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动不动就喊杀人。”华容面露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小人一个山野猎户,手无缚鸡之力,您想什么时候杀便什么时候杀就是了。还是快些运功疗伤才好,否则过了时辰元气大伤,再想要恢复如初,实在是要花些力气。”
“哼!你倒是懂得不少?”晟康一对凤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华容,举剑的手依旧没有丝毫的松动。
“小人一个山野猎户,哪里值得大侠您又动刀又舞剑。如大侠真有意要杀,刚一进屋时,便已没有小人说话的余地,早已是剑下亡魂。其实吧,不瞒大侠说,此处虽然隐秘,但偶尔也会有如您这一般的人物经过小住,自然是知道了些。”华容心道,其实也就白逸萧一人住过。
“哦?!还有谁住过?”闻言,晟康脑中立刻浮现出白逸萧的身影。
“小人哪里能得知那些方外高人的名讳,只住个一宿,人便走了。”
“哼!”见华容真如一个山野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晟康面露不屑,道:“你又怎知我是大侠,不是个魔头?”
“呵呵,魔头也罢,大侠也罢,小人一个山野猎户哪里知道那些个江湖事,见谁都喊一声大侠。”华容咧嘴笑开,不自觉得挠挠头,一脸的憨厚可掬,丝毫不去在意架于自己脖间的利剑。仿佛真的是一个与世无争,安稳度日的小猎户。
“哼!”晟康见状冷哼一声,一个山野猎户他的确不屑动手。终是收了手内的剑,跨过华容身侧,径直往里屋而去。
唉,看来今晚是要趴在桌上睡了。华容无奈地在心中哀叹一声,摇摇头收拾起木盒。
第二日晨光微露,华容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伸懒腰,动了动有些酸胀的胳膊,一晚上趴在桌上睡不免有些酸麻。起身进内屋查看,已不见晟康身影。而那前方的床铺上,竟丝毫未见有人睡过的痕迹。
林中一匹黑马飞驰而过,卷起一阵落叶风起。白逸萧一身青衣蓝袍,驾马而弛,面目肃然,浑身上下不见平日的潇洒闲逸。
深秋的斜阳透着林中树梢淡淡洒下,眼前山坡上几座孤坟,静悄悄地在那儿已不知多久。白逸萧勒住缰绳跨下马背,踏着脚下的落叶,却仿佛双脚有着千斤重,一步一步往前而去,似是举步极为艰难,那一双眼始终望着前方几座孤坟。
两年前,他是江湖上名震一时的“白影”少侠。十二岁独自闯荡江湖,十六岁便少年成事,功成名就,志得意满。十八岁那年娶了江湖上排名第二的美人,归云庄庄主的女儿,一时之间传为武林的一段佳话。人人都道不出五年,这武林门主之位必是这“白影”少侠莫属。却人算不如天算,那时少年狂妄不懂收敛,锋芒毕露,太早功成,太过得意,几年来不知惹了多少仇家,惹了多少看着暗自眼红的人。一袭风云突变,成亲不过三日,一场大火,一次暗杀,终是家破人亡。
如今的‘白影’少侠就如同一具孤魂野鬼,哪里还有之前的洒脱不霸。即使现在身处魔教,被封为西坛副教主的他,那些孤傲的模样也不过是装着给别人看的。
白逸萧跪在一座坟前,双拳紧握,口中喃喃自语道:“玉儿,我已查出真凶,你地下有知,必助我手刃仇人,为归云庄报仇!”白逸萧面上闪过狠劣,望着面前的孤坟,眼中露出悲色,断断续续地自语道:“我是白逸潇个无用之人……是我害了你们!我已入了魔教,此生永坠魔道,用我这一生来偿还我欠你们的……我知道我此番作为已无法让玉儿你和整个归云庄死而复生……可……可是……这样我心里能好过些……一切都是我年少狂妄,咎由自取,连累他人……”
“哈哈哈哈哈——!”突地,寂静的林中响起一阵苍劲有力的笑声,声音中夹着一股内力。白逸萧虽内力深厚,但因刚刚深处悲痛之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并无所防备。笑声震得白逸潇两耳轰鸣,不觉双手抱头晕眩不已。再听那狂笑之人开口道:“既然你自认是咎由自取,那又何必喊着报仇呢!干脆自行了断,也别污了我魔教声誉!啊哈哈——!”
下一刻,那戏谑的笑声忽又停止。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胡子老翁双脚吊挂在树上,看着下方运功调息的白逸萧,道:“魔教教规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个样子,怎么让你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子也入了我教呢?!”
“爷爷!别跟他废话!尽为了一己之私,污我魔教,我今天要替总教主来清理门户!”紫影一闪,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妙龄女娃从天而降,一柄秋水长剑直直往白逸萧胸口刺去。
白逸萧猛地抬头飞身而起,险险避开紫衣女娃刺来的一剑,手中的剑飞离剑鞘,落入另一只手内,挡住又刺过来的第二剑。只见女娃剑舞的飞快,不过七、八招,白逸萧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小子,你打不过她的,快快认输吧,她便不会再为难你。”白胡子老翁摇晃着两腿,在上方好意提醒道。
紫衣女娃闻言,手中的利剑舞得更快更狠。几招下来,白逸萧的确感到面前的女娃看似年纪尚小,武功却远在自己之上。
“姑娘!我白逸萧认输了!”白逸萧连接十招后,终是脱口道。
“爷爷!”紫衣女娃果真收了剑势,嘟着一张气鼓鼓地脸,飞身往白胡子老翁而去,也坐在树枝上,对着站在下方的白逸萧怒道:“你怎么这么没用!说认输就认输!本姑娘打的正起劲呢!”
“多谢老前辈,不知老前辈是教中的哪位长着?逸萧刚入教两年,魔教教中高手如云,深不可测。逸萧自认资质尚浅实在不能辨认,还请老前辈告知晚辈。”说着,白逸萧躬身对着树上的老翁行了一礼。
“连我爷爷也认不出,还妄称自己是魔教中人。”紫衣女娃对着白逸萧越发不瞒,道。
“自从上一次魔教比武大会之后,我也有三年未回教中,也难怪你不认得。”白胡子老翁一跃而起,飞身而下,落在白逸萧面前。
白逸萧细细打量面前的老翁,眼内流光一闪,看了一眼依旧在树上坐着的紫衣女娃,似是突然领悟道什么,道:“‘白发虚长,岁月不老’,前辈想必就是魔教四圣之首的天玄老人,晚辈西坛副教主白逸萧见过前辈。”白逸萧低身,再次拱手道。
“免了免了!这些个江湖礼节对我们魔教不管用。不过,算你还有点见识!”紫衣女娃也跟着飞身而下,落在老翁身侧。
老翁抚着白胡,点头笑道,“‘白影’少侠原来入了我魔教西坛。”
“什么!?原来你就是那个两年前名震中原武林的‘白影’白逸萧!武功也不过如此嘛。”紫衣女娃再次露出一脸不屑。
“‘白影’已经死了,现在的是魔教白逸萧。”白逸萧紧握手中佩剑,神色凝重道。
“不管是‘白影’白逸萧,还是‘魔教’白逸萧,都是个无用之辈!”
“姑娘说的是!白逸萧就是个无用之辈!”白逸萧低目道。
“看来……”
“紫儿!”老翁出口制止了紫衣女娃欲又要挖苦白逸萧的举动,对白逸萧道:“我的孙女从小顽劣,她的师傅便是我们魔教四圣,你打不过她自是理所当然,无需介怀。”
“多谢天玄老前辈,逸萧自知技不如人,当年狂妄自大,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才会……”说着,白逸萧的眼中又是一暗。
“现在知道,也为时未晚。”老翁脸上浮着微微笑意,抚摸着自己一把花白的胡子,神情一派淡然。
魔教西坛——
“恩……啊……”后方被撕裂的剧痛,引的人终是忍不住破口嘶喊,声音却沙哑无力,轻微的几乎不可一闻。
“白逸萧——!白逸萧——!”晟康猛力地贯穿着身下的人,将心中积怨如同洪水巨浪般全数宣泄在身下那具已经接近残破的躯体上。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了,只要是有那么一点点像,或眼,或鼻,或眉,都被晟康抓来作为白逸萧的替身。向来孤傲的他,将无法尽数在白逸萧身上发泄的欲望,统统借此来宣泄。
“拖下去!”晟康将那具已经无用的躯体挥下床去,人斜靠在床榻上,目中金光闪烁,寒气逼人。
滚落在地的残破身躯,青紫伤痕布满全身,下身模糊血丝混着污浊的精YE,惨不忍睹。
“是。”两个侍从依言进账,将那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架出了帐外,面上的神情早已麻木,见怪不怪。随后,又有一名穿着薄衫的男子被抓入帐内,看着眼前还残留在地上的血迹污浊,还未至床榻前,人已先颤抖着瘫软了下来。
第三章:过往之事
华容不知道眼前这个有着一双金色目子的少年是何来历,自从十二年前退隐江湖,他已嫌少过问江湖之事,或者说是刻意避开。但现在,自己的这个家似乎不再与世隔绝。
半年前来了个白逸萧,长着一张酷似自己年轻时候的脸,只是这孩子看似与人亲近,却始终有那么点拒人与千里之外。自己也不愿去多问,这纷纷扰扰的江湖谁没有个过往,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否则也不会常年隐居这山野之间。
华容自知自己天生性喜男SE,白逸萧偶尔对自己开的那些玩笑,自己不是没有心动过。毕竟在这山里住了这么久,有个合自己性子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又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亲近感自然更多几分。只是可惜,此人并非同道中人,对白逸萧那些玩笑般有意轻浮的举动,自己也只当不理,装作不知。
可一个月前的风雨之夜,又来了这么一个年龄不过二十上下,一身妖媚不可一世的狂妄少年。自那次雨夜中,自己用银针救了他一命之后,这小子不知怎么就隔三差五的往自己这边跑。华容只感觉头有些微痛,这人明显不是来看自己,而是来从自己身上找那个姓白的小子影子的。
毕竟过去在江湖上自己也闯荡了二十多年,阅人阅事已是无数,且这孩子现在的经历,还真有些像曾经的自己——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
回忆起当年,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且他身边已有一位如花似玉即将成亲的美眷,他对她爱的极深。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一日比一日更想要得到他!终是在某一天里按耐不住,将人抓了来绑在身边,日日夜夜地亲自言周教。期盼着终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诚服在自己身下。结果终是没能锁住他的心,反害了他的命。
那日,得知他心爱的女人已改嫁他人,本想告知实情,却在他依旧冷漠的眼神中,转身离去。再回来时,自己狂笑着在他面前抛下那女人随身的一件饰物,那是他曾经送她的。脱口而出的是那女人已经死在自己的刀下,让他从此死了这条心。
饰物是自己派人去偷来的,回来的手下一边将此物交给自己,一边一脸费解地回禀道:“主人为何要偷此物,看它不像是个值钱的东西,那个刚过门的新娘子都将它随意仍在一旁。”其实偷来它,不过是自己想看看他究竟对自己有无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即使是恨也好。却不想下一刻他冷漠如冰的脸上突然崩塌,一口热血喷涌而出。吓得自己上前解了他的穴道,就要替他疗伤。可没了束缚的他,尽趁着自己转向他后背时,猛地一跃而起,夺过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刀。下一刻,眼前只剩下满眼的猩红一片,以及躺倒在血坡中的尸首。
原来他早已有自尽的打算,从自己强行要了他的那刻起,他便已经放弃了生。自尊极强如他,不过是还留着点希望,希望等自己玩够了腻了放了他,还他一身自由,然后远远地再去看那女人最后一眼。
手里抱着奄奄一息的他,听着这么多日子来唯一一次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请把我的尸骨跟她埋在一处。”硬是将欲要说出口的实情给咽了下去,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咎由自取!不能让他死前再伤一次!再恨一次!要恨便也只恨他一人吧!终是天意弄人,他爱上的不过是一个转身便背弃他的人,而他华容爱上的不过是一个始终都不曾心里有过他的人。
悲恸之后,用手内的刀划伤面部,烙下印记。自此,隐退江湖,再不用刀。
晟康在离木屋不远处的一块木桩上,盘膝而坐,盯着前方一会儿劈柴,一会儿喂马,一会儿又去喂羊的粗野猎户,眼内金光闪烁不定。
找了那些人来给自己发泄,却不想,胸中那团因白逸萧而燃起的怒火,不过是越烧越旺。再然后,自己的眼前便情不自禁地浮现了那晚遇到的这个山野粗人,于是下一刻人便到了此处。莫名地看着眼前这张比以往自己找来的那些更像白逸萧的人,尽突然觉得心绪平静,不安烦躁顿消。就这样一呆,一看,待回过神,已是几日过去。
这日清晨,已在此打坐第七日的晟康,却终不见眼前的这个山野猎户对自己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异。或者说,此人对他根本就是视而不见。晟康的面上终于显出不快,却又无从解释这让他烦躁的原因源自何来。
见华容从屋内走出,此刻已经按耐不住的晟康正欲起身上前。不料,华容一出屋门,就往他这儿瞧了一眼。然后似若有所思般立了一会儿在原地,接着便一步一步向他这边走来。
见状,晟康立刻又恢复起面无表情的神色,闭目继续打坐。也因此他没有瞧见,华容走近他时露出的那丝别有意味的笑容。
周围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似乎只听到闭目打坐的晟康和望着他的华容,两人之间微弱的鼻息声。
“跟我进来吧,今天只有稀粥和馒头。”良久,华容丢下这么一句,便径直转身往自己的木屋而去。
晟康睁开双眼,看着已经走远的华容,眉宇微皱,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便跟了上去。
桌上摆着两碗清粥,六个馒头,两碟炒熟的野菜,看上去很是寒颤。
“粥不够,后面厨房里还有。”华容也不看走进来的晟康,淡淡一句话后,继续喝着自己碗里那稀薄的粥。
晟康甩开金晃晃的衣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馒头白粥,也只略微停顿片刻,便抓起手边的木筷,学着华容大口大口的样子吃了起来。
“回去换套简单些的衣服,看着晃眼。”华容并不抬头,依旧只顾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白粥,好似是什么难得的山珍海味一般,随口一句道。
晟康闻言忽一顿,抬头不屑地看了一眼华容,便又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三日之后,晟康再来,换了一身清爽的黑衣劲装。
这日晚上,华容又让正在屋外打坐的晟康进屋用餐。晟康吃完饭食便自自然地起身往外走,打算再回那根木桩子上继续打坐。却听身后正收拾着碗筷的华容,道:“屋子后面有个浴房,热水我已经备好了,把自己洗干净了再进屋。”
晟康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眼中突地闪出一股寒意,看着那依旧自顾自忙活着的华容道:“我不做身下之人。”
“我在屋里等你,记着一定要洗干净了。”说罢,华容手捧着碗筷,转身走向后面的厨房。
看着华容转身的背影,晟康嘴角一笑,刚才自己说的真是一句废话。眼前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山野猎户,是上是下,自然由着他自己说了算。且他一个堂堂魔教西坛教主,能看上他也是他的福气。
话说这些时日来晟康在屋外打坐,看着华容独自忙进忙出,原本烦躁的心绪莫名倒是平静不少,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忘了来此的目地。突地,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甩衣袖,冷哼道,“尽敢叫我洗了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