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担心出现昨天的突然袭击，秦笙刻意走在芦苇丛的边缘地带。这样既不会受到河里怪兽的突袭，也不至于走了弯路。

卫瀚发现他一直沿着河流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银色山峰：“你要去那座山上？”

“去冬之城。”

“冬之城原来在那座山上啊。”

秦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冬之城在雪白的山上”，这对于豹族部落以及他路过的鹿族部落、狼族部落来说，几乎算是一个常识。就算是不能变身的他，对冬之城的所在地也清清楚楚。卫瀚……他居然不知道？就算是从远方的部落来的，也能够打听得到吧。

卫瀚当然不吝于解释：“我们的部落靠近风雨城。对于其他的城池，倒是没有听说过。”

风雨城……秦笙心里一动，暗暗又给他加了一份风雨城向导的工作。

“你去冬之城做什么？”

“莱恩……我的继父说，兽人世界有十座城池，我想亲眼看看。”

“十座城池？这么多？”卫瀚也有些惊讶了。

“你又为什么出门游历？”秦笙原本以为游历的兽人们就算不以走遍十大城池为目标，总也听说过它们。但是——卫瀚似乎总是个意外。

“我在部族勇士决斗里失败了，所以想磨练磨练自己的能力。”卫瀚笑着回答，“等到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打败的时候，也许就可以回到家乡，夺得第一勇士的名誉了。”每个部落的第一勇士都是地位超然的。有些部落里，第一勇士同时担任族长，与祭司的地位同等；有些部落里，第一勇士担负着狩猎、警戒守备的责任，和族长、祭司地位同等。

“你很年轻，也已经很强大了。”

“十九岁，早就成年了。而且，无人能敌才是真正的强大。”

秦笙对他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十九岁，在豹族部落里，仍然被视为狩猎队的候补成员。而像卫瀚这样强大的兽人，几乎已经能够和他们部落的第一勇士——族长一较高下了。

“你呢？好像还没成年吧。”卫瀚不着痕迹地问着。

秦笙垂下眼。他很难解释自己的情况，而且也没有必要向不太熟悉的人解释。

“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十六。”

“胆子可真大。不能变成兽形就敢出门游历。”

卫瀚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容，语气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好像就是开了一个小玩笑而已。但是秦笙知道，如果两人结伴同行，他不能变成兽形的情况是很容易发现的。

“嗯，我本来对自己的狩猎技巧很自信。”

不辩解，当然就是默认了。卫瀚笑了笑：“如果不遇到太危险的野兽，的确没什么问题。不过，没有兽形很不方便，你一个人确实很难应付各种状况。”

秦笙抿了抿嘴唇。经过昨天的战斗，他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之前的四个月是多么幸运。或许，危险的怪兽确实比较少见，但是一旦遇上了，对他来说就是死路一条。狩猎的能力和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泥块一样脆弱。

卫瀚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当然知道从昨天开始，他的想法就渐渐改变了。

“之前我为了报救命之恩跟着你，昨天也算是还上了。”

“……是的，谢谢。”

“不用谢。刚才你说的十座城池，好像很有趣，而且一路上也会遇到很多部落吧。不如，我们结伴一起走？你游历十座城池，我继续向每个部落的强者挑战，都不耽误。”

秦笙抬起头，看着这位未来的同伴。

卫瀚笑得非常温和，幽蓝色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好像笃定他一定会答应。

是的，他……当然会答应。

“好。”

互惠互利，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第八章：雪白山峰

十天之后，秦笙和卫瀚终于到达雪山脚下。

这座瑰丽的山峰高耸入云，雾气在山腰之间飘飘荡荡，变幻无穷。在阳光下，雪白的山体纯洁无暇，就似一位神圣庄严的女神，令人不禁从心底涌出想要顶礼膜拜的崇敬之情。

如果神灵真的能听到兽人们的祈祷，必定会降临在这样的地方吧。这里，简直就像是神迹一样。

秦笙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为远方的家人们祝福。

卫瀚知趣地不打扰他，在一旁查看周围的环境。雪山屹立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离雪山几千米远，就能够感受到凛冽的寒气。不过，寒气就像被隔绝在这几千米之内似的，对外头的野兽和植物都没有什么影响。而在几千米之内却是越来越冷，植物也渐渐变得稀少，仿佛从夏天直接过渡到了冬天。也许神灵真的给雪山四面设了一道屏障，让雪山不至于被附近的温度影响而过早融化，周围的生物也不会因为雪山的寒气而失去居住地。

“怎么？”

秦笙祈祷完后，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大河的源头，在覆盖了一层冰块的巨大瀑布附近转来转去。

“这里有个洞穴。”卫瀚说，稀奇地看着洞穴里一堆堆的石块。他没有说的是，石块的缝隙中似乎有兽皮，也能闻见非常各种各样的腐烂肉块的味道。

洞穴在瀑布的侧后方，由于瀑布上的冰块太大，将它完全遮住了，很难被人发现。秦笙越过发出潺潺水声的瀑布，仍然有些难以想象，那条大河的源头就在这里。

还没有走到洞穴口，他就闻见了淡淡的腐臭味。以某个家伙灵敏的嗅觉，不应该赶紧离开吗？“闻起来不像是兽人的尸体。”

洞穴很大，成百上千个石堆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秦笙所知道的部落都没有用石头埋葬尸体的风俗。豹族部落在亲人死后，会将尸体洗净，放到附近的高山上，供秃鹫啄食。几天之后，再把骨头收集起来放到小陶罐里，最后由祭司主持仪式，将罐子放进祭坛底下的地穴中。

“应该是祭祀亡者留下来的肉块。”卫瀚说。这里虽然温度非常低，但是肉块不可能永远都不会腐烂。

果然，他们在洞穴内发现一座高台，上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猎物，有的还很完整很新鲜，有的似乎被野兽吃了一大半，有的已经腐烂变质。

“这里可能是某个部族放置族人尸骨的洞穴吧。”卫瀚推测，虽然他们最近没有遇到过别的兽人，但并不代表雪山附近没有其他部落。

“走。”打扰亡者是非常不敬的行为，秦笙放轻脚步退出去。

两人刚走到洞穴口，就看见一位老人拎着猎物朝这边走来。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卫瀚满脸诚挚地道歉：“抱歉，我们无意冒犯……”

老人好像并不吃惊，也没有发怒，只是淡然地打量着他们：“年轻人，你们也要上雪山，去冬之城？”

“是的。”

“只有你们俩？”

“是的。”

“那你们还是等一阵吧。等到一支十人以上的勇士队伍，一起上去。”老人放下猎物，“雪山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

秦笙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向莱恩问清楚。他了解树林之中的生存技巧，却不知道其他地方该注意什么。这座雪山，肯定不像看上去那么美好安宁。

卫瀚倒是毫不在意，微笑着和老人寒暄：“您的部落就在附近吗？”

“不，我独自住在外面的树林里。”

秦笙和卫瀚都有些惊讶。每一个部落都会供养老弱病残和雌性，胆敢抛弃他们的部落必定会受到神灵的惩罚。所以，在外游历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遇见过独自流浪的老人。

“我的儿子想独自登上雪山去冬之城，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在这里守着他。”老人平静地解释，“我也劝你们不要鲁莽。以为自己非常强大就想单独挑战攀登雪山的兽人，大部分都尸骨无存，只能像这样堆起石块纪念他们。”

原来洞穴里的石堆象征着在登山途中死亡的兽人。秦笙看了卫瀚一眼，如果没有他的话，这家伙肯定能成功上去。

“多久才能等到别的兽人？”

“这……”老人想了想，“并不一定，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下个月。如果等来的是年轻兽人，那你们必须等到人数超过十个的时候上去。如果等来的是有上山经验的兽人，那五六个人一起就足够了。最多……只需要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时间有些太久了。

“谢谢您的提醒。”没等秦笙仔细想明白，卫瀚就笑了起来，“我们还是想早点上去。”

秦笙一愣，皱起眉想要反驳，卫瀚却不容他再多说似的，拉起他就走：“老人家，祝您平安。”

“年轻人，你们俩都没有登雪山的经验，不认识路，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们会上去的。”

“等等……”

卫瀚的步伐很快，秦笙加快速度才跟上他，很快就听不见老人的声音了。

“慢着！解释清楚！”秦笙最难习惯的，就是某人这种独断专行、无视别人想法的性格。

“雪山上不能大声说话——”卫瀚停下脚步，挑了挑眉，“呵，我上过雪山——虽然不是这座，你放心吧。”

秦笙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你一个人没问题，我就未必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分开上去。”

“你也不想成为那些石堆之一吧。”

“你和我，绝对能成功到达冬之城。冬之城在半山腰，不在山顶，一天一夜就能上去，就算遇到暴风雪，也不过多困几天。”

“我的速度没这么快。”秦笙实在无法这么乐观的估计这段路程。他很了解自己的能力。

“你的速度？”那双乌黑的耳朵动了动，卫瀚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感受一下毛茸茸的手感。但是，最终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笑起来：“你的速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速度。”

秦笙怔住了：这家伙的意思是——

“所以，你只要准备好食物就行了。啧啧，食物的话，几天份比较好呢？雪山上不好打猎，太重也跑不起来……什么肉比较好吃呢……黢猪兽？四耳兔？”

吃货很欢乐地奔向外面的树林。

第九章：攀登雪山

有些时候，吃货的执着是难以理解的。

比如说，明明知道负重有限，带的食物不宜过多，某人却一口气捕获了十天份的猎物。

于是，秦笙不得不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烤肉。

比如说，明明知道自己的食量有限，某人说着不能浪费，一天一夜内吃下了四天份的食物。

于是，秦笙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人变成兽形狼吞虎咽。虽然他内心对“兽形吃得更多”的说法表示怀疑。

比如说，最后某人不得不忍痛放弃了五天份的食物，全部送给在雪山边居住的那位老人，老人也回赠了好些熟制好的毛皮，给他们御寒用。

秦笙终于对之前没有坚持说服这个吃货的行为感到后悔。但是，老人送的毛皮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毕竟他无法保证自己仅仅穿着一件毛皮大衣，就能抵御雪山的风雪。

来到雪山底下的第三天中午，秦笙和卫瀚决定出发了。

卫瀚的兽形非常雄壮威武，肩高超过两米，身长超过四米，加上尾巴将近七米。白色的老虎卧在几根树藤上，秦笙先用树藤把一天份的食物以及其他物资捆在它背部靠后的位置。就算只是一天份的食物，也包括半只黢猪兽和几只四耳兔，仅仅半只黢猪兽的重量就已经超过了他。不过，到了危急的时刻，这些物资都是可以放弃的，兽形的兽人可以半个月不进食，他的抗饿能力可能稍微弱一些，但应该也能坚持六七天。尽管如此，出于谨慎，秦笙在腰上捆了个小包袱，装着一只四耳兔和几个地瓜，有了这些，他们即使被困半个月也仍然可以坚持下去。

秦笙贴身捆的包袱里除了食物之外，还有他的弓箭和矛头，这都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也带着家人的祝福和期盼，不能丢失。准备好这些，他嘴里叼着骨制匕首，穿上毛皮大衣，再裹上几层毛皮，骑在白虎背部靠前的位置。

白虎看他把自己裹得和虫茧一样，动作非常笨拙，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

秦笙完全无视了它，在自己的腰部也捆上了树藤，检查一遍后，他趴下上身，将一根固定在白虎腹部的树藤两端分别缠绕在双手中。这似乎和他母亲秦笛提过的“缰绳”有些相像。

白虎从鼻子里喷出气息，站了起来。

目前的重量对于它来说，算不了什么。

它矫健地奔跑起来，很快就跃上了雪山。

厚厚的白雪漫山遍野，但是，雪山上并非只有“白”一种颜色，冰川聚集在一起，隐约透着蓝色，又美丽又危险。

白虎轻盈地跑过雪原，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但即使以它迅捷的速度，也时不时地会感觉到有些地方正在下陷。它心里很清楚，看起来一览无余的雪原其实才是最危险的，因为雪底下隐藏着深深的缝隙，万一掉下去，那可能就是尸骨无存了。

秦笙的身体几乎全部被兽皮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并没有感觉到危险，反而为雪山的美丽而震撼。在雪山底下时，可能仅仅觉得这是一座纯洁如女神的山峰，但是攀登的时候，每一个兽人都一定会为山峰的雄浑而感叹。不过，不容置疑的是，这绝对是神才能雕琢出的奇瑰美景。

他们的行程很顺利，一下午都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天气也很不错。

白虎决定连夜继续跑，因为雪山上的天气通常说变就变，现在晴朗无云，转眼间就有暴风雪了。

秦笙没有反对，在这种事情上，毫无经验的他不会随便怀疑同伴的判断。

不过，幸运并没有始终伴随着他们。

入夜没有多久，白虎就听见雷鸣般的声音，它很熟悉这个声音，连忙离开原本的路线。秦笙转过头，震惊地看到雪浪从山上扑下来，也许只是一瞬间，就像雪的瀑布一样冲了过来，一路上摧毁了所有的东西。

白虎能感觉到脚下的冰雪正在震颤，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它不由得暗咒了一声，加快速度向远处隐隐露出的黑色岩石跑去。

但是，冰雪碎裂的速度比它想象中要快，它拼尽力气，向前一跃，勉强够住了岩石，而脚下的冰雪已经完全散落，汇成新的雪浪朝山下狂泄而去。

白虎的两只前爪勉强地扎进岩石里，后肢却一时找不到踏脚处。这块岩石是向内倾斜的，下方被冰雪侵蚀得深深的凹了进去。

秦笙很清楚，极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经历了几次死亡的威胁。但他并没有慌张，反应很快地拿起嘴里叼着的匕首——这把匕首就是为这个时候而准备的，割开了绑着物资的树藤。

平时白虎大概感觉不到背上的重量有什么差别，但是在空中挂着的时候，它背负的重量就像加了两头黢猪兽似的，非常吃力。所以，一半以上的负重消失之后，它松了口气，开始往上爬。爬树对它来说并不困难，但是现在爬的是石头，而且是可能覆盖着冰的石头，它格外小心。

好不容易爬上岩石，白虎也已经筋疲力尽。

“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休息一夜再走。”秦笙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