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皇宫里死了一个妃子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尤其是这个妃子原本是没有封号的庶妃,死后才给追封的,除了她的骨肉,真正为她悲伤的又有几人呢?事实也的确如此,皇子们只要不做出一些明显犯忌讳的事就可以了,守孝就是老十三的事儿了。
胤祉最近觉得胤祺有些奇怪,因着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紧逼盯人,让他不自在的同时也有些惴惴不安,不会是被看出什么了吧?但想到那人的没心没肺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他想了想,对于胤祺还是直接问出来最好。
“你最近老跟着我做什么?有事要我帮忙?”把人带到了最喜欢的酒楼要了个雅间,胤祉开门见山地问。
“没,其实我在琢磨着要怎么提醒你让你别去剃发。”胤祺也大大方方地开口,“但是我又觉得你不会做这事才对,以前你在敏妃去世后不及百日剃发本身就是愚蠢之极,怎么想你都不该做啊,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胤祉知他是关心自己,脸上便忍不住露出软和的微笑,道:“我如今当然不会再做那‘蠢事’,毕竟我可没有郡王爵可降。”
胤祺闻言突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当初是因为封了郡王而招致猜忌所以才故意做错事让皇阿玛降你为贝勒的?”
“嗯,当初分封诸王,太子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长了他就体会到自己权力的受阻,特别是两位郡王对他的制约尤为大,三足鼎立的状况不容易被打破,所以我便自愿退出来让太子与直郡王成两虎相争之势,即降低了太子和皇阿玛的注意也将那份因为‘郡王头衔’而来的压力全部转移给胤褆,乐得清闲。”虽然现在想来这个被降爵的原因的确有够蠢,但帝王愿意接受并且有效就可以了。
疑问得到了解答胤祺就放心了,一如往常,正事完了自然就是开吃了,这是他兀自大快朵颐,却没有发现对面多年的好兄弟不知道怎么的停了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足,终究是不知足啊……
“看着我做什么?我吃相有问题吗?”胤祺无意间抬眼就发现胤祉直直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异样,随即狐疑地问道。
胤祉瞬间回神,掩饰般假意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这次因为江南官场事件让胤禩很是大出风头了一番,你留心着别让老九被忽悠了过去,须知有时候荣耀的后面很可能就是万丈悬崖。”
“这我早就叮嘱过了,其实这世胤禩长年粘着胤禛,与小九的关系只是普通,如无意外根本到达不了从前的交情,不过我也一直留意着,不会让他出岔子的。”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胤祉自然也知道他宝贝胤禟的程度,也就不多说什么,开始安静享受这独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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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就到了康熙四十一年。
这三年里朝堂并不稳定,自康熙三十八年索额图倒台后,八贝勒胤禩是一时风头无量,康熙更是表现出对这个儿子青睐有加,多委以重任而愈加赞赏,甚至在康熙三十九年里对八贝勒的生母良贵人连连提位分提成了良妃,令朝堂上某些人很是心思浮动了一下,就在众人揣摩着圣心是不是故意要扶持一个皇子来打压太子时,事情峰回路转地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康熙三十九年十二月良妃染病,卧床不起,八贝勒侍奉在前,并且在来年春节过后辞去了吏部差事,只专心侍疾,可惜良妃也只撑到了夏初,于四月丁丑薨逝在钟粹宫。过后八贝勒仿佛打击过大,一改从前使劲筹谋经营的架势,看着竟是不再对帝位有意,所有的野心都抹去了似的。
这就导致不少大臣公卿在私下里嘀咕着猜测着这良妃的死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八贝勒是真心偃旗息鼓了还是要暗度陈仓,这番变故包含着几方意思等等。
八贝勒的突然冒出又突然下潜,仿佛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到最后终归是恢复到平静无波。
不说这荡起的涟漪影响了多少人,对于某两只在康熙三十八年被承祜吓得够呛的贝勒来说,是不管这风起云涌只顾自己乐逍遥,不过真正逍遥的也就只是胤祺,而胤祉还是在犹豫不决中不停地折磨着自己,让偶尔忙里偷闲翻一下两人举动汇报的承祜是好气又好笑,既手痒想动手给两人下一剂狠药,又有些同情胤祉的隐忍不愿真的把他逼迫过头,最后还是撩开不管,只看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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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康熙第四次南巡,皇太子留京监国,理郡王从旁协理政务,六贝勒、七贝勒、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随行。
胤祺最近很苦逼,原因是康熙终于看不过这个五儿子的懒散,想到自己大大小小的儿子都优秀能干,唯独这个夹在中间的儿子一身懒骨,除了吃喝玩乐外是万事不留心,最喜欢装透明最害怕拦事情,便决定治一治他。
大家可能觉得奇怪,这五贝勒胤祺自成婚分府领差办事开始就一直是这个德性,皇帝怎么不早早抓紧却在五贝勒都懒散好几年才开始整治呢?
其实真相只有一个——皇帝闲了!
是的,皇帝最近真心觉得闲,国家平稳发展,朝堂后宫一片和谐,各个儿子面子工程做得极好,私底下又因为大儿子和太子而不敢随意生出什么心思,安分守己得很,所以皇帝觉得闷了,然后刚好发现了五贝勒天天悠闲却自得其乐,皇帝瞬间就觉得自己找到乐子了,所以五贝勒杯具了。
康熙一道圣旨下来,大意是五贝勒最懂玩乐之事,也跟着南巡过,所以这次南巡路线还有路上安排由五贝勒负责,务必要让康熙玩得尽兴,但是——胤祺真是非常痛恨这个但是,因为这个但是就是他不能一起跟着去!
意思就是他给他皇阿玛他的弟弟们安排好旅行路线,并且根据他爱玩爱享受的过往经验将南巡所过之处的好去处详细列出来,还要妥当安排出行事宜通知地方接驾事宜,而这么尽心尽力办完事后他还不能享受这劳动成果,而要留在京中跟着一二三四哥帮忙处理朝政!
其中的苦逼简直让胤祺泪流满面,但是谁叫这是圣旨,只能将满口要吐出来的鲜血默默地咽了回去,啥都别说了,办差吧!
所以当九月在河边恭送圣驾,胤祺看着皇阿玛笑眯眯对他赞赏几句,内心的悲伤简直都要逆流成河了。
他这个苦逼脸很好地娱乐了自家无良的皇阿玛,康熙当即就大发慈悲地不再继续刺激他,下令起航。
胤祉也是好笑地看着胤祺,不过也知道他这些日子是真辛苦,虽然有些心疼,但觉得这次事情对胤祺并无害处,便也乐得遵循皇阿玛私下的警告不准帮忙。
“好了,别一脸哀怨了,我已经私下求了理郡王,南巡这段时间你不用真像皇阿玛说的那样跟着哥哥们办差,仍做回你那想去就去的闲职,这段日子也累坏了,好好休息吧。”胤祉笑道,将眼里的一抹不舍压回去。
说起来,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们分开这么久呢……也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想他……
胤祺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了,“胤祉你果然是好兄弟啊!够义气!”
……即使想也只是兄弟之间的思念罢了。胤祉心中叹息,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嘱咐胤祺自己小心。
不多时,船队起航,两人的话别也只能到此为止。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南巡过后,天下居然就会变成另一个局面,而在整个大环境的变动下,某些人也会受到不可预计的刺激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第36章:惊变
由于胤祉的临行打点,胤祺自然是不用凑到四位哥哥那里去参政议政,小日子恢复了过往的闲适。
可是没几天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发现自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虽然一直懒散却对于吃喝玩乐总是兴致勃勃,而如今居然对什么都觉得意兴阑珊,即使下人为他找来什么新奇玩意也勾不起他半点精神。
如此过了有十天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反常了,原来是因为身边没有了一直陪着他的胤祉。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按照他为皇阿玛设定的南巡路线,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是重生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习惯了胤祉在身边,如今突然分别实在是让他不习惯。
但是不习惯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忍了,而且他这种不习惯估计也就是暂时的,再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胤祺的不习惯根本就得不到消除,反而演变成烦躁,他恍惚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有问题,他不禁陷入了深思,兄弟之间的分别会引起想念很正常,但是想到如自己这般影响了平常生活的就很奇怪了,更别说胤祉只是陪皇阿玛南巡也就是变相的游玩,还不是上战场那样的危险活动,自己这般辗转反侧到底是闹哪样?
五阿哥一向懒得运作的大脑不得不运作起来,然而还未等到他得出结论,一件足以让朝堂震动的大事发生了。
皇帝在江宁遇刺!
胤祺收到从宫中传来的密信时脸色丕变,立刻就整装进宫希望能得到最确切的消息,坐在马车上时他几乎手脚冰冷,握拳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这个突然而致的消息让他脑海一片空白,只能不断回荡着那么两句话。
——皇阿玛遇刺,那么胤祉呢?
——胤祉有没有受伤?
在宫门口遇到了同样收到消息前来的胤禛,两人脸色同样凝重,互相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就一同快步往乾清宫偏殿走去,等到那里的时候,裕亲王恭亲王并一些宗亲贵室已经早早就站在那里,众人都是面有忧色,见到两位阿哥便连忙迎了上来,快速交换着得到的消息。
不一会,通报声响起,太子并理郡王还有二贝勒一起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见礼,太子挥手示意不用多礼,随即就肃容开口。
“皇阿玛在江宁遇刺,起因是由于四月的时候,高邮大旱,皇阿玛此次南巡也有着赈灾的意思,可是这次大旱之严重出乎预料,绵延周边十多个县,而上报朝廷的奏折明显在粉饰太平,还贪污了赈灾的银子,皇阿玛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处置当地官员。江苏境内本就残余着反清势力,其中一个官员的心腹就恰恰是乱党,趁机对那群怕得明显已经失去冷静的贪官煽动一番,所以就弄了一场鼓动灾民暴动行刺皇帝的事情。”
众人倒吸一口气,居然牵扯到乱党?接下来怕是又有腥风血雨了。
“那皇上现在如何了?”裕亲王一直和康熙感情很好,连忙问道。
“江宁知府和曹寅及时带兵赶到,很快就把所有的乱党都抓了起来,不过由于乱党是夹在灾民中行刺,皇阿玛一向是个爱民如子的,最后还是受了伤,不过于性命无碍,如今在江宁曹府中养伤。”承祜接口道。
“皇阿玛遇刺之事不宜声张,不然容易动摇民心,孤已下达一连串命令,即日起京中戒严,各王府重臣,除了必要的公事,轻易不得走动,宫中也不允许随意传递消息,大内侍卫和禁卫军暂时由二贝勒指挥,希望在场的都谨记,管好自己,要不然就不要怪孤不客气了。”太子凛然道,语气中的警告众人听得分明,让人不寒而栗。
“谨遵太子命。”众人连忙领命,要知道皇帝遇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能动摇民心,引起社会动荡的事情,不过如今看太子的样子,应急工作想来是已经做好了,他们只要乖乖听令,还是不要乱搞小动作的为好。
接着太子让宗亲退下,只留下兄弟五人。
胤祺也顾不上什么了,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太子,除了皇阿玛,胤……弟弟们有受伤吗?”话是对着太子说的,眼神却看向承祜。
承祜沉默了一会,胤祺见他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当时陪在皇阿玛身边的只有胤祉,他右胸中了一刀,失血过多,又强撑着等到援军到来,如今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却昏迷不醒,其他弟弟当时都在驿站所以并没有受伤。”承祜看着胤祺瞬间发白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同情。
胤祺只觉两眼发黑,身子晃了一下,他立刻就想象得出胤祉满身是血右胸穿了个大窟窿的样子,心慌得不行,那模样看得众人都有些吓到,在他身边的胤禛连忙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
“没事的,这次南巡跟去的有位刘太医,于外伤最是擅长,六弟应该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很快就会醒来的。”
“老四说的对,老五你别太担心。”胤褆连忙附和,老五老六的感情还真好,看这一个受伤把另一个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五出事了呢。
“胤祺你这样,孤可不敢让你和胤禛一起去江宁了。”太子被承祜轻轻捏了捏手肘,也连忙开口。
胤祺这才强自镇定下来,看着太子坚定道:“我没事,我可以和四哥一起去江宁。”他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人没事才能冷静下来。
“那好,四贝勒五贝勒,孤命你们前往江宁,亲眼确认皇阿玛无碍并协助江宁知府处理善后事宜,直到皇阿玛下令回京再一同回来,一会回府收拾一番,今晚立刻动身。”
“是,臣弟领命。”两人领命而去,就留下太子、承祜还有胤褆。
“太子,京中的弟弟是否需要知会一声?”胤褆想了想问道,父亲出事,做儿子的怎么都该知道吧。
太子看向了承祜,示意他来决定,承祜沉吟了一会就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是不要知会,留京中的弟弟们除了老八稳重些其余的不是太跳脱就是太小,毕竟事关重大,未免人多嘴杂还是先封锁消息,等到皇阿玛回京再让他们一个个前去侍疾就好了,想来皇阿玛也不会怪罪。不过胤褆你一会去京郊的无尘寺把这事向胤禩一说,让他回宫来,刚刚事发突然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就没有让人去叫他。”
原来之前九月十九观音诞,胤禩前头梦到良妃,心有所感,就向太子求旨到京郊的无尘寺为亡母斋戒诵经三个月,胤禩自从良妃去世后倒像是被胤禛传染对于佛法之道很是推崇,太子见他孝心一片就准了,如今出了这事,还是让人回来的好。
胤褆自然没有异议,见两人再没有吩咐便也告退离开。
胤禛和胤祺回府后立马让人打点好一切,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京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江宁。
由于康熙本身的功夫也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所以也只是刺到了左肩,伤口挺深,但是于性命却是无碍,因此两人到了曹府,见到的康熙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精神却是很不错的。
接着一番嘘寒问暖,康熙毕竟年纪不轻,很快就累了,便交代着把事情交给胤禛然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胤祺正想着去看胤祉,却被胤禛这个责任感甚重的拉住,言之先去找江宁知府等了解情况,乱党之事应速战速决,反正胤祉有太医看着并无大碍,事情有个轻重缓急之分,总之是巴拉巴拉了一堆大道理绕晕了胤祺,等人回过神来已经在接见诸位官员了。
胤祺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心急在胤禛身边协助着做决断,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终于把要紧的事情都弄好了,胤禛大发慈悲地放人,胤祺立刻就脚底抹油地离开了,速度之快是一点也看不出他熬了一夜,让胤禛觉得以后似乎可以好好压榨压榨这个五弟。
不说胤祺知不知自己后面日子的杯具,现在即便知道他也不愿意理会,如今他满心想着的就是见一见胤祉,看看对方是否安好。
刚转过了走廊却遇到了正要去给康熙请安的胤佑,对方明显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愣了一下就满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五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