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纹 下——水小楼
水小楼  发于:2015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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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江南寒意料峭,尤其是清晨天微微亮时,轻雾缭绕。薄薄的水气打在身上,体感更是寒冷。

霍真摘掉耳机放进运动衣的侧袋里,加快了跑步的速度。不一会儿,身上已微微出汗。

在往回跑的途中,霍真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自打徐州回来后,他用了一年多时间,已经回归正常的生活,大脑很久没有发射过这种信号了。

有人跟踪自己!

从刚才起就一路跟着他,而且那人似乎并不害怕被他发觉,明目张胆地尾随在他身后,却不追上他。简直是有恃无恐!

霍真佯装不知情继续慢跑,跑入公寓附近的街心花园,快速地闪身躲在一片树林后。

那人果然跟上来了,脚步不紧不慢地靠近。

霍真瞧准时机,在他快到面前时冲出去,猛地一拳向那人脸上挥去。

拳头还未碰到那人的脸半分,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牵住跌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充斥着他的一呼一吸,令他心跳漏了几拍。

不可能!

突如其来的震惊和紧张让霍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而疲惫不堪的脸。

真的以为如他曾经说过的那般“从此山水不相逢”,真的以为两人如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经过交汇点后会愈行愈远。

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出现在眼前!没有预兆,突然地出现,正如他突然地不告而别。

霍真冷冷地推开他,欲转身离去。

“霍真……”卫痕没有拦他,迟疑了半拍才开口唤他,声音中带着久久压抑的悲哀和恳求。

霍真不由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他怕看见那双眼中的神采,也怕看见那双眼中的黯淡。

卫痕见他一动不动,便走到他面前,双手环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头。

“我……回来了……”

霍真有一堆话想质问他,话到嘴边刚微微张开口,眼泪已不争气地先行一步流下。

“你不是去找你的起源和归宿了吗?你不是不属于这里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卫痕深深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面容印刻入灵魂,“我回到了那座悬崖下,将鬼诛的头颅送还。之后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一个人待了很久……在那座死城里,到处是死亡枯朽的气息……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活物……”

“这一年多你一直生活在那座废弃的古城?”霍真惊骇地问道。他难以想象任何一个正常人独自在那座山中废墟生活!在那与世隔绝的山中,没有一个活人,只有颓败的巨石、阴冷的石像、诡异的迷雾,还有是不是出现的人猴。恐怕待上一天不疯也会崩溃!更何况是一年!

卫痕没有回答,但眼神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霍真说不清楚心底是酸楚还是疼痛,累积了一年多的怨责和痛苦,此刻全部化为浓浓的心疼,声音不由哽咽道:“在我苦苦追赶,走入你的世界后,你冷漠地将我遗弃在那里。而当我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得世界,你却又出现……”

卫痕将他拥入怀中,同样语带哽咽,“现在换我走入你的世界,陪伴你,直到你厌倦为止。”

他闪着淡淡水光的眼中饱含着隐忍和希冀,让人无法拒绝。

霍真终于点了点头,卫痕仿佛被大赦了的死刑犯一般长松一口气,与他额头相贴,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霍真便察觉到不对劲。

环视四周,不知何时他们已成了来往路人的关注焦点。只见一双双讶异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仿佛在看什么新鲜事物。手持缎面折扇,身着花花绿绿衣裙,刚跳完广场舞的太太们掩着嘴,暧昧地笑作一团。

霍真脸热得快冒蒸气了,头都不敢抬,拉着卫痕的手,飞快地往家跑去。

刚进家门,也不知谁先开始的,两人的嘴唇碰触到一起后便再没分开过。霍真一脚勾开卧室的门,两人推推搡搡地进去,跌倒在床上。

霍真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一切只是凭着本能行动。

卫痕在他上方,随手拨弄着他额上散乱的头发,霍真望着他的眼,看到他看似平静的眼波下燃起的火焰。

“你……想……”霍真脸上发烧,咬着唇轻道:“想……吗?”

卫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早就知道他是沉默的人,但此刻的沉默让霍真受不了。

霍真翻身将他压在下面,手肘抵着他的脖子,弯起膝盖抵着他下身,装狠道:“快说话啊!”

然而即使披着狼皮,羊终究还是羊,卫痕用简单两招,也没见他怎么出手,就将霍真的压制轻松化解。

“你这是恃强凌弱。”霍真不服气地嚷道。

卫痕低头用唇堵住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缓缓拉开他运动衣的拉链,将手探入他的T恤衫内,轻抚着他的肌肤。微凉的触感让霍真轻轻一颤,但很快沉醉在他温柔的抚弄中。

深深的一吻结束,卫痕贴着他的唇,微微喘息,半晌才道:“想得不得了。”

霍真弯起唇角,笑靥撩人,大方地道:“准了。”

没有润滑剂的第一次是痛苦的。

霍真第一次尝到那种有痛说不出口的感觉,后悔不该被美色迷惑,大方地“引狼入室”。

身边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冷峻的脸上带着平静满足的神情。

手指划过他的脸,霍真能看得出他眼角眉梢所带的疲惫和憔悴,手指下移到他的胸膛,左胸口那道深深的伤痕已经结疤,霍真将脸贴在那道曾经的伤口上,心,渐渐平静。

只有在这个人身边,自己才能获得如此的平静。

霍真闭上眼,轻轻亲吻那道疤痕,“卫痕,你找到你的归宿了吗?……我想我找到了……”

卫痕一直睡到日暮西山才醒来,走出卧室时,霍真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餐,端上餐桌。

“冰箱里没什么菜,就随便做了。”

卫痕点点头,在桌前坐下,看霍真端上两碗面条,清水煮的,伴着清淡的蔬菜,就像两人从相遇以来的情感,清爽而美味。

小黑许久没见卫痕,开始有些陌生感,但很快就回忆起了曾经的感情,绕着卫痕直转。

它看看霍真,再看看卫痕,心满意足地埋头在食盆里大口吃起来。

也许是睡了十来个小时的缘故,卫痕已经恢复了精力,吃完饭后,被霍真赶去洗澡。

霍真从衣橱里找出自己穿了有点大的睡衣裤,拿进浴室给卫痕。然而卫痕出来时,只穿了条宽松的长裤。霍真闲散地盘腿坐在床上望着他,他手中宽大的浴巾随意擦着湿发,略长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眼,发间的水滴落,沿着裸露的胸膛淌下,竟有种特别的性感。他体型匀称,肌理清晰,配上小麦色的肤色,堪称完美,看得霍真不免一阵心动。

卫痕将浴巾抛给霍真,在床沿坐下。

霍真接过浴巾,半跪在他身后,乖巧地替他擦拭头发。

卫痕反手将他搂到胸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低头想吻他。

“等等。”霍真突然推开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纸,塞到卫痕手中。这是他在卫痕白天睡觉时花了一番功夫准备的。

“先买好这些,不然不许靠近我。”霍真朝他眨眨眼。

卫痕看着纸上写得满满的药物清单,有些惊讶,“这些……都需要吗?”

“是我上网查的!曾希说过你以前念的是医药大学,不会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吧!”霍真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着看卫痕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纠结表情。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流水一般。

霍真单手托腮靠在吧台上,视线中是卫痕带小黑在茶馆前的门廊下玩耍的身影,有种两人从未曾分开过的错觉,好像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的。

这时,一辆银灰色的宾利在茶馆前停下,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卫痕拍拍小黑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向这个男人走去。

霍真不放心地走过去,听到这个男人恭敬地对卫痕道:“卫先生,曾老板听说你回来了,让我来请你去省园。”

“呵呵,曾家的眼线还是那么厉害。”霍真讽道:“我们只是寻常人家,不值得曾爷爷浪费那么多心力。”

男人看了霍真一眼,又对卫痕道:“卫先生请放心,曾老板没有恶意。他说了,你若不愿意前往,我们绝不会勉强。”

霍真心想,那是因为曾老头太了解卫痕了,知道就凭你怎么可能勉强得了卫痕?

卫痕淡然道:“我跟你去。”

“卫痕……”霍真上前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我不会有事的。”卫痕保证道。他的话对于霍真而言,一向有种无形的力量,让人深信不疑。

霍真松开他的手,叮嘱道:“你多小心。”

卫痕去了很久,一直到茶馆快打烊时才回来。

霍真见他完好无事才放下心来,问道:“他找你做什么?”莫非又是和五剑、重生药有关?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一切,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他绝不愿意卫痕再被拖下水。

“没什么,他只是希望我回曾氏继续帮他。”卫痕道。

“什么?还回曾氏?”霍真惊道。“他是不是对你还有什么企图?”

“我想不会有。禹陵已毁,他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再得到了。我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说他会静心在禅院修养,不再过问公司的事,希望我帮他主持公司事务。”

“你答应了吗?你还信他?不怕他有阴谋吗?”霍真一脸不解。

卫痕苦涩一笑,“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都会答应……为了曾希……”

这是卫痕回来后第一次提到曾希。

霍真知道对曾希的挂念,卫痕不会比他少。对曾希的疼爱,卫痕也不会比他少。但卫痕从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被误解、哪怕被伤害。

恐怕曾家老头就是洞悉了这一点,才有把握将卫痕拿捏在手。

霍真叹息,这老头,果然还是老谋深算啊!

卫痕回到曾氏后,立刻做了两件漂亮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果断地关闭了美国的药厂,将资金全部撤回国内。人类本就不该贪婪地想要超越自然规律,想要做万物之神。不从根源上了断对重生药物的研制,终有一天还是会被心术不正者利用。

第二件事,卫痕用曾家祖孙的名义,在湘西、云南的偏远山区建立起十几座慈善医疗站,为当地人提供免费的常用药物和治疗。并且,每年从曾氏集团的纯利中抽取百分之一来供养维护这些免费医疗站。在各大民营企业独善其身的市场环境下,这样的善举引来无数媒体的关注,无形中提升了曾氏的企业形象,曾氏股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霍真这才发现,原来卫痕深谙经营之道,难怪当初会成为曾氏的中流砥柱。除了曾老爷觊觎卫家的秘密地图,他自身的才华也是备用重用的原因。

既可出世淡泊名利,又能入世展现才华。霍真感慨:卫痕这人,果然不是可以简单理解的。

时间流转,又到了一年的年末。

大年三十前的晚上,霍真和叶明风将茶馆打扫干净,锁上门,照例歇业一周,来年再开张。

说好了晚上三人一狗一起吃火锅,卫痕特地请了一天假,在家中照顾小黑和准备食材。霍真开着车,载着叶明风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刚进家门,霍真便发现卫痕脸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霍真心中一紧。

卫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霍真接过信封,上面字迹潦草,写的全是英文,落款地址也是他所看不明白的。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然而,看到照片的一瞬间,霍真却泪水溃堤,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

卫痕上前拥住他,轻抚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手,剧烈地颤抖着,照片飘落在地。

叶明风捡起地上的照片,上面是两个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碧空如洗,蔚蓝无际的海面上,一座自然古朴的水上木屋前,依偎倚坐两人。一个男人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容貌俊雅,但看上去有种冷冽孤傲的气质,他的怀中靠着一个男孩,两人双手相握,似是非常亲昵的关系。男孩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面容清灵如画,身穿不知哪个民族的白色短袍,露出两条修长漂亮的腿,只可惜的是,一条腿上从脚踝到膝盖有一道蜿蜒的疤痕,应该是受过很重的伤。

叶明风好奇不已,很想问这两人是谁?为何霍真看到他们的照片会如此激动?

却听见霍真不住地呐呐自语:“活着,他们还活着……卫痕,他们还活着……我不是做梦,他们真的活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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