法生下雌性。他们也许设想过，只有兽人雌性才能生下雌性繁衍生息。”秦笛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这个设想成功的话，像我们一样，能够重新开始一段生命旅程的人会越来越少吧。”

安琪把在旁边玩耍的小兔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有些懊恼地红了眼睛：“我非常后悔……本来是救命恩人，却被我阴暗地想成了仇人。希维，以后我们每天都去看望老祭司，帮他干活吧。”

希维作为兔族兽人，目前在虎族部落里负责种植区和畜牧区的一些事情，找草药也是他比较擅长的事。听着自家雌性的要求，他很痛快地点着头答应了：“没问题。”

“没事，祭司们都是心胸宽广的人。你没见过一些刚过来精神崩溃的雌性，踢打辱骂什么都有，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多少人记得道歉。”秦笛笑起来，“我在冬之城神殿的时候，看着祭司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总是很温柔的样子，曾经很多次帮他们出头呢。说起来，如果以后有机会去不同的城池走一走，咱们可以去神殿里帮帮忙。”

“嗯。”安琪连连点头。

两位雌性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兽人们一边消化庞大的信息量，一边慢慢地干起活来。莱恩和卫瀚继续腌制羚羊肉；以未帮忙把粮食找出来，用清水洗干净；阿萌蹲在火堆边鼓着腮帮子吹气生火；希维找到几颗植物块茎，削起了皮；秦笙把自己的地图摊开，给两位雌性看他们的旅行路程。

“太好了，有了这个地图，说不定莱恩什么时候也能带着我们走呢。”秦笛非常高兴。很多雌性离开神殿到达部落结婚之后，一辈子都很难离开。但是，谁又愿意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呢？

“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为了安全，咱们得多找几个人。”

雌性们叽叽喳喳起来，秦笙侧过耳朵，听见院落里的脚步声。下一刻，卫岭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猎物来喽！河水牛和兔子！我还在街上换了点野菜和蘑菇！阿笙，过来看看！”

秦笙站起来，迎了过去：“谢谢阿岭叔。”

“客气什么！”卫岭踏进房里，惊讶地看着大家，“原来你们都在！正好，汉森猎了两头大野猪，还担心吃不完，想把你们都叫过来呢。”

“今天阿笙和阿瀚别动，等着吃吃喝喝吧，让我们来做。”莱恩笑着说。

“是啊，你们走了之后，就尝不到我的手艺了。”秦笛眨了眨眼睛，把卫岭带着的野菜蘑菇都拿过来，“安琪，不如我们再去街上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新鲜东西？”

“走吧。”安琪擦了擦眼睛，把小兔子放在秦碧身边。

秦笙看着忙碌而快乐的家人和朋友们，与卫瀚对视一眼，淡淡地弯起了唇角。

第一百九十章：旅途重启

第二天一大早，迎着朝阳浅淡温和的光芒，卫瀚、秦笙带着卫橙、秦白、秦碧走出了家门。他们本来以为经过昨天之后，家人和朋友们都不会再来送别，但院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旁边就响起了秦箫和秦筝的叫声。

“阿爹！妈妈！哥哥他们要走了！”

“快出来！快出来！”

蹲在自家门边的两只小黑豹一边大喊着，一边动作整齐地跳了起来，一左一右抱住秦笙的腿。“哥哥不要走！”“你又要把我们扔下了吗？”两人撒着娇，瞪圆了眼睛看向卫橙和秦白。前一阵他们一起狩猎、一起玩耍，已经是很要好的小伙伴了。但是，好不容易产生的小伙伴之间的亲密感情，也完全比不过对哥哥的眷恋。

秦白撅着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服气的话，就跟着我们走啊。”

秦筝和秦箫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上他的当：“不行！大家都不走！都留下来！”

“好了，别闹了。”秦笙拍了拍紧紧靠着他的两颗小脑袋，“哥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虽然弟弟们年纪还小，但他们继承了莱恩的血脉，迟早都会对外面的世界燃起熊熊的好奇心。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就是今后他们会踏上的路途，也会为他们的旅程留下可供参考的脚印。

秦筝和秦箫似懂非懂地抬头望着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但两人都知道，他们留不下哥哥，不禁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缠着哥哥干什么？”秦笛和莱恩也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本来打算过一会儿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卫瀚的视线落在莱恩拿着的巨大包袱上。看起来，那个包袱比他们目前所有的行李还要沉。当然，行李再沉，他也拿得动。不过，带上这么多行李出门有必要吗？然而——包袱里隐隐约约溢出来一股奇妙而又诱人的味道，他的鼻翼动了动，幽蓝色的眼睛沉了沉。

这个时候，秦笙也发现了那个巨大的包袱，理所当然地向着秦笛表达了不满：“妈妈，出门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

“反正你们力气大，这一点行李完全是小意思吧。”秦笛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可是妈妈前两天刚刚腌好的酸菜，你们都没尝过呢。我试了好多次，这一次是最成功的，你们一定要带上。”

秦笙还想再说什么，卫瀚已经自动自发地从莱恩手里接过了大包袱，脸上挂着感激而又恳切的笑容：“阿笙，既然是母亲精心准备的东西，咱们就带着吧。”

其实是大吃货已经闻见味道了，食欲战胜了一切吧。几乎不用任何推测，秦笙也能看出某人双眼放光地抱着大包袱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