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倒是赏个脸弹一曲吧,别叫我下不来台呀!”跑进亭子里,看那人依旧不发一语的坐着,极其冰冷。
“我并不会弹,你教我如何勉为其难?”
“不会弹,你就随便弄几下就行。”
“……”没有回音。
“好~~”耀月露出点坏笑,凑到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霜雪凝睫的眼睛蓦然大睁,带着点震惊和不可思议,而后美眸现出杀气!
“好了,我说完了。弹不弹你自己看着办吧……”耀月直起身,笑意挂在嘴边,准备出亭。
“等一下……”那人开口叫他。
“干嘛?”耀月微笑着应答。
“……给我,找一盒胭脂来。”
“什么?胭脂?你要胭脂干嘛?”又没让他真的见客,还要涂抹不成?
“……”
“好,你等着。”耀月收起诧异,还有一点点不适感,钻出亭子。反正看热闹的人早走了一半,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没过一会儿,耀月捧着个做工精巧的胭脂盒来,递给亭中人,本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玩,结果换来一句“你可以出去了。”
等到最后一个看客也一摆手‘切’了一声,准备迈蹄子走人。
拨弦之声缓缓而来,游走于三个基调之上。就只是这般,硬生生的定住了所有人。
轻灵幻妙,嶙峋怅惘,一曲冷调哀歌传了很远很远……
本是生机盎然的三月之天,竟叫这曲染上了哀婉之色,细听之下,美人垂暮,痴痴等待,终换不得一个回头。
原来,最是无情却有情,看似有情最无情。
曲子结束了许久,耀月都未缓过神来,直到手中塞进一锭金子,直到手中塞满了金银……众人付了银子,默默离去。
一大家小姐往耀月手中塞过银票,擦干眼泪道“好好对她。”完后,朝亭中看看,掉头离开。
耀月心情低落的跟着先行的脚步,直直缓不过来,心口疼的紧。
就这样低头走路,也没注意前边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不好惹’,直愣愣一头就撞上了一大块胸肌。
还没来得及抱歉,那个被撞的‘哎哟哟’的像个娘们儿似的,往地上倒去。
“他妈的,敢撞伤我兄弟!!小子……你看怎么办呐?”边说边围成一圈,摩拳擦掌的管耀月要医药费。
耀月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壮汉,一笑“哥们儿,你兄弟怎么软的跟棉花似的,一撞就倒?”听他这么说,那个在地上的立马站起来,吼道“臭小子,你说谁是棉花?”
“看,他这不是好了嘛。借过借过……”正准备离开,被一把抓住后脖领子给提了回来。
强忍怒气“放开!”
“嘿哟,不放你怎么地?”
“我叫你放开!”
“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我们东街八虎的厉害了!”
怎么说耀月还是学过点功夫的,抬手一挡,只听‘喀喇’一声,那大汉竟是抱着手臂嚎啕大叫起来,滚在地上翻来覆去。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一个横扫腿所有人当场倒地。
还一个藏在角落,趁耀月诧异自己的神力之时,掏出匕首往耀月身后插去,怎料被一把捏住握刀手腕,只一拳,便像踢出去的球一般,飞出了十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震惊的看着自己打人的拳头,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
“快走快走……”一伙人弯腰哈背的逃窜,有一个手脚不灵活的被耀月一把捏住。
“等一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说罢,跪在地上磕头。
耀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人手中“把这个送到镇东头的大瓦房里,把亭子里的琴和娟纱送回品红楼。要是被我知道你敢私吞,我打死你!”说着,抬了下手,吓得那人连忙叫着‘不敢不敢’抱头鼠窜。
“哇哦~~好厉害的拳法!”耀月赞叹着自己的好拳法,向前边追去。
刚刚叫那地痞流氓送银子过去,纯粹的良心不安,那盒胭脂还是从镇东头的大瓦房里借来的,刚抬屁股走人,就听得娇滴滴的哭叫声‘我的十色珊瑚霜呢?呜呜呜……明天出嫁要用的!快给我找!!!’
好容易追上红衣一袭,那人只是面目淡淡,冷漠不语。对着耀月夸赞甚至感激的话,全无感觉。
“走走,咱们吃顿好的去,赚了这么多银两,兄台真是功不可没。”
没得理睬,不气馁,继续“刚那个胭脂擦哪儿了?给我瞧瞧……”说罢,左看右看人家的脸颊,充满探索。
被凌厉的眼神一瞥,耀月顿蔫。
最后只吃了点清淡小菜,耀月去裁衣铺子,换了一套行头,顿时人干净清爽,又倜傥风流起来。
叫那人也换一套,只得来一双冷厌的眸波。
天已半黑,夕阳欲走。
两人并未住店,只是继续向着人烟渐渐稀少的树林而去。
其实,不是耀月不想住店,他累得要命,但也不好开口,毕竟那兄弟给他赚了不少银子。怎好这么矫情?
转身的红衣,音韵低沉,像是在警告“就此分别吧。”而后头也不回的踏步而去,耀月一愣紧跟着不放,换来转身而来的杀气四溢“还不走?”
“你是要往哪?”
“若是再不走,我就杀了你,绝无虚言。”
“好,那咱们把钱分分……”耀月蹲在地上把怀里得来的金银钱票通通倒出来,开始一家一半的开数。
“不必了……”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耀月‘唉唉唉,还没数完呢’兜起地上的银钱追上去,惊起林间远处的几只乌鸦。
“什么人?”耀月警觉的转身,却看不到对方任何影子。
“哼哼~~”仰头轻笑,红衣转过身来“真是,阴魂不散。”
稍有片刻,树林顶端瞬时旋下众多黑影,一排排的将他二人包围。耀月靠近他的身后人,悲惨意识到,他俩个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无暇多想,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弥陀佛了。
杀伐之气一波接一波的到来,耀月不觉心惊,这些人看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没人说话,只等待最佳时机。
突然觉得身后有点动静,待转过头来,那人已经拔出自己身上的‘洞浉环佩’,转头一笑道
“来,我弹琴给你听。”
第七十八章:洞浉琴魔
衣袂翻飞,红纱浮摆。
抱着古琴的一袭风姿慢慢前行,盈盈美目笑意渐浓,偶尔回转,瞧着耀月疑惑不解的随着他慢走,眼神中净是担心,便不再多看,徐徐向着河边的琴心亭而去。
围攻二人的队伍显然都有了迟疑,不敢贸然出手,举着刀剑兵器,后退着慢慢让路。
微风徐徐,那人走进亭中坐下,放下手中古琴置于石桌之上,这才抬起头来,面庞绝美异于平常,额心正中的九瓣花影竟慢慢显出颜色来,好似杀戮前的极致绽放。
手指覆在琴弦之上,来回摩挲,笑道“这才是,好琴。”慢慢拨了几个弦音,清脆悦耳,至极绝妙,也不抬头接着道“你不是问我,要胭脂来何用……”不等耀月回答,便从袖中取了刚刚没用完的十色珊瑚霜,开了盒盖,探头选看颜色。
四周早都失去耐性的蠢蠢欲动,耀月贴近亭中专心选色的人,低声“你疯了,还不赶紧逃命!他们这么多人,我们根本……”要说的话,消失在了他随后的动作里,修长白皙的指节,一个个伸进胭脂盒中,将中意的颜色涂在了指肚之上,两手拇指同色,其他各一色,共九种。
“你这是?”耀月完全忘记前狼后虎的处境,被他这般行为搅糊涂了。
抬眸一笑,道“不过一点趣味。”
话音未了,五道黑影瞬时闪到面前,剑光晃眼,只一瞬就叫人的脑袋分家……只不过倒下去的,依旧是五个罢了。
刚刚事发突然,根本就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更别说抵挡了。耀月震惊的看着近处五人脑袋上汩汩冒血的血洞,有点缓不过来。
拨弦的声音缓缓而起,调子极其悦耳动听,充满柔情,和一点点迫不及待。
众人见状,不觉向后退了退,这事诡异,怕是另有蹊跷。谁都没有见到他出手,怎会……
琴音悠扬,伴着晚坠的夕阳,散了一池碎金。
雪白的手指盘旋游走,陶醉了天地。
静寂慢慢散出欲来的血腥之气……
暗涌骚动,涤荡在上百杀手的气息之间。
突然,十八阵冒出头来——
“受死吧!”
暗器一涌而出,似剑雨般射向亭中,耀月立时抓起五具尸身挡下一茬,掏出其中一怀中软剑抵死相拼,一波波的拦下暗器无数。
正暗惊自己的身手之时,只见那人拨弦的速度愈来愈快,指上胭脂飞浮飘散,九色寒烟升腾而起,笼罩于古琴之上,迷离梦幻,眩美非凡。
早已痴醉于这一番人间难见的美景之中,却没注意到已到脑后的十八驾钢刀,萧风四起,亭中手指勾住九根琴弦用力两放,红银绿黑金蓝紫橙白九道光影一闪而逝,待耀月转回头,十八人影早已飞出了十几丈之外,武器簌簌掉在了身后,叮当作响!
耀月大惊,直愣愣的看着亭中依旧升腾不断的九色寒烟,依旧倾覆山河的眉目如故,依旧不动声色的嗜血杀戮,耳中静寂了早都开始的又一番血沙翻腾的惨烈生象……
四散飞扬的血肉模糊,耳鼻口手四肢不断掉落在地,一声声杀喊湮没在了悠扬迷幻的琴音之中,亭中手指一拨,便是一片血海。优美的唇弧荡着一抹快意的笑,这笑是为了杀戮而生。
泼墨般的血迹溅了耀月一身一脸,眼看着几个脖子上的脑袋,打了两个晃,就骨碌碌滚落在地……
最后一尾余音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声。
到处,只剩一片尸山血海。
迷恍了半日,擦擦脸上血迹,走进亭中,伸手扳过那张脸,盯了半晌,道“你……”
天早都黑了,看不清眼神。
红色灯笼突然点起在身后的黑木船之上,一架架的亮起来,后来延展到了水中央。
“お迎えに圣主!(恭迎尊驾!)”不见其人,光闻其声,东瀛扶桑语。
对望的人影映透月光,一笑,伸手拨掉轻捏下腮的手,白靴轻点地面,红纱旋身而起,只一须臾,便消失了踪影,徒留一晚清风。
而后,留在亭中痴望的人,分明看到了团银皓月之上划过的一道榻影,黑幔翻浮。
此一着,不管他是不是故人,此昔再无瓜葛。
……
耀月连夜赶路出了地界,来到了洛阳一带,去了稍大的镇子上买了匹好马,置办了些东西就动身前行,未加流连一二,倒是听说朝中出了大事,似乎震撼朝野内外,也没细问,就向南而行了。
他现在一心急归,恨不能在马腿上插上老鹰翅膀,一路上除了置办物品和住宿外,几乎全在路上飞驰,想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自己也说不上。这种现象只能解释为倦了,累了,该回家了。当然这个家就是京郊远外小竹林的木屋,想象着一转身的那双温柔眼睛,心口就抑制不住的急切,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流出点什么似的。
一个月的路程只用了半个月就到了,特意去买了套白色长衫,洗了头发修了面,看着前几天邋遢的形象焕然一新,愈发成熟俊逸,喜不自胜。
越是接近就越是……
耀月趋马前行,看着一里外的小河清澈欢快,早都解了冻的生机盎然,勾唇笑了笑,跳下马向着河边走去,探过头好好瞧了几下,捋捋鬓发,整整衣襟,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跨上马去。
他牧离耀月自负已久,虽没鸿鹄大志,也玩不出翻覆山河的花样,可自问还没怕过什么,却在此刻心跳的失了水准,倒不是怕,就是有点……近乡情怯?
脑中竟是如何缠绵的极致画面,从背后突袭,或者抱着直接开始,还是说说体己话再办事比较好?
想着想着就站在了门前,门是关着的,但是可以确定里面有人,耀月觉得有点闷,也不想像以前那样推门就进,毕竟日子要好好过不是,不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总是要制造点好形象。
又整了整衣襟,举手欲敲。
“哈啊~~不要……慢,慢一点。”
第七十九章:痛彻心扉
手停在门上……
这声音,是谁?
“想不想我,嗯?”
“……想。”
“让你受苦了!”
“只要能帮到你,我……”声音渐低,压制不住的喘息连连。
熟悉的木床摇曳,虽不清晰,但可以想象那床摇晃的幅度还是很大的。
一阵炸雷轰响在脑中,眼前白恍恍的一片,勉强抓住衣摆才缓过来点。耀月担心的是玉白并不会说话,这人显然不是他,那么,他的玉白呢?
继续站在门外,想用残存的理智听听他可能被带到了哪里,也好尽快找回来。只是控制不住充盈耳膜的心跳,轻微恶心。
“这次他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问题……哈,腿再打开点……没想到就那种样子,竟然也管起闲事儿来了,巴蜀大军连我都调配不动,他竟然有本事让他们往山沟里走,勾的沈傲集了所有兵力想要全歼,结果呢……”
“啊~不,不要~~~”
“哼哼~~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没有鹤蚌相争之利,最起码知道了他的实力,往后对付起来也有了谱。还是你厉害,啊?两句话就让他,嗯……乖乖就范。”
“不唔~~”木床咯吱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说说,你这里……”
“别~~那里不要动~哈!求你……”
“你的这里,更喜欢谁?嗯?谁更能满足你……说啊!!”
“哈呜呜……不要再动了,是你,是你!!”
片刻的寂静
“不要再让我失望,一直都呆在我身边,好吗?”
“……好。”
清新的空气吹散了一室情欲,门开了,逆光站着个人影。
“耀月?”床上的人猛的推开覆在身上的精壮,撑起身子。
就为了这一声‘耀月’,有个人等了很多很多年,总想着以后的某一天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寻访了无数仙方名医,不管古书还是传说,总是要试一试,尽管筋疲力尽,也不想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那是他心头上的疤。这一天终于到了,老天待他不薄……他当然欣喜,讽刺的是,原来那块疤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笑话,仅此而已。
那双眼睛依旧温柔,只不过多了一点点懊悔的情绪,可这并不影响它们的温柔。
耀月像往常一般走了进去,似乎看不到牧离刑天嘲讽的嘴角,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是来到床边看看一直想着的人,摸摸他的脸颊,轻声说“你瘦了。”
有人似乎妨碍了他坐下继续看他想看的人,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一把甩了出去。耳中依然听不见惊声尖叫和重物撞击木桌损毁的轰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