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那个拥抱之后肖栩奇迹般地想起了全部，包括他曾经与林玥玥结婚离开了秦恒，包括他曾经移情别恋为了顾恺对秦恒怒目而视，也包括他胆小地逃离帝都，还有最后的那一刻，他和秦恒手握着手与大地亲吻。原本秦恒以为每一次的肖栩都是全新的，其实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当他想起全部的过去的时候，肖栩自觉对不起秦恒，变得狗腿万分。

他涎皮赖脸地缠在秦恒身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亲密的恋人。其实是秦恒学精明了，偶尔会用一点小手段，就足够让肖栩担惊受怕，更加粘人了。

秦恒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但是当又一个18岁的最后一日来临的时候，他不由得紧张得要命，生怕一睁开眼又回到了过去。

那天他们在军训，肖栩在休息时冲上了高台，借来麦克风向秦恒告白。尽管最终还是没能出格地说出恋人的名字，但也足够让肖栩挨教练一顿狠训了。

被死命训过的肖栩在地下摊成一滩，秦恒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搀扶着他，虽然明知道那个故意往自己身上靠的肖栩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其实只是借机胡闹罢了。

半路上碰到一个教官，吹哨呵斥：“两人成行，三人成列，你们走的这像个什么样子！”

肖栩只好不情不愿地从秦恒身上爬起来，二人肩并肩站好。低声嘀咕：“得亏咱们不是男女情侣，我们帮有一对出来散步，硬生生地被拆散了。”

那天晚上紧张的可不止是秦恒，肖栩也生怕再念一遍大一，虽然永远都是18岁其实也不错，毕竟这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但念无数遍的大一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甚至还在打算：“秦小恒，万一咱们又回去了……等咱们家长走了，咱们就逃学出去旅游吧！”

那天值班的恰好是肖栩同学，他提前说好，到时带着秦恒悄悄逃跑，躲到一个没人会来的角落看星星。军训基地在偏郊区的地方，周围连个小区都没有，一到夜里就静悄悄，因此星月格外明亮。秦恒和肖栩都是城里长大的，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星空，两个人躺在草坪上，静静地看着。

这个夜里他们不敢入睡也不想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听着虫鸣风声，慢慢等待时间从身边溜过，等着十二点的降临。

然后他们一夜无眠，顺利地进入到了十九岁。

秦恒的第二次二十八岁生日，肖栩陪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两个人毕业之后，肖栩就回去找了父母坦白。害怕自己母亲再搞一次跳楼自杀，这一次肖栩选择了一个父母都在的日子，还算冷静的父亲拉住了要发疯的母亲然后甩了他一巴掌，在如何呵斥，自家从来都很乖的儿子都不肯投诚后，肖父把他踹出了家门，说是要断绝父子关系。

总算是比想象中要好的多，肖栩屁颠屁颠地去找秦恒，到了秦恒那里却摆出一张苦瓜脸：“秦小恒，我爸不要我了……”

秦恒叹气，也知道出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慢慢劝吧，总归是一家人，逼得太紧，我怕又闹出人命。”肖栩很冷静。

于是两个人离开了帝都，去了秦恒老家定居。

工作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加上秦恒家提供了一定的援助，在秦恒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拿到了新家的房产证，这一次不是租来的，尽管还有沉重的贷款，至少这一次真的是两个人的家了。

肖栩干脆地放弃掉了帝都户口，跟秦恒挂在了一家名下，户主写的是秦恒。这是秦恒家的要求，肖栩乐得去做，狗腿地捧上房产证：“宝贝儿，生日快乐！”

秦恒抖了抖，一直以来肖栩都是叫他的名字，最多是跟郑和那家伙学坏学来了“秦小恒”这样的称呼，“宝贝儿”这叫法，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冒出来。

“这是惊喜一！”肖栩见秦恒没有露出激动感动的神色暗地里撇撇嘴，毕竟买房子是早就研究好了的事的确没什么可激动的，于是马上拿出第二套方案，“看还有惊喜二！”

说着，肖栩打开了新家某房间房门，从里面抱出了一个笼子。

笼子里面装的是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狗，肖栩向秦恒献宝：“看，我给他起名叫肖小恒。”

丝毫没有创意的名字，无非是肖栩的姓加秦恒的名字，听上去像是秦恒进了肖栩家门似的。秦恒撇嘴，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把肖小恒抱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毛发：“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养两只狗，另外一只叫秦小栩吧。”

秦小栩是在几个月后入的秦家家门。

彼时肖小恒吹气球一样地正在长身体，从能被秦恒抱在怀里的幼犬很快变成了站起来该有秦恒半个人高的大狗了，据说成狗能有人高，品种是金毛。尽管是大型犬但金毛性情温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又乖又巧，及像肖栩那家伙干坏事之后来狗腿地讨好秦恒时的模样。

肖小恒极有眼力，在秦恒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会讨要什么东西，反而会趴在秦恒脚边假装毛毯，让秦恒光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踩在他身上，蹂躏他那一身长毛。相比之下，肖栩失宠了。

肖栩不高兴，蹲在地上戳肖小恒：“喂，儿子，不乖，不能跟粑粑抢麻麻懂吗？”

肖小恒懒得看他，它知道家里是谁当家做主。

秦恒踹了肖栩一脚：“少说胡话，我带肖小恒出去散步了，你在家做饭。”

肖小恒“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自觉叼过狗绳送到秦恒手边。

肖小恒散步的时候其实很少到处乱窜，都是秦恒走哪里他跟到哪里，这天却是例外。

在某个角落它飞快地冲了出去，哪怕秦恒拉紧手中的狗绳也没有用。秦恒只好跟过去，奇怪地看是什么东西引起了肖小恒的兴趣，而后在垃圾堆里看见了一只快要死掉的小狗。

于是他决定，这就是秦小栩了。

严格说来秦小栩的年纪比肖小恒要大，奈何它只是小型犬，成犬的体积还不到肖小恒这只半大狗狗的四分之一。秦恒抱秦小栩找兽医医治的时候问过医生它是什么犬种，医生端详了半天表示：“杂种犬吧，有点吉娃娃的血统。”秦恒耸肩，他对狗没什么研究，就假装秦小栩是只吉娃娃，抱回家了。

肖栩抗议：“咱们家肖小恒可是纯种金毛，它弟弟怎么可以是杂种犬？”

“是哥哥。”秦恒说，医生看了一下认定秦小栩至少一岁了。

肖栩的抗议没能阻止秦小栩最终入住秦家，肖小恒对自己忽然多出来的小个子哥哥热情无限，甚至连秦恒的母亲也更偏爱秦小栩。尽管她还不那么能进接受肖栩这个男儿媳，对于儿子家里的两只狗狗却十分喜爱。一个母亲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想升级当奶奶了，秦恒的妈妈现如今已经放弃了让秦恒去结婚的想法，于是把对孙子的热情转移到了秦小栩和肖小恒身上。

她开始勤快地往儿子家跑，这让秦恒很是高兴，多吃上了不少自己母亲做的美食而不是他和肖栩做的那勉强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可是当自己母亲带了一锅白水煮肉来却倒入狗盆的时候，秦恒不淡定了：“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秦母顺着秦小栩的毛，不搭理自己的儿子：“乖孙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秦小栩“汪”了一声，欢快地摇尾巴。

秦恒郁卒。

肖栩的二十八岁生日比秦恒稍微晚一点，那天秦恒难得下厨做了一大堆东西，不算好吃但都是肖栩爱吃的东西。他下午提前一小时请假回家，肖栩却被迫留下加班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天黑的很彻底。

秦恒关着客厅的灯，桌面上只有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在亮。

肖栩没有把蜡烛吹灭，而是就着这烛光，来一次“烛光晚餐”。浪漫了没有半小时，却被肖栩的手机铃声打断。

开头数字“010”明明白白地昭示了电话来自帝都，他有些不想接，秦恒却催着他快接起来。

“喂？妈……”

“呃，我在自己家呢……”

“早就买房子了，对……”

“妈，我跟你说了，我真的是认真的……”

而后秦恒就听到一声“别叫我妈！”从电话那端刺穿而来，紧接着肖栩撇着嘴挂掉了电话。

秦恒叹气，从桌子对面坐到了肖栩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好啦，我还在你身边呢。”

“秦小恒，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不准离开我。”肖栩回拥，这样说着。

秦恒笑了笑，这时候只需要安安静静地陪着爱人就好。秦小栩和肖小恒两个家伙在他们脚边打转，这就是他以前未曾肖想过的家的感觉啊。

章6、下西洋

郑和的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借老前辈的光的意思，希望自家儿子能有名垂千古的成就。尽管那位老前辈是个宦官，郑父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必在意这样的小事。宦官就宦官，难道宦官就不能是一个伟大的人了？

那个时候郑父可没想到，自己儿子这辈子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就是成功带着自己的亲信从他掌心底下溜走，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默从一开始就很没有自信，不然也不会觊觎郑和这么多年却也没有对他告白。此时他有些神情恍惚，抱臂倚门，看向门内忙碌的身影，神色却穿越过那个人影看向了别的什么。那是郑和又不是郑和，郑和穿着小店里买来的最普通的衣物，围着可笑的围裙，正在忙着做些什么。郑和最近迷恋上了下厨，说是要给陈默煲养生汤，至今弄出来的东西，陈默还没有胆量去喝。

两个人临走的时候只带了现金而没有带银行卡或者存折，那点现金几乎很快花光了，根本禁不起郑和如今这样的折腾。但陈默却不去提醒，反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份工作养家糊口了。

他们已经跑得足够远了，陈默做了郑父这么多年的副手，很清楚郑父的人脉局限于哪些地方，路线尽管随机却经过了筛选，这座小城里，郑父很难找来的。

天朝够大，陈默有足够信心，能彻底逃开郑父的控制。他所没有信心的是，郑和是不是肯如此跟他混一辈子。

或许要一辈子逃亡，最好也就是在这样的小城窝一辈子，不会有任何成名的机会，生怕被远在帝都的那人发现，最少这样的生活也要持续到郑父去世。他有些局促不安，自觉都是自己对不起郑和，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以为要死了，大胆表白，也许郑和如今还是那个郑家少爷，要风是风，要雨是雨地在帝都招摇着。

他走神走得太厉害，连正在专注着煲汤的郑和都发觉了，在他鼻子底下挥挥手，唤他回魂：“喂，喂喂，陈默，你想什么呢？”

郑和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是一座星系住在他的眼睛里，璀璨而美丽。

陈默如是想，实际上当他把这句话告诉给郑和后，换来的只是哈哈大笑。

郑和笑得站不起腰来：“陈……陈默……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这货还有这文艺细胞呢？不考虑去做作家么？”

陈默自小跟在郑父身边，其实并没有真正上过学，即使是郑父请人来教导他的，更多的也是杀人或者防卫的技巧而已。他是郑父养在郑和身边的一条狗，只要能咬人就行，谁都没有想到，这条狗把郑和给拐走了。

远在帝都的郑父是第二天早晨收到郑和和陈默都不在了的消息的，一开始他只以为郑和那家伙被自己在家里关久了要逃，陈默跟了过去照看他而已，但没想到，这一出去他们就没有再回来。

电话打了无数次都没有打通，去两个人的房间查的时候发现衣服少了几件，身份证什么的却没有带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家出走。郑父将郑和离开时摊在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狠狠下令：“追！”

他不是没有在自家儿子身上安追踪器，安的时候是怕郑和出事，但放的地方却是在他的手机里。如今那个手机好端端地在桌子上，卡已经被折断了，电池也拆了下来，郑父也完全失去了郑和的联系。

郑父怎么也猜想不到，郑和离开帝都，是因为他接受了陈默的心意。

郑和在没想通的时候纠结万分，一旦想开了比谁都快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新角色中。他的新角色是一个逃亡的少爷，带着跟自己私奔的小厮，隐居起来，过起田园生活。当然如今这个年代无论如何都不需要自己去耕种了，但自己扫地做饭还是有必要的，郑和便开始学习起这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事情。

他玩的开心，那边陈默却是想办法做了个假户口，找工作去了。

郑和是在许多年后才和秦恒再度取得联系的。

也是凑巧秦恒在他们住的城市出差，天朝很大，但在这一刻却显得很小。许多年后的郑和简直是变了个模样，秦恒却还是那个秦恒，郑和在认出他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打招呼：“秦恒？”

“……郑和？”秦恒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郑和在这里的。

走出轮回的秦恒没想到自己会再度遇见郑和，毕竟那是在他第五个大一的时候突然间冒出来的人物，在其余的大一中却没有出现在他的十八岁里。如今冒出来一个似乎是郑和的家伙，五官和多年前没什么变化，但神色却显得柔和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居家不少，秦恒有些风中凌乱，叫出对方的名字却一点都不确定。

郑和不乐意了：“喂，不认识我了啊？不过几年没见而已。”

秦恒小心翼翼地求证一个问题：“你……跟陈默住在这里？”

“是啊，我们办的新户口，亲兄弟，他现在叫肖默默。”郑和坏笑，这名字一看就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秦恒更加凌乱了。

交代了自己是来出差的之后秦恒被郑和邀请去他家做客，那天陈默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在，郑和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厨房，秦恒本来想帮手却被婉拒，而后看着郑和一个人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了买回来的东西，然后择菜切菜，很快炒了两个小炒出来，家常味道，很是可口。

秦恒看郑和的眼光越来越像外星人。

“你干嘛这么看我？”郑和问。

“……你变得很大啊。”秦恒说。

郑和点头，很是感慨一番：“当初离家出走没想太多，原来居家过日子是这样的感觉啊。不过还好，我很幸福，你呢？”

秦恒想了想，肖栩那个家伙这两天要赶文书，但是在自己出差前还是帮忙收拾好了行李的样子，回了郑和一个同样的微笑：“我也是。”

章6、再见了

顾恺为了迎接新生提前到校，一个假期没有碰宿舍的床了，背部抵在硬板床上，那一晚他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他梦里没有了逻辑，如果把梦写下来，那一定是一篇荒诞文学，还是最新潮的耽美的，估摸着教授看不上，自己会挨揍。

梦里顾恺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一个叫阿阳，一个叫陈宸。梦里那个老实巴交的阿阳跑去混黑，那是个顾恺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世界。梦里面的陈宸干脆是个黑道少爷，一觉醒来，可怜的顾恺睁着眼睛，茫然地眨眨眼睛，在想自己最近是看了什么黑道片了吗，为什么总往那上面拽？

他的人生里是没有黑道这种存在的，哪怕她最终没逃过耕读社社长出家传统去出家，也跟黑道这玩意儿毫不相关。

顾恺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脸冷水，独自支撑起迎新的台子，等中文系的新生前来报道。

然后他从新生里看到了那个梦中见到的那个叫肖栩的学弟。

他直接愣住了，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做预言梦的能力。

但显然这个学弟并不认识他，预言可不是什么普及大众的能力。顾恺递出院衫，本来想把人送走算完，鬼使神差之下，却问了一句：“哎，学弟，来耕读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