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殷然正坐在桌前发呆,忽然若有所感的抬头,却见那道净若琉璃的白色身影翩翩而来,芝兰玉树般的温润悠雅,眼底一丝浅笑足以抵过十里桃花的璀璨。只是看到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内心深处就不由自主地涌起甘甜蜜意,冲淡了满腔的愁绪和苦涩,没来由地便令凤殷然止不住微笑起来。
“先来喝碗汤。”方临渊进屋之后自动自觉地先去换衣服洗手,凤殷然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仿佛又回到元宵节之前的那些时光,好像这半个月的冷淡疏远从未发生过一样。
还没等凤殷然的手碰到汤碗,方临渊便上前接了过去,说了“我来。”,就含笑添汤摆饭,举手投足间满是欢欣。凤殷然也索性任他忙碌,只是藏在袖中的一双手仍控制不住的微微有些颤抖,尽管他竭力握紧,却还是无济于事。这样的情况,从他自废武功之后便时有发生。凤殷然已经慢慢习惯,在人前一向遮掩的很好,此时更是不愿被方临渊瞧见,免得徒惹他担心不乐。因为双手还使不上力气,凤殷然便不肯抬手去接方临渊盛给他的那碗汤,只摇头笑道:“鹿肉刚烤好的时候,我陪阿翾他们吃过了,还饱着呢。”
“汤汤水水的又不占多少地方,我来喂你好了。”方绶之前说殷然没有吃过东西,措辞虽然夸张,但是应该不会骗自己。方临渊不疑有他,只当凤殷然胃口不好,也不道破他的借口,亲自舀了汤喂到他的嘴边,好言好语地哄劝着,倒让拿他没辙的凤殷然乖乖地陪他多喝了几口。
药鹿本就浑身是宝,鹿肉和鹿血最是益气血、补虚羸,乃是纯阳多寿之物。这一碗补汤喝下去,莫说是方临渊,就连重伤初愈的凤殷然,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抹诱人的绯红。两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因之前的种种事由许久不曾亲热,再加上鹿肉鹿血汤的药效,即便是自制力极好的方临渊,此时也有些把持不住。
“殷然……”手中握着的象牙筷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凤殷然冷玉似的手指,方临渊瞧着近在咫尺的心中瑰宝,哪里还顾得上品尝其他菜肴。“我们……”方临渊咬了咬下唇,邀他共赴云雨的话到了嘴边,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自视并不是个重欲之人,除却凤殷然之外,从未对旁人动过心思,然而今晚他却有些反常的难以自控。似是看出他的犹豫,凤殷然挑唇一笑,微扬的凤眸顿生无限风情,竟对方临渊说道:“我们回卧房去吧……”
心上人开口,方临渊哪里还舍得拒绝,连忙遣退里里外外的下人,抱起凤殷然往隔壁的卧房走去。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即使穿着单薄的里衣,也不会觉得寒冷。只不过凤殷然天生畏寒,如今又武功尽失无法调息,故而褪下衣服后,双手便有些不由自主地攀上方临渊炙热的胸膛,难得主动的将自己的身子凑了过去。
略显媚态的绯红一路染上凤殷然的眼角,却先点燃了方临渊身体里的那团火。双手忍不住一寸一寸的流连在他细腻柔滑、肌理分明的皮肤上,方临渊握着凤殷然那纤细却不显羸弱的腰身,舌尖却在他的肚脐旁边打起转来,“然儿……”细碎的呼唤在唇舌间辗转呢喃,仿佛随时要融化成水。方临渊忽然笑着吻上凤殷然抬头的欲望,一面把想要挣扎的凤殷然抱得更紧,似乎恨不得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沿着少年稍显青涩的分身,慢慢浅吻着回到凤殷然的唇边,方临渊一手环着怀里目光迷离的爱人,另一手去取了调配好的膏剂,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推送到凤殷然的小穴里去。
香膏里助情的成分渐渐发挥出来,熏得那双带着些微酒红色的凤眸好像蒙了一层水雾,越发销魂惑人。方临渊只觉得胸口的那团欲火烧得格外旺盛,顺着血脉一径烧到他的胯下,容不下他留存一丝一毫的理智。“然儿……我想要你……”他说着已无心等凤殷然的回答,取过枕头垫在少年的腰下,借助膏药的润滑,一鼓作气地顶了进去。
“临渊……”当方临渊有些粗暴的进入自己那一处难以启齿的私密深处,熟悉又陌生的痛楚从身后一直冲到凤殷然脑后,让他几乎怀疑自己会晕过去。可是凤殷然却依旧清醒,甚至一瞬不瞬地望着伏在他身上的方临渊,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牢牢铭刻在心底。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方临渊的名字,和那些无法抑制的呻吟夹杂在一起,情到深处,分外百转千回、悱恻缠绵。
不知是鹿血汤的作用,还是凤殷然的格外配合,饶是方临渊记得顾惜凤殷然的身体,仍是禁不住要了他两回才停了下来。轻轻抚着凤殷然雪白肌肤上的红痕,有些自责今夜孟浪的方临渊正想让人送热水过来替凤殷然沐浴清洁,却被凤殷然拉住手拦了下来,望着他眼睛问道:“临渊,你可还有什么话忘了对我说?”
凤殷然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方临渊却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被情欲冲昏的头脑霎时就清醒了过来。父皇借太后之名给他和郭家小姐赐婚的旨意之所以这么快传出皇宫,本就是方临渊有意为之。而以凤殷然的遣星阁的能力,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会知晓。之前方绶说起殷然的反应,方临渊还有些犹疑,正是因为他觉得一向自矜自傲的殷然眼里最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却没想到殷然竟会委曲求全地等自己一个解释,而自己却……
“没有。”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方临渊瞧着凤殷然眼中那刹那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心中更是痛得厉害,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易师父正巧去了药王谷,有他和君闲在,你的身体也能好的更快一些……”
“好,我明日就回荣韶。”轻笑着开口打断方临渊未说完的话,凤殷然挣脱方临渊的怀抱,起身随意披了衣服就朝外走去,“阿翾、紫漪和我一道,你不必送了。”
方临渊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样的做法势必会让凤殷然误会,然而他却更怕凤殷然知道他带兵南下,无论是让他追随自己去南疆行军打仗,还是留他在京城受父皇惦记,方临渊都放心不下。何况如今的凤殷然武功尽失,身子还需要好好调养……“……”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一个字音,方临渊终于还是忍下了要将凤殷然扯回怀里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第七十五章(2)
沧爵国的宗正院专门负责方氏一族的宗室事务,由皇族中德高望重的藩王执掌,掌管君王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修整撰写沧爵皇族的族谱,并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在宗正院的西北角,还特别辟出一个院落,用来关押被圈禁的宗室罪人。依照所犯罪责的轻重和罪犯的身份,分为墙圈、屋圈、坐圈和人圈四种处罚形式。
昭帝虽然下旨将四子方景晖从皇室玉牒中除名,但是顾念他是方氏嫡系血脉,宗人令秦王不敢太过轻慢,见昭帝未明确判处,便自作主张给方景晖定位墙圈。每日准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随便在院中溜达,一日三餐的饭食虽粗陋些,到底顿顿不落,对方景晖并不过分苛责。
方临渊请了圣旨来到宗正院北苑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方景晖倚在廊下看书的场景,脸上的笑容随即带了十分的冷峻。今日当差的左宗正晋王正陪在方临渊身边,被他眉梢眼角透出的肃杀之气一吓,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想想宫中如今的局势,和昭帝对这位休泽王的无上疼宠,不由越发埋怨秦王不该这般优待被废的四皇子,害他间接的也得罪了眼前的七殿下。晋王正懊恼着,却听见前头的休泽王请他不必继续陪同,立时明白七殿下有隐秘的话要对四皇子说,哪里还有不顺从的道理,连忙带上手下痛快的退出了院子。
待到宗正院的人都走了,不用方临渊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御林军已然上前拿住了方景晖,不由分说地往他手脚上套上一副精铁所制的沉重镣铐。方景晖索性也不挣扎,只抬头朝方临渊不屑地一笑:“老七,你若是想为你那小情人出气,动手也忒晚了些。”
对他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方临渊挥了挥手,令那两个大内侍卫把方景晖丢进门口安着铁栅栏的小屋里。“四哥,孤此次来,奉的是父皇的旨意,又受了贵妃娘娘的请托,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怨。”不等方景晖回神反抗,门口的铁栅已经砰地一声关门落锁,任他如何摇晃,也不能撼动分毫。“四哥又何必如此失态,父皇既然肯留下你的性命,吩咐孤只判了你终身屋圈在此,四哥就该感恩戴德,欣然领旨谢恩才是。”
“不会的!父皇不会如此绝情!”“终身屋圈”四个字一出,方景晖立刻骇得面无血色,一想到今后的人生都要被禁锢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方景晖就不寒而栗。“你居然敢自称孤……难道父皇要立你为太子?!不会的!不会的……”方景晖大叫着想要扑向方临渊,却只是狠狠撞在栅栏之上,镣铐在腕间勒出血痕。“方临渊!一定是你在父皇面前挑拨,才害我至此!成王败寇,我早就有所预料。可是至多不过一死,你为何这般毒辣?!”
方临渊笑了笑,只是冷冷看着方景晖抓着栏杆叫骂,自始至终不过远远看着。“赐你毒酒一杯,或是白绫三尺,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他慢慢向前一步,却仍是方景晖无法企及的距离,“四哥可还记得你安插在五哥身边的那个谋士赵申?本王不过擅作主张,替四哥将此人找到,送给了为五哥报仇心切的贵妃娘娘。终于能得偿夙愿的陈家人,当然要投桃报李,让人打造了这副镣铐,又向父皇请了这道旨意,才好报答四哥你的情意。”
“你!……”方景晖本就被方临渊命人废去了武功,并在胸口腹上都刺了几剑,意为对凤殷然当日所受的苦楚加倍奉还,能侥幸活下来,全靠方临渊让人用参汤替他续命,要让他在剩下的半生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时听了方临渊的话,方景晖怒极攻心,口中不禁吐出血来。
那冲口而出的血箭落在方临渊一步外的地上,殷红一片,一如夏以秋死时那般绚烂。微微敛了敛双眸,方临渊过了片刻才又睁开眼睛,挥手让人拿来滚烫的铁水,将牢门上的重锁彻底铸死。“还望四哥保重,千万要看着孤登上皇位、统御八荒!”
铁水渐渐凝固,也压垮了方景晖最后一丝理智。他半似癫狂的哭喊大笑着,用额头不断死命地撞着栏杆。“方临渊!方临渊!我一定等着!等着看你的报应!等着看你怎么死!……”
嫌恶地看了看如一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兀自疯叫的方景晖,方临渊转身待走,却见同方景晖一母同胞的六公主方梓晴正脸色煞白的呆呆站在院子门口,显然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了不少。“七弟你……”望着举止疯癫的皇兄,方梓晴嘴唇不禁有些哆嗦,“四哥毕竟也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
“兄长?”眼底的戾气更甚,方临渊想起幼年时所遭受的一切,唇边雍容的笑便多了几分冷肃无情,“六皇姐莫要忘了,罪人方景晖已经从宗谱里除名,他甚至没有资格再姓方。”仿佛身后的方景晖的哭号根本没有传入他的耳朵里,方临渊目不斜视走向门口,与瑟缩在一旁的方梓晴擦肩而过。“六皇姐也莫要忘了,父皇已经下旨,要把你嫁给南疆王。过几日,就要由本王护送,启程南下。”
猛然听到这个噩耗,方梓晴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即便她只是公主,好歹在江湖中闯荡过几日,也知道父皇早就有意料理早有反意的南疆王,此时安排和亲,不过是为了找借口出兵罢了。她少年时任性妄为,以为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一生不嫁也无何不可,却忘了正是因为她是沧爵的公主,生死荣辱更无法由他自己来做主……惨淡一笑,方梓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生生毁了我们后半生……方临渊,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报复?”她哽咽着问完,却并不等方临渊回答,转身往外走去。他们那位狠心的父皇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她可以侥幸逃出宫去,却必然要一生颠沛流离,何况她还要顾忌母妃的安危。
“七弟,对不起。”
这一声迟来的歉意,夹杂了太多的情绪,被呼啸的风转瞬吞噬,再也无迹可寻。望着方梓晴颓然的背影消失在围墙之间,方临渊弹了弹袖口,心中却无一丝一毫的畅快欢喜。凡是伤害过凤殷然的人,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可是偏偏他自己,才是最令殷然伤心的人。
“望舒侯的车马出城了么?”方临渊偏了偏头,立刻有魔教的暗卫闪身而出,俯首答道:“启禀教主,侯爷的车驾半个时辰前就出发了,现在应已上了城外官道。”
走了,也好……抬手揉了揉痛如刀绞的心口,方临渊敛去眉眼间最后一丝温柔,反身朝沧爵皇宫的方向走去。
八荒各国风起云涌,天下,就要乱了……
——卷四·血染剑花明帐幕,烟尘四起·完——
卷五:涅盘生死犹如梦,此生终负
第七十六章(1)
两个月后,荣韶国药王谷。
君家世代居住的山谷外,一队车马正堵在出入药王谷的必经之路上,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到谷口叫门,端得是十分热闹。
“大小姐!这君家真是过分!您好歹是和君家并称人界四大医学世家中的晋家嫡传,就算他们那个什么君闲谷主此刻不在,也应当将咱们请进去款待招呼!现在可倒好,不但连盏茶都喝不上,竟然还让咱们站在外面干等,实在是欺人太甚!”
领队的中年男子见任他们如何叫嚷,君家下人都不再露面,不禁火冒三丈。他的主家晋氏一族同君家一样,世代行医、声名远播,莫说是在他们本国翃璟,便是其他各国也对晋家分外推崇。这名唤晋晁的中年男子,虽是出身于翃璟国晋家旁系分支,但是这些年来追随在晋家家主身边,颇受晋家当家晋庭的倚重,所以就算是翃景皇族,也对他十分客气。此次要不是受晋庭之命来保护大小姐晋星葶的安全,他晋晁也不会跑来这个荒山野岭受君家这份闲气!
晋晁的话音刚落,一只纤柔的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宜嗔宜喜、华贵明艳的脸来。“父亲早就说过,君家隐居此地,行事自与仰仗皇族为官的我们不同,想来也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晁叔,让师兄弟们不必再通传了,各自寻地方先休息吧。”晋星葶说着,令侍女打起帘子,扶着她走下车来。“我在车里待得闷了,正好四下转转。左右大家都在,又有小萤陪着,晁叔不必担心。”
听了她的话,晋晁立马一扫方才的怒容,搓着手笑道:“是是是,大小姐说的是。老奴都听大小姐的。”他显然对这少女的话极是推崇,立即吩咐下去,又叮嘱护卫们警惕四周,莫要让闲杂人等,冲撞了大小姐。“小萤,还不替大小姐打起伞来?仔细太阳晒着了小姐!”
如今才到四月,春阳暖暖、和煦正好,哪里就能晒伤了皮肤?名叫小萤的侍女虽然心中不服,却只敢在背后偷偷瞪狗仗人势的晋晁一眼,扭头还是依言拿了绢纱做成的小伞,寸步不离地守在晋星葶的身边。
瞧着自己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下人们,晋星葶蛾眉颦蹙,秋水似的眸子里不由添了三分愁色,连带眼前秀丽的风景,一时间俱都黯然失色。望着不远处药王谷的入口,晋星葶偷偷幻想着君家小哥哥的模样,心中不禁忽上忽下、时喜时忧。十多年前匆匆一面,如今身为药王谷谷主的君家小哥哥,大概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