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忍不住大笑起来,叹道:“真是个别扭小孩。”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几天后,顾爷和麻三回来了,同时,叶赫风的黑衣手下也赶到了徐州。
霍真暗自盘点各路人马,顾爷和麻三带来十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但从他们淡定的眼神和沉默的言行中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有来历,身手不会比麻三差。叶家的手下都是高大精壮的年轻小伙,受过专业训练且装备精良。另外还有一路不显山露水的人马,就是省园的雇佣兵,更加可怕。因为他们是埋伏在暗处,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出现,但可以知道的是,队伍中有出色的狙击手,随手就能给你来个爆头玩玩。
再回头看看自己和卫痕,就像孤家寡人一般,不由心中没了底。
山猫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行动,但一直吵着要和他们一起去。最后是霍真想了个办法,说瑞恩教授处境危险,需要有人时刻在他身边保护安全,并且这个人既要聪明又要身手好。山猫毕竟是小孩子,立刻自告奋勇做保镖,于是就为卫痕解决了一个难题。
曾希没有带走小黑,将它留在医院,临行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很久。小黑不是第一次离开主人了,可这次不知为何,却紧咬着曾希的衣摆不让他走,眼睛还湿漉漉的,巴巴地望着主人,希望他留下。
曾希抱着它安慰了好久,最后才狠下心将它推开。
他们走出很远时,霍真依然能听到背后传来小黑呜咽的叫声。再看向曾希,他虽然双眼红肿,但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途径郊外时,霍真听到路边一家简陋的校舍里传来孩子们的念书声。那是一首古老的诗歌,朗朗上口,“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16.
“泗水、汴水,两条河流,一条自西向东,一条从北向南在古淮安境内交汇。合流之处,波澜壮阔。先秦文中有记载,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鱼鳖不能游。当年孔子在吕梁观洪,留下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名句,说的就是这里。”顾爷站在古黄河废道上,周遭是绵延千里的荒芜大地,原本该是滔滔江河的地方,如今杂草丛生,一望无际。
“
那现在怎么一滴水都没了?”叶赫风嘴里啃着干粮问道。
“明朝隆庆、万历两个皇帝在江淮开辟运河,将泗水引入运河,这里就淤为平地。到了清咸丰年间,黄河改道,夹带大量泥沙而过,在泗水古道上形成了一条高处两岸地面五米的废黄河古道。”顾爷解释道。
“看来顾爷这次准备充分,收集了不少信息啊。”霍真赞叹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顾爷笑道,“我这次回云南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利用我的人面网得到了不少讯息,有些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出来怕吓到你们啊!”
霍真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心底揣测,其实他们和这个顾爷相处并不多,除了在云南匆匆一面,第二次就是在跛子山被曾希所虏,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对于他的为人如何不能算了解。所以,该防备还是要防备的,所谓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经历了那么多,不学乖可不行!看来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卫痕。
叶赫风将吃剩的半个馒头扔到地上,抱怨道:“管他什么明朝清朝,我知道这个鸟地方走了一天一夜连一个破村子都没有,想改善一下伙食都不行!”
蓝小眉皱了皱眉,将他扔掉的馒头捡起来,塞回他手里,“拜托你别那么浪费!说不定以后遇到危难,你连这硬馒头都吃不到!”
叶赫风嫌恶地看着馒头,“掉在地上的东西怎么吃?你是不是有虐待狂?”
蓝小眉瞪他一眼,将那半个馒头抓过来,淡定地一口一口吃掉。
叶赫风惊讶地叫道:“SORRY,原来你是被虐狂!”
霍真站起身,四周看了看,卫痕正拿着地图,站在黄河古道边沉思,已经站了半个小时,几乎没有动过。
他拿了两个馒头和水壶走过去,递给卫痕,“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卫痕接过水壶,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又还给霍真,“我不饿。”
“你是神仙啊?”霍真不知为何生起闷气,这个卫痕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能不吃不喝不睡,还要对付所有的困境和保护他们众人,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卫痕看了他一眼,接过馒头三两口吃下去,对霍真道:“我吃完了。”
看他样子就像学生做完了功课向老师汇报一样,让霍真又好气又好笑。
“你看了那么久,发现什么没有?离入口还有多远?”
卫痕摇摇头,“地图上只标了河流走向,没有其他标识物或者山川村落,现在我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算标了其他东西,经历了几千年,什么都灰飞烟灭了。”霍真沮丧地道。
“也不完全如此,”卫痕道:“至少二十年前,我们的先人就凭这地图找到了入口。”
“对啊,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异功能,那时的科技也没现在发达。如果说他们能找到,我们也一定可以!”霍真稍稍恢复了信心。
“不过还有一点让我担心的。”霍真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休息的队伍,“叶家的人马、顾爷的人马、还有躲在暗处的省园人马,龙蛇混杂,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万一和他们对峙起来,我们很吃亏啊!”
“静观其变。”卫痕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最大威胁,并不是靠武力和人数就能对付的。”
霍真想了一想,才明白卫痕的意思。禹陵中的情况,不是任何唯物主义科学观可以解释的,也许对凶狠的白面鸟来说,一千个人和一个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大餐和甜点的区别罢了。
休息了一小时后,再度启程。走了又差不多半天,终于看到了破落的村庄和人影。
黄河废道边,零星看到几个老人蹲在地上烧东西。走近后,才看清他们是在铜盆里烧纸钱、锡箔之类的东西,还有人将馒头屑撒在铜盆边。
“又不是清明,他们烧这些做什么?”霍真好奇地问。
曾希忽然停下脚步,道:“今天几号?”
“八月二十。”蓝小眉回道。
“再过两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中元节。”曾希道。
霍真心里一惊,的确如此!自己真是过日子过糊涂了,以往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在家里设香案祭拜爷爷和爸爸妈妈的。
“中元节?”叶赫风似乎对这个日子有些陌生。
蓝小眉向他解释道:“中元节,又称鬼节,传说这一天地狱之门大开,已故祖先都能再回人间。所以民间会在这一天祭祖、上坟,有些人还会在家门口挂上灯笼,为祖先照亮回家之路。”
“同时,这一天小鬼罗刹、孤魂野鬼,也都会从地狱里出来。他们在路边烧纸钱,可能是烧给那些鬼魂,祈求驱邪避凶。”曾希补充道。
“看这里一片荒凉萧索,要是死在这里,恐怕真是暴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了。自古到今,不知有不少冤魂游荡于此啊!”顾爷感叹道。
“顾爷,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听着渗得慌啊!”明明是酷暑八月,霍真却忽然觉得阴风阵阵,身体发凉。
17.
再走了两个钟头,已是日薄西山,此处一马平川,清晰地看见远处燃起袅袅炊烟。再远处,夕阳晚霞笼罩下,赫然屹立着一座不高的山丘,形状有些奇怪,一时间也说不清像什么。
队伍打算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先过一晚再说。
很快入夜了,蓝小眉煮了一锅速食面,霍真在一旁帮忙分盛在碗里。
卫痕坐在火堆边研究地图,白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休息一会儿吧。神经一直紧绷着也不是好事儿啊。”
叶赫风搭腔道:“容易变神经病哦!”
霍真站在他身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别忘了你自己还住精神病院呢!”
“你不也住过咱家精神病院吗?咱们是病友!”
几个人玩笑着吃了面,也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依旧是白狼守夜,让其他人去休息。卫痕说他反正睡不着,就陪着白狼守。
霍真正要进帐篷,和曾希打了个照面,虽然看他的双眼是无神的,但霍真知道他是能看见的,想起他一直以来的欺骗,又想起在云南时两人共睡一个帐篷,亲密无间的感情,不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曾希也望着他,欲言又止,转身走开,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顾爷,你还不去休息吗?”霍真听到不远处传来蓝小眉的喊声。
他回过头,只见顾爷站在前方一二百米处,双手背在身后,不知在沉思,还是在吟诗。
过了一会儿,顾爷转身朝他们走来,朝蓝小眉摆摆手,“我还不累。”
“你站在那里看什么?”霍真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只是那边好像也有人宿营。”顾爷指了指刚才站立的方向,不以为然地道。
白狼站起身来,露出警惕的神色,“你说那里有人宿营?”
“是啊,我开始也觉得奇怪,这荒山野地的,谁会来宿营?莫非是对我们不利的?”顾爷道,“不过后来看清了,就几个年轻人,和你们差不多大,也没见他们带什么要命的家伙,只有几个书包,兴许是哪个大学考古系或者地质系的研究生,来荒原考察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戒心是减了一些,不过不能完全放下心,于是白狼说想亲自去看一看。
“去吧,去吧,反正我觉得没什么不妥。”顾爷笑道:“你们胆子太小,一惊一乍的。”
霍真道:“可不能这么说,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卫痕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几人想一起跟着白狼过去看个究竟,连曾希也被勾起了兴趣,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方才顾爷站立的位置,果然可以看见下面有两个篝火堆,两点明显的火光。为什么说是下面?因为他们扎营的地方,正是在黄河淤积耸起的河道上,所以现在是居高临下的。
火堆旁,有三四个帐篷,火上架着一口锅,不知在煮些什么。虽然隔着些距离,但仍然能闻到一股肉香,馋得叶赫风直咽口水。
“我说,人家伙食可比我们强多了啊!”
“嘘,闭嘴!”
这时,帐篷里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篝火边本就坐了四个男的,一个女的,一共五男两女,几人说说笑笑,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看他们身影的确很年轻,而且男的身材俊挺,女的身型娇小,想来长相也应该不错。正值青春年华,一同来野外考察也好,游玩也罢,应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霍真这才松了口气,顾爷说的没错,他们真是大惊小怪了!现在这样子,像偷窥狂一样,不由有些难为情,正想劝大家离开。
曾希突然说了一句,“你们看他们的样子,不奇怪吗?”
霍真定睛看了看,那几个年轻人举手投足都正常的很,没发现异常啊!于是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曾希皱起眉头,“他们穿的衣服……你们不觉得太……太……”他拧眉想了想,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最后蹦出一个词,“落伍?”
“落伍?”蓝小眉毕竟是女人,对人的衣着有种天生的敏锐,道:“你是说他们穿的太土了?”
“喂喂,”叶赫风叫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是大少爷,能穿戴名牌啊?说不定人家是农村大学生呢!穿旧点有什么奇怪。”
“他们不是穿的旧,相反,我觉得他们的服装很得体。”曾希正色道:“有问题的是那些款式,你们不觉得眼熟?”
“曾希说的对。”白狼开口道,“他们身上穿的,似乎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衣服。”
霍真挠挠头,“就算他们穿的是过时的老土衣服,那又有什么不对?”
曾希道:“总之我觉得不对劲。”说着,他竟然沿着坡道向下方爬了下去。
霍真想拉他已经晚了,急的汗都出来了,“喂,别下去啊!”
哪知不止曾希,连白狼、卫痕也跟着下去了。
叶赫风看了看他和蓝小眉,“别干瞪眼了,跟上吧。”
“我……”蓝小眉突然后退了一步,“觉得有些不安。你们忘了吗,再过两天就是鬼节了!”
“地府鬼门会打开……”霍真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咳,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鬼!”叶赫风咧嘴一笑,“更何况,我们还有会捉鬼的大师兄呢!”他伸手指了指卫痕。他们三人已经爬下坡,悄悄地向帐篷靠近了。
霍真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爬,双脚着地后,便向卫痕他们走去。白狼、卫痕、曾希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正好隐蔽了行踪。
等叶赫风、蓝小眉和霍真走到他们身后时,他们连头都没回,聚精会神地看着营地内的情况,专注得有些出神。
“什么情况?”霍真推推卫痕,轻声问道。卫痕竟然没有理他,身子动都不动。
这时他们离营地已经很近了,近到可以看见那几个年轻男女的容貌和神态,近到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霍真听见有个娇俏的女声道:“不知道瑞恩教授的地图准不准啊?咱们都走了好几天了呢!”
另有一个男的安慰她,“不会有错的,只要沿着河道一直走下去就能找到了。”
霍真心里懵了,瑞恩教授?他们也认识一个叫瑞恩教授的?不会这么巧吧?
眼见身边的卫痕、叶赫风都露出一种奇怪、难以形容的表情,曾希更是脸色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们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吓成这样?”霍真推开他们,脸凑上前一看,连他自己都吓得差点趴下。
怎么可能这样?!
那个营地,那五男二女中,竟有两张无比熟悉的脸孔!
正是他二十年前过世的父母!
他们竟然活生生地在谈笑风生,连容貌都是二十年前的样子!
“爸爸……妈妈……”霍真颤抖着嘴唇,嚅嗫着,两行眼泪唰地下来,止都止不住。
身体像被遥控器操控了一样,不由自主地要往前走,想要紧紧地抱住父母,想要好好感受一下他们怀抱的温暖。二十年了!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面孔,只有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声音,现在就在眼前!再往前几步,就能触碰到……
“别去!”卫痕用力握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紧紧箍在怀中。
“那是我爸爸妈妈!”霍真哭道:“是我亲生的父母啊!”
“废话!我们的也不是后的啊!”叶赫风压低声音喝止他,“现在什么情形,别那么冲动!”
他这一骂,霍真才如梦初醒。爸爸妈妈二十年就已经过世了,那时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亲眼看着他们入葬,亲眼看着家丁将一个一个粗大的钉子钉入棺材。死了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复活?而且看其他人的反应,可以肯定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另外几个男女,就是二十年前五家的当家人,他们正在寻找禹陵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