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允看到他如此风流的人物，对自己处处关心，时时照料，不似孟玉轩那般，高高在上，人近而心不敢近；不似梅翎那般，不可方物，心近而人不敢近。不自禁，有些痴意了。

韩圣鸾见他红润的眼波中流转出多情的色泽，心中欢喜，又问：“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莫允“啊”了一声，回过头来，面颊红飞，只轻轻点了点头。

韩圣鸾帮莫允擦拭干净，叫他到床上，又为他铺了棉被，自己收拾了一番，这才过来，细问他什么事。

莫允听到“什么事”三个字，惶恐之意又上心头，忙摇摇头，只说无事。

韩圣鸾明白他的心思，但是若不问明，恐自己不能释然，又怕莫允再遭其他，便安慰道：“没关系，同我都不能讲吗？”

“我……”莫允说着，将头转入被中，似乎是又哭了。

韩圣鸾当真心疼得厉害，说：“要不，我同你离了这里，你可以愿意？”

莫允一愣，没有做声。

韩圣鸾知道，虽然这样说，但是当真是走不掉的，也就不再多言，只劝他安心，叫他放心，说了出来，什么事，也好有个解决。劝了许久，莫允才缓缓伸出头来，看着韩圣鸾，隔了半晌，才说：“我想我爹爹，我若同他去了，该有多好，也便不再受这些烦恼和折磨了。”

烦恼？韩圣鸾明白，折磨？韩圣鸾却大有意味，厉声说道：“谁折磨你？谁敢折磨你？要命不要！”

莫允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韩圣鸾一把抱住他，莫允身子一绷，顿时痛彻心头，不觉得叫了出来。

韩圣鸾一愣，忙松开他，急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哪里痛？”

莫允摇着头。

韩圣鸾也不管这么许多了，伸手去为他宽解衣服，莫允愣着，只由他，韩圣鸾看到莫允白皙柔嫩的肤质不觉心跳加速，臆想飞飞，忽觉不是时候，忙摇摇头，细瞧着他的身上，却不见胸前有什么伤痕，慢慢翻转过他的身子，只一眼，韩圣鸾便脸色陡变。

只见莫允身后青红点点，映在粉白的皮肤之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足有数十个，若非莫允肤质极佳，这些红点根本不会醒目，但是韩圣鸾是何等心细精明之人，又长于针灸，知道，这些都是针眼，乃是针刺所致。呆呆地望着，他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莫允慢慢移目过来，看到他这般姿态，轻轻说道：“乏了，睡吧！”

韩圣鸾点点头，下了床，熄了灯，什么话也没有说。

莫允睁着眼，黑暗中，他看不到一切，但是他仍旧睁着眼，一直这样看到了天明。

莫允很晚才起床，吃过东西，又喝下了韩圣鸾为他熬得药，身上的痛楚渐渐轻了，这是，乔红药过来了，看到莫允果真在此，喜道：“公子，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叫咱们好是担心。”

“我没事。”

“快回去吧，王妃找您呢。”

“她找我？”莫允听到“王妃”二字，大惊失色，忙退了两步，说，“她找我做什么？”

“王妃见你不回来，甚是担心，叫了我们到处寻你呢。”

“我……我没事。”

韩圣鸾过来，说：“没事，你先回去，明天午时你再来找我。”

莫允见韩圣鸾这样说，也不好多留，跟着乔红药回去了。

盼月楼里，宋吟笙为娉婷送来她要的胭脂和水粉，说了一会子话，正要走，见莫允来了，便道：“去哪了？清早来了就不见你？”

莫允颤颤的，轻声回道：“随意走走，没去哪里。”

宋吟笙小心看着他的神色，见他避着娉婷的目光，心道，莫非，他是在害怕公主？想着，也就去了，走了一半，忽然想到，上个月事多，账上的事情一直拖到了九月，月银又该放了，可是，添了公主，这个月银该怎样放，又是个问题，想着，便要去找孟玉芷商议商议。

走到园里，忽然听到两个小厮一声高呼：“快走！”

宋吟笙一愣，寻声望去，见梦官被两人押着，正往前去，不知为何。宋吟笙念及他昨日曾来禀告莫允之事，便走了过去，喊道：“好端端的，你们绑他去哪？”

“宋公子，宋公子救我！”梦官正值惶恐之际，忽见来人，不觉一喜，忙道。

一个小厮见是宋吟笙，不敢怠慢，忙道：“回公子，二公子吩咐，押着他去柴房。”

“他犯了什么事，要押入柴房？”

“这个……小的不知，只是听二公子吩咐。”

宋吟笙料想他们果真不知，便望向梦官，问：“你怎么惹着他了，他要绑你？”

梦官脸色甚是无奈，说道：“只为了，昨日之事。”

宋吟笙听了，心道：孟玉爽知道他为了莫允前来求助，故而要责罚于他？点点头，说：“你终究是他的人，我要救你，是不便的，你先暂且随他们去吧！”说着，也就走了。

梦官见他这样，也知他素来与二公子之事，不好为难，不再做声，随着他们去了。

到了摘星楼，已近晌午，孟玉芷正同水玲珑吃饭，见宋吟笙来了，便忙叫人添了碗筷。

水玲珑“格格”地笑过，说：“宋大哥，你果真这般想念二姐姐？饭也不吃，便过来瞧她？”

孟玉芷听了这话，脸色一红，口中忙道：“玲珑，瞎说些什么？表哥过来定然有事的。”

水玲珑吐吐舌头，说：“好，你们说事，我吃饱了，去跟梅大哥学琴了！”说着，欢喜地去了。

宋吟笙虽知童言无忌，但是也知道，孟玉芷是欣然于此的，浅浅笑过，同她商议起月银之事。

到了晚间，莫允怯怯地坐到桌旁，翠缕传上的食物当真腥臭无比，莫允强自忍受着吃了几口发了霉的馒头，便去睡了。

怯怯的，不敢真的睡去，只是静静地躺在思索着事情。中间，孟玉琦来了，同娉婷说了会话，便问道自己，娉婷说莫允睡了，孟玉琦只说，时候还走，怎就睡了，再不多说，又去了。

莫允沉沉地，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又梦到了孟玉轩、梅翎和韩圣鸾，众人一起欢喜地骑马徜徉，在西苑后山的草地上，园林间，忽然身后的树木燃烧了起来，火舌喷溅，滚烫噬人，莫允一惊，驾马狂奔，马儿受惊，前蹄抬起，将莫允摔下马来，滚到地上，莫允痛极，顿时惊醒，“啊--”的一声大叫，却是自己的头发烧了起来，莫允吓得手忙脚乱，直在地上打滚，一面滚着，一面嚷着：“救命啊！着火了！”

这时，楼阶处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跟着，翠缕跑了上来，将手中的一盆井水轰的泼到了莫允身上。

刺啦啦，火熄了。莫允惊魂不定，神色恍惚，吓得脸都白了，突然“阿嚏”一声，瑟瑟的，这才感觉冰水入骨，刺痛得厉害。

第32章：聘婷做媒宋吟笙

莫允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波中没有了半点精气神，愣愣地，坐在桌旁，一直到了中午，忽然想起韩圣鸾昨个的话，“明天中午你再过来”。

莫允起身，下楼，翠缕在楼下见到他，拦将过来，问：“公子何往？”

莫允也瞅她，也不回答，只是走自己的。

翠缕在他后面，见他如此，心中一恼，两步抢到门旁，堵住了门，挑衅地瞧着他。

莫允无奈，只在当下愣着。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孟玉芷来了，见到翠缕堵着门，便奇道。

翠缕听到声音，赶忙回头，脸上神色一转，说：“莫公子昨个着凉了，这会子不好好休息，非要出去，外面天阴的厉害，怕是要下雨，我怕他冻着，故而不叫他出去。”

孟玉芷点点头，走了进来，忽见屋中一人，蓬乱的头发想炸开了花一般，零零散散，长短不齐，倒像个魂似的，吓得倒退了两步，隔了半晌才分辨出却是莫允，可是只一天一夜未见，怎成了这个样子？嘴张了张，说道：“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莫允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孟玉芷看着他离开，心里堵堵的。

“嫂子，你让碧丝叫我过来，不知道什么事？”孟玉芷上了楼来，见到娉婷，问道。

娉婷拉她坐好，说：“妹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瞅着宋公子为人如何？”

孟玉芷一怔，笑笑，却不回答。

娉婷见她羞涩之态，便知她的心意，心道：莫允势小力单，我要把他从王爷身边拔去，却也容易；梅翎有病在体，只要稍稍一动便可以解决了；唯独这个宋吟笙，苏姵说，虽是表情，但是对于王爷似乎也有着非分的念头，且他在园中有些力量，既然动他不易，索性……想到此处，娉婷道：“你同我一般大小，却也正是女大当婚的时候了。宋公子在园中与你们相处多年，这情景苏姵是跟我说了的，我想，王爷是个男人，自然粗心一些，对于女儿家的事，更是不能体贴，我是你的嫂子，又是女人，你的终身大事我岂有放纵的道理？”

“嫂子的意思是……”孟玉芷听了，又羞涩又喜悦又不安，问道。

“等下，我叫苏姵传了宋公子过来，你便躲在里间，听我如何成全这桩天造地设的良缘。”

“不，我还没有准备呢，嫂子，不要这么急……”孟玉芷隐隐觉得不妥，忙道。

“有什么准备的？我在这里为你做主，他定然应允。只要他允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准备。”

“可是……”

“不要可是了，宋公子这样的人物，若不把握住了，你不怕是了先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除非你不喜欢他？”

“我……”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孟玉芷心中一凛。娉婷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孟玉芷匆忙起身，躲去了里间。

“嫂子。”

“坐吧。”

宋吟笙坐稳，碧丝奉上茶。娉婷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心道：他果真也是个人物，只可惜卑贱出身，匹配孟玉芷却也是高抬他了，他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想着，笑道：“表哥，昨日你送东西过来，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你可想了？”

宋吟笙想到昨日午前，她留住自己，问自己庚岁，来到园子里的年份，又问自己来到园子后的诸多事宜，又谢他照顾王爷，照料弟妹，照料园子等等，最后却说道，“别一门心思的只为别人，只为这里，一年大两年小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总该也为自己打算一二。你不打算，难不成倒叫人家去打算？你不着急，难不成倒要叫人家主动？若是再误了，岂不遗憾？好好想想这话，对也不对？”宋吟笙哪里又真的好好想了？他只觉得身在园中已然无味，心仪之人心许他人，身许旁人，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不辜负自己对他的承诺也就是了。

娉婷见他不语，又道：“表哥，你是聪明人，我这话里的意思也不用再说了吧？”

宋吟笙怕她说出孟玉芷来，自己便当真不好拒绝了，点点头，说：“嫂子的话，我懂的。只是，我也不是没有为自己打算过，将来的事，我自己早有了谋划。只是，表哥叫我来这里照料园子，却不是叫我来这里寻情觅缘。王爷事多，玉爽在这里面又是不上心的，玉琦尚幼，玉芷和玉兰都是女儿家，不好料理这些的，故而我来了。但只等两年，玉琦大了，不用读书了，我自然会去的，到时候，娶亲也好，成家也罢，也都由我了，旁人想留我也是不能够的。”

娉婷见他说得言之凿凿，心中虽然有些宽贷，但终究不能无视，又道：“等两年，他们大了，你岂不更大了？那心里有你的人，岂不是也大了？到时候再做亲，岂不迟了，叫人心急？依我说，明年春天便好，你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人，照顾弟妹也好，照顾园子也罢，更是名正言顺。”

“嫂子这话却是不对的，我若娶亲了，自然是该回自己的家里的，一面持家作业，一面承欢父母，怎还能像现在这般？更不能恋栈此地，忘记了自己身为人子又为人夫的道理。”

娉婷见他句句在理，只是不应，反叫自己不好再劝，更不好提出孟玉芷来，叫她不能下台，叹口气，只说：“倒是我多事了。”

孟玉芷躲在屋里，宋吟笙的话她听得再清晰再明白不过了，心中竟是甚为遗憾，暗暗的，有些委屈，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滴。

莫允从摘星楼出来，已然换了衣衫，梳理了头发，他的头发烧掉了许多，含秀用剪刀帮他削齐，盘起来，只有原来的一半了。缓缓地，路过园子时，碰到了云嫣和慧儿，两人正在亭子里说话。慧儿远远地叫唤道：“莫公子，哪里去啊？”

莫允瞧了她一眼，也不回答，依旧缓缓的，倒像是没了魂一般。

两人觉得奇怪，对望一眼，又道：“莫公子，你怎么了？”

莫允不再看她们，只痴痴地走自己的路。

两人觉得不对，便过来了，云嫣道：“公子，可是想事情想出了神？”

莫允抬头，脑袋晃晃的，神情木木的，隔了半晌，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声音又是傻傻的。

两人一愣，大为惊异，又道：“公子别开玩笑了，咱们都是伺候过公子的啊！”

“伺候我？你们干嘛要伺候我啊？我又不是你们的主子，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外人，还要看你们的脸色呢……”

两人更是骇人，只是以为他跟丫头们生了气，故而才这般姿态，两人当即恭敬道：“公子，奴婢不敢！”

“哼！”莫允冷笑一声，又去了。

两人看着莫允步履蹒跚地走去，再次面面相觑。云嫣突然道：“他莫不是，不是疯了吧？”

“疯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的……”

“你不知道，昨日他被二公子带去了，恐怕中间有些事情，是旁人不知道的……”

到了唤日轩门外，莫允突然站住，看着轩管，愣愣地，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好像来过似的……”

立了一会，忽然里面传出来咳声，莫允又喃喃地说道：“谁在里面咳？真好玩！”说着，自己也假装咳了起来。

康宁听到外面有人声，开门走了出来，见识莫允，便笑道：“公子，进去吧？在那立着做什么？”

莫允看着她，又问：“你是谁？”

康宁一愣，笑道：“公子忘了我了？我是康宁啊！快跟我进来吧！”

莫允痴痴地，果真随着她进来了，见她忙着斟茶，自己便立在原地等着，康宁大为奇怪，说：“公子里面坐啊？又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是莫公子来了？”

莫允忽然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很美又很熟悉，但是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小心地揭开帘子，偷偷地瞧去，看到梅翎，又觉得很俊很熟悉，但同样不知道他是谁了，又为何在床上躺着。

“几天不见，怎么把头发剪了？”梅翎笑笑，说。

“天还没黑，你就睡觉了？”莫允直觉能跟此人亲近的，故而，也笑笑，说道。

“哪里就能睡觉，只是身子虚虚的，懒得动罢了。”

“为什么虚虚的？”

“快冬天了，我就跟那些冬眠的虫儿兽儿一般，是要蛰伏的。”

“什么是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