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得看谁先忍耐不住？”卫瀚笑着说，“是巡查的先不耐烦，还是凶手先不耐烦。如果凶手有耐心一直藏着，也许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你说这些失踪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我听说冬之城的雌性也失踪过？”

“雌性失踪不难理解，一半没有雌性的雄性都等着呢。可是，这里失踪的不仅仅是雌性，还有兽人和幼崽。”

“雌性……也可能是被抢了，兽人嘛……确实没什么用处，不过说不定也有喜欢雄性的兽人嘛。幼崽……没有雌性哪来的幼崽，也有人会想着养。”蒲西摸着下巴，推测起来，“说不定就有很多兽人拿着石币或者珍贵的东西去换这些雌性、兽人和幼崽呢。”

“你说得有道理。”卫瀚点了点头。

他们并不知道——连秦笙也不知道，在许多个世界里，都有这样的人口买卖，而且贩卖人口的罪恶一直延续着。

“但是，整户整户失踪，比单独抢掠更危险。”秦笙提出疑问。如果只是想要像交换物品一样交换人，可以选择更安全一点的做法。比如等雌性、兽人或者幼崽落单的时候再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引人注意。而且，一户兽人家庭少说也有三口人，很容易被发现，遭到反抗不是吗？

“嗯，不错。只是劫掠人的话，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意。”卫瀚说，“如果不是劫掠人呢？如果是……复仇？”

“没有一点血迹，尸首呢？而且有必要连雌性和幼崽都不放过吗？”蒲西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倒宁可是劫掠人。”

“……”秦笙突然发现，秦白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劫掠对象，忍不住有点担心了。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走进食物店里。

“阿笙阿瀚！”秦白迈着肥短的小腿奔过来，用力地抱住秦笙的腿，泪汪汪地控诉，“醒过来你们都不见了！”

“晚上要出去干活。”秦笙解释。

“以前我也会一起去的！”小家伙坚持。

确实，在春之城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是形影不离。不论卫瀚接到什么委托，都是一起行动。小家伙已经养成了习惯，大概觉得一个人被丢下了，非常不安。

“我也去！”

“你晚上不睡觉了吗？”大家长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问。

“……可以趴在……趴在你身上睡。”小家伙扭着身体，吞吞吐吐。

“呵，我可没兴趣让你睡觉，干脆把你丢在随便一个角落里慢慢睡，等我们干完活再来接你。”

“不要！”

“我忘了说了，最近雷电城到处都有幼崽被坏人带走的事。嗯，你大概很容易被盯上吧。”

“呜呜呜呜。”秦白一头扎进秦笙怀里求安慰。

秦笙无言地看着吓唬小孩一点都不内疚的某人，得到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连续几天，雷电城都非常平静，任何事件也没有发生。而失踪事件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听说失踪的家庭房间一丝不乱，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仿佛凭空就消失了。相应的，来到雷电城的兽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挤挤攘攘的。许多兽人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又被神殿勒令夜晚不能出现在房屋外，只能加入神殿巡查的队伍，白天在神殿提供的临时居所休息。

又是一夜，蒲西休息，卫瀚、秦笙和萨维参与巡查。

这一夜开始的时候，和之前几天并没有任何区别。街道上仍然一片寂静，除了巡查队的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但是，到半夜的时候，天空中隐隐传出雷声。

秦笙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上空里，银色的闪电照亮了周围的云层，仿佛正在积聚力量。

“一个月偶尔也有这么几天，会晚上接着打雷闪电。”祭司叹了口气，“大家放心，神殿的力量会保护我们，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就算是这样，当几十道闪电撕裂了天空，扑向地面的时候，所有的人仍然被震撼了。

这与在雷电城外眼睁睁看着的感受完全不同，那些闪电冲下来的时候，就像奔着城内、奔着这条街道、奔着这些人劈下来。大家甚至不由自主地转身逃跑，因为那一刻，谁的内心都难以克制被雷击的恐惧。

站在雷电城里，能够清楚地看到所有的闪电都是冲着城区击来的，一刹那就近在眼前，仿佛汇聚在头顶的某一点上，然后化成银色的电火花奔腾而去。

秦笙被卫瀚拉着，藏进一个角落里。

轰然的雷声中，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两人的手却依然紧紧的握在一起。

秦笙默默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雨很快浸湿了那雪白的长发。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躲在他身后，当然也并不认为雷电真的劈下来的时候，握着手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但是，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也许，直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卫瀚才会相信他能够保护自己，而不是第一时间考虑如何保护他。

就在连续不断、扭曲强大的闪电中，秦笙忽然发现视野的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那个影子扭结着，晃动着，并不像是房屋的影子，也不像是兽人的影子。

难道是什么猛兽？但为什么没有任何气味？

他轻轻地戳了戳卫瀚的背。卫瀚的身体也迅速绷紧了。

那个影子突然变得就像几层房屋一样高大，接着很快缩小。

秦笙已经搭起弓箭，小心地跑动起来，寻找视野更好的地方；卫瀚轻轻地离开藏身地，慢慢地接近。

他们忽然都有种直觉，这个阴影就是雷电城失踪事件的罪魁祸首。

第五十七章：虫茧怪物

黑影蜷缩在两幢建筑中间的角落里，在没有闪电的情况下，以秦笙的夜视能力，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不断蠕动的一团。而在闪电的那一瞬间，他也只能看到仿佛虫茧一样的物体。虫茧的表面时不时地凸起几块，就像人的手掌按在茧子上，从内部不断地捶打着、挣扎着。

秦笙借着房屋的遮蔽，小心地攀爬到斜对面的房顶，拉开弓。

闪电的间隙变得很长，黑影缩得更小了，他几乎不能判断它的轮廓。

卫瀚也正在接近那个角落，他就像正在缓慢接近猎物的猛兽，虽然现在是人形状态。他弓着腰，移动得非常慢，脊背随着动作起伏。他的每一步似乎都从试探开始，从空气中、从直觉中感受猎物的气息和动向。

到达角落边的房屋前时，他停下来了。现在，他转过屋角就能看见那个黑影，就能开始攻击猎物。但是他本能地认为，这么扑出去的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遭到反击。

他忽然朝秦笙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这黑影可能并不好对付。卫瀚只有一个人，贸然出手的话，旁边并没有人配合帮忙。秦笙拉开弓：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手中的箭开路吧。

一支箭划破夜空，射向那个已经逐渐缩成一团的阴影。

秦笙感觉到自己应该射到了什么，但是那个阴影却并没有半点反应。他迅速解下腰间的匕首，抛到卫瀚身边。同时，几支箭再次射出去，掩盖匕首的破风声。

卫瀚拿起匕首，一步跨出屋角，向里扑去。他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到达黑影身边，狠狠地向它刺去。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看清了这团黑影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虫茧状的怪物，黑色的外壳或者说外皮反射着光芒，随着它的颤抖轻轻地摇动着。每一次颤抖都能看见一个手掌印，内部仿佛有人正在用力地锤击。

他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匕首已经刺进了怪物的外皮。黑色的外皮非常滑，匕首尖滑了一段距离，他加大了力气才撕裂了怪物的皮肤。

怪物发出嘶哑的吼叫声，卫瀚顺着伤口，将匕首旋转了几圈，扩大伤口，然后立刻掰住伤口的两侧，用尽力气撕开。

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从伤口里伸出来，五指张开，努力伸展着。

卫瀚抓住那只手：“快出来！”

“啊！”从怪物的伤口里传出痛苦的呻吟。

“快！”虫茧怪物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伤口也似乎正在慢慢缩小。

卫瀚皱起眉头，紧紧地抓住那只手往外拖。

“咿呀！！！！”怪物的嚎叫声更加尖利。

卫瀚另一只手在怪物伤口里搅动着，在黏黏糊糊的血肉里淘着东西，没几下就似乎碰到了头颅似的圆状物，他立刻用手肘环住那颗脑袋，毫不温柔地往外拉。

“啊！不！”惨叫声也更大了，和怪物的嚎叫和在一起，既渗人又怪异。

卫瀚皱起眉头，忽然觉得脑袋就像煮沸了一样，异常疼痛。他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了，手肘中的那颗脑袋往下一缩，那只手也没能拉住。而怪物的伤口迅速合上了，他只来得及把手抽出来，踉跄地往后退。还没有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他就已经头痛欲裂，眼前的虫茧怪物变得异常模糊。

“阿瀚！”他隐约听见秦笙的喊声，接着，就昏了过去。

秦笙一直在注意卫瀚的行动，看他在虫茧怪物面前拽着一只手的时候就跳下来想要帮忙了。但是，还没有等他跑到目的地，卫瀚突然就开始往后退了。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赶了几步，正好接住卫瀚倒下的身体。

卫瀚虽然看起来肌肉匀称，实际却相当有分量。秦笙从他背后抱住他，拖动了几步，马上又换了个姿势，把他背起来往外跑。

他甚至都没有多看那个虫茧怪物一眼，但是却突然听到了尖利的吼叫声。

他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用力地甩了甩头，继续往前跑。

“怎么回事？”迎面遇上了萨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那是个什么玩意？”

秦笙迅速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细细的黑影迅速地从屋角那边缩回去。那是什么？刚才一直跟着他们？

“他怎么了？”

“刚才那个怪物，吃人。”秦笙确认着自己的记忆，当时他确实看见卫瀚拉住了一只手。

“先走，到安全的地方。我去通知祭司。”

刚才的闪电让大家都各自避开了，整个巡查队四分五裂，却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出了这种事情。秦笙和萨维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一家人大概已经救不回来了。

秦笙背着卫瀚又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现在他们离怪物所在的角落已经足够远。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定刚才那道细细的黑影并没有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萨维已经带着祭司以及其他兽人狂奔而来，祭司满脸复杂地过来检查卫瀚的情况：“他只是昏迷过去了，没事。听说你们看到那个怪物了？”

“一个虫茧状的怪物，吃人。”秦笙描述，“接近它会听到叫声，让人头晕。”

“会用声音攻击？”萨维皱起眉头，“海里有这种怪物。”

“陆地上从来没有听说过用声音攻击的怪物。”祭司说，“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你们去叫其他巡查队。”

“是。”

年轻的兽人们脸色凝重地分开行动，祭司带着一些人往秦笙指的地方跑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秦笙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低下头，盯着躺在他怀里的卫瀚，忽然又觉得有点头晕。

“嘶嘶滋滋……”尖锐得刹那间让人失聪的声音就像突然沸腾的水或者从天而降的闪电带来的电火花一样，充溢了整座雷电城。

秦笙秾绿的瞳孔微微缩起来，他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

他没有办法思考，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情况，只觉得周围太过静寂，静寂得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一片静默当中，一连串的闪电再次袭击了这座城池。

但是，这些闪电并不像之前那样聚集在一点上迅速流散，而是毫无障碍地击中了几幢房屋。

秦笙的瞳孔再次缩了缩。

他从没见过这样多的闪电，蛇形的、枝桠状的，成百上千的或细或粗的电流，从天空中乌黑的云层里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甚至还有像圆球似的闪电，从云中跌下来，在街道上弹跳。

城池中迅速冒出了火光，巨树垂荡在空中的根须就像火帘一样，把火苗带到了更多的地方。所有木制的门窗、巨树根下的神殿，都冒出熊熊的火焰。

整座雷电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许多人逃到街头，哭喊、悲伤、畏惧、恐怖。

但一切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和这些人割裂开了，他们在经历，而他更像旁观者。

秦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禁锢住了。他其实也应该做些什么才对，至少不应该呆呆地坐在这里。

他低下头，瞳孔里倒映着卫瀚的脸孔。

思考的能力在这个时刻终于回归了一些。现在轮到他做什么来保护这个人了，还有……还有秦白。

秦笙背起卫瀚，在火焰中奔跑着。他的目标是那个食物店，秦白、蒲西和店主也许都被困在火里。

“砰嚓！”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声音……声音？！秦笙猛地回过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一片虫茧状的黑影越过巨树，消失在暗夜里。

第五十八章：雷城后续

卫瀚醒了。

昏迷之前的危险感觉依然萦绕在他心头，他不由得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四处寻找秦笙的踪影。不过，下一刻，他的鼻子动了动，闻见了熟悉的味道，是秦笙的味道。

他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下来，随即感觉到一只毛绒绒的雪团从怀里迅速地滑下来，滚落在地上。本来把大家长当成垫子睡得好好的小狐狸，现在砸得头昏脑涨的，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直愣愣地望着他。

卫瀚笑了，弯腰一手揪起小家伙颈上丰润的皮毛将它提起来，另一手曲起食指，弹着它湿润的黑色小鼻子。

小家伙转着蔚蓝色的眼珠子，两只小爪子在空中一阵乱舞乱抓，想摆脱脖子上的那只手。但是很不幸，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它扭了很久，雪白的毛掉了无数根，却仍然徒劳无功。

“再扭，再扭这里就秃了。”大家长笑眯眯地说。

小狐狸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起海族们光滑得寸草不生的皮肤，连人形时保持短短的头发都很艰难。它才不想脖子上光秃秃的一大片呢！于是，它只能安静下来，改变战术，可怜兮兮地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让它又敬又怕的大家长。

卫瀚满意了，把它放在肩头，这才四下打量着现在所处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这个简陋的房间也不例外。本来应该是窗户的地方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头，零碎的石块堵住了本就不大的窗口，只留了两三个缝隙，漏进几缕光线。外面传来搬动碎石、木块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哭泣和叫嚷。

看窗户的位置，这是一个半地下的房间。墙壁上还露出一截巨树的树根，向外慢慢渗出水珠。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应该是雷电城神殿吧。

看来，他昏迷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卫瀚的表情沉了下来。他没有忘记那个怪物，更没有忘记当时无力的感觉。他并不是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只是不能忍受自己竟然犯下了轻敌的错误，让秦笙一个人留在危险里。当然，秦笙成长得很快，在那种情况下，带着他退避到安全的地方绝对没有问题。但是，他自己最近却有些过于自满了。

是的，他很难找到能打败自己的对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兽人的世界如此广袤，总有比他更强大的人、更强大的怪物存在。他怎么能松懈下来？如果不变得更强，一直成长，他怎么有资格成为秦笙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