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一天，季锦城并不知道阳台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向文墨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沐雨担心地看了眼季汉臣，又看见向文墨状似安抚地朝他笑笑。这一笑，季汉臣都看在了眼里，不由有些可怜起向文墨了。看着安沐雨那样，怕是对季锦城爱得深沉，向文墨怕是永远也得不了手了。

季汉臣捧着杯热茶，心里只觉得好笑，竟然真的呵呵笑了出来，三个人都扭头看他，季汉臣指了指电视，“搞笑！”

向文墨顺着季汉臣的手去看，晚会上一个小品正在上演弘扬主旋律的部分，硬生生往上套，向文墨也觉得好笑，难怪刚才看见季汉臣带着几分哂笑地看着电视。

他哪里知道他是在笑他？其实何尝不是在笑他自己呢？

十二点钟声想起的时候，不远处的烟花齐齐升上天空，在高空绽开五彩斑斓的花，光亮映在屋子里的墙上，又反射进每一个人的眼里。季锦城和安沐雨靠在一起，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呼吸相闻地浅浅接了个吻。

“新年快乐，沐雨。”季锦城搂着安沐雨的腰，又深深吻了他一下，“还有，谢谢！”

安沐雨伸手抓住了季锦城的左手，两个人，十指交缠，带着戒指的无名指摩擦在一起，让人觉得幸福、踏实。安沐雨靠在季锦城怀里，安心地笑了笑！到底，我们还是在一起。

季汉臣装作专心无比地看着外面天空上绽开的烟花，耳朵里却听见季锦城和安沐雨呢喃的情话，嘴角忍不住咧开。幸福，总是最能感染人的吧。

向文墨倒没注意季锦城和安沐雨，他的眼睛都在季汉臣身上，明明周围都是热闹，季汉臣的眼睛也在追随着外面每一次烟花的绽放，向文墨却从他专注的眼里无端看出些落寞。向文墨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他想，要是和季汉臣还在一起，他们现在会做些什么呢？除夕夜，季汉臣会不会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两个人会不会温馨地共享一瓶红酒？在零点的时候，他和季汉臣，会不会也像季锦城和安沐雨这样，亲密地接吻？然后相互依靠着，彼此温暖。

向文墨想着想着，觉得心里燃了一把火，让他忍不住挡在季汉臣面前，让他收回那么孤单的表情，恨不得将季汉臣搂紧在怀里，让他不要那么落寞！这么想着，连刚才被季汉臣拐到的地方都疼起来，烧起来。疼痛将他拉回了理智的世界，不能这么做！向文墨面对着季汉臣，他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向文墨从沙发后面绕过季锦城和安沐雨，不动声色地坐到季汉臣身边，专注地看着看着烟花的季汉臣，像是怕打扰了季汉臣一样轻轻地说了句：“大叔，新年快乐！”季汉臣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转回去了，终究还是说了句：“也祝你新年快乐！”

向文墨眉头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如果不是离得那么近，季汉臣几乎就快要听不见。他听见向文墨哑着嗓子，几乎像是从肺里道出那几个字，散在空气来，还带着几分温热的血液的味道。

向文墨说：“我爱你。”

瞬间季汉臣的手就颤了起来，他勉强用左手一把攥住颤抖着的右手，强迫着自己不去看现在向文墨脸上的表情，烟花冲天的声音炸开在耳边，季汉臣都有些恍惚了。他从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向文墨就指望能有一天，向文墨能跟他说这句话，那时候想哪怕是死了也值得。可真等到要死的时候，他明白了，哪怕是死也换不来这句话。向文墨不爱他，向文墨在生死关头叫的不是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得到向文墨同等的爱情的回报。

现在，向文墨说出这句他曾经那么渴望听到的话的的时候，季汉臣的心里咯噔一跳，而后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连转头去看向文墨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像所有的生命力都用来维持那不同寻常的心跳了。剧烈的心跳、滚烫的血液，让季汉臣几乎想要从罪魁祸首身边逃离！

向文墨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没有办法预测季汉臣的反应，他看见季汉臣一派平静的样子，如果不是右手端的水杯里的水剧烈地晃动着，向文墨真的要以为季汉臣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这句表白了。

从去年除夕在这座房子里再次相遇，到今年除夕自己说出这句“我爱你”，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可只有生活其中的人才知道一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改变了。向文墨扭头去看安沐雨，安沐雨正窝在季锦城怀里，看见老师这么幸福，向文墨才发现自己心里的那丝曾经以为是爱情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而看着季汉臣，他只觉得整个心里都是满的，觉得空落落的，明明隔得这么近，触手可摸，季汉臣却不在他身边了。

向文墨看了安沐雨，转瞬就又将目光转移到季汉臣的身上。看着他状似专心致志地看烟花，看着季汉臣眼里五彩斑斓的光亮，向文墨突然凑上前去，贴着季汉臣的嘴唇轻轻吻了下。

猝不及防的、转瞬即逝的，季汉臣准备来防备、拒绝的时候，向文墨已经退回去了。时间短得让人以为这个吻没有发生过。

季锦城在旁边看到，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准备起身去制止，安沐雨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主动凑上来吻了吻他，季锦城也就管不得季汉臣和向文墨了。

季汉臣真生气了，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搭理向文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晚会，偶尔转头去和季锦城、安沐雨讨论下节目。向文墨坐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季汉臣，丝毫也不愿意放过季汉臣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安沐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忍不住想要责备向文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抬眼看见季汉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替向文墨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守完岁，季汉臣坚持要回家，只因为他无意间听季锦城抱怨了句向文墨今晚要在他们家借宿。季锦城的语气嫌弃得不得了，就差当面质问——向文墨就算父母都不在家也不应该赖在他家过除夕吧？！季汉臣狗腿地点着头，转眼又从桌上拿了一把坚果消灭掉。

“你啊！就知道吃！”季锦城还没说完就看见季汉臣投入到零食的世界了，嘴里指责着，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将零食盒都推到了季汉臣的面前。季汉臣得意的、毫不羞愧地直点头！季锦城狠狠地说了句：“没出息！”

要走的时候，季汉臣裹好了大衣，围上了围巾，安沐雨站在玄关那里再三挽留，季汉臣也不愿意在这里留宿。

“我真得回去！除夕我那寂寞的房子也要人气啊！”季汉臣说着玩笑，换了鞋，“你们别送了，我到家会发短信的。回去吧，外面下雪呢！”

安沐雨和季锦城站在门口看着季汉臣走出门，向文墨在后面围了围巾，“我送你！”一句话说完还不待季汉臣反应就走到他面前，按了电梯。季汉臣怔楞了半刻，冲季锦城和安沐雨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蹿进了电梯。

第45章

进了电梯，里面还有几个人，向文墨也不好和季汉臣说些什么，季汉臣乐得如此。他站在向文墨的左边，中间还隔着几个人，可渐渐的他就不自在了。因为，向文墨正借着电梯里的墙壁镜打量着自己。

那眼神，神情而又带着点哀怨，像是……像是程蝶衣打量着段小楼的眼神。季汉臣被自己这个联想寒到了，咳了两声借势转了个身低下了头，割断了向文墨打量自己的眼神，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向文墨。

好在楼层不高，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楼。季汉臣迫不及待地跨出电梯，跨得急了，围巾没有围好，被从外面吹来的一阵冷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望出去，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树枝上都快要被压完了。

这时候，一个带着温度的胸膛从季汉臣后面贴了上来，向文墨伸手揽住了季汉臣的腰，两个人胸膛贴着后背，很温暖。季汉臣这时候还带着帽子，围着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穿着安沐雨给他买的红色的羽绒服，倒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向文墨从后面抱着他，两个人像是一对最寻常的情侣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享受着雪天的浪漫。

哪怕只有几秒！短短的几秒！

几秒后，季汉臣就往前跨步，和向文墨拉开了距离。向文墨的鼻子里还有季汉臣身上的气味，还没来得及吸进肺里，那人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向文墨放缓了呼吸，沉着眼去看季汉臣。

“就让我抱一下也不可以吗？”向文墨带着一丝祈求地看向季汉臣。

季汉臣看似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正面作答，“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你回吧。别送了！”

向文墨看进他眼里，他不知道季汉臣这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然而季汉臣那么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觉得也许季汉臣真的只是在说可以让他一个人回家了。

向文墨伸出去的手在遭遇到季汉臣无声的拒绝之后又缩了回来。“那你开车小心点，我……我过几天去找你！”

话刚落音，季汉臣就已经迈出了几大步，好似有多么厌恶现在这个氛围。向文墨有些失落，他站在雪地里，看着季汉臣一步步远去，然后看着那人开着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真是，一片云彩，也没有留下！

季汉臣其实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厌恶那个氛围，他只是被向文墨先前的那句话搅得心慌意乱。多呆一秒，他怕自己都会质问向文墨那句话的真假。可是真假到底怎样？季汉臣心里有一个答案。他爱他？怎么可能？！简直是……季汉臣在脑袋里想了半天，终于缓缓吐出来两个字，像是被嚼碎了一样，和着他的血肉吐出，“笑话！”

离开了向文墨的视野之后，季汉臣就在路边停下了车子，现在心慌意乱的，他不敢开车也没心思开车。索性停下来，去超市买了包烟，在冷风里抽起烟来。缭绕的烟雾里，只看见季汉臣一脸肃然。

季汉臣并没有将临走时向文墨的那句话放在心上，所以当他初三那天看见门外的向文墨时简直是目瞪口呆了，更别提还看见了另一个一直站在向文墨脚边的小孩子！

夏轩！

“叔叔！”清脆的童声几乎是在季汉臣开门的一刹那就爆炸在季汉臣耳边，随之而来的是向文墨温柔而又满怀热情的声音：“我带夏轩来给你拜年！”

季汉臣一看见夏轩整个心就软了，低下身子来抱着夏轩，亲了两口，“小夏，想不想叔叔啊？”他没去看向文墨。不愿意去看，也不敢去看。

夏轩顺势歪进季汉臣怀里，摸着季汉臣的脸吧唧吧唧亲了两口，睁着大眼睛，嘴角扬起，“想！”

季汉臣高兴地抱着夏轩进了屋，顺带着也没关门，向文墨趁势挤了进来。

季汉臣抱着夏轩走在前面，也懒得管向文墨，一边走一边逗夏轩，“想叔叔了，那告诉叔叔，是哪里想了啊？”

夏轩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是叔叔想！”

“啊？”季汉臣疑惑地看着夏轩，夏轩用手指了指向文墨，“叔叔说想叔叔。”季汉臣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向文墨，向文墨无言地带着几分得意摸着鼻子冲季汉臣笑。

“是这里想！”季汉臣懒得搭理那个大的，用手摸着夏轩的小心口，“想念，是这里想，知道了吗？”

夏轩伸手摸了摸季汉臣心口，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里想啊！”季汉臣好笑地亲了亲他额头，“宝宝先待着，叔叔给你拿好吃的啊！”

夏轩一听有好吃的，连忙点头，动作太大，连嘴里的口水都快要被甩出来了。

向文墨认命地拿起纸巾替他擦了嘴，小声地说：“在家教你的还记得吗？”夏轩这下连口水也不流了，巴巴地看着向文墨，忙不迭地点头。他可还想要自己被向文墨没收的小怪兽模型呢！

第46章

“叔叔，我吃一点就好了。”季汉臣正矮着身子在柜子里翻腾着看有什么好吃的可以给夏轩吃，夏轩冷不丁地从后面扑到了季汉臣的背上，黏人得动来动去。季汉臣忍不住笑了，“怎么？小夏不想吃好吃的了？”

夏轩一看季汉臣手里拿的零食眼睛都直了，刚刚才收起来的口水又流了下来，小家伙一副大义凛然地擦掉了背叛他的叛徒，“我不吃！”他说的是他不吃，而不是不想。

季汉臣饶有兴味地蹲下身子看着夏轩，“为什么不吃了啊？”

夏轩悄悄指了指坐在客厅里的向文墨，“叔叔这几天都没吃，我要把好吃的留下来给他吃。妈妈说叔叔病了吃不下。”

“病？”季汉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跳，“你叔叔什么病啊？”

“妈妈说是……后……悔病。”夏轩想了半天他妈妈说的这句话终于还是挤了出来。

季汉臣听了，放下心来，揉了揉夏轩的头，又拿过几颗糖果塞到夏轩的小口袋里，“那是他的事，我们吃我们的！”

夏轩想了想，点了点头。季汉臣一手拿着吃的一手牵着夏轩走到客厅，向文墨一见到他连忙坐直了身体。

“我带夏轩过来，他说他想你了。”向文墨见季汉臣一心一意地给夏轩喂食，看起来也是很高兴的样子，他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我也想你了。”向文墨说完这句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汉臣，果然季汉臣的表情僵了一下，没有出声，也没有看向向文墨。

“我这段日子总跟着你，让你很困扰，我很抱歉。”季汉臣弯下腰找吃的，向文墨才发现季汉臣这段日子瘦了不少。向文墨想也许是自己的纠缠让季汉臣觉得困扰了，他很抱歉。可他，改不了了。

“不是……”季汉臣刚想否认，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觉得困扰过，也就噤声不言。他有些不明白向文墨说这话的意思，是后悔？是认错？还是……放弃？季汉臣想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有些不自在，虽然说当初说要断干净的人是自己，可现在这样哪里算断干净了呢？向文墨还是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而现在，向文墨，好像要放弃了。季汉臣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矫情，身上却一阵阵发冷。

夏轩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吃着吃着突然说：“叔叔，你说带我去放风筝的！我想去！”

季汉臣被夏轩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为难地看着外面的天空，“现在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啊，要不，叔叔带你去儿童公园玩？童趣怎么样？”季汉臣剥了个开心果往夏轩嘴里塞，“那里可好玩了！小夏想不想去？”

童趣是离这不远的一家公园，里面新增了许多供孩子们玩耍的设施。那段日子整天宣传，连季汉臣都知道了。季汉臣低头捡起掉到地上的开心果壳，刚抬头就看见夏轩一脸向向文墨挤眉弄眼的邀功模样，忍不住叹口气。他就说嘛，怎么夏轩还记得这茬事？原来有人在旁边提醒。

“可是。……还是不出去了吧，今天天不太好。”说完这句季汉臣就光顾着剥坚果了。

夏轩一看季汉臣不做声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向文墨沉默不语的样子，嘴里的吃的也忘了嚼了，巴巴哭起来，“妈妈说话不算数！妈妈骗我！”

季汉臣被他那句突如其来的“妈妈”吓得心里一跳，又是骗他的，又是说话不算数，季汉臣记得自己的确说过这种话，想不到如今被人这样利用。他冷着眼看着夏轩在那里干嚎，向文墨在那里看着他，他不说话，向文墨也不说话，只剩下夏轩在那里哭。

哭久了季汉臣有些心疼，认命地瞪了一眼向文墨，转身抱起夏轩，“别哭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还有，不许叫我妈妈！”夏轩一贴到季汉臣的身哭得更大声了，这会儿正准备加大声音呢就听见季汉臣这么说，嘴巴张在那里，连声音也忘了发了。季汉臣气得死命薅了他的头发一把，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哪般，别人的侄子别人不心疼，自己倒上赶着心疼，还真是……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