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不慌不忙地做着烤肉，七八个火堆熊熊燃烧。他特地留了三四个火堆让卫瀚、卫橙和秦白照料，不论烤出来的是什么，都必须自己吃下去。

卫瀚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烤肉的味道也绝佳。卫橙已经学了很久，烤肉的味道也相当不错。秦白在厨艺方面没下什么功夫，肉或者没烤熟或者烤焦，只能自吞苦果。当然，小狐狸烤了几小块练练手之后就放弃了，缠在小家长和大家长身边蹭肉吃。小狮子坚持烤了十几块之后，也经受不住烤肉香味的诱惑，投向了小家长。

吃饱喝足之后，一家四口继续赶路，径直朝着北方的山脉而去。

遗憾的是，在接下来的旅程里，他们没有再遇见第二头水牛。稀树草原上迁徙来的动物们大都聚集在罕尔草原的西南，很少奔到东北面来。就算水牛们再横冲直撞，也没有必要离自己的故乡太远。第一头水牛的出现，完全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过，罕尔草原上的动物们肉质也很鲜美。鹿、羊、兔、黢猪兽，这些动物重新回到了吃货们的食谱中。

尽管赶路的速度变慢了，但没过几天，他们就到达了虎族部落附近。气势磅礴的山脉近在眼前，黑黢黢的山峰延绵成片，覆盖着白雪的山顶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就像一条庞然大物弓起的若干节脊背，散发着天然的威严，带给人们无尽的震撼。

在黑色的山峰和平坦的草原之间，生长着一片片茂密的丛林，青翠的枝叶上挂着露珠，在明媚的阳光下蒸腾起雾气。缭绕在罕尔草原上空久久不散的水雾，来源大概就是每天清晨众多树木和草叶上凝结的露水。

虽然名称是罕尔草原虎族部落，但部落并没有建立在视野良好的草地上，而是挑了草地中间的一块密林作为掩护。整片密林以及附近的草原、山脉、丛林都是虎族部落的领地，与若干草食部落的领地存在交叉，但因为食物不相同，也没什么冲突。庞大的领地足以让这个中型的猛兽族部落过上殷实的生活，也足以让这个部落傲视整个罕尔草原。

踏入虎族部落领地的那一刹那，秦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那是顶级的猛兽部落中众多的强者带给兽人们的威压，无言地提醒着进入这片领地的兽人们，这里属于一个强大部落的地盘，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一路走过来，他也曾经进入过很多猛兽族部落，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威压。但是，不得不说，卫瀚的部落在这些猛兽部落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因为他能感受到的威压，并不是四五个或者七八个强者，而是数十个强者。一个部落拥有几位顶级强者并不难，但一直拥有一群顶级强者却并不容易。

卫瀚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幸好并没有他不想见的某人的味道。他微微放松了一些，刻意放出自己身上的威压，示意秦笙、卫橙和秦白继续往前走。

两只幼崽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像往常那样欢脱，谨慎地跟在家长们身边。

跑了几个小时，虎族的气味越来越浓厚，前方的一片密林也越来越近。连秦笙都能闻见各种各样的虎族兽人的气味，还有些雌性的气味。看来，这片密林就是虎族部落所在的地方了。

“停下！你们是谁？！”

密林中走出几位年轻的虎族兽人，身体修长健硕，都有一头颜色有着微妙差异的橘黄色短发。

“呵，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卫瀚笑眯眯地冲着他们打招呼。

走在最前头的虎族兽人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他的脸色有些发青，很勉强地稳住身体，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你……你回来了……”

“这些是什么人？”其他虎族兽人的表情也略有些奇怪。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一向敏感的秦笙、秦白和卫橙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伴侣，我的幼崽。”

“什么？你才出去三年，哪来这么大的幼崽？！”

“等等！这是兽人！怎么生得出幼崽？！”

“这怎么是狐狸和狮子的幼崽？！”

几个虎族兽人同时发出疑问，听到其他人的问题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秦笙、秦白和卫橙一番。

卫瀚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这几人的脸色变了变，连忙移开了视线。

“我们要去打猎，就不和你多聊了。”

“是啊，卫岭叔前些天还念叨你来着，你赶紧去看看他吧。”

“我们先走了，回头见！”

“好啊，回头见。”卫瀚笑着眯起眼睛，嘴唇弯了弯，“三年没看到你们，一定要好好会一会。”

虎族兽人们装得非常辛苦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动作迅速地一溜烟跑走了，就像害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会在后面追似的。

“阿瀚……他们不喜欢你？”小狐狸扁了扁嘴巴。这些人的样子好奇怪。

秦笙也非常疑惑，很明显，卫瀚和部落的同龄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他的笑容在其他部落所向无敌，在这里好像反而使别人更加……警惕？不安？

卫瀚挑了挑眉：“要他们喜欢干什么？”说着，他充满暧昧地看了秦笙一眼：“有阿笙就够了。”

“……”秦笙无言以对。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卫橙认真地问。小家伙难免联想到自己的经历，表情有点黯然。

白发的虎族青年想了想，很爽快地笑起来：“大概以前追着他们揍了太多次吧。从小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见了我恨不得绕道走。不过，我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呢？”他好像想起了隐藏在记忆中的各种有趣的事情，幽蓝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没有对手的时候，是很难熬的。

“你可以向更强的人挑战。”秦笙默默地把童年的他归到欺负人的坏小子那一类中。

“如果不打得同龄人没有还手之力，那些人怎么可能会理我？就算一天照三顿揍他们家的孩子，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愿意降低身份和我交手。”卫瀚摇了摇头，“以前我在部落里确实很讨人嫌。每天就想着怎么战斗、怎么打败对手，怎么挑战更多的强者，而且又没有人管教……不说这些了，卫岭叔应该感觉到我回来了，咱们去他家蹭饭吃吧。”

“嗯！吃饭！”小吃货一听到蹭饭就兴奋起来，刚才的不愉快也一扫而光。

第一百零三章：回乡首日

进入密林之后，枝繁叶茂的树木几乎遮天蔽日，阳光简直寻找不到任何空隙。即使是中午，光线也和傍晚一样。行走在林中的一家四口沿着被杂草淹没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幼崽们听着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奇异叫声，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这条路上的景物几乎完全一样，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再加上整体呈野外状态的路，完全看不见的天空和昏暗的光线，非常难辨别方向。不过，对于兽人们来说，嗅觉比什么都更有用。只要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肯定不会迷路。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视野猛然间开阔起来。

茂密的树林被人为地清理出来一块干净的椭圆状空地，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温暖安宁。上百座各式各样、高高低低的宽阔院子组成的部落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和大多数顶级猛兽族部落一样，虎族部落并没有特地建造坚固的防御工事。但是，整个部落外面仍然用圆木砌了一座比较结实的围墙。距离围墙不远，还挖了一圈深深的壕沟。

“林子里野兽很多，经常会闯过来。为了保护雌性的安全，族里抽空挖了这条沟。挺有用的，小时候经常在沟里找东西吃。”卫瀚轻描淡写地介绍着，拎起两只幼崽，轻松地跳过大约两米宽的壕沟。

秦笙也纵身跳过来，回头看了壕沟底部一眼。里面蓄着浅浅的一层雨水，水面上飘着些落叶，非常干净。自从回到虎族部落，卫瀚好像更愿意说一些他自己的事情了。但是听起来，这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以他的强悍程度，六七岁的时候应该完全可以自力更生。需要到壕沟里面找食物填饱肚子，可能是三四岁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迫使一只三四岁的幼崽饿到不得不四处找东西吃呢？

圆木砌的围墙并不算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六，部落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正是中午，阳光非常强烈。在部落里行走的兽人和雌性非常少，大多数院子里面都飘出烤肉的香味。少数几个在街道上走着、发现陌生人气味的年轻兽人快步走过来察看，但在看清楚卫瀚的那一刹那，都立即假装有什么急事似的转身走开了。

秦笙、秦白和卫橙无言地看了卫瀚一眼。

大家长对这种反应表示非常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一位急匆匆迎过来，和众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兽人引起了秦笙的注意。

这个兽人同样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尾端编成了数十个小辫。他的脸孔和卫瀚也多少有点相似之处，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看到卫瀚之后脸上扬起的笑容。

“阿瀚！果然是你！”

“阿岭叔，我回来了！”

叔侄两个互相在背上捶了捶，卫岭亲昵地搂住卫瀚的肩：“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当时坚持要出去旅行，我还替你担心呢！不过仔细想一想，你这小子，从小就又横又固执，谁敢惹你啊！”

又横又固执——现在的演化方向，好像正常了不少。秦笙心想。

“咦，这是谁？”发现卫瀚还带着人回来，卫岭显得相当惊讶，“你居然交朋友了？真不容易啊！”

“这是我的伴侣，冬之城区域南部森林黑豹族的秦笙。这两只是我们的幼崽，狮族的卫橙，白狐族的秦白。”

卫岭眨了眨眼睛，和卫瀚相似的幽蓝色眼睛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惊喜：“伴侣？！阿瀚你终于成家立业了！好！实在太好了！”

“阿笙，这是我堂叔，跟着我叫阿岭叔吧。小时候总跟着阿岭叔学习打猎技巧。他的伴侣汉森做的烤肉很好吃。”卫瀚介绍着，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秦笙能够感觉出来，这位堂叔可能是卫瀚唯一承认的家人。虽然不如父子那样亲密，相处的模式看起来像是朋友，但可能确实是他在虎族部落唯一牵挂的人。“阿岭叔，您好。”

“好！好！来，跟我回去尝尝汉森的烤肉吧！他刚才感觉到你的气息，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阿笙，走吧。”

卫岭的院子在部落的另一侧，横穿虎族部落的时候，秦笙感觉到一些人打量的视线。这些视线并没有任何恶意，而且似乎担心引起他们的注意，很快就移开了。当然，秦笙不会知道，从小被卫瀚言周教的年轻虎族兽人们心里有多大的阴影，以及对他这位卫瀚的伴侣有多强烈的好奇。

汉森是一位橘黄色头发的虎族兽人，比卫岭和卫瀚还高了一个头，浑身壮实的肌肉，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似的。不过，他的笑容却很腼腆：“这么多年我就只会做烤肉，没什么长进，你们随便尝尝吧。”

“很好吃。”秦笙连忙接话。他现在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反应才合适——最起码应该比平时要主动一些，不能总是沉默不语。

“好吃！”幼崽们也很给面子，连声地称赞。秦白还加上一句：“阿瀚就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好像连小家伙都比他更会说话？秦笙默默地啃了一口烤肉。

“阿笙做的食物非常美味，下次请你们尝一尝。”卫瀚瞥了小狐狸一眼，意味深长。

小狐狸端着小碗，往秦笙身边靠了靠。

“好啊！说起来，你家的房子很久没住人了，需要好好收拾一下。暂时先住在我们这里吧。”

“阿岭叔，我们过几天就走了。那边房子稍微打扫打扫，能住就行，不打扰你和汉森了。”

“过几天就走？”卫岭惊讶地看向他们，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带着家人回来……”

“我们想走遍十座城池，现在还没过半呢。”卫瀚笑了笑，并不提其他的话，“等旅行够了，或许就回来了。”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咱们部落……”卫岭叹了口气，“算了。旅行也是件有趣的事情，趁年轻的时候多走一走。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再考虑定居的事情也不晚。”

吃过午饭，卫瀚向卫岭和汉森道谢并且暂别，拒绝了他们帮忙收拾房子的好意。

“你啊，一直都是这样……唉。”卫岭感叹着，摆摆手，“去吧。”

沿着虎族部落的圆木围墙往北走，在一棵大树旁边，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院落。由于大树的遮盖与隔离，这座房子离其他的房子有一段距离，而且大概由于很久没有人住，连屋顶上都长满了茂盛的杂草，充满了枯败的气息。

“这里可以住吗？”两只幼崽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两位家长。

秦笙点了点头。野外都能住，这里当然也能住。

“阿岭叔肯定过来除过草了。”卫瀚笑了笑，“不然，以这里草木生长的速度，这房子早就成了矮树林了。”

收拾这样一幢房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幸好附近就有干净的井水可以用。拔草、擦拭木地板，暂时只清扫出一块一家四口能够睡下的地方也不算太艰难。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两只幼崽就因为太过疲惫而睡着了。秦笙把他们放在苇席上，又在旁边放了驱虫的药草。

一旁的卫瀚眼睛里亮起幽光：“阿笙，和我一起去部落里走走吧，顺便拜访拜访族人们。”

其实是想去打架吧。秦笙心想。从踏进虎族部落开始，这人就兴奋起来了，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自己需要活动活动筋骨、畅快地打个尽兴。

“遇到的时候就说了要会一会，总不能让他们失望。”白虎族青年微笑着推着黑豹族少年往外走。

离他们最近的一座院落好像是新建成的，仍然透着木材的芳香。卫瀚嗅了嗅味道，勾起嘴唇：“原来是他……”

说着，他上前礼貌地敲了敲院门。

“谁——”院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兽人的脸。

“艾文，好久不见了！”卫瀚笑得非常灿烂，幽蓝色的眼睛眯起来。

对方表情一僵，连忙要关门，但是笑容满面的卫瀚就像没感觉到拒绝之意似的，若无其事地加重手上的力气，慢慢地推开门。可怜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不堪重负而散架。两人力气的较量，最后以不速之客的胜利而告终。“听说你已经通过了试炼，娶了雌性？既然已经通过试炼，肯定变得厉害了吧。来，我们切磋切磋。”

“改天——”

“这种事情怎么能改天呢？趁我们现在都有空，拿出点时间来打一架就行了。顺便，也让你的雌性看看你的实力嘛。”

“不……她已经睡了，别吵醒她……”

“好啊，那我们去另一边的空地打一场？”

这天傍晚，虎族部落久违地鸡飞狗跳起来。三年没有回来的某个战斗狂人，一脸笑容地挨家挨户串门顺便打架，闹腾得整个部落直到深夜也不得安宁。

第一百零四章：前尘往事

随着几声闷响，拳来脚往打得正酣的两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彼此审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