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乱世 下——沐凤诺
沐凤诺  发于:2015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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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凤殷然的这条建议提的不合时宜,少素翾愣了一下,神情忽然就冷了下来,“我从前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可是怎么问你都不肯跟我说明白。我是一直比你笨一些,但是我不傻。”他说着突然抬头,灼灼目光看得凤殷然不适应地侧开了脸,“除了宁西楼他们有意逼着我夺去紫漪的飔肜宫宫主之位以外,他和我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阿然你从八年前就开始接管遣星阁,天下的情报你想知道简直易如反掌。可你不但不帮我调查,还要暗地里横加阻拦!你当我真的笨到连你故意隐瞒都看不出来?到底我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今天你好歹说出来,让我也做个明白鬼!我是害死了他的父母,还是挖了他们家祖坟,让你觉得紫漪一定不会原谅我!你倒是说清楚啊!”

双肩被少素翾抓在掌中用力摇晃,眼前这张放大了的容颜上写满了急迫和怨怒,凤殷然看着难得对自己发火的挚友,不禁有些恍惚,更有些彷徨。他知道自己总以为别人好的名义,做一些人家根本不会领情的事情。说起来的确可笑,可是他一时半会总改不掉这个毛病。以前临渊在他身边的时候,永远能一针见血地理解他不敢说破的用意,笑着劝他何必无谓的给自己添烦恼。然而现在……

剧烈的晃动让凤殷然忍不住头晕,压住胃中的翻江倒海,他试图想要推开有些魔障了的少素翾,奈何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又没了武功,根本撼动不了少素翾一丝一毫,心里便不由也动了火气。“你想知道原因,为何不去找宁西楼问一问?!问一问他到底逼着紫漪练了什么武功,问一问他为什么紫漪未来的人生都要掌控在真正的飔肜宫继承人手里,就连生死荣辱都无法自己决定?!”

眼前浮现出少年时的段紫漪在宁西楼鞭下险些丧命的模样,凤殷然险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恶劣,“在他失忆之前,紫漪最大的目标就是怎样在他未来的主人还没有真正控制他之前,杀掉那个人!这么多年来,我两头瞒骗,就是不想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你满意了吗?”

这些话冲口而出,还不待少素翾反应过来,凤殷然自己已经后悔了。“阿翾,我……”他本能的想说些什么来补救,可惜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可以缓和气氛的话来。“都是我胡说的气话,你别多想。”

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少素翾松开双手,说了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之后,转身便走。凤殷然心中一时百感交加,想要去追他,奈何眼前一阵晕黑,只得跌坐回花园的石凳上。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摆,一低头,却见那只青灰色的幼狐去而复返,嘴里还叼了一枝开着桃花的树枝,蹲坐在他脚边,一副邀功讨赏的模样。

“送给我的?”见幼狐如听懂了一般点头,还拿尾巴蹭了蹭他的腿,凤殷然接过那株桃枝,终于让这灵气十足的小东西逗笑,方才的不快稍稍缓和。“你想跟着我?”他犹豫着问道,没想到那小狐狸当真得寸进尺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竟像是准备就这么赖下去了。

目光几番变幻,凤殷然不知都想到了些什么,望着少素翾离开的方向怔怔地出了会神,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幼狐顺滑的皮毛上。“也罢。”凤殷然轻抚着小狐狸耳边的绒毛,叹息一声,只道出这两个不知何解的字来。

第七十七章(2)

这一日春光正好,向来懂得享受生活的君闲让下人在亭中摆了茶炉点心,拖了少素翾几人一同出来晒太阳打发时光。他提笔在给凤殷然和段紫漪的两张药方上涂涂改改,斟酌着把药材剂量删删减减忙活了好半天后,君闲活动了一下脖颈,一抬头却见好友少素翾枕着胳膊趴在旁边一脸惆怅。

“你这苦瓜脸都顶了两天了,阿然也一直冷冷淡淡的。我说,你不会是跟阿然吵架了吧?”君闲盯着少素翾看了良久,又扭头看了看一旁藤椅上似是闭目假寐的凤殷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少素翾说道:“你说说你,闲着没事惹阿然生气做什么?你不知道他现在就得顺心如意的好好将养嘛?!你还有心思惹他生气!我再怎么给他改药方,开药效再好的药,被你这一闹,估计都要白费了!”

少素翾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好友一顿教训,刚委屈的张了张嘴,抬眼瞧见凤殷然苍白清冷的睡颜,想要争辩的话便立刻吞了回去。“嗯,是我的错。”闷闷地应了一句,少素翾又往桌子上一趴,下巴抵在胳膊上望着花圃边上的段紫漪开始发呆。今日段紫漪不必再泡药浴,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正同凤殷然收养的那只幼狐玩得不亦乐乎。看到段紫漪脸上明媚开朗的笑容,少素翾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成了融融春水。可是转念想起凤殷然跟他说的那些话,眼前这张笑脸莫名地就变得刺眼起来,没来由地让少素翾心头恻然,十分的不安。

君闲拿笔杆戳了戳少素翾的胳膊,见他连眉毛也不皱一下,显然还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幽怨氛围中,不禁笑道:“行啦行啦,多大点事啊。你不说我又不会追着你问,只是阿然好歹是我的病人,你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别再惹他不开心了。”

“说的好像我就不心疼阿然一样!”少素翾没好气地白了君闲一眼,他其实从来没有对阿然心生埋怨,只是那天情绪失控,一时口不择言,事后想起来,少素翾别提多后悔了。“我就是怕阿然不肯理我,要不然我早去跟他道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喊得很大声,引得花圃边玩得正开心的一人一狐都回头来看,可惜凤殷然却像真的睡着了一样,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大受挫败的少素翾冲段紫漪摆了摆手,苦着脸对身旁的君闲道:“他睡觉那么轻,肯定听得到。这个反映,摆明了还不想原谅我,没戏啦没戏啦。”

“你少说两句废话,没准我早原谅你了。”少素翾的“鬼哭狼嚎”之声刚停,藤椅上的凤殷然便凉凉说道,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你个笨蛋,每次都用这招,真没新意。”

“……”被他一噎,少素翾却半点脾气都没有,“嘿嘿,你不生气就好。”他笑得一脸狗腿,还迎着君闲鄙视的目光振振有词,“看什么看,他这德性我早习惯了。他要是不损我,就不是阿然了。”心事去了一半,神经大条的少素翾立刻就开心起来,当即起身扑到凤殷然的藤椅边,“阿然阿然,你就别生我的气了。生气老得快啊!我这还等着你帮我出谋划策,救我一命呢!”

还不等凤殷然开口,君闲便笑了起来,“你需要救命居然不找大夫。阿然是有什么神药?快分我一颗!”

见君闲说着也要追过来,少素翾连忙阻拦,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惹得差点被他们压在底下的凤殷然不得不起身避让。抱着幼狐的段紫漪看着有趣,正想凑过来一起玩,却见一个药王谷的侍童匆匆忙忙走了过来,“谷主、谷主!有、有两位大人在谷外求见!”

瞧那小童子紧张兮兮连话都说不利索,君闲扯了扯被少素翾揉皱的衣襟,故作威仪的应道:“你是新来的吧,不用这么害怕忐忑。可问清楚了谷外是何人求见?”

小童子听了君闲的话,立马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哎呦我的谷主啊,小的是回风啊,都在谷口守了三年了!只不过之前有访客都是师兄来禀告……”

少素翾第一个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君闲瘪了瘪嘴,轻咳一声打断了那个门童回风的嘀咕,“行了行了,到底何人求见,为何如此慌张?”

原本激动的心情,让谷主打击得一丝不剩。回风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启、启禀谷主,那两位说是来找凤公子的。”顶着总角的小门童回风完全无视了自家谷主望向他的“殷切”眼神,“义无反顾”的转向一旁的凤殷然,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下巴都快贴到了胸口,连耳根也红了起来。“凤、凤公子……那两位一个说是遣星阁的墨兮,一个说是飔肜宫的宁西楼。”

“你说什么?!”

名叫回风的童子通传完了之后,正偷摸盯着比谷中漂亮姐姐们还好看的凤公子发呆,突然大叫的少素翾吓了一跳,他不过是个看守药王谷谷口的小小童子,并不知晓什么江湖上的大人物。眼见谷主的好友翾少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小回风的眼圈都快红了,“他、他们说是遣星阁的墨兮和、和飔肜宫的宁西楼,要求见、求见凤公子啊……哇……”小童子说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小的没有胡说啊……”

“不是你的错,”凤殷然叹了口气,从桌上拿了块云片糕给委屈抽泣的小门童,“谢谢你了,下去吧。”听到宁西楼的名字,他也十分震惊,更别提少素翾是何等惊恐了。“阿翾,你陪紫漪先回房避一下吧。若是宁……若是他要见你,再让人过去请你。”瞧着少素翾魂不守舍的样子,凤殷然就忍不住叹气。“又不是洪水猛兽,阿翾你至于怕成这样么?”

少素翾猛地回过神来,见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段紫漪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宁西楼这个名字而想起什么,不禁松了口气。“那我先躲一躲!最后别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说完便拽着不明所以的段紫漪逃也似的走了,正撞上朝这边走过来的晋家大小姐晋星葶,“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君闲和凤殷然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晋星葶,却发现她跟少素翾一样,一脸的茫然无措。“星葶世妹,你这是怎么了?”作为东道主的君闲只好上前问道,谁知晋星葶却只望着凤殷然,呆愣愣地问道:“你、你认识遣星阁的人?!”

第七十八章(1)

为凤殷然安排客房的时候,君闲本着主随客便的君家传统美德,特意指着满园的房间任由凤殷然来挑选。结果凤殷然看了一圈,最终选了那间名为悉茗的客房。作为东道主的君闲盯着他门口那丛花期未至跟杂草没什么分别的六月雪看了许久,才想起来上次住在这间房里的,好像就是沧爵国那位七殿下方临渊。当即也没敢说别的什么,知情识趣的装作并不知情。

被宁西楼从遣星阁总部一路揪到药王谷的墨兮,此时正站在凤殷然房外不远处等候。自从两个月前,凤殷然传回要到药王谷的休养的消息之后,阁中就炸开锅一样踊跃报名要前来迎接。奈何荣韶国内如今事务繁多,凤殷然又叮嘱过他段公子和翾少爷在谷中的消息不能有其他人知道,墨兮无法,这才压制住差点为了差事大打出手的几个星使,打算先处理完各种琐碎事情,再赶紧亲自过来接阁主回去。

墨兮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将近两个月。几天前,就在他打点好行装,准备亲赴北疆药王谷的时候,遣星阁中却来了一位稀客,正是如今隐居在冰雪韶华谷外的飔肜宫前任代宫主、如今的大长老宁西楼。

虽说墨兮对这位不常见面的宁前辈很是崇敬,但是既然阁主有令在先,他自然不会向宁西楼透漏半句关于翾少爷和段公子的消息。宁西楼见在遣星阁中问不出个究竟,只打听出凤殷然的所在,这才退而求此次决定亲赴药王谷。因为顺路,墨兮便自告奋勇要为宁西楼雇佣车马,谁料却被宁西楼扯着一路疾驰,跑死了三匹良驹,星夜兼程的来到了药王谷。

因为宁西楼有事要单独与阁主相商,推辞了君谷主品茶邀约的墨兮便独自站在院里等候。虽然一进药王谷中,君家上下就反复对他强调谷中机关繁多不要随意乱动东西,但是墨兮在院中站了良久,仍是没有瞧出这些普通的花花草草有何稀奇。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阵法的效用,屋里屋外的隔音很好,以墨兮现在的耳力,竟也听不到阁主与宁长老在房中说了些什么。

“你是墨兮哥哥?”

听到身后的响动,墨兮本以为是君家下人没有理会,不料却被人叫出了名字。他诧异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蔷薇色百褶裙的妙龄少女从院子门口快步走了过来,鬓边簪着一朵娇嫩杏花,正是翃景晋家的大小姐、晋星葶。

墨兮皱了皱眉,一眼瞧见晋星葶璎珞项圈中间那块通透翡翠飞星佩,嘴角公式化的微笑便也散了个一干二净。“原来是晋家大小姐,幸会。”

晋星葶哪里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冷漠和不屑,只是父亲这么痛快的答应她的出行,另一半的原因本就与眼前这个人有关,现在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哪怕晋星葶再不情愿,此刻也得对墨兮笑脸相向。“墨兮哥哥何必见外,叫我星葶就是了。”

见墨兮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晋星葶咬了咬牙,硬扯出一丝大方得体的微笑,走到近前说道:“星葶听父亲说起过,墨兮哥哥现在是名动天下的遣星阁总管,地位只在阁主之下,平日里想必琐事繁多。可是念在父亲和祖母年事已高,墨兮哥哥好歹也和琴兮哥哥一同,抽空回家中探望一下,尽尽孝心吧。”

“孝心?”墨兮听她说的义正词严,不禁嘲讽的一笑,“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兄弟二人,与翃景国的晋家有什么关系?又该尽那一门子的孝心?”

那双带着怨怒的眼睛,和久远记忆中的差别甚远,晋星葶吓得退了一步,原想伸出去扯墨兮衣袖的手不由缩了回去。“墨兮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琴兮哥哥可都是父亲的儿子,身上流淌的也是晋家的血脉啊。”

“呵,看起来你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只怕是晋家当家有话要你带来给我。”双手抱在胸前,墨兮望着面前露出怯意的娇美少女,念及她幼时赠金祝他们兄弟远行之恩,终究是不忍对她太过冷厉。“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说完也好早点回翃景国交差。”

晋星葶抿了抿嘴唇,临行前父亲晋庭殷切交代的那些话,在眼前的这个人面前,居然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来。“是晋家对不起你们,墨兮哥哥,你……你在荣韶过的还好么?”

听了她那句话,墨兮脸上的肃然终于稍有缓和,却依旧板着脸道:“当然好,至少荣韶国的人,不会认为双生子就是妖邪。”

鼻子莫名有些酸涩,晋星葶望着对面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竟有些莫名的想要哭泣。在他们翃景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双生子被视作妖邪降世,必须在刚生下来的时候烧成灰烬,否则必然会给全族乃至全国带来灾祸。当年墨兮和琴兮的母亲何氏,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子,只好谎称生下的只有墨兮一人,而偷偷将琴兮藏在乡下。起初她隐瞒的很好,可惜到墨兮十岁的时候,琴兮的存在还是被人知道了。晋家的家主晋庭,为了自己和全族的利益,不得不选择亲手烧死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在何氏的拼死努力下,最终将两兄弟送进了离开翃景的商队,而她自己则被族中处罚,活活烧死在了宗祠里。

那个时候晋星葶还小,对大人们的做法和惶恐根本无法理解。她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墨兮哥哥离开,又担心他在外面没有饭吃,瞒着父母将自己攒的那些压岁钱都悄悄给了他们。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有心惦记,父亲也未必能追查到墨兮如今做了遣星阁的总管,而琴兮则跟着景曜会行商。可是恐怕晋庭再怎么补救,也挽回不了横亘了杀母之仇的这份父子亲情了。有时候,晋星葶难免恶毒的想,父亲一生再无儿子,不知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今时今日,他又怎么能有颜面再以骨肉血缘相要挟,来向这两位兄长要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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