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欢——水屏幽
水屏幽  发于:2015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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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剑文挥了挥手,那侍卫便把火钳拿开了。聂剑文看着卓欢,缓缓道:“还不认么?”

卓欢喘息着,却仍是倔强的不说话。

聂剑文看向那个侍卫,那侍卫便走到火盆边,换了另一个烧红的铁钳,走向卓欢。卓欢冷眼看着他,悄悄把囚衣的破布扯下,塞到了嘴里。

聂剑文见状,便让那侍卫停了一下,看向卓欢道:“若认了,也少受这苦楚不是。”

卓欢没有理他。聂剑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侍卫行刑。

“等一下!”眼见着那火钳又冲卓欢的小腿而去,沐子珣终于忍不住出声!关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只见沐子珣走上前去,跪在卓欢身边道:“陛下,这件事与卓欢无关,何必再苦苦相逼?”

刑堂上顿时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聂剑文狠狠的盯着沐子珣,冷冷道:“将军此话怎讲?”

此时卓欢也撑着爬起来,看向沐子珣。沐子珣看了一眼卓欢,又转头向聂剑文道:“此处疑点甚多,倘若说战马是卓欢送去的,那么卓欢是怎么送去的?赵丞相女儿大婚那日,卓欢应当还在监狱里未出来吧。”

聂剑文冷笑一声道:“将军不提醒朕倒是忘了,怕是卓欢背后,还有一个主谋罢。”

沐子珣淡淡道:“那不妨将那日看守战马厩的士兵传唤上来问问?”

这时王和插嘴道:“将军,我近日去问了,那日看守的三个士兵一个回老家得瘟疫死了,另外两个莫名其妙失踪了。”

沐子珣浑身一震,看向聂剑文。聂剑文冲他露出了一丝恶质的笑。

原来如此!魏宏的死怕不是任何人干的,而是血修罗干的!这样战马从马厩流失的事情便天衣无缝,想嫁祸给谁都可以了!沐子珣不由呆立当场,不仅为聂剑文的狠毒,更为此时的案子已然进入绝境!

聂剑文见沐子珣的样子笑了笑,缓缓道:“将军还有事么?没事退下罢。”

沐子珣再次拱手道:“卓欢乃是微臣府下的管家,几日前又随微臣前去征讨狼夷族,微臣可以拿性命担保,此事绝不会是卓欢做的!”

聂剑文慢条斯理道:“那这事会是谁做的?”

沐子珣看了一眼卓欢,没有说话。

聂剑文眯起眼,声音里夹杂了一股越来越嗜血的味道:“说话呀,这事不是他做的,还会是谁做的?”

沐子珣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膝盖上的衣服,抓的骨节都泛白了。他死死咬着牙,心里知道目前已是死局,自己若指认聂剑文,也没有证据了,况且指认聂剑文也没有用,再说真的指认一国之君,让大家知道原来谣言是真的,从而发生动乱吗?

聂剑文悠然的欣赏了会儿沐子珣纠结的样子,随后道:“将军退下罢,朕知你爱才心切……”

“是我做的!”

聂剑文猛然噎住,眯起眼看向沐子珣,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沐子珣一字一句道:“是、我、做、的!”

第23章

卓欢瞪大了眼睛看着沐子珣,不由叫道:“将军!”

而聂剑文右手边的群臣皆是沐老将军的朋友,待沐子珣如己出,此时也炸开锅般喊着“阿珣”!

聂剑文猛地一拍惊堂木,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聂剑文眯起眼看着沐子珣,冷笑道:“爱卿对这位卓先生真是好啊,这样大的罪名也要替他担?”

沐子珣在说完那句话后一直面色冷淡的跪在那里,此时才淡淡开口:“让他替我担罪名受了这么些苦,我于心不忍了。”

聂剑文咬牙道:“好!那证据呢?”

沐子珣抬眼道:“证据就是那封信。那封信是我写的,末尾的署名是我故意改成他的名字的。不信的话可以拿纸笔来,我可以再写一封。”

聂剑文瞪着他不说话,王和只好自己命人拿了纸笔递给沐子珣。沐子珣伏在地上写完后,王和拿来和搜出的那封信一对比,不由道:“陛下,这两封信的笔记一模一样!”

聂剑文长笑几声,心里不由冷哼。原来沐子珣看那封信的原因竟是此时能将信上的字迹模仿出来——其实聂剑文倒是想错了,沐子珣当日看那信只想找出破绽的,如今情急顶罪,没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场。

聂剑文盯着沐子珣,缓缓道:“既然将军认罪了,便把供状签了罢?”供状一签,便是板上钉钉,再难翻案了。

卓欢挣扎道:“将军莫要如此做!此事非你我二人所做,小可再顶些刑罚也无妨,将军倘若认了,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么!小可不认,他们弄些刑罚来又有什么要紧!”

沐子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侍卫送上来的供状,一字一字,像是要挑什么毛病似的。过了许久,才缓缓拿起笔来。

“阿珣!”关毅不由呼喝一声!

沐子珣不由一抖,手上的笔竟是落不下去!卓欢忽然扑上前来想要夺那支笔,然而早有侍卫眼明手快压住了他。这时黄盛黄老将军忽然起身道:“陛下,此案尚有疑点,不妨过几日再审如何?”

沐子珣头上竟已出了一层薄汗,只听聂剑文道:“既如此,先将沐将军和卓欢押回去罢。”

沐子珣猛然抬头道:“卓欢又无罪,押他回牢里作甚么?”

卓欢看向他:“将军!”

沐子珣看着聂剑文:“卓欢一没有勾结的动机,二没有勾结的本钱,连这信也是我写的,他平白无故受了这些刑罚已是无辜,怎好再押他回牢?”

聂剑文转头看向王和,王和拭了拭头上的汗,赔笑道:“的确没有理由再关押卓公子……”

聂剑文冷哼一声:“既如此,放了罢。”

侍卫把卓欢的镣铐解开,转身给沐子珣带上。卓欢看着沐子珣,清明澄澈的眼神此时却像起了滔天骇浪,只顾着一遍又一遍的叫:“将军,将军……”那声音,竟像是痛彻骨髓!

沐子珣神态自若的任他们给带好镣铐,看了一眼卓欢,淡淡道:“你在战场上救我一命,此时还你罢了,不要太计较。”

沐子珣这话一出,受尽酷刑却未掉一滴眼泪的卓欢忽然眼圈都红了:“我不是说了么,你后来又救了我,咱们扯平了。”

沐子珣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倘若你不救我,我哪里有机会救你?说到底,还是欠你一条命啊。”

******

沐子珣坐在天牢里百无聊懒的数臭虫。一只,两只,三只……心里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卓欢便是在牢里,虽说是普通牢房,但是那家伙竟然呆了两年,换自己,怕是要憋疯了吧……这样想着,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都什么样了,还笑!”

沐子珣一震,抬眼望去,却是关毅站在牢门外。一身狱卒的服饰,一脸大胡子,倘若不是沐子珣对他熟悉的很,根本不会认出他来。

“你……”

“我什么我!”关毅倒是真火了,“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替一个不知什么底细的人顶罪?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啊?好,你死了,我们怎么办?混帐家伙!”

沐子珣有些无奈,只得安慰道:“对不起,我当时只是……你知道刑部的那些人的手段的,倘若他不招,会被活活打死的……阿毅,他……他也算是我朋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他是你朋友,你就不是我朋友了?你知道你朋友被冤枉了你难受,你怎么不想想你被冤枉了你朋友难不难受?!”

沐子珣起身来到牢门口,看着关毅:“可是他和我不一样……他在朝中一个朋友也无,除了我谁能救他?我不是还有你们么……”

“呸!”关毅狠狠啐了他一口,“谁救你!这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今天要不是易容,我连看你一面都不行!你……你好自为之吧!”

关毅说着也红了眼圈,连看也不敢再看沐子珣一眼,转头离去。

第24章

卓欢被送回府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把拂衣吓了个半死。连夜请来了郎中,郎中看了之后表示手上和背上的伤虽然看着可怕但是倒没什么大碍,但是腿上的伤口难办些,那行刑的人用的那火钳怕是搅坏了腿上的经脉,以后着腿怕是行走不太利索。高烧是伤口引起的,郎中开了几服药,拂衣忙熬了伺候卓欢喝下,又拿出药膏来给上药,折腾了大半宿。待到卓欢好容易睡下,拂衣也不敢离开,只得在旁边守着,就这么守了一夜。

第二天卓欢就醒了,刚醒便挣扎着要下床。拂衣忙爬起来按住他:“我的祖宗哎,您可就别动了,有什么事叫我做行不行?”

卓欢一动就疼出一脸汗。他看着拂衣,缓缓道:“关将军来了吗?”

拂衣怔了一下,忙道:“我去前厅看看。”

不多时,拂衣真的与关毅一同回来了。拂衣也没问卓欢怎么知道关毅会来,只是将关毅引进门后自己便退到一边了。卓欢挣扎着坐起来,作揖道:“身体不便,关将军勿怪。”

关毅摆了摆手道:“无妨。今日去了一趟天牢,阿珣安好,你且放宽心。”

卓欢叹道:“多谢关将军……只是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将军?”

关毅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且问你,那谣言是不是你传出的?”

卓欢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关毅,坚定道:“不是。”

关毅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坚毅,便没有再问,只是轻叹一声:“没有法子。这件事,皇上直接插手了,所以没有办法。”

卓欢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关毅此时竟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拂袖而去。房里立刻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卓欢摔在地上把什么给弄碎了。拂衣听见这声音忙要进去,却看见关毅冲他摆了摆手。拂衣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铁血汉子忽然红了眼眶:“他那是什么眼神!……竟疼得像把心肝挖出来一般!”

拂衣看着关毅离开,进门便见卓欢怔怔的坐在床边,一向淡然谈笑风流恣意的相欢公子,此时竟失魂落魄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拂衣不敢进去,自己退了出来,那从卓欢回府一直忍着不敢露出的伤心难过,便在此刻同泪水一起汹涌而出。

******

在沐子珣进入天牢的第三天,聂剑文便来到了天牢。

沐子珣穿的却是白色亵衣,连囚服都没有换,端端挺挺的坐在杂草堆上。见聂剑文带着一队侍卫来到牢门外,沐子珣只是冲他嘲讽的笑了笑,没有理他。

然而却见聂剑文扭头吩咐身边的狱卒:“把他放出来罢。”

那狱卒低声应了,拿了钥匙打开了牢门。聂剑文又道:“镣铐就莫要打开了。”那狱卒便行了个礼,退到后面去了。

沐子珣诧异的看着大开的牢门,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聂剑文,淡淡道:“陛下这是何意?”

聂剑文也淡淡的看着他:“将军无罪了,可以从牢里出来了。”

沐子珣一惊,不由道:“什么?”

这时传来一阵镣铐声,一队侍卫押着一个犯人缓缓从牢那头走来。那犯人的身形相貌被聂剑文遮住,一时没有看清。沐子珣皱起眉,想要走上前去时,聂剑文缓缓道:“这罪名,有人替将军顶了,将军可以从牢里出来了。”

这时那队侍卫把那犯人押到地点,便是关押沐子珣邻边的牢房,打开牢门,将那犯人推进去,而沐子珣也看清了那犯人的脸,不由惊呼出声:“黄老将军!”

那犯人,赫然正是沐老将军的旧交,黄盛黄老将军!

黄盛此时已八十高龄,头发胡子已是花白,然而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他安然看着沐子珣,只是安抚的冲他笑了笑。沐子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忽然听得聂剑文淡淡道:“黄老将军替爱卿顶了罪,爱卿可以出来了。”

沐子珣扭头看向聂剑文,冷冷道:“这罪可是谁来替便替得的么?你们随便抓人,有什么证据么?”

聂剑文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那边黄盛忽然开口:“阿珣。”

沐子珣转过身,扑到黄盛旁边,抓着牢房栏杆激动道:“黄老将军,他们怎么能随便抓您,您也是,怎么任他们抓……”

“阿珣。”黄盛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慈爱。他拍了拍沐子珣抓着栏杆的手,缓缓道:“是我自愿的。”

沐子珣一下子呆住,竟是一时无语。

黄盛看着他,声音缓慢却又坚定:“我活了这么久,活够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是一命换一命,那我这命换你这命,值啊!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怎么样都不亏了!”

沐子珣眼圈都红了,他死死咬着牙,狠命的抓着栏杆:“这不一样!黄老前辈,您听我说……”

聂剑文在身后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朕要请沐将军进宫一坐,还磨蹭什么呀?”

沐子珣听到身后的侍卫走向自己,一双双有力的手臂开始拽着自己远离黄盛。沐子珣挣扎起来,嘶吼道:“黄老将军!您不能这样做!……”

“闭嘴!”黄盛忽然一声怒喝,震的沐子珣忽然静了下来。他怒视着沐子珣,喝道:“瞧你这孬样!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给老子昂首挺胸的出去!老子进来不是看你哭哭啼啼的!赶紧给老子滚!”

沐子珣一怔之间,那些侍卫便把沐子珣拉出牢房。沐子珣狠命一挣,挣开那些拉着他的人,遥遥的看着黄盛,眼神平静。黄盛也看着他,缓缓道:“老沐死了之后,我这老头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阿珣,听着,以后好好活,老子也不算白死一回!”

沐子珣静静的看了黄盛片刻,忽然跪下,冲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黄盛端坐在牢房里,安然受之。

沐子珣跟着聂剑文一路左拐右拐,最后竟来到聂剑文的寝宫。沐子珣一直魂不守舍的跟着走,直到他发现这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他和聂剑文时,才堪堪回神。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喝茶的聂剑文,沐子珣伸了伸手腕,淡淡道:“不是无罪了么?帮我把镣铐解了罢。”

聂剑文只是神色冰冷的喝着茶,没有说话。

沐子珣看了他一会,自己转身找椅子坐了,淡淡道:“黄老将军是替我顶罪的,他是冤枉的,陛下明察,还请陛下放了他罢。”

聂剑文依旧没有理他。

沐子珣等了片刻,忽然起身跪在聂剑文面前:“陛下……”

“闭嘴!”聂剑文忽然暴怒,猛然把茶杯掼下,“当啷”一声瓷片飞溅。他一个箭步冲到沐子珣旁边,揪起沐子珣的衣领,狠狠的怒视着他:“当然是冤枉的,所有人都是冤枉的!这件案子,只是给了朕一个机会杀掉想杀的人,你懂了么?杀不了卓欢,杀你也可以;可是朕舍不得杀你,正好有人来顶罪,杀了黄盛也未尝不可……这个老头子这几年一直在和我作对,杀了他,也能让我睡个安稳觉了……”聂剑文看着沐子珣面无表情的脸,声音渐渐变得温柔而残忍:“而且,沐子珣,这样的结局是你导致的,倘若你当日不替卓欢出头,今日黄老将军又怎么会被关在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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