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成军说，“那地方太乱，还是别去了，亏你这次命大，下次就未必了。”

小文想到当时的情况，依然有些后怕。但在那家会所工作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忽然辞了，又有些茫然。

“没事，先跟我这儿住下，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这个城市没亲人，既然叫我一声哥，我也得为你打算打算不是？上次我给你那资料看了没，适合你不？”赖成军心想这孩子十七八岁，与其找别的事做，还真不如继续读书。

小文脸色一动，却没说话。

赖成军立刻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不够的地方我帮你添点。”

小文轻轻摇头，“那怎么好意思，已经很麻烦了。”

“要觉得不好意思，就想点办法回报军哥呗。”

赖成军本来是开玩笑，但见小文一下子紧张起来，知道自己让他误解了，却不解释，反而故意说，“我总比那个客人好吧？”

小文的脊背微微一僵。

“怎么，当初跟我求救的时候没想到这个？”赖成军好笑的走到他面前。

小文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如果是军哥的话——”

却在看到赖成军促狭的笑时，戛然而止，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军哥真坏。”

赖成军故作不解的问，“我哪里坏了？我只是要你帮我按摩当做回报啊。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文横了他一眼，“那你还跟那个人比？”

“怎么不能比了？我难道不比很多客人瘦？体表面积小，按摩起来你也省力不是吗？”

“说不过你，不理了。”小文气鼓鼓的说。

赖成军哈哈大笑。

小文虽然洁身自好，但在会所混了那么久，多少也要跟客人们口头应酬一番，赖成军跟他逗弄一阵，也颇有成就感，甚至下楼去了厨房做点心。

小文听说赖成军还会做蛋糕，相当惊讶，也好奇的跟了下去看，发现他居然一本正经的揉起了面团，很是有模有样，他在旁边看的心痒痒的也想学，赖成军揪了一小团面粉给他揉，小文的小细胳膊揉了几下就揉不动了，赖成军把蛋糕胚子放进烤箱，转身看见案板上还有些边角废料，干脆团一团朝小文扔过去，小文被砸了个正着，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的回击，于是两人打起了面粉战……

这时门铃响起来，赖成军以为是家务助理，擦了擦手就去开门。

“不是说今天不用来吗——”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清了，站在门口的并非阿姨，而是自己差点没想起、或者说故意不去想起的人。

“……小容？你怎么来了？”

高个子青年见他穿着围裙，袖子挽的高高，脸上还沾着面粉，吃了一惊，“我——”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断。

“军哥哥，看招！”伴随着这句话，一坨面团飞过来，准确的击中了赖成军的肩膀。

“……”肖清容看清跑过来的少年，脸色微微一变，垂下眼睛说，“哦，看样子今天又打扰了，来的真不是时候。”

赖成军心想怎么尽被他看到这些暧昧场面呢，叹息一声，“小容你听我说，今天和昨天都是误会。”

小文看了看两人的诡异气氛，又联想到昨天的情景——自己被赖成军带回来，自己倒在沙发上时，好像是隐隐约约看到有人进来，一见到自己，就挺不高兴的走了，赖成军立刻追出去，过了半天才回来，虽然后来不记得，但想想赖成军今天的样子，好像是有点……强颜欢笑？

难道还真是军哥因为帮自己而和他产生了误会？

小文暗道惭愧，连忙收敛了态度，也不笑了，“你是军哥的男朋友吧？我跟军哥真没啥，只是军哥看我可怜，好心收留我……”

糟糕，那位的表情好像更难看了……

赖成军一整个扶额。小文这是……帮倒忙么？活生生的被出柜啊。

果然，这句话让肖清容一怔。

小文以为自己说中了，还补充一句，“是我不该留下来……这就走。”

一直沉默的赖成军却说，“你走？走哪儿去？”

小文被他的怒气吓到，怯生生的说，“……公司宿舍。”

“不是帮你辞了吗？干嘛要回去，又没人赶你走。”

小文看看他，又看看肖清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肖清容也对他说，“你不用怕我，我不是你军哥哥的男朋友。”

虽然他说的很平静，表情也不吓人，但……小文还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听到肖清容故意学小文叫自己“军哥哥”，赖成军心头一阵火起，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跟他没啥，但是——我就是gay，你现在知道了？”

本来他是不想出柜的，至少不是这个时候对肖清容出柜，但事已至此，再装就难看了，怪小文也没用，反正他自己就这属性，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让肖清容知道也好，自己不用苦苦伪装。

——上辈子肖清容连他得了字母病都没怎样，现在，区区一个同志，不会让他花容失色吧？

肖清容：“……”

小文忽然感到莫名的低气压，察言观色，明白此时焦点不在自己身上，干脆也闭上嘴，默默退到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赖成军见到肖清容的表情，一时又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努力控制着情绪，“怎么，吓到了？你是学医的，不会胆子这么小吧？”

肖清容显然还在消化他出柜这件事，却也及时说，“没有。”

赖成军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干儿子同床过几次……虽然是纯洁的同床，但不知道肖清容回想起来，会不会当做他这个“干爹”图谋不轨？于是抢先说，“我知道你不会歧视，但我有件事要声明，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接近你；就算对你有一定好感，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迫——”

似乎是越想要解释，越是把本来就乱的局面弄的更乱。

肖清容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我知道，我并没有权利过问赖总的私生活；我也知道，赖总帮我跟这个是两件事。”

赖成军听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干儿子这是啥态度啊，并没有当场翻脸转身就走，却又好像跟自己希望的有些差距……

“那你，今天留下来呗？”赖成军这时闻到厨房里传来蛋糕的香味，“正好蛋糕也快好了，你也尝尝？”

他有些期待的看着肖清容。

肖清容沉默一瞬，马上说，“谢谢，还是不用了，学校还有事。”

赖成军有些生气，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原来这小子心里还别扭着呢？避嫌？要跟自己这个异类拉开距离？“又是学校有事？那你还来干嘛？”

肖清容一愣，眼神黯下来，“我还有本书放在这儿。”

赖成军气笑了，自己又自作多情一回，原来干儿子就惦记着他的书呢，不然还不高兴大驾光临的——想想自己那点小心思，以为留下书，就有了让人留下来的借口，看起来也是可笑的很。

“你等着。”他说完，一口气冲上三楼，找到那本砖头厚的解剖学，又跑下来递给他，“还有什么落下的没？”

冷不防被塞了书在怀中，肖清容愣愣的说，“额……没了。”

“行，那就不耽误状元了。”

肖清容默默转身离开。

赖成军有些气急败坏的摔上门。

找了半天找到一盒烟，抽出一支来，又找不到打火机。

这时有人点了火给他。

居然是被他忽视了的小文。

“军哥哥，是不是我闯祸了？”小文紧张兮兮的，“不然我去找那个哥哥，跟他解释？”

赖成军烦躁的挥挥手，“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再说，小文真要去解释，估计也是帮倒忙。

心烦气躁的抽了两口烟，胸中那股憋闷总算舒缓一点，小文小声咳嗽了下，赖成军又把烟掐灭，“不好意思，我也好久没抽了。”

小文连忙摇头，“不不不，军哥你不用考虑我。”

赖成军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了，吸烟本来也不好——走，跟我去看看蛋糕怎样了？”

小文眼睛一亮，大概是没想到赖成军还有心思理会蛋糕，但见他刻意想要带过刚才那件事，自然配合的跟了上去。

赖成军的手艺不是他自夸，确实有几把刷子，从烤箱端出来的蛋糕香喷喷，又在上面装点了奶油和水果，最后的成品堪比米其林大厨水平，让人食指大动，小文埋头苦吃，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没留意鼻尖上也沾了奶油，像只小花猫。

赖成军一边吃，一边不无得意的想，某人就是没这个口福，活该。

45.谈话节目

圣诞之后，赖成军就忙了起来，记歌词上了轨道，但新的谈话节目要马上开始着手。这类节目在他上辈子是带状形式呈现，也就是类似于连续剧那样周一到周五每天一集，为了节省资源，提前就把嘉宾找齐约好，提前把一周的五集内容录制好，到时候放。赖成军本想原样照搬，但想到现在华国这种节目形式还没流行，首先要有个接受过程，就先缓一下，先播一期，以观后效——赖成军不得不说，这也是受了林百川的启发，免得一下子投入太多，到时候效果不如预期造成浪费。

为了增加新鲜感，也与记歌词形成区别，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找了一个男艺人，以前是做幕后的，甚至就是记歌词的策划团队人员之一，外形上的台面，点子新，言之有物，就把他推出来了。

其时华国的谈话节目不是没有，但大多书比较……认真，请的都是天王天后级人物，主持人也都端着放不开，活像学术采访，这个现状跟赖成军的想法不一样，也抽出了台里的人手成立团队，但很多人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赖成军于是又下场客串了一把策划，凭借自己上辈子的印象，方方面面提供了建议：比如第一期，主题是《那些年，我们唱过的女神》，即使借了记歌词的东风，但也要具备自己的独立性、完整性，嘉宾的方面，林女神固然是主角，也要有其他角色的到场，力求做出层次和丰富感。

这时有个女策划说，“所以林女神其实是帮了我们的忙，她亲自邀请了肖同学，肖同学本身就能吸引收视率——”

赖成军暗暗皱眉，自从周末肖清容拿了书离开，后来两人就没联系过，不知道他对自己是同志这个信息接受的如何，就算还念着自己的恩，但如果因此跟自己保持距离，也怪不得他，而保持距离的话，很可能就不来上节目了。

想到这里，他便说，“找他当然有利于收视率，但这个已经是加成作用，他这个嘉宾本身的作用是为了提供K歌爱好者、或者说这个年龄段学生的视角，比起来，后者更加重要。”

现在还没正式录制节目，要做好肖清容放鸽子不来的准备，他不想提到自己跟肖清容的关系，也不想让人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失约，只好曲线救国，从节目设计的高度上来给他们打预防针——当然，策划团队里面也不乏精乖角色，听他这么说，立刻闻弦音而知雅意，明白二少并非完全盯牢了肖清容这个具体的人，而是缺一个能代表这个群体的嘉宾，也就未雨绸缪的开始找其他可能替代肖清容的嘉宾，准备一旦开了天窗，还有人能补上。

第一期的嘉宾，除了林女神、肖清容/学生麦霸之外，还打算找一个拍过这类MV或伴唱带的导演，最后再找一个刚拍过最新MV的歌手，这么一来，围绕这个主题，四位嘉宾各具代表性——偶像粉丝有了，新旧对比有了，台前幕后有了，女神帅哥有了，模特歌手也有了。

嘉宾类型定下来，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便开始联系具体人选，确定录制时间，而策划团体则紧锣密鼓的设计现场，甚至包括具体访谈内容，毕竟各方面都是头一遭，主播也没有成熟到可以脱稿上阵、即兴发挥的程度，还很有必要集思广益。

赖成军指导采编人员去找早期伴唱带，将来在节目中可以插播。沙滩泳装风自然是少不了的，后来的空房子几何风，电子音乐太空风等都要准备，再从中精选最具话题性的，记歌词中出现过的可以选一两个，还要再补充新的。

这时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过来报告，说嘉宾都联系好了，具体录制时间也定下来了。

工作人员没有说肖清容拒绝参加……赖成军注意到了这个信息。

不过这也不奇怪，肖清容的性子，既然答应了，也不好临时反悔吧，有始有终才是他的风格。

想到这里，赖成军松了一口气，继续指导。

但到了录制那天，赖成军却没有出现在棚内，给出的解释是他的指导思想已经贯彻给了策划组，剩下的希望他们现场自由发挥，自己在旁边可能反而束手束脚。他甚至都没跟来参加节目的肖清容打招呼，不过说起来他也有正事——访谈节目除了前期、现场之外，后期也相当重要，包括后来流行的各种吐槽、强调、河蟹、为广告时间预留的破口等——记歌词是现场直播节目，后期没有太大余地可发挥，但这个是录播，就有比较充分的完善空间。节目录制的时候，他呆在后台控制室，跟制作后期的工作人员指导，哪里可以加效果，哪里可以抽出来当片花之类。

这么一忙起来，直到选手录完节目离开，他也没顾得上跟肖清容打照面。仿佛肖清容对他来说，也只是那几个嘉宾中的一个。

后来策划组把做好的片子给他看，赖成军没有从头看到尾，只是看了个预告、开头结尾，中间也都快进，随意停留了几下。大概看下来，觉得风格还算比较符合自己的设想。

林百川不是这个节目的狂热支持者，但自从记歌词见识了赖成军的眼光和策划能力，便不好太泼冷水，而这期节目涉及一些幕后，例如“那些年”的华国音乐圈，他还颇有些经验，为节目贡献了力量，甚至那名导演嘉宾也是他提出来的。

当然，他还是觉得这跟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娱乐节目有所出入，赖成军拍拍他肩膀，“将来有的是机会做新节目，只怕有一天我们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内容来填空档，那时你就算想把音乐会搬上电视也行。”

托记歌词的福，不少人都关注着这个新节目，第一期开播那天，大家早早锁定了频道，就连小文也坐在沙发上翘首以待。

赖成军既然决定罩小文，也不只是说说而已，筹备节目的期间，他抽空帮小文问过了，既然小文现在不上班，选择就更多，可以读全日制专科，报了名，离考试还有半年，赖成军又帮他联系了个补习班，吃住都包，现在离补习班开课还有一阵子，就让他先住在新屋这边。

小文爱学习，补习班没开课，自己就先准备了教材看书，赖成军一周来个一两次，次次都能看见他咬着笔杆做题，心中倒也欣慰，只是让他注意劳逸结合。小文网瘾不大，还是喜欢在一楼客厅看电视。

访谈节目第一期正式开播算个大事件，虽然不是现场直播，大部分工作人员还是聚在台里，赖成军要留在那儿本也无可厚非，但他还是借故离开了。

想不到小文竟也关注这个节目，看来是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