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安林雨生
安林雨生  发于:2015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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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被褥还残有余温,然而身边的床单摸上去却是一片冰凉。

他喊了几声“萧”,却没有人回答。

按照那个家伙工作狂的习惯,大概已经上班去了吧?真是过分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

照常去做了早饭,洗漱过后从浴室出来,吐司正好烤到香脆,牛奶沸腾起来。像以往一样,煎蛋,还有蔬菜沙拉。他忽略了很多问题,比如,冰箱没有动过的痕迹。

走到门口,他突然发现唐萧的钥匙还在立柜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会呢?他冲进去四处翻找,唐萧的东西都还留着。他开始慢慢回想,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

好像在睡梦中,听见唐萧说,忘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他按住头劝自己冷静去播唐萧的电话,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手指停留在按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怎么可能呢?做梦吧,昨晚明明还在……

然而接电话的是助理和律师的声音。

“你跟他说。”

“还是你来吧。我怕我说不下去。”

说不下去什么?

肖靳晨犹豫再三,还是把话筒放到嘴边:“钴鸿泽,今早唐萧来过,他在手机里给你留了言,很抱歉这么说,但是,唐萧他走了。”

电话从手中“啪”地摔到地上。

他说什么?不会是听错了吧。

辜鸿泽冲进卧室,大口呼吸着屋内浑浊的空气,唐萧的味道还留在屋中每一立方米的空气中,藏在凌乱的被褥中,躲在角落里,被他一一抓获仔细辨别嗅闻。

不会是做梦吧?他什么都没带走。

为什么?他问自己。可是自己应该知道答案,即使从来不想去承认……

走到镜子前拉下衣领,唐萧的吻痕还留在胸前,淡红色无比鲜明。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这不是梦,他顺着墙根滑下去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这是真的。

唐萧走了。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消失,好像这一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从来没发生过。

为什么?他反反复复问自己,忽然想起昨晚唐萧在他身下,被进入的那一刻扭曲的笑容。“动吧,不用管我。”

是想抵消感情的债吗?他愤怒地想。

你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地再次进入我的生活,当我适应之后又突然离开?唐萧,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真的以为我们互不相欠了吗?

“他们两个,还真是像……”唐月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与无奈。

“为什么?”肖靳晨问道。

“明明喜欢对方却总要绕圈子,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去面对不就好了吗?”

“那你呢?”

唐月轩愣了一下。

“你不是旁观者,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明透彻?”肖靳晨追问。

“我吗?……”她低低地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属于唐萧的世界的人吧。不,应该说是从来没进入过。我何尝不希望自己的感情能有回报呢?只是他和我之间一直都隔着辜鸿泽的距离。既然只能看着他,那便看着好了,我还有什么强求的呢?”

“那你怎么办?”

“有些人一旦住进了你心里,就再也不可能消失了。”

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如此冷静地分析,好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

“你太要强了,这样的女孩子没人疼。”

像被识破了伪装一样,唐月轩一直以来保持着的镇定终于崩塌。她很久没有说话,像往常一样穿着外套背包准备下班回家,走到电梯门口却突然对肖靳晨说道:“跟我去找辜鸿泽,把唐萧留给他的东西带给他。”

辜鸿泽眼神空洞地靠坐在墙根,四肢僵硬无力,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这屋子里的空气的味道,承载的回忆,都变得沉重黏稠堵住他的口鼻。他张大嘴想要呼吸,带着唐萧的气味的空气艰难地挤进气管,阻塞肺泡,好像灌铅般沉重。

唐萧的微笑,唐萧生气的表情,唐萧流露出脆弱的眼,唐萧疲惫时的脸,唐萧迷醉时幽深不见底的瞳,每个画面都压缩在了小小的血红细胞中在大脑中横冲直撞,撕扯得他麻木。

慢慢地,连安慰自己的想法都变得那么绝望。

为什么啊!

没有答案,这屋子寂静无声。他甚至没有心痛,嘴角咧开露出奇怪的笑容。

闭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醒来时已经天黑了,辜鸿泽揉揉眼睛站起来。自己就这样靠着墙睡着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双眼还是迷糊的,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嚎叫。他用力摇了摇头,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门铃唤醒的,唐萧那个恶趣味的门铃响了。

门边响起一声“啊!”的大叫,杀伤力直穿墙壁渗进来。

辜鸿泽靠在墙上怔了几秒钟,然后大笑起来。

竟然会有人被那个恶搞的铃声吓到这个份儿上啊。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泪水在他脸上慢慢地干涸,眼眶酸涩,想要爆发出来。他去洗了洗脸,抬起袖子抹掉水渍,确认看不出来什么之后,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三个人。辜鸿泽愣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他语速缓慢,迟钝的像是锈了一万年的铁。

“我来送唐萧留下的东西。”唐月轩抢在开头。

“哥,我们先回家吧。”想不到小鸣也来了。

“我顺便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相比那二人肖靳晨的态度就相对冷淡很多。

辜鸿泽看着三人脸上各不同的表情,不知该作何表达。

“哥,我们回家吧。唐萧已经走了,你先回来调整情绪。”辜鸿泽向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谁说他走了?”辜鸿泽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双眼直直地盯着屋外,他的视线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慢慢上移到繁星璀璨的天空。“世界就这么大,也就这么小。他能走到哪里去?”“辜鸿泽,先把这个看一下吧,唐萧说在里面留了言。”唐月轩挡开辜鸿鸣,上前一步递来唐萧的手机。

他接过,输入密码。页面还停留在唐萧留言的记事本上,一行字映入眼帘:泽,对不起……

你觉得说对不起有用吗?突然闯进来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现在却一个人离开?

辜鸿泽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辜鸿泽一看不对,向前一步。门却被辜鸿泽毫不客气地甩上把三人留在外面。

辜鸿泽趴在门上一阵狂敲,“哥!开门!不要做傻事!我们回家好吗?哥?哥!”

“我很好,不用担心。让我一个人呆一周冷静一下。唐月轩,公司的事情拜托你处理了。”隔着门板传来辜鸿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他把五指插进头发里,仰起头开始深呼吸。

“怎么办?”辜鸿鸣问道。三人此时面面厮觑。

“你们有看唐萧留下的东西吗?有没有写什么……刺激我哥的话?”

唐月轩和肖靳晨同时摇头。

“那怎么办?”辜鸿鸣急得直跺脚。“我哥对唐萧感情很深的,我怕……”

“没事的。”唐月轩柔声安慰道。“下周就会好起来的。你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我想,为了唐萧也为了名威,他会振作起来的。”

“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肖靳晨说道。“他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唐萧离开得太突然,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是名威分部一根至关重要的支柱,就像脊梁骨之于人体。

“回去好好商议决策吧,也许我们需要雇个新人了。”

唐月轩惊讶地看着他,她以为肖靳晨也会离开名威。

肖靳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想也许唐萧当初不惜用手段把我留在名威,就是因为已经料到了今天,”他又想起了那次与白皓商谈之后,唐萧坐进车里时不甘的表情。唐萧,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聪明的人呢,从不按规则出牌,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心?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做下去。即使唐萧不在,也要拿出最好的水平!”

辜鸿泽静静地靠在门上侧耳倾听门外人的对话,咧嘴苦笑。

“唐萧,你走得真的是太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被你闷头一棒打晕了,唯独你请来的律师还算清醒。”

唐萧的手机握在手中冰冷,他怕唐萧的留言会不会也是这般的温度。

他鼓起勇气向上滑动留言,一字一句被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像刀刻,一笔一划印在他柔软脆弱的心脏上:

“辜鸿泽,对不起。

我逃走了,因为我害怕。

我想一切都无需多言,任由你去想象我已经变成了个怎样的人。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照顾好你自己,照顾好名威。

我走了,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勿念。”

事情至此,他终于觉得两条腿已不足以支撑起身体沉重的负荷了。

唐萧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第33章:低沉如你

如果辜鸿泽去照照镜子,他看到的自己一定是在以奇怪的方式笑着,比哭还难看。

我得用什么转移注意力,他对自己说。

他打开手机随便放了一首歌。

低音的吉他,歌手低沉的断断续续的歌声,渐渐连成一片。

男歌手低沉、沙哑的声音,很像唐萧的。

九年太长,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东西。只依稀记得,那人为自己唱的唯一一首歌是不能说的秘密,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总是魅惑人心。

歌手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还不适应从那低沉的调子的突然转变,开始不知所措,如同面对唐萧的离去的惘然。

真是讽刺啊,这首歌叫《Gonna make it right》,可是现在什么都好不起来,见鬼。

音乐还在放着,他重重摔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只觉得一切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唐萧常常盯着天花板看,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像自从他回来之后,自己就没懂过他。

但与他同居已久,习惯了另一个人与自己伴随。家里已没有了那个每晚都会一边看报一边小酌两杯的人。他常常坐在这里,自己躺着的位置,休息片刻之后又去工作。

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哪种酒。

他起身去酒柜里抽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给那个虽然喜欢喝酒却已不在这里的人。

能感觉到,心又抽痛起来,气管堵塞,呼吸不畅。

烈酒下肚直冲上脑门,纯粹的醇烈的味道灼热得像火烧,整个人有一瞬间的眩晕,被刺激的意识迷离。

缘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味道吗?

酒精撕扯着钝痛的神经,给予清醒又施以麻痹。无关其他,所有感情都在烈酒的刷洗中被冲得干干净净。这样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就是醉了吧?

每一杯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针的走动变得可见,像秒针一样飞快。音乐声停止,手机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电量,自动关机。

深夜,万籁俱寂,一切仿佛都停止了,唯有时间在静静流淌。

黎明出其不意地突袭了城市,从东线杀进城市,黑暗被光明冲得七零八落。

而辜鸿泽早已倒在沙发上睡着。

恍惚中一日又过。辜鸿泽觉得也许自己是想要这样的醉生梦死,冲淡了昔日梦幻般的过往,心中的抑郁隔绝了一切感知,不知冷热,不知痛痒。酒是一剂吗啡一样的止痛药,用少了仍会痛,然而用的多了,便会深深成瘾。

辜鸿泽有时会恍然间清醒,又继续沉沦。忘了自己是谁,该做些什么,他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名字,像强迫症患者一遍遍重复不知疲倦。

子夜只是他最为清醒,他会思考自己曾为什么而活,而如今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自己曾经的梦想失去了意义。酒精带来的麻痹感模糊了他的双眼制造幻觉,回到遥远的过去,恍如隔世,又触手可及。

在美国读完高三之后,他进入了大学金融系,经济管理学他修得很好,后来取得硕士学位毕业。父亲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很辛苦,被重压着,暗箭难防,再小心也不免会被擦伤。他怀着想要帮助父亲,保护家人的心情进入名威总部工作,特意隐瞒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从下面慢慢做起,一路高升得以在公司内部立足。父亲一直不允许他回国,怕他跟弟弟的接触会被伊莱亚盯上,于是他借着程叶升迁的机会请求被派往中国分部。他父亲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回来了。

名威总部的上层领导中有相当一部分美国人看不起亚洲人,尤其是中国人。辜鸿泽在短短时间内能够在上层之中站稳脚跟,足以令很多人刮目相看,改变偏见,当然也会招来嫉恨。他记得刚爬上来的一段日子里有多辛苦,被盯着一举一动,处处被刁难为难。对他有偏见的人千方百计找他的茬儿,想把他弄下去。那段时间里神经像根紧绷的弦随时会崩断。

他想要得到自己的权力,想要能保护自己的家人的力量,想要往上走到顶峰,想要打破枷锁不再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他还想要名威,想回国见到唐萧,想让所有轻视他的人甘居他之下。

有时他也怕唐萧会变心。他没打招呼,一走九年。何况谁会把一句在高中那个懵懂的年代说出的我喜欢你当真呢?唐萧会去找个女朋友,他本来就不喜欢男生,唐萧会有份工作,去做他喜欢的事情。他的一切都不会再与辜鸿泽扯上任何关系。

于是辜鸿泽不断用各种借口欺骗自己,也许唐萧还是喜欢他的,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在一起。

那时辜鸿鸣出事了,他提前回来看弟弟,却听说唐萧已经有了女朋友。

虽然摩擦不断总是不巧地刚好错过,然而误会终于解开,唐萧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然而他从未料到唐萧会离开。之前的他的想法是那么幼稚可笑,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这责任改由谁来承担呢?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一台碎纸机把他近一年来无比真实的生活突然间变成了一纸虚幻的文字残忍地绞碎。睡着的人惊醒梦也碎了,有些碎片无处可寻再也无法拼接到一起。他怀疑唐萧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今天,那是为了报复他么?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梦碎之后空留枕边余凉,心中塞不进任何情感。

他日复一日地回想着唐萧的音笑容貌,或许唐萧真的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可这无谓的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他们都没有对对方坦诚相待,而因此得到了今日的结局吗?

浑浑噩噩地过着,仿佛世界都遗忘了他,他也遗忘了自己。

然而现实依旧残酷,屋外传来清晨上班的邻居汽车发动的声音。已经是早晨了,酒精分子却占据了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生死,不知道自己能否支得住。孤独和寂寞是夜袭者,在一天最黑暗的时刻到来,把他的灵魂撕碎重组,每一次都会丢失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奇异睡眠,除非谁来把他唤醒。

门铃突然响了,赖着不等他完全打开门就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向外拉。

“哥,跟我回家。”

第34章:黑暗与黎明

“怎么了?”辜鸿泽甩开弟弟的手,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哥,别再待下去了,这地方会毁了你的。”

“为什么?”

“都已经快八天了!你还不回来,父亲很担心你。”

“啊,八天啊,他走了八天呢……”他迟钝第一字一句说道。

辜鸿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哥哥。他形销骨立,无精打采,仿佛换了绝症的病人,面色苍白切泛青,头发凌乱,下巴上青硬的胡子拉碴,有些已经长得很长,狂魔乱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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