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探了又探,始终没有找到要找的。耀月憋不住咳嗽了两声,那手像是找到了源头一般停了一下,耀月屏住呼吸,等待着庐山真面目的到来……突然,身子一晃,好像并无任何预兆般,嗖的一下被吸了过去,而后一切动作照旧!
高手?
眼看着那手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准备撤退,耀月一把将它握住……
月色静谧,琴音撩人。
两人沉默,就这般就着刚刚的姿势谁也未动。眼看时间流逝不断,耀月凑到帐帘旁,笑意盈盈“敢问大夫,在下这是得了什么病?”
刻意压低的声音“老夫受人所托,每隔一晚便来给公子探病,只是偶染风寒,并不碍事。”
老夫?我看你还嫩得很吧!
“原来如此,有劳大夫了。”
“不妨事,你,你可以松开了。”
“好啊~”依旧抓着不放。
那人显然是有些心急,挣了两挣,才换得迟来的放手,就要匆匆出去,耀月掀开帘帐,只瞧到一身背影,于是撑起身子悠闲道“大夫,我的腿何时才能行动自如?”
“……快了。”推门而出。
此后的几天,一直都没等到这个自称‘老夫’的年轻大夫来,耀月继续整天游手好闲的和几个‘老婆’玩闹,大有掀翻屋顶的苗头。玩得过了头,自然出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事情,看来,也快引得该露头的露头了。
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和这个小院落无关,好似桃源幽径一般避人不扰。奇怪的是,无论闹出怎样的动静,似乎并没有传到该传的人耳朵里,前日夜里年轻大夫又来问诊,这次没有只把把脉就算,而是扶了耀月起身,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施以金针,黑暗中看不清事物,只知道那大夫罩了个面罩,似乎并不想叫人瞧清楚他的脸,又或者只是不想叫耀月看到。
金针过后,那人就再不来了。不过万幸的是,耀月感觉双腿已经有了知觉,没过几天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不同以往的是,身体里的一股子力气好像突然之间消失殆尽,似乎被什么给压制住了。虽然恢复了八成的灵活度,内力却大大折损。准确的说就是,体内乱窜的真气和不可思议的身手消失不见了。
对于这一点,耀月也就耸了耸肩。
也是,他牧离静王又不是靠武功吃饭,没了就没了,他还不稀罕呢。
转眼已经四月上旬,夜里风凉,耀月解完手顺便溜出了院子。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除了荒郊便是荒郊,连树都没几棵。转了几个弯依旧没找到路,就回去了。
耀月不傻,自然看得出这里并非荒郊野外,而是一个布局极其精密的迷宫,就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人,这里的‘主人’也忒费心了吧?
耀月回到被窝里,好好睡了个觉。第二日一早起床,去了柴房看到烧水的小桃,关上柴门,笑呵呵的说了声‘早’。
那小桃见到‘明月’自然满心欢喜,看他关了门,生出一丝紧张。脸颊微红道“明月哥哥一大早的,不知何事?”
耀月拿过小桃手中的柴火棍,挑起火来“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小桃哪里听过这般话语,立刻低下头不再作声。耀月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眼中满是关切“你太瘦了,该多多吃饭。”
“明月哥哥……”小桃眼中尽是娇羞和欣喜。
耀月回头看看炉子上的水呲呲作响,往旁边拿来个茶壶添了水,道“姑娘是水做的,你别整天只烧水不喝水。”说完,往杯中添了水,送到小桃嘴边。
那姑娘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耀月,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满脸嫣红。
耀月一笑,一仰头端了底。
“……就是来找你要杯水喝,我走了。”说完,踏步而去,留下芳心凌乱的姑娘独自出神。
说是离去,实则不然。
在院中绕了半圈,又转回柴房。早料到那一身淡粉肯定睡的昏天黑地,抬脚进去一看果不其然。耀月蹲下身似笑非笑道“小丫头,别怪哥哥。谁叫你们主子藏头又不露尾。”
耀月潜进小桃的屋子,动作麻利的换装换容,才弄好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恭敬道“桃姑,时间已到,请移步杏芳阁。”
学着小桃的声音答应一声,就开门随着使者前行而去。不多时,便看到暗门内,几个‘老婆’都在。而且……
“我有东西落在房里,去去就来。”耀月并未露面,就又顺着原路返回小桃的房里。
定是有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要发生,所以她们才是那般穿着打扮。耀月在小桃的衣柜里翻了半天,才看到一个红木金丝的衣盒,打开一看,桃红色的甩袖金丝花瓣裙,做工极其华贵细致,又不失飘逸灵动,旁边配有头饰,额饰,腕饰,踝饰等等……耀月立刻又换上了一整套行头,才出去与那帮‘老婆’会面。
刚一走进,白诗诗‘啧啧’的就过来,拉住耀月含笑道“桃子,今日怎么这般漂亮啊?”
只见那桃姑,剪瞳若水,青丝飘逸,颊上桃花含羞,墨鬓微卷似云,额系三根七彩丝,好似掌花之神。耀月微微一笑,道“哪里能比得上姐姐半分。”
那白诗诗一身雪花似舞,发髻高盘,眉角一抹银粉,巧笑嫣然,冰若寒雪,清冷飘渺。
再看其他姐妹,着紫,蓝,黑,绿,金不同颜色衣衫,俱是人间真绝色。使者站在一旁,看向天边雏阳,见时间差不多,出了杏芳阁。
众女都捧起一方琉璃荷碧烛盏,悄声跟出。
耀月走在中间,一边默默记下路线,一边偷偷打量周遭。一路走来树木河流繁杂,像是特意绕路似的,不过凭耀月的聪明,这点小把戏算不得什么!
从天亮走到夕阳欲睡,这离得还真不近!
耀月走的近乎虚脱,大气不敢出的依旧挪着碎花小步。九曲十八弯的绕着墨香樟高大的枝桠,一片花香,却不见花。
从一个朱色小门进去,到处都是紫衣蒙面的壮汉把守,看样子武功极高。
头顶不时响起秃雕飞过的叫声,更显得这里阴煞肃穆。
抬眼一望,日月星辰四象变幻莫测,水火山石土五行恒生,奔流浩浩之水,险峻窄窄之路。俨如匹练搭蟒江,却似火坑浮上界。阴气逼人寒透衣,香风扑鼻味销魂。波翻浪滚,深渊进处无白骨;崖锋壁峭,枝藤紧绕悬边花;钢链交缠,黑纱轻舞,高有百丈,深却千重。
百丈长百丈宽的峭壁之正中,俨然矗卧一座古碉,红木泛黑雕着花纹图腾,似有千百年的脾性般,老朽腐化,腥风残凛。周遭布满娇艳欲滴的各色花卉,实则不相衬托。
碉殿前方,是一圆形坐台,九丈宽十九丈长,红绒铺地,直延至下方三十九级台阶之上。坐台上只一把枯藤木椅罢了。
台下聚了上千的人头,衣着不同列阵其中。从左至右依次为:紫衣长衫带帽者百人以上;金刚喇嘛手握金刀者百人以上;碎花银饰毒蛇纹身者百人以上;和服裹身木屐扶桑者百人以上;道袍长发手持拂尘者百人以上;黑衣红裙颊刺梅花者百人以上……总共十方不等人马,整齐列于悬崖广地之上,似乎在等待何人到来。
耀月慌的收回眼光,心中翻腾不已。
这般阵仗,莫不是又一股对抗大焱的兵团人马?
若是如此,岂不是更难对付!
看四周,竟是上好的红绸做饰,悬挂于崖边铁链上,摇曳不断,很是喜庆。
难不成是……比武招亲?
夕阳只余一缕,漫边彩霞纷呈。
巨壮如高树的火盆,一架架轰然点起。
众人见状,顿时肃穆收声,全体单膝跪地,双中握拳交叉胸前,朗朗乾坤念声大起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耀月见状,连忙半跪而下,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跟着依依呀呀起来。半天觉着周遭气氛不对,抬头一瞧,得!众‘老婆’眼神怪异的看着耀月一人跪在当中,其他几人均是半福身子,手摆莲花,一只搁胸前,一只微挡额头。
耀月大窘,立刻爬起来,脸上一片火红。
性别混淆,纯粹的性别混淆!
怎么就忘了自己现下是一个‘女子’呢?
估计待会儿,不知怎么死!
‘咚咚咚……’震耳的鼓声齐奏,节拍气势恢宏,却也诡异莫测。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万跪神佛,吾敬花魔,只手遮天,永享仙乐。”
恍惚之间,台级之下竟站了个人。
第八十二章:神教崛起(下)
虽是背对,却叫人不敢直视。
惊雷震鼓,就在这一刻停歇,不敢多颤一波。
挺拔风姿,更有一股邪魅之气。
青丝直垂脚踝,偶有几缕随风霸舞。
发髻之上插着九根古玉,分别为左四右四中一。
红华丝高领内衬,黑锦缎绣龙外袍。金丝腰带约宽一掌,缀了紫黑金绿红白银黄粉九颗宝钻。
虹裤白靴,九头凤凰。
那人一步步踏上阶去,稳重自持,风华天赐。
只那发尾随着动作,偶有摇曳,平添了几分风流飘逸。
偌大的碉崖殿顶,竟是不闻一丝气息,似乎众人在他面前,只一具尸身凡胎罢了。
静谧的空气,偶有花风而过。
不听风声鸟声人声,只闻脚步轻盈阵阵。
最后一级台阶上完,那人转过身来……
一方精致小巧的面具扣在眸骨之上,天蝉金丝为面,璀蓝晶石为架,其上缀着九颗紫钻,挡住熠熠光华,卓卓眉目。
红唇轻抿,摄人魂魄。
一抬手,撩起袍摆,落座枯藤木椅之上。
绝顶风姿令万世为之倾慕俯拜。
耀月移开脑门上的‘莲花’手,直愣愣瞧着,心中五味杂陈,恐惧,害怕,钦慕,艳羡,恨嫉,仰视,还有一点点深入骨髓的,想念。
唇未动,声大起
“教众不必多礼,请起。”
恍惑低沉之语犹在耳畔,众人这才敢半抬头,齐声“谢圣主。”
一双眸晶俯视众小,缓缓音韵而来“既你等决心追随于我,本座自当竭尽所能,将本教发扬光大,覆于江湖。”
此话一出,即刻激荡四里。各方人马均站起身来,齐声高呼:
“花神九枝,绝代风华,神功大成,独挡天下。”
“花神九枝,绝代风华,神功大成,独挡天下。”
“花神九枝,绝代风华,神功大成,独挡天下。”
气氛高涨,无人能敌。
十九门神武大炮队列两边,炮筒对准高空点火。
‘轰隆’炸响,震裂天地的炮鸣,天空即刻被无数铁球覆盖,映出地上一片黑影。
众人举头观看,叹呼声惊涛骇浪。
无数铁球相继突然在高空炸开,散出红绸丝无数,伴着飘然而来的花瓣,红光漫天,夺人神目。
花九枝一扬手,一盏蓝绸风筝自远处飘飞而来。覆过众人头顶,慢慢向着坐台降下……
四位白衣侍女齐齐飞向半空,捏着风筝四角降落,而后徐徐将风筝展开在座上之人身后,蓝布之上,一簇月白琼枝。
众人再跪在地,震颤高呼
“圣主魔尊,九枝不灭,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圣主魔尊,九枝不灭,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圣主魔尊,九枝不灭,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花九枝?
他就是……花九枝
耀月站起来,与之对望。
或者说,只有一人望向高台,虽然突兀,没有人顾及就是。
指中捏起酒杯,百花酿醇香弥漫。
众人均端起前方托盘的酒碗,高举过头。
“一敬天。”说罢,扬手向天洒万点酒露。
众人举杯,敬之。
“二敬地。”再添一杯,高台之上洒下半圈。
众人再敬。
“三敬人。”酒盅已满,花九枝拿过半跪侍女手中托盘的一柄小刀,慢慢拔开刀鞘,突然向右腕横来一刀,霎时散的漫天血雾。
滴答的红液流进杯中,和晶莹的酒珠合为一体。
花九枝举杯,士气大振。
一时间血雾满天,众人都举刀划破右腕,合着血酒,举碗敬人。
与邪枭歃血为盟,便是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后来的记载里并没有详述这一笔,相反的,只是只言片语带过,说是那一时代的江湖,腥风血雨不断,歃血为盟的众人里,死的死疯的疯,死的不明所以,疯的甘之如饴。
耀月看着那举杯一仰的霸气,心中生出敬佩亦有苦笑的冲动。那晚池畔的神仙,原来是他……
怎么也没想到,造化,竟如此弄人!
花九枝亮出杯底,手一松,酒杯摔得粉碎。而后惊天的破碎之声响彻黑夜。
“以后本教便名为——花葬。”
话一完,闪着红光的灯笼一架架自四面八方滑至场中央,点亮了断崖峭壁的角角落落。又是惊涛骇浪的叹呼声,诡异的红灯笼照亮了坐台上独酌的影。
花九枝一挥手,悄无声息。
远处,紫衣蒙面的极上高手,压着一行人跪在了大殿正中央。
耀月看过去,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发抖。其中一个女子的摸样倒是有一两分熟悉,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尊驾万福,不知这些人犯当如何处置?”奏请询问的人穿着黑衫,单膝跪地声音悠远却震耳欲聋。
场上千号人物又把目光转到了台上。
花九枝手中攥着个小杯,缓缓转了三圈,轻声“不知惜福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急切与花葬为敌,就送他们一程好了。”
场下压跪着的人顿时像脱水的鱼一般挣扎起来,满脸急切惶恐,嘴角斑斑血迹,像是被割了舌头依依呀呀不停。
“既是贵客,又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对待他们自不能少了礼数,否则叫世人说我花九枝不懂规矩。就赐‘天葬’‘地葬’‘水葬’以示尊敬吧……”
一行人‘鬼哭狼嚎’的被押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像只是个无伤大雅的余兴节目,花九枝添了酒,似是有几分高兴“教众不必拘礼,尽管开怀畅饮。”而后,仰头一倒。
同样是喝酒,怎的他喝起来就那般漂亮?
美的,不似凡人。
这厢耀月正看得神里神外,晕晕陶陶,轻快略带异域风格的丝竹声突然响起,众‘老婆’拿起地上的荷碧烛盏一个个的飘然到了场中央,白诗诗看‘桃姑’傻愣愣的不动,狠狠撞了她一下。吓得耀月屁颠屁颠的拿起荷盏跟着上了场……
到了场中央才发现,这是要……跳舞?
不会吧!!!
九色仙姬摆成前四后五队形,踏着舞点,妖媚至极的姿势一个个摆开去。耀月站在最后一个,眼看着麻将牌马上就要倒在自己这儿了,脑门瞬间出了一层汗,心里‘别别别’的,终于还是做出一个这辈子极为羞耻的动作。
站在花九枝旁边的侍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被一瞥眸光吓得赶紧收敛,却没看到同样微弯的唇角。
让我死吧!!!
耀月跟着众仙姬左晃右晃,绣花鞋被踩得面目全非。她们举盏,他就跟着举;她们摆手弄姿,他就跟着摆手弄姿;她们扭腰,他就跟着晃荡;她们摇臀,他就跟条喝醉的水蛇一样,乱颤。到最后,所有人都察觉了这个‘桃姑’的惊人之举,只得全体稳下心神,继续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