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季汉臣知道方护士今天会这样，也许当初就不会在那天站出来了。

“季医生，你身体才好，这些口味重的菜还是别吃了吧，对身体不好的。我从家带来些汤，你要不要喝点？”平时就很活泼的方护士说着就将自己的汤推到了季汉臣面前，“我没动过，你喝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这些挺好的！”季汉臣连忙推辞着。

这时候，坐在同一个桌子上的一干人等却不依不饶了，“季医生，这可是我们小方护士熬了一晚上才熬好的，你哪能不吃呢？”这些开玩笑的小护士都是平时和方护士玩得好的，和季汉臣几乎是同届进来的，关系也还好。这么说着，一句话让两个主角都局促起来。

“啊，不是，你们别瞎说！都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吗？连我的玩笑都敢开？！”季汉臣绷起嗓子，脸上却还是笑着“警告”那些小护士。季汉臣这么一说，刚才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些，季汉臣朝方护士笑了笑，“小方，别往心里去啊，这些人哪，就喜欢开玩笑，你以后就知道了。”季汉臣说着端起了自己的碗吃起饭来，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离那碗汤远了点。方护士显得有些尴尬，默默地又拿回了那碗汤，季汉臣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饭还没吃完就站起来说：“你们慢吃啊，我还有事。”留下后面一干小护士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回到办公室，看着那一堆慰问礼品里面那个不显眼却扎在心头的礼盒，季汉臣的头都疼了起来。怎么就这样了呢？来得突然的爱情？季汉臣想到这里，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第40章

这几天季汉臣都躲着小方护士，早食堂吃个饭都像是在反跟踪一样。躲着小方护士其实并不可怕，可怕就怕你还有一个随时准备着卖你的师弟。季汉臣真后悔当年实习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狠狠修理尚小年一顿呢？

“师兄，你在这干嘛呢？”站在自己身边刚刚还和自己谈得兴高采烈的尚小年抬突然高声音问。

季汉臣猛地剜了他一眼，尚小年才看见他吗？！感情刚才和自己说要去病房巡视的那个人不是尚小年？！可一转头，季汉臣就知道尚小年为什么来这一出了。

他尴尬拍了拍并不脏的白大褂，“去看病人啊，忙着呢！”说着忙不迭地迈着脚步准备转头走。

小方护士早就已经看见季汉臣了，连忙追过去。尚小年在后面看着季汉臣慌不择路的步伐偷偷笑了。果然，师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怕的是女生的纠缠哪！

季汉臣一刻不停地往前赶，可还是听到后面小方护士追上来的脚步越来越近，姑娘家的走路这么快？迟早要被追上的，一个医院，他实在不想弄得太尴尬了。想了想他在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顿在那里等着小方护士。总要说清楚，也免得误了别人。

“季医生。”方护士还没有喘过气来，脸上泛着红。季汉臣尴尬地笑了笑，“方护士，有事吗？”

小护士紧张地僵直了身体，“我，没事。”季汉臣这么一说，方护士倒要疑惑季汉臣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了？顿了顿，她还是问道：“季医生看到了我的礼物了吗？”

季汉臣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好撒谎，有些不自在，“嗯，谢谢啊。先前我也没来得及谢谢你”

小方护士的脸更加红了，“那里面的……”

“对不起。”季汉臣连忙打断她，“如果以前让你有什么误会，我表示歉意。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对不起。”季汉臣是没想到方护士居然会这么明白地提及那份礼物，可真说到了，季汉臣倒不那么紧张了。

小方护士的眼泪已经不自已地流了下来，她从护校毕业，进了这家医院，从读书到工作，这么长的时间，只喜欢过这样一个男人。可如今，当面被自己喜欢了半年的男人拒绝，虽然这么委婉，但是心里的奢望看来是要破灭了。她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眼泪却受不了重力的作用，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季汉臣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让一个女生因为自己哭泣，从没有过的事，他局促地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是我对不起。不该这么冒昧……”说到后面，女孩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季汉臣忍住了想要伸手去安慰女孩的冲动，缓缓思忖着开口说：“你会遇到更好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的。”说完，还是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会好的。”说着还是迈着脚步往前走了，留下方护士一个人低着头垂泪。

那一天，季汉臣前所未有地觉得尴尬，还在想着怎么去躲小方护士，却听其他护士说小方护士自己请了病假回家了。季汉臣心里有些担心却还是松了一口气。同科室的医生打趣着问季汉臣什么时候办事，季汉臣看着站在旁边笑得一脸坦然的尚小年，心里简直要爆粗口了。可他还是冷静下来狠狠修理了一顿尚小年，然后转身严肃地告诉那些唯恐天下太平的医生护士，自己还是单身，小方护士是个姑娘，谣言还是少说的好！临了，看着尚小年，不怀好意地说：“尚医生，伯母上回说你快要结婚了啊？就这个月了吧？你上午给我的请帖我还没来及看呢！”

尚小年愣在原地，什么时候的事啊？他怎么不知道，顷刻反应过来这是季汉臣在报复，可转眼间那些医生护士就一拥而上地责问尚小年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尚小年百口莫辩，这时候才委屈地喊道：“师兄！不要陷害我！”

季汉臣完全不管他哀求的语气，施施然地拐去了病房，听着一干医生护士讨伐尚小年不够意思的声音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看尚小年下次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凑热闹！

转角，季汉臣就看到一个平时和小方护士交好的小护士冲自己狠狠瞪了一眼，季汉臣头痛地扶额，只能任她去了。就像他对小方护士说的那样，总会好的。他从没想到过去伤害另一个人，拒绝方护士是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可能和女人在一起，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他做不来。爱上向文墨，很爱很爱，却得到难堪的结局，他很难过。所以，他不可能再去祸害另一个人。他没有向文墨那样强大的内心，他做不来戏，做不得假。

怎么又想到向文墨了？季汉臣使劲儿地甩上了办公室的门，像是要借着大力甩上自己脑子里那一扇叫做向文墨的门一样。拿了东西就去巡病房。有时候看着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病人，他们还能那么坚强，季汉臣就觉得没有什么事实过不去的，工作上的烦恼是这样，感情上的困惑也是这样。不厚道地说，人呐，非要比较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幸福。

季汉臣现在这样想着，可等到下班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倒想着还真不如睡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了！

向文墨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季汉臣捂紧大衣皱着眉头往外走。向文墨的脸色很苍白，一只手捂在胸口的位置，季汉臣第一反应是不是向文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可转眼就想起来，他已经和向文墨结束了，再没有资格去管，他也懒得管。正准备将围巾拉上来假装没看见地走开，谁知道向文墨居然主动迎上来了。

这人有病吧？季汉臣忍不住想要发毛，眉毛不耐烦地挑了挑。

“天太冷了，我送你回去吧汉臣？”向文墨也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寒，他站在季汉臣面前，右手捏着车钥匙。

“不用！”季汉臣斩钉截铁地拒绝，末了觉得是不是有些不礼貌，缓了语气说：“谢谢。”说完就准备绕过向文墨往车站走。

向文墨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季汉臣的围巾散了下来，他被一阵寒风吹得鼻子呼不过气来。向文墨不说话，季汉臣的手挣了一下，发现只是徒然的挣扎之后也放弃了。他缩着脖子看着向文墨，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放开，我要去赶车了。”季汉臣吸着鼻子不客气地说。

“我说了，我送你回去！”向文墨从没有发现季汉臣这样倔强，倔强得让他有些恼怒！可他偏偏在有些事情上不倔强了，以前那么喜欢自己，可现在说看开了就看开了，向文墨忍不住恼怒！“你能不能不要在不该倔强的地方倔强？！这么冷，你一定要去挤车？”

季汉臣听着，怒极反笑了，“你是准备一直拉着我站这儿，等到没车了，我就只能坐你的车回去了吗？”

向文墨被季汉臣的笑笑懵了，他松了几分禁锢季汉臣的力气，季汉臣趁机脱开了，赶紧捂紧了围巾。这种天气，真烦！向文墨……也烦。

“我送你回去！”向文墨坚持。

“真不用！”季汉臣跺了跺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脚就冰凉了，他倒怀念早上车里人挤人时的温暖了，虽然那气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可比起和向文墨呆在一起，他倒宁愿和那么多人一起挤车子。

季汉臣转身，“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向文墨听到“家”那个字眼的时候有些动容，可更多的是痛苦，那里曾经也是他的家！可现在，他却被拒之门外了，站在门前，以前那些甜蜜、那些过往明明发生过，可现在看来，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遥远地让他怀疑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向文墨被季汉臣甩在了后面，他看着季汉臣一路小跑地过马路，跑到马路对面，然后进了地铁入口。而他只能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干看着。

冬天的傍晚更让人觉得寒气入体，寒到心里。向文墨从怀里抽出一支烟，手抖得却迟迟没能打出火来……

第41章

季汉臣下了地铁，从超市里买了点零嘴往家走。冬天的街道上寥寥几个行人，季汉臣一眼就看见了向文墨的车。他转身带着买的零嘴去了季锦城家。

他爱等让他等！季汉臣忍不住想，向文墨怎么就这么没点自觉性呢？以前也没见他这么不可理喻啊？！从前向文墨问过如果他伤害了自己怎么办？季汉臣想起那尴尬的沉默，忍不住笑了。

所有的如果，上天总会给你机会去验证。

在季锦城家蹭完了晚饭，季汉臣带着比自己来时还要多的零嘴，又婉拒了安沐雨手上的那些零嘴儿，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歌儿，嘚嘚地在楼梯上走。

“汉臣。”季汉臣还没走近门就低头找钥匙，恍惚间就听见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抬头一看，向文墨还是那身衣服，落寞地站在门前，站在冷风过道的走廊里。

“哎，你不是走了吗？”刚才在底下也没看见他的车子啊？怎么还没走？早知道就在季锦城家呆久一点了。

“我先开车回去了，然后走过来的。”向文墨伸手想要从季汉臣手里接过塑料袋，“我特地来等你的。”

季汉臣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将手上的塑料带往身后一带，“现在等到了，你回去吧。”季汉臣有些不高兴。

“你就这么，一点情面不留？连门也不让我进了吗？”许是季汉臣那么自然而又坚决的抵触烫了向文墨的眼睛，他一把握住了季汉臣肩膀，惹得季汉臣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向文墨无所适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力气用大了，连忙尴尬地收回了手。

季汉臣捏了捏钥匙，“还是不进去了，屋里没什么好看的。你早点回去吧！”说着打开门自己跨了进去，就在季汉臣转身关门的那一刻，向文墨伸手挡住了就快要合上的门，然后一把推开了也跨了进来。季汉臣被那力反推着退了两步，明明力道不大他却觉得头都疼起来。

“向文墨，你够了！”季汉臣“咚”的一声一把扔下了装着零食的袋子，还没来及开灯，他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向文墨。眼前的人，究竟要怎么样！

向文墨淡定地拍了开关开了灯，又顺手关上了门，季汉臣从没有觉得向文墨像现在这样霸道，霸道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让人觉得无奈，让他觉得……心酸。

“我就只坐坐，这都不可以吗？”向文墨一改之前进门的霸道，带着些征求地问。

季汉臣只觉得无力，“随你吧，”懒得管！季汉臣转身进卧室。

“我们谈谈也不可以吗？”向文墨紧随了两步，却又生生顿住了，看着几步之隔的季汉臣低着嗓子问。

“你说，”季汉臣转身看着向文墨，带着嘲讽地开口，“你只坐坐我才让你进来的。哦，不，是你自己执意要进来的！我想我没有邀请你，我也没有义务陪你坐，更没有义务陪你聊天！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季汉臣说到最后，竟然还微笑了一下，像是满怀着善意的微笑。

向文墨却觉得那微笑，那么残忍！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像是突然之间被戳了无数个孔，潺潺冒出鲜血来，满溢的鲜血让他的胸膛黏腻不适，让他觉得连呼吸都被鲜血掩盖起来了！“你真这么绝情，哪怕我已经认错，你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向文墨上前，挡在季汉臣面前，低下头看着季汉臣的眼睛，“我错了，汉臣，你原谅我好不好？”

季汉臣心里蓦地一动，向文墨居然认错了！呵，真是稀奇！可惜……季汉臣瞥了一眼他，凉凉开口，“所以你现在是在愧疚？是在道歉？”

向文墨无声地点了点头。

季汉臣倒笑了，“我原谅你，然后呢？”向文墨还没来及答话，季汉臣就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假装我们相爱？！可因为歉疚的爱情，向文墨，我再不会要了！”顿了半晌，恍然大悟似的接着说：“哦，不是爱情，是怜悯！”

向文墨的脑子轰地一声响，他的眼睛突然就变红了。他慌忙走上前将季汉臣搂紧在怀里，“不是歉疚！不是怜悯！汉臣，汉臣，你相信我！你相信我！”除此之外，他找不到话来让季汉臣接受他了。他后悔了！他觉悟了！可是，季汉臣却已经不再相信他！向文墨的手紧紧搂住了季汉臣的腰，那么用力，好像抱得紧些，他就不会失去季汉臣一样。

季汉臣艰涩地忍着心里的酸涩，一根根手指地去掰开向文墨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文墨，你也该长大了，该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不要勉强自己，你不爱我的，不要让一时的歉疚推着往前走。”向文墨的眼睛已经又眼泪沁出来，季汉臣有些不忍，“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从前，他那么喜欢向文墨叫他的名字，好像向文墨叫一次就会多爱他一点。可是，现在，耳边声声呢喃，都不过笑话一场、悲伤一场！

向文墨伸手想要去碰触季汉臣，季汉臣一个闪身躲过了。向文墨落寞地垂下了手。

“大叔……”

季汉臣随着这声大叔身子震了两下，他强迫自己稳住身子站住了。向文墨捏着拳头，忍住鼻头的酸涩，“我是不是，不可能再挽回你了？我以前都错了，我们重新来过不好吗？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我不会再去骚扰老师了，我只是……我都想明白了了，我只是想要得到他的承认而已，我爱的人，从来……”

“向文墨！”季汉臣一声吼，让还在喋喋不休地向文墨怔住了，他茫然地看着已经显得疲惫不堪的季汉臣，季汉臣伸手捏了捏鼻子，而后歪着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一脸坚决地说：“你喜欢谁都无所谓了！我只需要，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想……不想……”不想什么呢？季汉臣说不下去了，他只是不想在和向文墨没有了未来之后还被困在名叫向文墨的圈子里，不想，再去重复曾经和收到过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