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对这讥讽毫不在意,“我能承今日之美,倒还忘了谢谢你养了名阴身童女放在身边,若没得副好坯子,我至今还炼不出这具尸囊。”
“你?!掳我弟子竟为此事!当真是下作至极!”瑜渊怒容满面,摇身一变,背后竟伸展出两扇巨翅,呼扇之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盘旋着朝亭中撩去。
第129章:壹贰玖师徒联手
“哼!你真身还未练就,也敢来我这里撒泼?”九幽冷笑一声,拥住了还在浑噩之中的翊坤,“嗖”的飞出凉亭,直奔外墙。
瑜渊俯冲之下撞破了凉亭,眼见着那二人跃出院墙,拉直了双翼紧追过去。
离苑掠身轻点一把携过炼缺,随后追上前去,嘱咐道,“小炼,过会儿一番争斗,必是异常激烈,我恐无力分神护你,你要好生顾着自己。”
炼缺按住离苑的手,“我省得,你莫担心,待会见机行事,夺回须弥芥子要紧。”
“嗯!”
二人齐齐飞到院外,便见先才那两人在空中斗得不可开交,片刻功夫,百来个回合,竟看不清踪影,教炼缺眼花缭乱,暗叹道:果真境界不同,悬殊巨大,我还需努力才是。
这厢,离苑提着一柄双刃矛,适时加入争斗。他这一柄双刃矛乃师传之物,长一丈有余,重约双百斤,矛身裱有金花铭文,能弯能伸,柔韧兼备,矛头冷光灼灼,一看便知是把上品仙器。
待离苑冲入旋风之中,三人便缠斗一团,纷纷使出各人的绝招杀器,这一厢,矛头赛飞龙,双翼如舞凤;那一厢,钢梭似针芒,长链如火蛇,是左挡右攻,前迎后映。来往数百个回合,丝毫分不出胜负,真真应了两厢角斗有见机,一来一往无丝缝。
山谷间,早已是乌云遮天,黄沙袭地,三人所经之处,残花败柳,狼藉不堪。
离苑旧伤才愈,实力还未尽数恢复,瑜渊亦不过初成,二人联手,半日下来,堪堪与九幽斗个平手。
难解难分之际,九幽手握星光,朝空中猛地投掷,一声疾喝之后,炸起漫天蓝光,虚空中顿时风云诡谲,星云盘旋着的巨大旋窝之中散落下三百身着赤衫金甲的兵士,将三人团团围住。
原来,九幽不是不防,而是将自己的贴身部族藏于他自己那枚须弥芥子当中,只为杀个措手不及。
那三百兵士落地之后,皆手持黑金鬼幡,口中诵念法诀,按五行八卦的阵式齐齐跑开,欲要摆阵。
离苑还在争斗之中,首个发觉,顾不得自身安危,挑起双刃矛猛地往外一放,喝一声,“去!”那双刃矛如同听懂了似的,直奔炼缺而去,驾起炼缺腾空飞起,瞬时间落在了先才途经的那口湖泊之上。
一时间,黑云压境,霾影重重,炼缺还未看个分明便被那长矛带出了险境。
原来,九幽诏令部下摆的乃是他鬼修一族最是可怖的阎罗阵,借鬼幡上祭炼的魂魄,组成千军万马,将人圈禁在幽冥十八重地狱,消磨心智借机斩杀。上古仙魔大战之际,九幽曾借此阵斩杀无数天兵天将,累累战绩,教人闻之胆颤。
离苑当然知晓此阵的厉害之处,这才不顾自身安危见机将炼缺送入阵外。
却说阵内,如今已是鬼哭狼嚎,阴风历历。九幽借阵带着翊坤隐匿了身形,瑜渊与离苑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双眼看不分明,只能凭神识探路。
那鬼幡上禁锢着的阴魂如今受到召唤,纷纷从幡上挣脱了出来,化作魑魅魍魉将那二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幽怨声四下炸起。
数以万计的阴魂演绎着死后的各种坎坷遭遇,忽而见着铁钳拔舌,忽而见着铜柱炮烙,忽而是裸、体爬刀山,忽而又是赤身下油锅……各形各恶,夹带着血肉飞沫,充斥着刺鼻的腥臭,当真就是一座修罗炼狱。不甘,怨愤,堕落,嫉恨,悲恸……万千种人性中阴暗的情绪怒吼着朝二人汹涌而来。
二人皆是身经百战,不约而同关闭了听觉,闭了眼谨守心神,以免被恶灵侵袭神魂,扰了灵台清静。
炼缺此时身在阵外,只见到鬼幡上黑雾弥散,厉号声四起,那些手执鬼幡的金甲兵士一边诵念法诀,一边奔跑,内中情形,竟探不出个究竟。
他心系二人安危,揣摩这阵法定是先搅乱人的神魂,趁虚而入,一举歼灭是为制敌之道,这般想来,离苑他二人陷入其中想必十分危险。如今以寡敌众,难免有个差池,他还需想个制敌之策。
如此,他再顾不得风险,驾云凌于半空,待看到阵法全景,不由得大吃一惊,此阵竟是个连环套,环环相扣,生门套着死门,死门又套着生门,往往复复,竟见不到出口,如同入了鬼门关,一去不能复还。
他强自安平了心境,细细回忆,将往日所学悉数回显于脑中,想要寻个蜘丝马迹好搭救友人。
那厢,阵里头已厮杀成一片。鬼魂化作暗影,手拿利器,哭嚎着如浪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离苑与瑜渊贴背相依,互为臂助,杀得浴血遍身。
渐渐的,在这厮杀之中,二人心神被杀欲盘踞,面色铁青,已偏失了正道。
时间分分秒秒流过,炼缺盘于空中,却不知如何破阵,此阵生门死门相套,一个闪失,便要牵连阵中二人受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情急之际,他脖颈间挂着的知微散出柔和暖光,便闻识海中传来星染平静如水的声音,他道,“炼儿,你在此地观阵已过一时三刻,可看出甚么端倪,也与为师说说。”
当下,星染那淡静的声音流进炼缺心田如同一剂强力镇心丸,炼缺心神大定,缓了缓喉头,答道,“回前辈,晚辈观此阵环环相扣,首尾皆为死门,外阵之中内嵌十七套阵法,且生死门环环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晚辈才疏学浅,至今还未寻到窍门。”
星染柔声道,“自古破阵无非二法,其一,顺应敌者之想,依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演算卦位,探出生门死门,进而破阵,如解谜之法,颇为柔顺,代价极小;其二,以己方之立场,无视敌方设应之规则,以暴制暴,强力劈开阵法,此法虽蛮横,难解之时却算得上是制敌之机。炼儿,如今你面对此阵,若有上述二法,你该如何解局?”
不想星染一心教授爱徒,这等心焦时刻,竟能沉心静气在此引领指点。
炼缺心思电转,寻思良久以后答道,“依晚辈之拙见,若依常法,此阵生死相连,环环相套,死路一条,看似是个僵局,无法可解,可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得偏偏死路之后便暗藏着一抹生机,只是……死门两头相衔,是该从外向内走,还是从内向外走,晚辈一时拿不定主意,还需前辈参酌。若依了那偏法,强力破阵,晚辈自觉能力不够,尚无良策。”
星染悠悠笑道,“炼儿乖觉。此阵乃九幽苦心钻研千余年构建而来,名阎罗阵,十八环阵相套,隐喻十八地狱。他借鬼幡上搜罗的阴魂,制造十八地狱幻象,时空交错,极易损人心神,仙魔交战之时,杀人无数。若说依强力破除此阵,六界之中,能做到者寥寥可数,你无法可依,情有可原。若说这解绳之法,炼儿你倒是抓住了要害,想要寻到源头,还需揣摩设阵者设阵时的心思。这十八阎罗阵,既取自地狱,你需知道十八重地狱的真义。十八地狱并不是地底十八层,重重深入之意,而是时间无量,罪鬼堕入无量时间当中,永生偿罪。以凡间时日度量,第一狱拔舌地狱,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第二重剪刀地狱,以人间七千五百年为一日,层层渐进,到了第十八重地狱,则以人间六万七千五百年为一日,意味着罪孽深重,重重无量。九幽既以此要旨设阵,外阵相较内阵,时空更为广阔,当为第十八重刀锯地狱幻境,出了这一重,才算解脱,若要解谜,则该从最外层的死门入手。”
炼缺不知一套阵法除却五行,还能演说出这一番道理神通,心下激赏之余,对星染的言传身教更多了一分敬重,道,“谢前辈指教,炼儿明白了。”
“炼儿,于为师跟前,你毋须拘谨客套。”星染循循引导,“拿琴来,为师这便教你如何破解这阎罗阵,以救你阵中朋友。”
炼缺随之祭出瑶光,盘腿坐于阎罗阵外阵的死门之上。
星染问道,“炼儿,为师现下考校于你,那玉简上的诵星章第九曲《紫微》要旨为何?”
“紫微乃前辈本命星宫,乃斗数之主,统率众星,号为帝星,《紫微》一曲取其意,借紫微统御之力,布星为阵,借阵降敌。”
星染满含赞许,“说得极好,现下,为师问你,何为东象?”
炼缺闻之,右手挥拨,借元神意念之力带动琴弦,泛音频起,就见他左手白芒一现,朝地一指,“苍龙,落!”
那原先乌云蔽日的天际突然星芒一闪,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光辉大盛,便闻一声浅淡龙吟,七宿落入阎罗阵外,守在东方。
星染道,“奏得精准!炼儿,你要知道,自古日月星辰皆从角宿二星门旁经过,是为天门之地,为师教你引出青龙,意在把住天门,做为开阵之后的放生之路。”
“晚辈受教!”
星染不疾不徐,淡声道来,“接下来,为师要你落座朱雀。”
就闻炼缺手中曲音一变,从水行角调转而变为火行徵调,高亢华丽,声声鹊起,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从虚空中落下帷幕,化作朱雀把守外阵的南门。
“炼儿,可知为师意图?”星染发问,意在调、教爱徒。
“晚辈愚昧,还请前辈赐教。”
星染轻轻一笑,接着道,“鬼宿,又称舆鬼。舆,有二说,一说众也,舆鬼可解为众鬼之意;二说车底也,为师近些日子常教你夜观星斗,你可曾察觉鬼宿四星呈方形,似车似柜,中央白色如粉絮,这便是为师另一层意思。此星可积尸气,为天尸门户。放在此地,可将阵内鬼幡冤魂囚于其间,阵象便会豁然开朗。你须知,引星布阵,需知晓星辰之力,观察细微,因才授用,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万无一失。”
“晚辈记下了。”
果真如星染所说,待那朱雀落地之后,便闻凤喝之声,烈焰熊熊窜起,惊起哀嚎一片,靠近朱雀附近的恶鬼冤魂,皆被鬼宿中的白烟弥漫包裹,不久便化为无形。
“炼儿,为师再问你,你夜夜观测星象,可知紫微垣星辰几多?”
炼缺信声道,“紫微垣为天市中垣,处在中宫,有正星一百六十三颗,居北斗北,左右环列,呈翊卫之象。”
“说得极是,那为师现下便要你召出拱卫星象。”
炼缺接着再转一调,指换,从虚庭鹤舞势转为落花流水势,口中随声轻吟《步天歌》,“左右四星是四辅,天一太一当门户。左枢右枢夹南门,两面营卫一十五。上宰少尉两相对,少宰上辅次少辅。上卫少卫次上丞,后门东边大赞府。门东唤作一少丞,以次却向前门数。”
就见,灵光之下,左枢、上宰、少宰、上弼、少弼、上卫、少丞、右枢、少尉、上辅、少辅、上卫、少卫、上丞十五星,构成两道屏障,拱卫左右,凌于阎罗阵上空,鸣唱出赫赫战音。
星染继而道,“接下来,为师还需你找准了阴德,勾陈二战星,作为此回破阵之主帅!”
炼缺心领神会,指尖飞扬,音韵激越,带着萧萧战意喷薄而出,就见他手中星芒一闪,信手指来,“勾陈,落!太乙,落!”
待这二星居于星位,借《紫微》曲音之力,竟盖过天际的阴云,发出夺目光彩。
阵中,离苑,瑜渊二人正是精疲力竭,心神震荡之际,突然压力骤变,抬头望天,见空中星芒闪烁,瑜渊惊疑道,“呵——星君大驾?救星也!”
离苑抹了把袍衫上的鲜血,狠厉笑了声,“既有人替我俩灭火,趁此时机寻到九幽,取回东西才是正事!”二人强镇心神,一路披荆斩棘,凭借神识四处探查九幽行踪。
却说阵外,炼缺在星染的提点之下,已然设下破阵之法,比之当年上清门演武场与段沂南那一战,如今因了星染的亲身相授,他对《知微》篇的理解已接近星辰之道之臻妙。
真真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星染的声音再次回响在炼缺识海之中,“炼儿,如今,若想要众星听命于你,还须如何?”
炼缺细细思索片刻,沉声道,“晚辈私以为此刻还需授予星主,众星才能听令。”
星染颇感欣慰,“说得好!那便抛下知微!”
炼缺取下知微,朝中宫星位上轻轻一掷,地面炸起万丈星辉,照亮天宇,刹时间,星辰运转,星云之中生出混沌真理,带动自远古洪荒冲击而来的磅礴力量,形成一道灿白光束,镇在紫微星位上。那朱雀青龙顷刻间活灵活现,分守生往二门,将阎罗阵中的煞气片刻之间吸附个精光,鬼哭狼嚎在凤鸣声中湮没殆尽。
此时,阎罗阵方才现出真身,就见那三百名金甲兵士按伏羲八卦阵排列成一个繁复的圈阵。
阵中法力早已全失,离苑二人一眼便望见居于阵心的九幽,气不打一处来,飞奔了而去。九幽操控阎罗阵,心力耗损颇大,原以为能将二人斩杀于此,却不想被个毛头小子破了阵法,一时无措,环住了翊坤正欲遁逃。
炼缺见状,操起瑶光,激起千层浪,风声鹤唳之间,蚩尤踏步而来,借战曲之声,骁勇异常,将三百金甲兵士杀得哭爹喊娘。
那厢,九幽终是没抗住,百来个回合的打斗之后,一个失手,被离苑捉准了时机,反手按在地面,将翊坤从九幽手中夺来。
瑜渊嗅觉最是灵敏,不消片刻便从九幽虚鼎之中召出了建木籽与离苑的那枚须弥芥子。
三人事毕,顺着炼缺引导,从角宿天门中穿过落地。
至此,胜负才算分定。
第130章:壹叁零昆仑寻药
三人出阵之后,离苑顾不得歇息,盘腿坐下,汇入灵元替翊坤解迷迭香之毒。那阎罗阵经这一役,早已溃败不堪。炼缺借音摄魂,将九幽三百部下齐齐制服,瑜渊挥出一条灵鞭,将九幽结结实实捆扎起来从阵中拉出,这才算完事。
“小子,星君呢?”瑜渊环视一圈不见着星染,瞪着眼索问道。
炼缺含笑,“前辈可说的是星染前辈?”
“正是,他去了哪里?”
“星染前辈教我破阵之后便隐去了。”
瑜渊大吃一惊,“你小子倒有几分本事,先才怪我小看了你。我在阵中忽见漫天星芒,只当是星君驾临,想着此阵上天入地也就星君一人能这般气定神闲就破了它,不想竟由你代劳。果真是名师出高徒,相助之恩,来日必报!”
炼缺连连摆手,“岂敢居功,晚辈不过受星染前辈指点代劳而已。”
离苑胸口早早的窝着一团火,待替翊坤解完了毒,抬头冷冰冰的看了炼缺一眼,挖苦道,“瑜渊你好没眼见力!先才若是星染那厮出手相助,岂会耗费你我这许多真元,小炼,你说呢?”
炼缺望着离苑,不欲理会他这一番假意奉承。
离苑也不肯相让,冷哼一声,“你那好师父,想必为了手把手指教于你,定是好一番谈论说今吧?那厮,属他城府最深,见我困于阵中,借了时机,故意拖延,就为报复我当年伤他之痛!”
“离苑!”炼缺沉了脸,“前辈为人清正,岂如你说的这般睚眦必报!”
“你小子素来眼瞎心瞎,就属那厮是个好人!”离苑狠狠啐了声,回头瞥见翊坤已经转醒,顾不得斗嘴,温声道,“师兄,可还好?”
却说翊坤,身为灵宝天尊座下大弟子,久居高位,自是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这些年,他虽被九幽软禁于此,除却行那苟且之事,倒没受过伤,如今转醒,忆及这些年过往,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把掀起九幽的衣襟,朝着九幽胸口就是一击,怒斥道,“师弟!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竟对我使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