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厘，林厘，是林厘。苏尽致的理智突然被拉了回来，掐着林厘脖子的手一下子松了。

钟叔趁机将苏尽致往后一拉，终于分开了两个人。

林厘被剥夺的呼吸重新回归，他护着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着，整个人顺着墙角滑坐了下去。

“林厘少爷，你没事吧？”钟叔蹲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苏尽致看着几乎被自己掐死大口喘气的林厘，整个人陷入了真空的呆滞状态。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就是自己的这双手刚才差点要掐死自己最心爱的人！

林厘渐渐的缓过气来，他抬头，看着苏尽致，对他轻笑一声，“怎么？舍不得？”

这一笑，恍若太虚。苏尽致仿佛受了魔怔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动也动不了。

“你怎么不掐死我？！苏尽致，苏少爷，求你了，掐死我吧！你掐死我啊！！！！”林厘跪在地上，对着苏尽致不停地磕头。林厘觉得自己在再这样下去终究逃不过一死，与其被活活折磨死，不如让苏尽致直接掐死他来得痛快。至少，不管是前世的债还是今生的孽，死了便两不相欠。

“林厘少爷，你别这样，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钟叔扶着林厘的身子，不让他的头磕向地面，无助的看向苏尽致。

“走开！”苏尽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拉开钟叔，将林厘圈进了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苏尽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落泪，可是此刻早已被泪水狼狈的脸告诉他，他会落泪，他在内疚，他在自责，他在后悔，他在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千千万万遍，苏尽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挽救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除了搂紧怀中那几乎快要消失的人儿，除了在他耳边说无数声的对不起，苏尽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这么慌乱过。

“何苦两厢折磨。”钟叔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叹了一声，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厘被苏尽致紧紧的抱在怀里，可他依旧觉得全身犹如掉进冰窟窿般的冷，从皮肤的毛细穴孔开始，一丝丝的透进血液，渗入骨髓，冷的他嘴唇发紫。

“滚。”微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苏尽致依旧不依不饶，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后悔。

“滚开！！你给我滚！！！！”林厘用尽全身力气将苏尽致推开，用最快的速度站起来，将送进来饭菜掀翻一地，捡起地上瓷盘的碎片对着自己的脖子，威胁道，“滚！！！”

苏尽致看到林厘脖子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血滴，顺着瓷盘碎片崎岖的裂痕一点点的滴落在地上。

苏尽致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再逼下去，林厘一定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他哀伤的看着林厘，两人四目相对。

“好，我走。”苏尽致一步步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待苏尽致走后，林厘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这个世界什么都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好好的，哭一场，哭个痛快。这么久了，他已经憋得这么久了，再也忍不住了，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他好难受，心好疼，好疼，好苦，好苦。

他恨，恨他父母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恨，恨大舅为什么把他卖到上海；他恨，恨张哥为什么又把他推给苏尽致；他恨，恨苏尽致带给他的一切；他恨，恨命运为什么让他和苏尽致相遇！

此时的苏尽致滑坐在门口，背靠着门，掩面而泣。林厘哭喊的每一声都仿佛一把把尖刀刺在他的心上，叫他疼得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一扇门，此时此刻，苏尽致却觉得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咫尺一天涯，原来竟是这般。

12.陪伴

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那装嵌着水晶吊灯的豪华天花板。熟悉而又陌生。

林厘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晕倒了。

“醒了吗？”苏尽致就躺在身边，没有碰他。

“嗯。”

又是一阵的静默，好像对着苏尽致，林厘总是无话可说。

“林厘。”

“嗯。”

“新买的一本童话，看吗？”苏尽致说着就真的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童话书递给林厘。

林厘接过，从床上坐了起来，苏尽致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林厘说了声“谢谢”，然后靠在床头看起了童话。

林厘总觉得看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好像真的被带进书本一样，生长在故事的世界里，没有现实的烦恼和忧愁，看着作者描绘出来的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林厘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满足起来。

大闹一场过后，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件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苏尽致甚至觉得时光开始倒流到最温暖的两个月。就像现在这样，他醒过来可以看到林厘就安静的睡在他身边。可以默默地陪着他一起看童话。

苏尽致有的时候甚至会变得恍惚，怀疑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林厘看一本很薄的童话也会看的很慢，苏尽致觉得他是边看边出神的那种。就像灵魂出窍闯进童话世界里一样。苏尽致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他爱看他出神的样子。林厘好像只有在看童话的时候才会显得没有什么心事，乖巧的像个摇篮里婴儿。

苏尽致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决定等他看完新的一篇，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四月的天，已经褪了寒冷。阳光和风都显得温暖，柔和。

窗户是开着的，轻风将米白色窗帘的裙角微微掀起，阳光就顺势一路洒了进来，泼到大床上，透进了被子里，印在了皮肤上。

苏尽致静静的等着林厘，直到他将书本合上。

“林厘。”

“嗯。”

“我们出去玩吧。好好的看看上海。”苏尽致藏在被窝下的手轻轻的附在了林厘的手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林厘的第一反应是感到惊奇，他偏头看了苏尽致一眼，他看到苏尽致眼睛里面的诚实和期待，林厘心动了，微笑，“好。”

大闹过后，苏尽致才恍然大悟，爱不是囚禁，不是束缚，对于苏尽致这样的人来说，爱更不是放手，而是陪伴。可以牵着爱人的手，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陪着他过他想过的生活，陪着他走他想走的土地，陪着他看遍浮生繁华，尽世沧桑。

吃过早餐，穿戴整齐。钟叔早就备好车等着他们下楼来。林厘说，可不可以只是两个人？苏尽致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

苏尽致问林厘想要去哪里，林厘说随便，哪里都好。

上海这个地方他很熟，却从来没有好好的以一个观光客的身份欣赏过这座城市。对于这一次的旅程，林厘是很期待的。更何况，这是他在大宅子待了又一个月后第一次出门，和苏尽致两个人，竟显得有点不安和忐忑。

第一站先去了城隍庙，苏尽致带着林厘做拜拜，还给林厘求了个平安符。林厘从来不知道苏尽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懂得礼佛这一套。林厘怎可能想到苏尽致这样的人是从爱上他开始相信了神明，相信了宿命。

接着苏尽致又带着他吃了好多小吃。灌汤小笼包，珍珠虾饺，三丝春卷，蟹壳黄等等满满的摆了一大桌。林厘说苏尽致真是浪费。苏尽致又揉揉林厘的头发，“没事，养胖点好。”

一天下来，欣赏了古典园林豫园，走了繁华街道南京路，穿越了人潮拥挤的外滩，夜里还登上了上海象征东方明珠塔，坐着游轮渡过了璀璨烂漫的黄浦江。

苏尽致始终都没有放开过林厘的手，而林厘也没有挣脱甩开过。苏尽致觉得这样的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

车已经开到了家，可林厘还并不想回去，他想和苏尽致到附近的公园走走。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虽然觉得有点晚，但是苏尽致又觉得难得林厘“邀请”他一回，他是怎么都拒绝不了的。

“苏尽致。”

“嗯。”

“你觉得人可以改变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吗？你觉得命运是既定的吗？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小公园到夜里十点多基本就没什么人了，路上只有他们两个，路灯将影子拉的老长，夜里静的都可以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我相信。林厘，我相信命中注定，我相信命运是既定的，我相信人可以改变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苏尽致停下了脚步，虔诚的眼眸里倒影着林厘的脸，握着林厘的手不自觉更用力了几分。

林厘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望着苏尽致的双眼，心底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填满，慢慢的开始膨胀，溢出。

双目绞在一起，一瞬间仿佛成为了永恒。

然而上帝真的是爱和人们开玩笑，当你以为事态是这样发展的时候，当你以为一切苦难都要终结的时候，往往这才是苦难的开始。

躲在暗处草丛里的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捏紧了手中的木棍，领头的人一点头，几个人便同时蹿出，使毫无防备的苏尽致和林厘双双陷入了昏迷。

13.让我来替你疼

一桶冷水泼醒了昏睡中的两个人。

苏尽致率先睁开眼睛。双手和双脚都被绳索绑的结实，嘴巴被胶布封着。意识到是绑架的时候，苏尽致的第一个反映是寻找林厘。还好，还好林厘就在他身边。他使劲用身体推着林厘，迷迷糊糊中，林厘终于是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入目的第一副景象就是全身湿透的苏尽致被胶布粘着嘴巴，焦急的看着他的狼狈样子。林厘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这是在做梦吗？这，这一定是梦境！！！

“醒了？”头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头。

竟然是张哥！！！可是张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一只左手臂，头上还缠着纱布，看得出来受的伤不轻。这是怎么回事？张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张哥绑架的他们吗？张哥为什么要绑架他们？林厘完全找不到整件事情的头绪。

而此时相反的，苏尽致倒是异常淡定。虽然说不了话，但是对上张哥的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害怕，而是愤怒！一种深深的愤怒！

“苏少爷，您的那群手下真是没用，没能拿走我的命。让您失望了。我知道您看到我很是惊讶，可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承受不起。来来来，快来人，给苏少爷把嘴上的胶布撕开。”

重新获得了说话机会的苏尽致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转头告诉林厘，“别怕，有我在。”

眼神里一片温柔。

“呦，看不出来鼎鼎大名的花花公子苏尽致苏少爷也是个痴情种嘛！这么喜欢这个小娃儿？

我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呢？”

说着，张哥从旁边小弟手里接过来一把小刀，紧紧地贴在林厘的脸上。此刻的林厘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了，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前的头发一颗颗低落。眼睛一动不动地斜睨着张哥手中刀子的动向。

“苏尽致，我说你喜欢这小子什么呢？一个又穷又土，没身份没地位的骗子！一条狗！……”

“闭嘴！”苏尽致怒斥。

“哎呀呀，怎么？还舍不得我骂他？”突然，张哥眼神一转，原本贴在林厘脸上的刀子，已经见了血。

“林厘！！”苏尽致大叫一声，正准备扑过去，张哥已经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急什么？马上就轮到你。”在胸口被猛地踹了几脚后，几个小弟已经纷纷围了上来，对着苏尽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林厘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右脸上的伤，向着苏尽致的方向，林厘努力的挪动着身子，眼神里装满了心疼和自责。

如果不是他这么晚还要出门的话，如果不是他要求只是两个人的话，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苏尽致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头！他就应该好好的听苏尽致的话，好好的待在大宅子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听苏尽致的话！！！

“我说林厘，你该不是真的爱上这个家伙了吧？”张哥挡到林厘面前，“好玩好玩，真好玩，林厘，那你知道这个天天把你按在床上艹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张哥挑起林厘的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瞪圆的怒目，“你逃走的那五天，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一家家拒绝徒步走了上海几个区每天过着蝼蚁般的生活吗？你回来之后，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送到“十三月”当男女支让人羞辱吗？林厘啊林厘，你可要好好的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身边人的真实面目！”张哥拍拍林厘的脸，让开了身子。

苏尽致还在接受着一轮又一轮粗暴的殴打，地上淋漓地印上了斑驳的血渍。

而林厘此时看着那不远的方向，早已经泪眼朦胧。张哥告诉他这一切，是想他恨苏尽致么？那么，他该恨苏尽致么？是的！他应该！苏尽致强女干过他，羞辱过他，暴打过他，囚禁过他，就是因为遇上了苏尽致林厘那原本就悲惨的命运才变得更加不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林厘又觉得自己恨不起来。不是该恨的么？为什么看着此时在承受痛苦的苏尽致时，他的心底满满的只有心疼？

脑子里面不断飞掠而过的是苏尽致在厨房为他倒腾一桌饭菜的忙碌背影，是苏尽致默默躺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童话书的痴醉神情，是苏尽致为他的一声咳嗽一次皱眉而焦急的模样，是苏尽致为他跪求平安符时虔诚的侧脸，是苏尽致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相信命运时的款款深情。

苏尽致，自从进入他的生命就从未离开过他的生命。原来他一直一直那么努力的在挽留自己，原来他一直一直那么努力的想要保护自己，原来他一直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苏尽致的双臂总是将他箍的紧紧的，紧到会让他觉得疼，但却也是苏尽致的双臂带给了他17年的生命里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林厘，你还恨什么呢？还有什么可恨的呢？朝着苏尽致的方向一步步挪去，挂着泪水的笑眼，苏尽致，再等一会儿，让我来替你疼。

“你们三个，好了好了，够了，留条命还有好戏呢。来来，给我把这个拖下去好好的好好的“疼爱”一番。当然，这么香艳的场面苏少爷肯定不想错过，咱们就当着苏少爷的面干一场如何？”张哥来到已经失去意识的苏尽致身边拎起他的衣领拖到了一根柱子边牢牢的将他绑在上面动弹不得。

而与此同时，那边的三个人已经展开了行动。

阴暗狭小的仓库中央一具瘦小的身体正在接受着三个禽兽粗暴的蹂躏。

他们解开捆绑他的绳索，他们压制着他的双手双脚，他们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林厘疯狂的挣扎，扬起了地上的尘土，却依旧阻止不了他们粗糙的手掌滑过他的皮肤，阻止不了他们腥臭的口水残留在他脸上。

张哥又拎了一桶水往昏迷的苏尽致脸上泼去，冰凉的水刺激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苏尽致开始一点点的恢复着意识。

林厘望着苏尽致的方向，他乞求苏尽致不要醒过来，他这个时候真的特别想死，他深深的深深的感到绝望。如果注定是个悲剧的话，如果他的身体被除了苏尽致以外的人侵入的话，那么请至少让他的生命完完整整地属于苏尽致。

林厘此刻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苏尽致说，可是他开不了口。舌头已经顶在了牙尖上，对着这个自己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男人，此时的他却有着万般的不舍。

苏尽致，多想再看一次你的眼，可是我却只能赶在你醒过来之前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