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蹲下,将一束白花放在墓前。
“拜拜,我再也不会来看你了,你在下面保重。你这个疯子。”
他带着落寞的笑离开。
白皓的身后,墓碑上仅仅刻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在这里重生,在这里和解。
辜鸿泽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办公室里,他触到自己眼角,发现那里有一滴泪。
他想起自己被一阵敲门声所惊醒,于是揉了揉脸颊,坐直了,道:“进来。”
薇薇安把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桌子上。她的新老板又在盯着桌子左上角的一幅相片出神。辜鸿泽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神色平静。
她听见他低声说:“Something always brings me back to you。”但不是很清晰。
辜鸿泽清晰地记得那天做急救手术的医生告诉他,病人临终前在床单上写下了这些血字,并且把床单给了他。
那个人似乎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
夏末的阳光明媚温暖,和他的指尖拂过脸的触感很像,只不过是少了些薄茧的粗糙。
“办公室里添一盆常青藤吧。”辜鸿泽拉回思绪,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薇薇安看见辜鸿泽转过椅子面对窗外。他眯着眼睛注视外面澄净透明的青空。午后的咖啡杯捧在手心,就像那人握住他的手时,一股热流随之传递。
他执笔,在一份放置了很久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薇薇安面露诧异之色:“你真的愿意用5%股份的代价换一座……”蓝色海岸附近的院落。
“就这么定了吧,毕竟……”
那是他的愿望啊。
【我想等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欧洲,在普罗旺斯建一座我们自己的别墅,买一块薰衣草花田。想想看,在澄澈明净的地中海沿岸的白色房子,四周绿树成荫。】唐萧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他突然在这个夏末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宁静。
当急救室的红灯熄灭的那一刻,辜鸿泽急躁的心忽然间变得非常平静,好像他早已预见了这个结局。他的心这辈子从未如此平静过。
于是他一直平静着,嘴角噙着平淡如水的微笑。给自己爱的人献上白色的花束,去看看父亲,参加弟弟的毕业典礼。直到他在文件上签字的那一刻。
他意识到那个人是真正离他远去了,这接下来的半生时间,都会空虚的只能用回忆来填满。
【小时候我问母亲,爸爸走了,妈妈会不会也走掉?母亲蹲下来抚摸我的头,说不会的,妈妈会一直陪着笑笑。我想所有给过我承诺的人都走了,所以是不是什么都没承诺过的你,可以陪我久一点?】
但是你先走了。
【我本来想跟你去看一场电影,但是太忙。】
其实我们之间本可以更紧密,只是生活琐事穿插其间,太多,太多。
【等这一切结束……】
辜鸿泽收回飘忽的视线,定格在文件上,最后一行。半晌,他伸出手去,抚摸那行个性张扬的汉字:
“泽,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去那个四季长春的地方吧。”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对吗?唐萧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吗?
他突然失声哭泣。
“你还要待多久?”
“等到他来。”
“说真的,我一直很好奇,那时候医生都说你没救了,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里。”削瘦的年轻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头:“精神病有时也会救你一命。”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他说,唐萧,我们要回到原来的梦里去。”
“你们终于和解了?”
“你不是见过我的墓碑吗?”他收敛笑容站起来。“要喝咖啡吗?”
“不了,待会儿就走。”
“你快四十了,别再打打杀杀,越青霖还年轻,你折腾不起。”
“我已经无法逃离那里了。所以只能一次次从那个世界出来再回到那里去。青霖的车到了,他已经在外面等我了,下次再见吧。”
“记得多联系。”
“嗯,保重。”他们拥抱了一下。
年轻男子把朋友送到门口,他的朋友突然转过身问:“你不去找会等到他吗?”
“他会来的,我一直相信。”他愉快地说道,转过身自言自语:“幸福的家伙。”
那个沉寂了很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们还要等多久?”
他习以为常地回答:“等到他来,笑笑。你觉得到底什么是信任?”
“就像我们答应过给他名威,所以放手。”
“但是我觉得还不够。”
“是的,还不够。”
“我们走吧,去看看薰衣草长的怎么样。”
他离开椅子从后门出去。地中海海岸附近的阳光明媚可爱,新鲜的海风带动空气中淡淡的香味。他回过头,白色的房子,在高大的绿树的浓荫中安静伫立。他金发碧眼的邻居跟他打招呼。
这是他,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他笑了笑,用不太熟练的法语回应邻居。
叮咚。这是门铃的声音,订购的葡萄酒到了。他签了单子,送货员帮他把一箱箱酒搬进阴凉的地下贮藏室。
他们不太确定所等的人会很快放下一切,因为烂摊子太大了。但是这是他们的选择,正大光明地逃避,暂时离开一阵子,在普罗旺斯阳光灿烂的小镇寻求内心的安宁,达成共识,握手言和。
“敬这个美好的世界。”他躺在安乐椅上,晃了晃玻璃杯,鲜红明艳的液体在夕阳的光辉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白色房子的后院是一座花圃,四周围绕着低矮的篱笆。白色的凉亭和桌椅在紫色的花儿中意外地和谐。他的脸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辉,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他的邻居本想告诉他有人走进了前院,却又怕打破这份宁静。
但他忽然坐起,如果他没听错,那是开门的声音。
辜鸿泽下了车,拎着行李站在一座小院前,黄昏中是一座白色雅致的房子,静静伫立,四周绿树环绕。他攥紧了手中的信封,里面装着门钥匙。辜鸿泽走近路边的信箱,比对着信封上的地址。没错儿,就是这儿。
离这儿不远是一片蓝紫色的薰衣草花田,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地中海蓝得那么清澈,那么明亮,把所有的忧郁都照亮无处匿形。
这就是你的愿望吧。他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辜鸿泽推开篱笆的门,拉着行李箱穿过门前的草坪,从信封中掏出钥匙的手不住颤抖。为什么会有一丝强烈的期待,那么渴望得到什么?他打开门进去,把行李放在地上,手中的钥匙忽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屋内一切家具物品摆放井井有条,一盆常青藤从地上一直爬到了屋顶,绿意盎然充满生机与活力,似乎有人精心照料。
夕阳的光辉漏进门中,在地面上拉出两条颀长的影子。
辜鸿泽猛地转过身。
“唐萧!”他向前奔去扑住他那人的肩膀,唐萧几乎被他这一动作撞倒。
“我在这里。”
辜鸿泽急切地吻他的嘴唇,顾不得任何质疑与言语,想要确认这人的真实存在和他的温度。
“唐萧,唐萧。”
“我在。”唐萧反手紧紧拥住他。
上帝啊,他还活着,他是真实的,他是唐萧。辜鸿泽抱紧了他,再也不会放手。
唐萧感到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流进了他的颈窝。
他们都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哽咽不能自己。
“你到底……”
“你来了。”
这是个美丽的黄昏,以后也许会有更多,但不会比这更令人难以忘怀的了。
“Something always brings me back to you。”辜鸿泽在唐萧耳边轻声言语,“你到底,想拐多少个弯?”
“最后一次了。”
但无论多少次,路途多么遥远,总会把你带回我身边。
前途本来光明,不过道路曲折,因为看不清而不停地互相追逐,也许只是忘了时常回头。
好在这一次两个人终于都停下脚步,意识到对方就在身边,于是伸出手去握住彼此,从此,并肩而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