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经到了包厢,我俩都闭了嘴。沈情在里边悠闲地喝茶,我把他借我的包和手机什么的连同买的大衣一起扔给他,免得带着这些土豪装备心里发毛。
“想吃啥?”
“随便,”我没好气地说,“你干嘛来了?”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嘛?”
“那你也看出来了。”
季雨阳拍桌子站起来,“你们俩说相声啊!什么看出来看不出来的,能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状况吗?”
沈情一脸女干笑着对季雨阳说,“你不知道吗,小言会读心术哦。”
“啊?什么玩意儿?”
“只要他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厉害吧?”
“怎么可能!”
“要不你试试?”
17.梦境中的线索
季雨阳还真挂着一脸求知欲看着我,我心想不是吧,这家伙的脸还用得着我来看吗?这种把什么都写脸上的傻冒,连路人甲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吧。
“那你说,”季雨阳问我,“刚才郑凯都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得通知他的大老板,沈家可能和他们追的那块表有关系。”
只有这种假设才能合理地解释郑凯刚才过于慌张的表现,和下意识摸手机这个动作背后的意图。一年前的事没有解决干净,表面的平静只是假象,随时会有人来翻旧帐。这个时候居然得知邓霞与沈家大少爷有关,那就意味着一年前的事沈家有可能参与其中。
之前虽然让沈情帮忙,不过我都没告诉他我在做些什么,但既然可能会给沈家带来麻烦,我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季雨阳在桌子底下踢我,这个理想主义的正义使者不想让沈情参与进来。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没听懂这事能跟沈家扯上什么关系,前后我也有许多事没告诉他。这样也好,要是让季雨阳这愣头青知道有猫腻,说不定还要折腾。
沈情听后嘲笑了我一番,说,“你居然给警察当线人,难不成你以后也要干这行?行啊,我们家啥时候也再出个国家干部嘛。”
“谁跟你……”
话还没说完,季雨阳扯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拎起来了。
“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沈情在一边看热闹,“小言你骗人家什么啦?骗财骗色啦?”
季雨阳吼道,“你果然跟他是一家的!刚才你还说你不是道上的!”
我无语,这什么逻辑。
好在刚点的菜适时上来了,服务员小姐看到屋里这情况愣了一下,正准备退出,沈情示意她继续,于是服务员小姐便目不斜视地把菜端上桌,真他妈职业化。
季雨阳见有别人在,就放开我坐下,但眼睛却一直钉在我身上。等服务员小姐走了之后,他气势汹汹地敲敲桌子,对我说,“解释!”
这小子明白他现在在谁的地盘上吗?
“解释什么?”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刚才说你是他们家的!”
“我才不是他们家的!”
“那他是怎么意思!”
“好了好了,我来解释吧。”沈情说,“我们其实是姻亲关系啦。”
“啊?”季雨阳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沈情,脸上明显写着他开始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老爹娶了小言的妈妈,就这样。”
“什、什么就这样?!”季雨阳一脸了解又有些尴尬,“这也算是一家了吧……”
“小言死活不认我们啊,”沈情说,“他12岁的时候就进我们沈家的门了,这么多年了都没给过我们好脸色看啊,这几年好不容易肯管我爸叫叔了,你也好歹顺便叫声哥呗……”
“你这变态还好意思当哥?也不想想你小时候都干过些什么破事!”
沈情闭了嘴,季雨阳有些同情地对他说,“你这哥当得……”
季雨阳又对我说,“学长~刚才错怪你了,没想到你一直孤身与恶势力斗争,还去当警察的线人……”
“喂,”我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了你的嘴?”
季雨阳嬉皮笑脸地说,“我是说我果然没看错人~”
得到满意答案后,季雨阳不再啰嗦,吃完饭后便一起回去。郑凯那边的事沈情说他会让人留心,王鹏飞那边也不用担心,这方面我倒是相信他能摆平。之后我们便各回各家了。
今天倒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季雨阳挺高兴的,说要回去告诉邓林案子有进展,我本来准备阻止他,但转念一想,邓林才是最有权知道事实的人。
回到家后,我重新拿出那块表。一个女大学生的惨死,背后扯出三重凶手,而事件的起因却是因为这块表。这块表原本的主人到底是谁,邓霞究竟是怎么拿到它的,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它藏起来,郑凯那伙人又为什么要不择手段把这块表追回……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张网,这张网上有许多交错的线条,连接着邓霞,郑凯,王鹏飞,邓林,季雨阳,萧然,赵天成,我自己,沈家,甚至还有那个推荐邓霞的老外,录用邓霞的领班,和精英女人街邓霞打工商店的老板。
在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只是游离于真相之外的无辜小市民,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与事件无关,或者说完全清白。我只能看到这张网,却连网后面一星半点的枝叶都理不清,我感受到了网后的黑,那是没有一丝光源的黑,比未知更黑。
黑暗中,我似乎走在一条有几分熟悉的路上,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我看到自己在杂草丛中穿行,拔开草丛,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铁轨。那是乐岭上的铁轨,有一段横穿青城大学校内,离我曾经的宿舍很近,但也鲜少有人来到这里。
铁轨上有零星的血迹,顺着血迹,我看到一团纠缠的黑色毛发,把它拎起来,乱发散去,邓霞定格在惨死时刻的表情出现在我眼前,我仿佛听到了她尚未出喉的惨叫声。
离断头不远的铁轨上,就横着邓霞的尸体。双手被粗麻绳捆在身后,膝盖微曲,两只脚也从脚踝处绑了起来。白色的开襟毛衣外套上沾满了血迹和泥土的混合物,里面的浅灰色T恤被撕烂,算不上丰满的胸和上腹露在外面,胸部满是淤青和伤痕。
尸体下半身的裤子倒是穿得很整齐,看起来像是没有被强女干。但胸部却着实被折腾得很厉害,如果仔细分辨那些伤口,能够发现这是用不同手法和工具造成的伤痕。茹头周围尽是指甲的抓痕,还带有牙咬的痕迹,血淋淋地实在骇人,左边的茹头被咬得稀烂,还浸着乌黑的血液。
我感到从手中拎着的人头上传来一阵颤动,准确地说是震动,像是手机调成震动时的来电一样。我再次抬起手来看了看那颗头,乱发底下的脸却变了,变得更加熟悉,像是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那是我自己的脸。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我出了一头冷汗,一阵微麻的触感从手中传来,刚刚醒来,以为是趴在桌上睡着手被压麻了,但眼前的一个事物让我彻底清醒,我这才发现梦中的震动从何而来——
是拿在我手中的那块表,表在震动!
我哆嗦着丢下表往后一退,却被椅子绊了一跤倒在地上。落到书桌上的表因接触到桌面,震动的声音更大了。我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一声声震动就像是震在我的头骨上,让我动弹不得。
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表的震动才停了下来。我像是被鬼压床一样僵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爬起来,直愣愣地盯着表。表再也没了动静,我试着拿起它,却发现我的手在抖。
这款表可没有高科技到带震动功能,难道是见鬼了吗?邓霞的冤魂作祟吗?我晃晃脑袋,出去灌了自己一大杯凉水,这才冷静下来。
第一,既然这款表原本不带震动功能,那么一定是后来经过了改造。
第二,邓林并没有提到这块表有任何异样,说明这是表从去年落入邓林手中以来第一次发生震动现象。
第三,震动功能首先带来的第一感觉便是与手机相同的来电、短信和定时功能,也不排除高科技甚至科幻一些的假设,比如表里藏有微型炸弹。
第四,正是改造后的表才成为了郑凯一伙追查的对象,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需要的是表的某种改造后的功能(比如说,表改造后有特殊的通话功能,他们想要使用这个功能等),二是某些改造时藏在表内部的东西(比如说表内放入存了某些机密数据的芯片等)。
第五,表内并无GPS定位,否则早就被人找到了,震动现象也不代表能够确定表的位置,所以持有表的人(现在是我)的所在位置不会被追踪到。
稍微安心一点后,我才发现全身无力,只能任由自己在沙发上躺着胡思乱想。又梦到了邓霞的尸体,这个月是第几次了?难道真要我找出真凶,邓霞的冤魂才会彻底从我的梦境中离去吗?
为什么会时常梦到邓霞的尸体,这一点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因为邓霞尸体的真正第一发现者,是我。
那个时候我替游园办藏扮鬼的塑料模特,当时就想着宿舍附近那条铁路荒草丛生,又没什么人经过,扔在草丛里也算是方便。
和梦里一样,我拎着东西走路,手中的袋子里装的便是那个扮鬼的塑料模特。但在我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有人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考虑了几秒钟,然后当没看见一样转身便走。我对这种尸体不感兴趣,更怕被惹上麻烦,但我脑中无法将那具尸体抹去。在和宿舍的人一起找扮鬼的塑料模特时,是我第一个提议去铁轨那边的。后来大家都被吓到了,当时的情形又很混乱,也没人记得是我第一个提议的。
现在梦中的人头变成了我自己,这倒是满贴切。我不知道郑凯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但我是惹不起的,再深入下去我也会变成第二个邓霞。
我仔细回忆了刚才那场噩梦的细节,除了人头变成我自己以外,尸体也看得更清楚了。尤其是胸前的惨状,就像我当时站在尸体面前一样清晰,连伤痕的样子也……
突然间,我灵光一闪,一些东西开始连接起来。弗洛伊德不愧是泰斗,现在的状况再一次印证了他的理论的正确性。
梦的确是愿望的满足,它甚至会成为满足愿望所必需的道具。
18.替死鬼
我到的时候,萧然已经来了,站在榕树咖啡厅门口抽烟。咖啡厅才刚开门,星期天在学校周围的咖啡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在打扫清洁的服务员小妹诧异于上午10点过就有客人上门,不过厨师已经来了,我又是这里的常客,便把我们迎入里面的小间内,点完菜后一脸懒洋洋地走了。
萧然盯了我几眼,把还没抽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你昨晚没睡?”
出门前照了下镜子,黑眼圈够明显,连眼镜也遮不住,脸色不好,一副肾亏的样子。
昨晚本来想打电话给赵天成,但刚播号我就马上把还没接通的电话掐掉,最后考虑了下,还是打给了萧然。对于半夜三更的电话,萧然并没表现出有多吃惊,而是淡淡地安慰了两句,答应出来见面。我本以为像之前半夜给赵天成发短信那样,跟某个人说过话后,就能安稳地睡着。但昨晚却彻底失眠了,玩了通宵游戏,眼前却总是出现那些沾着血污的尸体,结果在游戏里也被人杀了一百遍。
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并未作答,而是掏出那块表放到他面前。
“这个给你吧,邓林那边我去说。”
萧然拿起表,眼睛却盯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可能发生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发生,”我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表里面有东西,最好找人拆开看看。”
他也没再问细节,点点头将表收起来,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我把上次赵天成给的档案拿出来,其中几页上被我拿荧光笔标了记号,连同一个U盘一起递给萧然,U盘里是审王鹏飞时的录音。
“杀邓霞的直接凶手是陈安,幕后主谋是郑凯,郑凯背后还有人。”
“郑凯?”
我想起在萧然的档案中并没有王鹏飞和郑凯出现,于是又将邓霞的秘密男友王鹏飞和大都会皮草区经理郑凯的事说了一遍。萧然一直在静静地听我说话,中途只用点头和嗯来示意我继续。
“也就是说,”他总结道,“因为邓霞拿了这块藏着某些东西的表,郑凯背后的大老板要找回表并处置拿走表的邓霞,所以郑凯买凶杀人,杀手就是上周在好吃街抓的那个陈安?”
“就是这样。”
“你怎么确定陈安是凶手?”
我把档案中一页尸体照片复印件推到他面前,“邓霞和灶台里那具女尸胸部上的伤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算看起来像,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提审陈安应该能让他把杀害邓霞的事也交待了,毕竟他只是拿钱杀人,其他什么都知道,不像王鹏飞那样,因为知道些什么而不敢说。”
“但照你的说法,陈安要是把郑凯供出来,不就打草惊蛇了?而且一年前买凶杀人,证据也该销得差不多了。”
“这样就好了,”我叹了口气,说,“最好别让他供出郑凯,反正也没有证据。只要陈安承认是他杀了邓霞就好了,去年学校的断头女尸案终于找到了凶手,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萧然看看档案,又看看我,“你不想知道那个大老板是谁吗?”
“不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郑凯后面的大老板是谁,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只是答应替邓林查出杀邓霞的凶手,现在直接凶手已经找到,也警察被逮捕,虽然是由于其他的案子。
萧然把我的咖啡拿走,把他自己点的牛奶递到我面前,然后一张张地收起桌上乱七八糟的档案。
“把东西吃了就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究竟是因为萧然的话而安心,还是实在太累,现在已经分不清楚。总之我在萧然的注视下把食物都塞进胃里,回家后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一夜无梦,邓霞的冤魂似乎已经离我远去,愿望得到了满足,噩梦也随之消失。
几日后,青城日报和各大网络媒体都发了头版头条新闻,去年青城大学的断头女尸案真凶落网,一周内,法院便下达了判决,陈安因涉嫌两起凶杀案被判死刑立即执行。陈安行刑当时,萧然把我叫去看枪决,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一枪下去,人倒地,抽两下就没了,死得真他妈痛快,太便宜这狗日的了。我用手机拍了张陈安尸体的照片传给邓林,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听萧然说明另一件案子后,我才知道为什么陈安的判决下得这么快。那天在陈安家灶台里发现的那个女孩,是市里某位高官的女儿。女孩失踪后家里就接到了绑匪的勒索电话,但进行交易时绑匪却没有出现,之后也再没有联络。警方察觉到绑匪撕票的可能性很大,开始加大搜索力度,这才查到陈安头上。
当时陈安不过是涉嫌,萧然本以为陈安这种人只是参与运输与藏匿名过程的小角色,当天叫我过来也是想起赵天成那句话,反正离得近,就让赵天成带人过去,没想到居然让我在陈安家发现了女孩的尸体。
陈安原本负责把女孩藏到家中等待交易,他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不易引人注意,女孩便被关在他家厨房里。谁知陈安色心大发,竟把肉票活生生折磨死。萧然说验尸结果是失血性休克致死,除了胸口的伤以外,女孩的舌头也几乎被嚼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