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墨状似无辜地摊了摊手，季汉臣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夏轩一个人正坐在沙发里一个人乖乖地盯着电视上的海绵宝宝，向文墨站在厨房外面看着季汉臣忙着准备中饭。

“你的动作熟练了许多，”向文墨靠在门框上，眼睛里都是季汉臣的影子。

季汉臣沉默了会儿，终于还是觉得不说话不太好，“做多了就习惯了。”说这话的档口手里打开了一个鸡蛋，他准备做鸡蛋羹给夏轩吃。

“要不我来帮你吧。”向文墨撸起袖子，不待季汉臣拒绝就往厨房里一站，拿起菜就洗起来，季汉臣看他那副不容拒绝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由他去吧，一天的时间而已，季汉臣告诉自己要忍耐。

其实向文墨进来真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让季汉臣觉得挡三挡四，常常是自己要什么东西，伸手去拿，却总是被向文墨挡住。偏偏，向文墨好似完全没有自觉似的还是站在厨房，季汉臣故意叹了几口气，向文墨也像完全没听到。

“我说，你能先出去吗？”季汉臣在第六次被向文墨挡住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挑明了说。

谁料向文墨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季汉臣，季汉臣拿着锅碗的手瞬间反应地举了起来，剩下向文墨一双手环在季汉臣的腰上。季汉臣背对着向文墨，向文墨又比他高，完全看不见向文墨此刻的表情。他只觉得向文墨抱着自己的手臂力量大得让他加觉得腰都快被勒断了，他不敢轻举妄动，沉默的向文墨让他猜不透。

“你放开我吧，”季汉臣挣了挣，“饭还没做好呢，夏轩该饿了。”季汉臣听见向文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束缚自己的力量就变小了，而后却感觉到向文墨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脖子间，季汉臣整个人都呆住了。向文墨，向文墨，你……

“你不觉得自从我们……分开以后，我们之间的拥抱比在一起时还多吗？”季汉臣索性任他抱着自己。

向文墨轻微地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我只后悔，原来没有给过你多多的拥抱，没有，没有给自己机会。”向文墨闭着眼睛，手却还搂着季汉臣。

季汉臣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哪里是没给过你自己机会呢？和我在一起不就是给你自己的机会吗？可惜，对象却不是我。

“这不正常。向文墨，没有哪一对……”季汉臣本来想说是情侣，但是又一想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不算那么美好的关系，于是就跳了过去，“分开了还像我们这样，断不干净不利落的。这对你我，都不好。”季汉臣用着自己所能调配的最诚恳的语气说到。

“不正常！”向文墨也喃喃开口，“不正常，和你分了手却这么爱你的我，是不正常！”向文墨说完叹了口气，却仍旧没放开季汉臣，顿了会儿，像是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乞求地问：“你要怎么才相信呢？”

季汉臣沉默地任他抱着，举着的手渐渐垂下来。

“我带着夏轩来这里，明知道你会知猜到是我撺掇着他来的，却还是编造了这么低劣的借口来见你，哪怕，哪怕见到了你也不理我，我还是忍不住来见你。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能每天见到你，是这么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

季汉臣听着向文墨仿若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心里有些酸涩，可一想到那些事，他还是就近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然后执拗地生生一个个掰开了向文墨紧握着自己腰的手指，“已经晚了，文墨，我们已经错过了！”

向文墨眼睁睁看着季汉臣挣开了自己的束缚，他猛地摇了摇头，“不！没有！汉臣，”向文墨用手抓住了季汉臣的肩膀，看进季汉臣的眼里，“你不能这样！让我爱上你之后又这么抛弃了我，汉臣，你不能这么……残忍地对我！”向文墨尽量压低了声音，忍不住红了眼睛。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质问与后悔，都通过另一个渠道冒出来了。

季汉臣的眼里也像被熏进了热辣辣的烟雾，他摇了摇头，用尽了力气才逼得自己开口：“从来不是我抛弃你，向文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季汉臣转头盯着厨房外面的天空，空无一物的天空，寂寞得很。

“我相信你爱我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爱你了，向文墨，我已经，不爱你了。”季汉臣这句话说完才敢转头面对着向文墨，他那么艰难，还是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向文墨垂手站在原地，他看着季汉臣面对着自己的脸。向文墨终于笑了，带着眼泪却笑出声来，“不，汉臣，你还爱我的。你不承认罢了，你还爱我的！不然，”向文墨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季汉臣的脸，“不然，你不会不敢看着我说出你不爱我的话！”

季汉臣在向文墨快碰到他的时候退后了两步，痴痴笑了，“好啊，我可以看着你说出那句话！”季汉臣很快地向前走了两步，向文墨却退后了，“我也不想听了！不用！”说着，向文墨就急忙转身往客厅走去，慌张得像是怕晚一秒季汉臣就会脱口而出那句话。

季汉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关上了厨房的门，一个人靠在门上，精疲力竭，一场较量，累得很。

第47章

吃了饭，季汉臣和向文墨就领着夏轩往童趣走，年初，那里也有不少带着孩子来玩的人。夏轩进了公园，猛地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既兴奋又害羞，在别的孩子上来邀他玩耍的时候就躲在季汉臣身后了。季汉臣好笑地蹲下身子安慰他，一边还要安慰那个遭到了拒绝的小朋友受伤的自尊心。

向文墨却看不到这些，他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的，都是季汉臣！

他看到季汉臣看见这么多孩子时眼里竟然有些伤感，看着他笑着去开解、引导夏轩，看着他含着笑四处张望，一点点任由他的笑进了自己的眼、入了自己的心。他知道的，从来都知道，他的大叔，这样的都值得人为他注目、倾心！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

季汉臣好不容易哄的夏轩差不多了，夏轩才腼腆地和那些孩子一起去玩。一放开，夏轩就像是刚脱离了母兽保护的小兽，撒着欢儿地奔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季汉臣笑着看那个身子渐渐走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像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向文墨走到季汉臣的身边，顺着他的眼看着正在玩得兴奋的夏轩。

“夏轩很开心！”向文墨断定地开口，人来人往，他不好对着季汉臣做出些什么亲密的举动来，只好尽可能地靠近季汉臣，近到两个人的肩膀相抵。

季汉臣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还记得你答应过他的事吗？”向文墨低着嗓子问。季汉臣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向文墨正在盯着自己。

“我跟他说的。”向文墨说这句话时还微笑了那么一下，却无端让季汉臣觉得此刻的向文墨有些悲伤。

明摆着的事情，季汉臣懒得去开口。季汉臣并不明白向文墨这么说的意思，保险起见他还是很快地转了个头，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看不见，可他知道，向文墨此刻在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竟然有些怯了！

季汉臣沉默，可耐不住向文墨自言自语。他伸手揽住了季汉臣的肩膀，在外人看来那么平常，只有季汉臣知道向文墨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曾经说过，要弥补你！”

一句话就让季汉臣的堡垒分崩离析！季汉臣被震在了那里，他和向文墨之间牵扯那么多，早谈不上谁需要弥补谁了，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向文墨什么意思！

他曾经心疼过他的童年，那时候，向文墨的确透露出想要弥补自己童年的意思！

季汉臣的心猛地往回缩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刚进来时的一言一行都被向文墨看在了眼里。他的落寞、他的羡慕、向往，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向文墨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季汉臣觉得羞愤！他往回缩了一下肩膀，逃脱了向文墨的桎梏。

是！他是羡慕这些孩子，是想起了那些在孤儿院的日子，那么多的孩子被大人排着班儿地轮流玩着仅有的几个玩具，可那又怎么样？！向文墨想要弥补他的童年？笑话！这个在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之后的人，居然会异想天开地想要弥补他的童年！

“你不要生气！”向文墨看着自己被拒绝的手臂，也意识到了季汉臣大概是恼羞成怒了。“我没有可怜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分享童年没有得到的乐趣而已。”

季汉臣听着向文墨渐渐低下去的声音，有些落寞、有些伤感，他站在那里，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对着向文墨突然来的这一出充满了防备。

他实在是有些怕向文墨了。

“汉臣，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了，对吧？”

季汉臣没有料到向文墨突然说出这句话，他像一个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了旧伤疤的人一样慌张无措！虽然，他的大庭广众里，只有一个向文墨。

“谁说的！”季汉臣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否认！他已经不想再和向文墨有些什么新的瓜葛。如今，再翻出陈年旧账，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

“你不用否认。”向文墨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向然，你不用否认。”

这个名字一叫出来，季汉臣就知道自己毫无藏身之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转身离开，向文墨却一把拉住他，“夏轩还在等你，你不能先走！”气极了的季汉臣看了眼正在兴头上的夏轩，那孩子在玩耍间还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文墨和季汉臣，好像生怕他们离开，目光相遇出，夏轩露出一个笑来，季汉臣无奈地卸了力气，他干不出来抛弃孩子的这种事！

哪怕这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抛弃，哪怕那不是他的孩子！因为被经历过，所以不愿意去经历。

向文墨看季汉臣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才松了紧握住季汉臣的手，心里却有些酸涩了，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汉臣，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我对你从来不好，可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接近我？喜欢我？你就应该狠狠修理我！把那些我对你的伤害都狠狠还到我身上来！”向文墨低着头，季汉臣却看见了从他眼睛里垂直落下的眼泪。

“锦城告诉你的？”季汉臣抱着手臂叹了口气，“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忘了！你为什么还非要提起来呢？你看，现在又是这样尴尬。向文墨，你这样，好没意思！”

向文墨沉默了，他的心里、喉咙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季汉臣有些颓然地看着向文墨，明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却还是受不了此刻向文墨那么手上的样子，就好像曾经他当初拒绝不了那个被安沐雨拒绝的向文墨一样。季汉臣无奈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向文墨的肩膀，“你不用愧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们家。我就是个被抛弃的体质，在到你家之前，那样的事就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几次。我习惯了。”季汉臣干涩地挤出一个微笑，却并不是对着向文墨，“后来也证明了，我是不得人喜欢的那一类人。所以，你不用为那件事感到抱歉或是……想要补偿我。且不说，来得太迟，我的心里，早就已经不拿那些当事了。”

听到季汉臣这么说，向文墨心里更难受了，他知道季汉臣的童年很艰辛，自己的家庭和自己在季汉臣的童年中扮演了一个让他伤心的角色，如今，自己又让他伤了心。

“你是不是，也早已经拿我不当回事了？”向文墨扭过头抹了一把脸，再看向季汉臣时，只剩下那一双通红的眼睛了。

季汉臣被向文墨那双透露出痛苦的眼睛看得无所适从，慌忙地转眼去看路边花花草草，过了会儿转头才答道：“你是人。”

向文墨笑了，却又流下了眼泪，虽然在刚滑出眼眶的时候就被他抹去了，可季汉臣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被烫到了。好像向文墨拿来抹眼泪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季汉臣的心！

“汉臣，你真狠心！”向文墨的的手攥得紧紧的。原来，他尽管知道自己让季汉臣伤心了，可他总觉得季汉臣那么心软的一个人总会原谅他！那是季汉臣哪！是他的大叔啊！他那么心软，那么包容自己，可是，向文墨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看着季汉臣，那人正在注视着不远的地方放肆玩耍的夏轩。原来，当他还爱你时，他对你比谁都心软，你可以伤害他，因为他总会原谅你！可要是，要是他不爱你了，你就不能得到他的一丝原谅了。季汉臣会比谁都心狠！

你甚至近不了他的身！更何况是心呢？

季汉臣被向文墨这么一说，却不置可否。转而将眼睛从夏轩身上收回来，定睛看着向文墨，“我们还是普通朋友！”

向文墨苦涩地一笑，“普通？汉臣，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普通！”

季汉臣没答话，只是轻轻笑了笑，微扬的嘴角，像是带着一丝嘲弄。

不普通？呵，他敬谢不敏了！

第48章

季汉臣转头去看夏轩，却没见着。季汉臣心想小孩子还真是没长性儿，刚刚还在滑梯那里，转眼就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季汉臣悠然地四处转眼寻找夏轩，过了会儿才发现不对！

他本能地往前跨一步，又看了看，心里慌得不行，眼前都转起来，连忙对仍旧在注视着自己的向文墨说：“快找！夏轩不见了！”

向文墨眯着通红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扫了几个地方，终于也觉察出大事了！——夏轩真的不见了！

季汉臣顾不得身后的向文墨还没跟上来，急急往刚才夏轩玩耍的地方跑去，心里的焦急与不好的预测让季汉臣觉得快要奔溃了！刚刚孩子还在那里一脸开心地看着，自己只是转了个头，孩子就不见了！不见了！

季汉臣跑到滑梯那里的时候，前后左右地伸头去找，头碰着了滑梯上的铁也顾不得，滑梯上、滑梯下面，他全都找了，都没瞧见半点夏轩的影子！向文墨紧随其后地也赶来了，他急急地拉着一个站在旁边的孩子家长问：“你看见一个西瓜头的可爱小男生了吗？穿着绿色的羽绒服白裤子？”他焦急得连礼貌都顾不得了！

那个家长摇头的时候，季汉臣的眼睛就红了。向文墨心里也急，他转过身来安慰季汉臣，“别急，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我们分头找！”季汉臣忙不迭地点头！

他后悔，如果他能一分一秒地看着夏轩，哪里还会有这回事！可他现在连自责的时间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夏轩那可爱的模样，抓着一个人就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西瓜头的小孩子，绿色羽绒服白色裤子？”得到的答案让季汉臣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慌得这么厉害！

向文墨也在找，可问遍了人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想季汉臣一定更着急，他连忙往季汉臣的方向走。找到季汉臣，那人已经靠在墙上无助地红了眼睛，眼睛却还是四处张望着，一下子望进向文墨的眼里，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向文墨走上前一把将季汉臣搂进怀里，狠狠撞上了自己的胸膛，又一只手将季汉臣的脸压进了自己的胸口，“没事儿的，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季汉臣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一下子是夏轩笑的样子，一下子是他耍赖的样子，一下子又是他贪吃的样子……季汉臣心里的自责与担忧将他淹没了，他真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两个耳光！季汉臣，你怎么照顾孩子的？！你这个废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将向文墨的衣服都打湿了。向文墨拉开彼此的距离，盯着季汉臣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汉臣，别哭，别哭。我们去那边找！”季汉臣擦干了眼泪，点头往向文墨指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