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百风一面在尹堂身上运动着一面不忘抽空吼他一句:『你在西域没见着么?』
『没在这么山青水绿的小地方也见着呀。』
尹堂失了力气的头软软搭在榻上,腰际却被他扣紧了一时不停的撞击,却还是拼命扯了个嘴角想笑——阿三是个聪明人呐,倘若没有在地方前面加个小字,怕是他今后就不用回西域了。
对了,西域是怎样的风情呢……
听说有漂亮的舞姬,有红的像是苍穹谷内不老的枫林那样的美酒,有大大的镶嵌着猫眼石的戒指,如果能买到镶嵌在剑上,一定也非常好看呐……
不知餍足的男人却在发泄完了这波后停了手,像是顺着猫咪的毛一样轻轻顺着尹堂的青丝,沙哑的嗓音更似含了无穷的情欲,淡淡道:『不过南开那个没有感情的家伙跟我说,我那是舍不得她。』
『后来呢?』
『你怎么知道有后来?』
『若是我……我会烧了她来证明,我不是舍不得。』
楚百风笑着拿过一旁的衣服,替尹堂细心的擦拭着大腿和屁股,低低叹了一句:『在我实行一把火烧了之前,很不恰巧,冰化了,她被我养的那几条獒犬给撕咬着吃了。』
『当时你在面前?』
『嗯,我发现的时候头刚刚被咬下来,腔子里的五脏六腑什么的拖沓了一地。』
『很庆幸她不是被毒死的。不然我会替狗感到悲哀。』
『我就一直站着眼睁睁看着它们吃干净了她,连骨头都嚼的连渣都不剩,于是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把尹堂拉了起来,圈在怀里,一双手轻轻摸着少年白皙滑嫩的面颊,淡淡道:『再美的皮相,死后也不过一堆白骨,这个女人样貌我现在记不太清了,只是记着她好像有一双特别美的眼睛,但忘不了的,是她一颗脏到死的心。』
『绿色的眼睛?』少年闭着眼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准备再次进入安眠,并且实行在梦中换着招数把楚百风撕裂成千片万片。
『嗯。』
果不其然——
坏心眼的楚百风故意听着少年的呼吸就在其渐入平稳之际,猛烈的摇晃起少年瘦弱的肩膀。
尹堂不耐烦的睁开眼:『我不是绿色的眼睛。』
『可你喜欢穿绿色的衣服。』一句话说的真意拳拳,委委屈屈的活像是逼着他吞了一道烂菜。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又飞快被自己打消了——这个食量胃口极其好的人,怕是屎也能吃得不亦乐乎。
脑海里这么不着四六的想着,楚百风那灌了内力的声音就传了开:『阿三,再给我整四大海碗牛肉面来,要多放牛肉多放葱花的!』
罢了,还是睡觉吧。
倘若放在以前,知道堂堂西域鬼冢王是这么个货色,自己一定不会产生跑去跟他打架的念头——不怕输,怕丢人。
怕打着打着对方突然喊了停,你等等,我先去吃五屉包子,咱们再来战!
……
记忆中那个白衣少年恍惚远了,踏着陡崖峭壁危险的山峰斜坡处如一只高傲的仙鹤一样几个起落跃到雪奕山顶的时候,总是连回头看一眼特意为山下前来求学的弟子铺砌的石阶都懒得看,一双眼高于顶,这是哪个,那个又是哪个跟自己打了招呼的师兄弟也从来没记过在脑子里,倒是记着了刚刚在山下偏僻小道一错眼不小心瞅见的蓝衣书生,看上去有了些年纪,沧桑感却不多反而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儒雅的劲儿,活生生该是放在平常乡村里教书的夫子。
暗道了声这天下之大好歹算是有过一个能入得了自己眼的人,却因为着急赶回山顶看一眼秋风吹落整个枫叶的美景而脚下不曾停驻过半分。
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除了下山不断的挑事之外还真真去了趟最好的花楼——天仙阁里赛天仙,美人林中抱美人。
那个林仙仙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头牌。
殷殷一声『少侠』柔肠百转让多少侠客酥了一声筋骨,多少铮铮好汉全都毁在了这个美人乡里。
手起刀落连雪奕剑法都不用使——对方仍旧是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白衣少年笑的灿烂:『你也觉得我比你好看?不过我对长相不感兴趣,我感兴趣你的另外一个名字——黑寡妇。』
杀手榜中第一位,黑寡妇,擅长暗器,曾取少林方丈首级悬挂于笑语阁外,是个给奶就是娘的主儿。
女人死前最后一刻仍旧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不敢相信有比自己暗器还快的剑法。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笑语阁的阁主是你么?』
少年轻笑着走了过去,小心的从女人手心里取走了尚未来得及发出的暗器,似是叹息一声道:『因为我去屠了笑语阁,然后无意中发现了一卷名册,上面恰好有你的名字,又记录了你的职位。』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如此这般不堪一击。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也会做正事是吧?』
少年温热的手心覆上了女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因为我也是枚棋子呀,只可惜,我的主子只有一位,他说你们为害天下苍生,雪奕派为正道领袖,不能坐之不理,我便来了。只可惜,你们所有人都死全了,没人记得我的功德。真真是可惜。』
第10章
南方的梅雨时节,下起来连续了几天淅淅沥沥,拖泥带水的一点也不干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时异常让人疲懒,楚百风竟然再没提过那天那一巴掌的事情。
只不过天天抱着尹堂折腾,几乎有种一天少做几次便能要了他命的架势。
尹堂对着这一个周来几乎没消下去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一身青紫吻痕,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用意。
大尾巴狼慵懒的把少年压在身下,大开着靠着床的窗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嘴里嘀咕着:『终于放晴了,我可以出去玩了。呆在屋子里简直能闷出个鸟来。』
高兴的起了身下了榻,突然又极度扭捏的坐了回来,拉着少年的手深情款款道:『你那个机关师快来了,我给你们合计商量杀死我的机会。或者阿堂舍不得杀我了,改成你们的叙旧?总之我不妨碍啊~』接着气沉丹田运气于心朝正在外面晾药材的南开道,『我陪你去采药材吧,你不是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断崖上的千年碧喜欢的紧么?』
他到底是狼是豹子还是狐狸?
简直把尹堂最讨厌的三样动物的习性占了个十足十。
抬起酸软的胳膊对着阳光抓了又抓,眼看着天空就这么在自己的指缝内四分五裂,过往种种更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笑情愫,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自此再也不知到底为谁而活。
天下之大,人命终如蝼蚁般渺小。
凡是能羁绊的情感,统统都是容易让人缠上了身从此再难放手的。
人生七苦,怨憎会苦爱别离。
逃不过这七样的诅咒——人心终究是太复杂的东西。
那么自己……曾经的自己到底算不算的上一流的高手呢?
是有心无剑,还是有剑无心?
日头爬过了窗棂,楚百风那个白眼狼竟然记得自己还没吃饭,兴匆匆的抱着吃的喝的回来还好心好意给自己穿上了衣服,一脸情意真切道:『你看,他还没来吧?不着急不着急,等下就来了啊。你先多吃点,别一会再饿过去怎样,他再埋怨我没给你吃的什么的,我对待小宠物还是很温柔的。』
迷迷糊糊中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又塞了几筷子饭在嘴里。
除了想好好睡觉外再无他想。
连日阴雨的天,终于是得见了丝丝阳光,做了一场温吞的好梦,残年往事像是被雨淋了的书籍,急匆匆摆去阳光大好的下午晒了个透彻,却终究是被模糊了墨字,一片黑坨坨脏兮兮的痕迹。
年岁小的稚童手拉着正啃着糖葫芦不亦乐乎的师傅,一遍遍用柔嫩的小手去磨蹭他那干枯却有力的手指:『师傅师傅,什么叫剑道呀?』
『剑道就是一种缘法呀,万剑归一万法归宗呐。剑在心里,心才是最好的剑。』
『师傅剑术天下第一么?』
『不是。师傅心里太杂,用不好剑。你悟性足够高,便进了这间石室,自己多去琢磨吧。』
『可他们都说师傅是最厉害的人呀。』
『是么?』
『是的呀,山脚下的村民说,师傅能保卫他们平安,师傅没有杀不了的人。』
『不,不能是,师傅有一个杀不了的人。』
『谁呀谁呀?厉害么?』
『他啊……他才是真正的厉害,他是我师弟。』师傅吐出一颗葫芦核,一面歪头道,『酸酸甜甜的,真的很好吃,你真不吃?』
『那他会杀了你么?』
『不会,他大概会用更匪夷所思的方法折磨我,让我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那,师傅师傅,我好好学剑,学好了我替你杀了他。』
『嗯……』年长的师傅蹲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最后两个糖葫芦是自己都吃掉好呢,还是给自己的爱徒留一颗好呢,突然叹了口气道,『不,阿堂,你以后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比剑还要可怕的,是人心。上等的剑客是没有心也没有剑的,因为世界于他们,已经失去了缘法而不至于丢了本心,他们本身就是一把剑。你……明白么?』
小小孩童的眉心拧到了一起,最终还是缓缓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啊哈,想要成为最好的剑客,必须要先有心,心中却无剑,而后又至没有天下的心但存着本心再没了剑心。但很多人成为了没有心却心中有剑的人。啊呀,我跟说这些做什么,你不用懂得,你只要随着你的心就好了,管他有剑无剑怪道无道的……呸呸呸,都是胡说八道哈哈哈。』
年长的师傅那时候还白衣飘飘,拿着糖葫芦又高兴的蹦跳着走远了,小小孩童伸长了手也没勾及对方一片衣角,白花花的一片就那么『嗖』的一声从面前蹿远了。
是了,棋子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反正每一步,有执子之人的指示。
方思爵这些时日都快找疯了尹堂。
虽然不知谷主急招到底为何事,还是于自己的私事中一咬牙脱身赶了回来。
无忧谷内万年不变的姹紫嫣红粉意朵朵再也来不及细细观赏,甫一冲进了门却顿觉一种压迫力度袭来——高手之间的直觉。
门外站着一身黑衣还掐着一朵硕大桃花在之间把玩的高个男人,背影是懒洋洋的甚至连回过头来的姿势都是懒懒的,活像一只吃撑了晒太阳的豹子。
而实际上,楚百风确实是吃撑了,刚刚咽下的两大盘糖醋排骨甜丝丝的味道就跟那少年身上的皮肉一样让人心满意足眉开眼笑,除了把谷主吓傻了之外,南开一直拢袖垂眼未曾看过自己。直到谷主惊的都合不拢嘴了,楚百风再提出还想要一盘的时候明确看到了南开那副——你再敢要我就把你毒不举的表情后,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的吃着剩下的素菜了。
于是整整一张十人手拉着手才能环起来的饭桌上所有的菜品终于是都进了楚百风的肚子里。
现下,吃撑了的楚百风手指上把玩着桃花回头风情万种的看了方思爵一眼。
灰色的眸子里升出一种别样的神采来——活像用自己身体缠住了老鼠的浑身黏腻淌着毒液的蛇,还是血红的芯子一吐一吐不断吓唬的那种。
不是对手——这是方思爵的第一感觉。
擦肩而过那一刻,心腔内竟如万千鼓击,方思爵真的觉得,这么多年来,能给自己这样压迫感的,他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刚被废了武功的阿堂。
想到这儿不禁更忧心起来——那个高傲的少年失却武功都可以有那样诡异的气场,仿佛生而就是为了杀戮一般,真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现下到底又跑儿哪去了?说好了一起去大理的……
进入屋内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个西域现下成为了第一高手的南开,继上一任西域霸主死后,南开原本西域第二高手的名号就成为了第一,倒是个标致的人物。
方思爵心内淡淡喟叹了一声——还记得自己跟阿堂提起这南开要来无忧谷,少年一直淡淡凝着的眉头终于是松了松,嘴角便挑开了,笑的有些落寞却又有些期待:『如果武功未失,百招之内,我定能胜他,你信是不信?』
『信信信,阿堂是最最厉害的。』彼时自己正坐在桌边细细用毒给他淬着暗器。
少年听了这话便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不急不恼嘲笑道:『是老天妒我。』
这时候自己便大概会叹一口气:『你天资太高,就算武功尽失,内力尽废,脑袋还不是一样的聪明,跟了我重学阵法和暗器,又不是活不下去。』
『方思爵,』少年笑的无比嘲讽,『阵法再快,暗器再毒,终究是不如剑气来的气势如虹,挥舞出恍如九天仙人之姿的潇洒。』
那时候,蓝袍儒雅的男人总会嘴角噙了一丝苦笑,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手下却微微颤抖了一份,让毒药汁液不小心洒出几许。
少年也不知看没看见,自顾自道:『所以更要活下去,让他知道,哪怕废了我的武功,我照样可以作恶多端照样可以杀敌无数。雪奕派——算个什么?小爷不稀罕。』
『暗,你在想什么?』
方思爵猛然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当日无意救下来的那个小魔头,竟然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般失了联系的一个月,竟如此让人觉得活吞了一整条鱼骨般寝食难安。好像那刺棱八架的鱼刺便一根根一寸寸囊破了喉咙捅穿了心腔,顺着血管都能感受到那被阻挡的液体流速般难受。
『不知谷主这次召属下前来所谓何事?』
『暗,你原本已经领了任务去外面办事了,不应该中途叫你回来,只不过,不是我叫你的,是南开公子叫你来的。』
『你就是暗夜使?』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再问么?
方思爵愣了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有着琥珀色眼瞳的男人面无表情的也点了点头。
然后就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坐在主位上的无忧谷谷主,坐在旁侧椅子上的南开,站在厅中央的蓝袍儒生,门外人高马大扯着桃花花瓣的楚百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和谐,可在这一刻,莫名的东西却在室内与室外荡了起来,连微风都不曾吹入一份,死一般的寒潭。
『听说你暗器很毒。我擅长医。』南开终于开口道。
方思爵又愣了愣,刚才若不是南开还有眨眼的间隙——他甚至连这个人的呼吸都听不到,端的是一个精妙的人偶一般坐的稳当。
『于是?』
『下次有空一起切磋一下吧,』南开起身转头,对着谷主道,『榕安睡醒了么?我想去看看。』
南开的心里也像爬过无数爬虫一样叫他寝食难安,甚至连对着谷主把凝神赏给了方思爵都懒得再质问了——榕安有喜了,而且,快生了。
就算南开医术冠绝天下,对待这一件事仍旧是小心翼翼怕的不得了,甚至现下生出些许嗔怪来——信上不说清楚,你是笃定了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看你的信就会屁颠屁颠的跑来么!
别说,我还真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还不放心,怕你出了差错,把这个功夫已经出神入化的发小也硬是给拽了来!就怕你出一丁点差错!
可如今,已经许久没动容过的南开还是忍不住会在心里害怕,会在心里祈祷,简直那怀胎九月了的人是他自己一样各种不舒服,对于榕安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头一遭有了如遇大敌的慌乱——而且还是那种恨不得一看见就冲上去三跪九叩求你安安静静不要乱出手!
还记得第一夜赶来的时候,榕安笑着拉过自己的头按到肚子上:『哥,你听听呀,他踹我了。』
吓得南开暗地里指甲都把手心的肉都扣了下来,活生生那一脚简直如同楚百风灌了十足十内力一样扫在耳边嗡嗡作响。简直比踹了他自己的肚子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