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泼水可以筑成天然的冰墙。」M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小不点则拿着四副餐具跟在後头。

「对呀，泼水就行了！」谭烈拍掌笑道。

「全部筑成冰墙後我们出入也不方便了。」从里面也打不开门窗，等於是自己给自己封城。

M放下托盘，上头是白胖胖的奶油螺丝卷面包和培根肉派以及罗宋汤。「气候一天没回暖就没有出去的必要，封吧，雪水可以在屋顶天窗接。」

李约书微微一皱。「为什麽你的语气说得你好像连气候何时回暖都知道一样。」

「李警官你多心了，与其想这麽多，不如多吃一点，这可是最後的培根。」M切了一大块肉派给李约书，香气馋得谭烈口水流满地。

「吃饱就干活。」

李约书虽想追问，但他知道M不想说的事是绝对不会透露口风的，只得先把疑问留在心底，食物分好後，四个人围坐在暖炉旁享用，这个景象若让左邻右舍看到了，肯定会妒忌到心神丧失，在这个当口，有得吃就够让人眼红了，这四人还吃得这麽好，宛如丰裕时代。

停电後M定了规矩，一天早晚两顿，没有中餐，他们的储藏虽然还算丰富但也禁不起餐餐大鱼大肉，这点没人抗议，吃货谭烈也不敢，谁叫地下仓库有九成是人家准备的，菜也是人家煮的，你抗议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再说如今大雪封城，天天都窝在家里没什麽消耗热量，少吃一顿也没什麽。

风卷残云的扫光了早餐，M先煮了一些热水，李约书和谭烈全副武装後拿到外头泼，不消几秒，一楼二楼连门带窗四个面和凸出的车库都附上了厚厚的冰墙，远看就如同冰封的睡美人城堡。

63.

当晚，四人围着暖炉睡在客厅，袁长清有他的奴隶家眷当人肉被子是第一个睡死的，谭烈没了斗嘴的对象，搂着小家夥也很快的打起了呼噜，而M和李约书各自裹着毛毯，两人却一点入眠的意思都没有。

昔日的官与匪，今日却无比平静的相对而坐。

「你从什麽时候开始策划的。」

「你是指什麽？」M往暖炉里加了几块煤，这个暖炉接了一条安全的排烟管，可以把热气都导到屋後的温室里去，让待在室内的人不会有二氧化碳中毒的危险。

「准备末日。」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就算有端倪，M也走得太早了、太周全了。

「这很重要吗。」

「只是随口问问。」李约书聪明的把选择权丢了回去，强迫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对M。

M笑了笑，拉开胸前的毛毯。

「过来。」

「我这里很好。」言下之意就是不要。

「过、来，亲爱的。」M深沉的看着对方，平淡的语调带上了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让人直接联想到野兽威胁的低吼。

万兽之王。

身躯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震，李约书无意识的回避了M的视线，脑里却无端端的突然冒出M在地下黑市拥着他告诉他不用担心一切有他的那幕，还有和一贯在一起的记忆。

「约书，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微笑。

如果有危险警报器可以侦测，此时一定是最高等级的急鸣，李约书像是着了魔似的慢慢挪了过去，在背靠上M胸膛的瞬间整个人立刻被强大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M没有武术底子，李约书却无法挣脱半分，因为禁锢他的不是力气，而是意志力，绝对控制者的意志！

李约书的心脏陡然加速了百分之百，耳膜跟着狂窜乱跳的心脏一起打鼓，嗡嗡得发响，简直要将人烧灼的热度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紧紧包围！

「你是我的，身心都是。」毛毯下的铁臂爬上了颈脖，像是爱抚般的轻轻滑过跳跃的颈动脉，另一只铁臂却以蛮横的姿态隔着衣裤牢牢握住李约书下半身！那是一种箝制，一种掌握似的征服。

李约书挺直的背脊软了，全身都发软了，他颤抖的低着头想把自己从M身上剥离，但每一根脊梁骨却密密合合贴着对方，无法移动半分。

「这是你最喜欢的对不对，霸道的绝对控制。」M半噬半咬的肆虐怀中人的耳廓，湿热的气味直接从耳朵灌向脑部。掌握下体的大掌更是不客气的从裤头伸了进去，像是君王巡幸他的江山他的臣子。

还在饰演叶一贯时，因为叶一贯是『百分之百温柔的男人』，所以M只得收敛性格里危险的那一面，装成不得不配合李约书嗜好但又不时漏洞百出的笨拙家夥，现在M可不需要向完美情人的角色靠拢了，他的一部分确实是叶一贯没错，但另一部分却是站在金字塔顶端掌控一切的君王！也是私底下的李约书明知飞蛾扑火却仍无法抗拒的那种男人。

「不准出声。」其实就算M不命令，李约书也不会溢出一丝呻吟，须知谭烈和小不点就睡在一边，但M这样一命令，那种被掌控的感觉就更强烈了，鸷伏在内心深处的火焰因为M燎原千里。

「吻我。」依旧是命令。

李约书迷蒙的微扬起头，没有直接贴上M的嘴唇，反而是啄吻他的下巴、他的颊侧、他的嘴角，然後才慢慢的宛如献祭般奉上自己的亲吻。

砰！

李约书猛然瞪大眼，屋外传来的巨大声响将他狠狠敲醒，让他从疯魔中回神了半分，但已经跑不掉了，帝王的气息排山倒海涌进他的意识，席卷一切，占据一切，李约书伸出手，却不是推拒，反而紧紧扣住了M的後脑，他的潜意识是如此的欢欣的接受这一刻、渴望这一吻，即使李约书从不想承认。

被巨响惊醒的谭烈一睁开眼就看到相拥而吻的两人，本以为是M欺负老李，但在看到老李凶狠的反扣住M後，他也无言了，默默摸着鼻子去注意外头的动向。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真想把你压在地上狠狠操一顿，天知道我多久没嚐你的滋味了。」微喘的结束了这个激情的吻，M低语的用力掐住李约书的卵蛋。

李约书浑身颤栗不止，那一处的疼痛像是让每个毛细孔都打开一般，李约书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也想……

「老李！他们在凿冰墙！」谭烈回头大喊。

64.

「紧张什麽，他们在砸出一个坑前就会冻死了。」M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悠哉悠哉的把下巴靠在李约书肩膀上。

「我去看看。」李约书推开M的头，他不是很喜欢M语气里的冷酷。

「约书，你待在我怀里比较好。」不容争辩的强硬。

他们之间的意气交锋还没有个结局，外头已经传来了呐喊，那些想闯进来的人发现冰墙实在太厚太结实，外面又黑又冷，这样折腾自己可能很快就会冻死，只好改弦易策，一部分人绕着四周查看有没有薄弱点可突破，一部分人则在门前苦苦哀求。

「李警官，帮帮我们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叶先生，叶先生，我是周叔叔啊，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出来！你们躲不了多久了！」有人冷到开始咒骂。

「把食物交出来！我知道你们有吃的！我前些日子还闻到面的味道！！！」男子这几天梦里都是汤面的香气，饿得睡不着，睡着了又是另一种折磨，因此对李家真是妒恨至极。

他们都已经山穷水尽了，别说吃的，没有燃料连烧壶热水暖身子都没办法，不得已才把主意打到警察身上，想仗着人多势众，逼李约书叶一贯他们拿出东西，但也因为他们什麽也没有了，所以想攻进去才这麽困难，如果有瓶瓦斯枪之类的，烧出一个洞是简单不在话下的事，如今冰雪成了最後的堡垒，给里面的人安全，却令外头的人绝望。

谭烈听着越来越难听的咒骂，心里五味杂陈，难受的要命，他回到暖炉旁，把袁长清搂在怀里，抱着东西人才感觉比较踏实。

李约书的难受比谭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正义感、道德观告诉他不能见死不救，他应该尽可能的去帮助别人，但他身体稍动，强大的力量就将他禁锢在原地，提醒着他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李警官！我不求你救我！你帮帮小乔吧！她才八岁！你让她进去吧！她要冻死了！」

「是啊！叶先生！你不是最疼小乔了吗，她整天嚷着叶哥哥煮菜最好吃了！可惦记喜欢着呢！」

「至少救孩子吧！他们可是我们的命啊！！！老天爷已经害死我们了！你不能跟着害孩子啊！！」

呼吼越来越破碎，带着声声嚎哭，在这不见月色的风雪之夜更显得悲凄。

「…一贯…我……」

M直视着对方回望祈求的目光，一点都不动摇。「不行，还不是时候。」

「什麽才是时候！大家都冷死的时候吗！」谭烈压抑的低吼。

「你们都很清楚如果开了门，他们绝对不会只救孩子就满足，他们会为自己的求生做最大的努力。」这些人会像蝗虫一样卷走所有食物，而且不会可怜他们四人留下一星半点。

「就算这样他们也没错！」求生是本能！谁能苛责！

谭烈语气有些激动。

「那我们这样做也没错，守住自己的衣食，为自己求生。」M泰然地说道。

「啊！你干嘛！！！别抢我的衣服！」冰墙外突然起了另一种骚乱，接二连三地又有人的衣物被『同伴』扒走！

「啊--－！这是我们家唯一的棉袄！！！放过我吧！不！啊啊啊啊--─！！！」

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不知何时清醒的小不点把头埋在谭烈怀里，好像这样就什麽也听不到，什麽也不知道。谭烈和李约书的脸色阴郁，心头宛如有一块万钧巨石沉甸甸的压着。

就只有M神色如常，下巴倚在李约书身上，看起来竟还有些惬意，外头的凄厉呼救与自相残杀好似只是普通的古典配乐，一点也没对他造成影响。

李约书受不了了，他猛然起身，但更大的力量把他拖了回去。

「还不是时候。」M坚定的重复这句话。

「那都是生命！」李约书嘶哑的低吼，双拳紧握。

「被人类灭绝的万千物种也都是生命。」M淡淡的说道。「会走到今天的地步，是以前到现在持续造下的共业，人，得付出代价。」

「伐树造路破坏水文的时候，有人说会破坏环境，不应该做，但有另一群人说我们要一条安全回家的路、一条发展经济致富的路，为什麽别的地方可以开路，他们这里就不行，难道他们是二等人吗，於是，路一条条开了，树一棵棵的砍了，铲平森林建设牧场也是为了供应更多人食物，食物不够，人就要饿死，难道政府可以眼睁睁看着人饿死吗，不行，所以森林也一座座消失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命很重要，所以不惜牺牲其他的东西，这是本性、本能，正如老烈所说的，无可苛责，但作为政府，领导群众的人，在做决策的时候有没有勇气、远见告诉大家，对不起，森林与海洋比你们的命重要，你们要死就去死，一棵树也不准砍，一条鱼也不准捞！？」

「古今中外没有一个政府做得到！毕竟杀人，人会哭会喊，但砍树，树无声，它只会低下它的脑袋，默然地让人从身上踩过去。」

M松开了箍住李约书的手。

「报应来得很慢，但终究是来了，面对地球的审判，谁有资格说他是无辜的，他不该死。」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资格！

65.

谁也无法反驳M的话，蔓延的只有无声的静默，黑暗中暖炉的煤星火光显得如此微弱、渺小，只能供给四个人微薄的温暖，照耀大地的太阳遮蔽在层层风雪之後，无力的俯视着人间的悲剧。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大风大雪呼啸的声音遮蔽了馀下的哭喊，世界其实很残酷，哭的声音不够大就连给人听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贫乏绝望中咽气。

李约书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现在是末日，他心里有一个角落碎了，永远的改变了，回不去了，这种变化让他浑身冰凉、止不住的轻颤，但M的怀抱温暖有力，彷佛有源源不绝的能量传导过来熨烫他的身体，靠在耳侧的呼吸、环绕在腰际的手臂，都在提醒着：你有我。

他渐渐闭上眼，在坚实的体温陪伴下睡去。

那个夜晚的事情没有人再提，翌日之後每人还是各干各的事，M除了煮菜就是看书，小不点则除了吃饭之外都在研究如何连上军用网络，军用网络是现在他们唯一可以知悉外情的通讯管道，袁长清利用终极保镖手铐里的特殊接受器与樱桃平板链结，加上他的骇客技术，试了几天终於找到突破口，李约书和谭烈都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分别围在小不点左右。

「这应该是那次高层密谋的自然淘汰计划下的产物，军方建立了新的网络平台，要登入除了要有设备外，还要输入绑定帐密。」入口画面极为简洁，只有『神舟』二个字，下方就是要输入帐密的框框。

他们没有帐密，但这个小问题自然难不倒骇客高手，小家夥耗费了一番功夫，绕过了防火墙，一进去首先就是大大的红字公告：『欢迎来到神舟大地！』

这个平台上有无数个社群、子论坛，基本上就是一国的缩影，有中央政府党政军各部会、地方政府的版块，也有科学、医学、艺术、建筑等等讨论区，袁长清找到了一个网友制作的新住民扫盲懒人包，得到了一些基本资讯。

第一，『神舟』预订只搭载3500万人，必须有『乘客证』（神舟人审委员会发给的官方文件）才是合法住民，有证的基本上都是专业人才、社会贡献人士，以及党政高层，军队及员警，还有其眷属。

第二，合法住民大部分已经聚集到全国北中南东西共五处的指定地点，没到的自行前往，首都开阳的被划分在中区，指定集合地点是位元在开阳市西边的茂南市。

第三，住民享有的权利最重要的就是粮食配给，以每家每户为单位，依照贡献程度区别成九个等级，以最低的九级待遇为例，政府每日只发给一次标准餐，通常就是一颗掌心大的白馒头，最好的一级，每日有三餐，其中一餐还给肉。

第四，所有住民都必须服从中央政府的领导，依指示劳动、工作或研究，有任何叛乱、揪众滋事、消极怠工……等不法行为，一律速审速决，绝不宽待！

第五，………………

「这原则上就是最严格的集体劳动配给制度嘛。」

小不点撇撇嘴，随手点击刷新，下方刷出了一则新出炉的抱怨帖，那人抱怨贡献程度是以家户为单位，那些高官们一个个评定的『贡献』程度都超大，以至於家眷们跟着鸡犬升天、吃香喝辣，据称北方一名刘姓地方首长的户籍里就登记了三百多号人！反正什麽阿猫阿狗亲戚邻居情妇爱人都在里面，每天光领吃的就要出动军卡专门配送。没权没势的人则早起摸黑，干得昏天暗地两眼发懵才能拿几个馒头，实在太不公平！

这个帖子不到一分钟就被删除了，发帖者也立刻拉黑下线。

「看来网管大军在末日依旧前途紧俏啊。」谭烈啧啧的说道。

「那个密会不是说要中国地区要留4000万人，怎麽成了3500万？」500万人的差额可不是小数目，李约书对此很在意。

「黑户呗，或是预留名额。」袁长清不屑的嘟嘴，反正不是前者就是後者，两者都是当权者的谋算，没什麽好事。

时值M刚好从书房里走出来，要去厨房准备晚餐，袁长清蹦蹦跳跳的凑了过去，举起平板电脑说：「BOSS，这个你应该都知道吧，你是BOSS呀。」

「嗯。」M不是很感兴趣的拎出了一大包早上摘好的芹菜，小家夥谄媚的抢过菜说：「小爷来帮忙摘！」说罢就溜到客厅，M只得跟了过去。

小混蛋说要帮忙，但实际上他哪会摘，不把菜撕成碎屑就很好了，因此还是M拉了小板凳坐在茶几旁自己动手，明明是女人常做的事，M却处理的很自然优雅，没有一丝窘迫的意味。

「BOSS，既然小爷已经投靠你了，你好歹也给小爷透透底吧，跟着你没饭吃，小爷可不干的啊！」小家夥下巴高高昂。

「不是每餐都吃的腰圆肚凸的吗，哪没给你饭吃。」M还意有所指的连带扫了一旁的『家眷』谭烈一眼，两个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