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样，这个部落的一群狮子也太没用了一点。”

“闭嘴吧！他们是战死的，尊重一点！”

一只断裂的触手砸到他们中间，兽人们轻巧地四处让开，就看见怪物挥舞着仅剩的两只触手，嘶喊着追着那个兽人扑过来。

“骗我！你们骗我！！”

它的声音非常嘶哑，但是并不难辨认。

“骗子！骗子！！”

卫瀚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兽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兽人奔到祭坛边缘，忽然一个急停，顺势转身，抡起大刀向后砍去。他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变换完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就像是撞上了他的刀口，半边身体都被切了下来。

暗红色的血泼了兽人一身，他并不在意，走到倒下的怪物旁边，举起刀，插进了它的额头。

“骗……骗子……”怪物喃喃地说，怨恨地瞪着他，死不瞑目。它死去之后，变成了人的模样，四肢都被砍断了，赤裸的身躯一分为二。

兽人低着头，看着躺在地上和一个普通的雌性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的尸体。

“你们去找找那个小怪物。”他并没有看太长的时间，有些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刀。

没有多久，兽人们就找到了地窖。“首领，那个小怪物好像已经被杀了。”很快，他们就从地窖口里爬出来，把手里拽着的尸体丢到怪物尸体旁边。那看起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幼崽，肤色很黑，腹部有两个腐蚀的伤口。

“烧了吧。”

火焰燃起来，映着这些兽人的脸。

秦笙盯着这些兽人的头领，他的面容在火光下非常清楚——幽蓝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是似曾相识的面孔。在春之城的时候，只看见过他的背影，魁梧健壮、雪白的短发、古铜色的皮肤。他对这个人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是卫瀚的父亲，是抛弃儿子的父亲。但是，现在，这个人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虽然卫瀚的脸孔可能更像母亲，但是多少也有这个人的影子。

“首领，地窖里有很多骨头和腐烂的尸体，狮族好像确实全都死了。”

“嗯。”

“首领，我们走吗？”

“嗯。”

肌肉贲张的白发兽人收起刀，忽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身后房屋的阴影处。他的速度非常快，几步就跃到房屋后。视野范围内并没有人，他嗅了嗅气味，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干扰着他的嗅觉，很难辨别出什么。

“首领？有人？”

“……走吧。”他四处看了看，转身走了。

十几米外的灌木丛中，卫瀚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目送这些兽人消失。秦笙挡住小狮子的视线，看向祭坛一侧燃烧的两具尸体，垂下了眼睛。

第七十章：狮子卫橙

卫瀚走到烧焦的两具尸体旁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话：“阿笙，是他们把这怪物带进雷电城的？”

“大概，带进去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她居然会吃活人。”秦笙说。他推测，卫瀚的父亲当初承诺这个“雌性”可以带着“孩子”和他们一起走，去春之城过定居的生活。他们也许知道这对“母子”并不普通，甚至知道它们的本体，但并不知道它们会忍不住袭击活人。雷电城的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也失去了这对“母子”的踪影。直到狮族部落的讯号发出，他们才抢先赶到这里，铲除了怪物，用火“收拾”痕迹。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真正发生过什么事情，也只有卫瀚的父亲才知道了。

“他们本来想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心？觉得这样的‘母子’需要帮助？呵，‘他’绝对不是什么善心人。”卫瀚冷笑一声。

秦笙保持沉默。很少有兽人会对“怪物”产生同情心，不过在不知道它们会袭击活人的情况下，也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卫瀚显然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或许他们确实另有想法。

“算了，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原原本本地告诉大祭司吧。”卫瀚走到地窖口，向下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尸首与骨架，散乱地垒在地窖底部。一个部落就这样覆灭了，里面还有其他部落前来救援的人们。为什么会存在能够伪装成雌性的怪物？如果这个疑问没有解决，也许还会出现更多的西南丛林狮族部落。

“……”秦笙走到他身边，静静地望着那些牺牲者们，“你确定？”如果全说出来，也许他的父亲会成为所有神殿都关注的对象。

“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必须承担责任，不论谁都一样。”卫瀚说，嘴角边浮起一丝笑容，温和而又从容，“他从以前开始就不懂什么叫做责任，现在这个年纪也该好好理解理解了。”

“嗯。”秦笙点头同意。解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重要，也许以后就能避免同样的灾难。

“有人来了，很多人。”卫瀚眯起眼睛望向部落外。天边的红日已经升起来了，跌宕起伏的一夜完全过去了。

雷电城的祭司们和石山岩羊族以及附近好几个部落的勇士汇聚在一起，进入了死寂的部落。

“孩子们。”大祭司看见虎族青年和豹族少年时似乎并不意外。他扫了周围一眼，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悲悯，叹息了一声：“我们来迟了。”

“这就是那两个怪物。”卫瀚指了指焦黑的尸体。

无疑，这是人形的尸体，说明怪物居然能够伪装。兽人们大吃一惊，嗡嗡地议论起来。大祭司雪白的眉毛动了动，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他看起来并不想立刻解释：“牺牲的勇士们呢？”

“在这里。”秦笙示意地窖入口。

“先为他们举行仪式，让他们安心地回归神的怀抱吧。”大祭司低声说，“之后，我想听听你们的经历和想法。这个部落……还有幸存者吗？”

“有一只四五岁的幼崽。我们决定成为他的保护者。”卫瀚自然而然地回答。

“也好。你们也去休息吧，等夜晚的公开仪式再带着他过来。”

祭司们站在祭坛的不同方位，低声念诵起来。大祭司在地窖入口边坐下，握着墨玉拐杖，轻轻地敲击着地面，吟唱起古老的送魂曲。

兽人们纷纷退出了祭坛，在卫瀚和秦笙的带领下，来到狮族族长屋子附近的空地休息。大家都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很快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卫瀚和石山岩羊族族长聊了聊，了解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部落，又在附近和雷电城的祭司们会合了，但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一个猛兽部族就这么消失了，草食部族们唏嘘不已，换了是他们，也许会更快灭族。

“还有不少部落想迁居呢。他们觉得雷电城可能更安全一点。”

“雷电城装不下那么多人。”雷电城和冬之城一样，是完全不能扩建的城池。

“说得是。我们石山岩羊族可不能迁居，哈哈，能炼武器的石头可不好找啊！”

“这种怪物毕竟稀有。不过，以后对来历不明的雌性和幼崽也得警惕一些。”

“是啊，刚开始谁会防着雌性和幼崽呢？”

秦笙攀上树屋，掀开门帘。原本化成兽形蜷缩在床上的小狮子立即睁开琥珀眼，跳下来，奔到他腿边蹭蹭。

秦笙把它抱起来，顺着毛捋了捋。小家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撒开爪子伸了个大懒腰。

“给它取个名字吧。”卫瀚走进来，顺手弹了弹小家伙的耳朵。

“也许它有名字。”秦笙说，把小狮子举起来，两双眼睛对视着，“你叫什么？”

小家伙扭动了一下，变成人形：“……要……新名字。”他很久没有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既然毛色是橙黄色的，那就跟我姓，叫卫橙。”卫瀚很干脆地决定了，“你叫卫橙，记住。”

小狮子卫橙眨巴着眼睛，望了秦笙一眼。

大家长见状，微微笑起来：“怎么，不愿跟我姓？嗯？”

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卫橙立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好说话，你说，你叫什么？”

“卫橙。”

“听着，橙黄色是你的毛色。你的名字要这么写。”

大家长很快进入了角色，用手指沾了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卫橙蹲在一边，很认真地照着画。“橙”字笔画很多，小家伙画了又画，歪歪扭扭。大家长没什么耐心地指导着，又找了根木炭写了一遍，就把认真学习的小狮子扔到一边了。

秦笙早就已经在他们的对话声中睡着了，卫瀚权衡了一下树屋的承重极限，决定还是以人形睡觉。他将心爱的豹族少年搂在怀里，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卫橙画着画着，抬头一看，忍不住化成兽形，缩进了秦笙怀里。

晚上是葬礼的公开仪式，秦笙、卫瀚带着卫橙来到祭坛。

作为西南丛林狮族的孤儿，卫橙在大祭司的引导下，在地窖入口处念了一段祈祷语，象征性地洒了一些土。最后由祭司们把入口彻底封住，并且刻下一段祝福的碑文。兽人通常是火葬，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惊动亡者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仪式结束后，所有人都来到丛林里，生起火堆。一些兽人去打猎或者采集，一些兽人在附近警戒。各个部落的族长、第一勇士和雷电城的祭司们坐在一起，听卫瀚讲述他和秦笙这一晚上的经历。

卫瀚说完之后，大家陷入了长长的静默。

“你的父亲……曾经出现在春之城？”

“是。他或许知道更多事，或许需要解释他们为什么在知道这对‘母子’的本体的情况下，还轻易相信它们。”

“大祭司，怪物为什么能伪装成雌性？”

“是啊，所有兽人都需要救助雌性。谁知道这雌性会不会是怪物？怎么辨认雌性和怪物？外表上有区别吗？”

“所有的雌性都是从神殿出来的，这个伪装成雌性的怪物应该也不例外。难道神殿也没有办法吗？”

大祭司静默了一会儿：“这个伪装成雌性的怪物，并不是雷电城神殿出身。我会和其他神殿联系，看看它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让高级祭司通知每一个部落。在这期间，如果在野外发现任何来历不明的雌性，不要放她们进部落，暂时单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立刻通知神殿。”

秦笙和卫瀚发现，他说“当时”之后，有些含糊地略过了什么。这应该是很关键的事情，或许也是神殿不想让大家知道的事情。不过，他们都相信，大祭司是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他的隐瞒一定有他的原因。现在，解决“怪物”事件才是最重要的，而那其实也是神殿才能做的事，普通的兽人们只有在平时生活中更加小心翼翼而已。

第七十一章：重归安宁

接下来的几天，各部落的勇士们陆续离开。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位高级祭司陪同，直到这个部落的兽人们彻底学会了守护神迹，他们便会赶往下一个部落继续教授。或许，听说过狮族部落的惨案之后，兽人们将会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学会这些艰难的祈祷语。

秦笙、卫瀚带着小狮子卫橙和石山岩羊族一起行动，终于也到了不得不和雷电城大祭司道别的时刻。

“孩子，听说冬之城已经给了你试炼，送信去白云城神殿？”大祭司和蔼地问。

“是的。”秦笙点头，“顺其自然，相信一定会到达白云城。”

“呵呵，去往白云城确实需要缘分。”大祭司笑起来，“不过，照我来看，你已经足以独挡一面了。其他的，对你也没有意义了吧。”老人乐呵呵地看了看不远处举着小狮子上下抛的某只虎族青年。

秦笙也看向那个人——某人对他的目光太过敏感，转身也看过来，拿着小狮子的爪子挥了挥。

“接下来，你们的旅程未必会那么顺利。不过，一切都是神的意旨，所有的磨难只会让你们更加强大。如果你们有任何困难和疑问，尽管去任何一座神殿求助。我们这一帮老家伙，也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

“是，谢谢您的指点。”

“记住，我们兽人的世界充满了变化与不确定。所有的变化积聚到现在，或许正是爆发的时候了。有些事情……只要你们能够到达白云城神殿，自然而然就会知道真相。”

老人的话中似乎预示着什么。秦笙认真地思考着，借着这件事，他似乎确实看到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来，让我看看这小家伙。”大祭司踱步到卫瀚身边，在卫橙的额头上画下了祝福的印记，拍了拍小家伙的小脑袋：“这孩子，今后一定会成为狮族的骄傲。”

卫橙眨着琥珀眼望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老人。

“长大后，到雷电城神殿来看看我吧。”

“嗯。”

“到时候，把这个拿去。”大祭司的手掌上躺着一块褐色晶体雕成的石牌，石牌上刻着形似怒张鬃毛的狮子的图腾。

卫橙默默地看着那块石牌，小爪子伸出来轻轻地碰了一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早熟的小狮子知道，那是西南丛林狮族族长的象征，石牌还在，部落就在，部落灭亡，石牌破碎。而它是卫橙，是两位养父的儿子，同时也是西南丛林狮族的孤儿。

一天之后，勇士们回到了石山岩羊族部落，并受到了留守部族同伴的热烈欢迎。欢乐喧嚣让大家一时之间忘记了狮族的惨案，忘记了紧张和担忧。

秦笙和卫瀚第一次发现，石山岩羊族居然有这么多人，兽人、雌性、幼崽挤成一团，完全堵住了部落大门。

“挤也挤不进去，绕道吧。”卫瀚望了一眼旁边延伸的高大石墙。石墙是用坚硬的石头混合泥土与某种粘合性很强的树脂砌起来的，墙体非常天然，很不平整。对他或者秦笙来说，攀爬这样的石墙根本不是问题。

“嗯。”秦笙把小狮子抱起来，放在肩头。

十几米高的石墙前挖着深深的水沟，但不过两米宽的沟渠根本构不成任何障碍。豹族少年一跃而起，轻松地抓住突出的石块，几步就踏上了石墙顶。虎族青年双膝微屈，跃到石墙的某块石头上，微微一借力，就翻了过去。

“阿笙！阿瀚！好坏！”

卫瀚刚在地上站稳，肉嘟嘟的某只小家伙就从人群中扑了出来，抱住他的小腿。

“把我丢在这里！好坏！”

泪汪汪的白胖小狐狸秦白边哭边控诉：“出去就不回来！大叔还说你们不要我了！”

卫瀚挑了挑眉，看小家伙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还让我吃干草和苔藓！”小吃货继续哭诉着这两天的血泪史。

“这可恶的岩羊大叔！”大吃货顿时感同身受，同仇敌忾起来。

“呜呜呜，我不肯吃，他说饿坏了就吃了！坏！”

“居然这么说？！”

“幸好……幸好我有石币！呜呜呜呜！”

“……”秦笙从墙上跳下来，无言地看着大小吃货。哈威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怎么可能会照顾幼崽。但秦白也完全不需要他照顾，小家伙的生存能力足以让他在丛林里躲避两三天了，在部落中更安全。哭得这么伤心，也不过是不安全感作祟，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