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臻并未多言,不再闪躲,五指成爪,一把向白衣男子袭去,这一次的画臻完全失了心神,露出妖性,招招狠毒,比起他们第一次交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翻身,画臻便用利爪刮伤了白衣男子的脸,也被凌厉的疾风伤到了脸。
白衣男子念了一个天雷咒,雷声骤响,几道雷瞬间劈向画臻的位置,画臻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一下被喷出一口鲜血,画臻伤得不轻,捂着胸口,边强忍着疼痛,边抵挡着白衣男子的杀招,几下便又中了白衣男子一掌,摔落在地上,重重咳了几声。
托白衣男子的福,画臻的心智依然清醒,却见白衣男子又招来一阵天雷向自己劈下,这下,是真的躲闪不及了,画臻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却是孟怀德的脸,魅儿只道自己对孟怀德用情不浅,趁自己还未无法自拔,早些脱身,然而却不知自己对孟怀德早已无法自拔了。
突然,一股大力卷上了画臻的腰间,将画臻拖出几步开外,这才避过了天雷,画臻睁开眼,便看见一条白色的软布缠在自己腰间,而后松开,顺着白布看去,却是初时相救的那个明眸皓齿的艳丽女子,也是一身飘渺的白衣,立于自己身前挡住白衣男子。
“烨,放过他吧,他杀人也并非本意,只是神智不清,这才干下恶事,如今他已受了重伤,能不能活下来,也看他的造化了,你又何必痛下杀手呢?”女子苦苦哀求着,名为烨的男子却不为所动。
“让开,你三番四次阻我除妖,再拦我,别怪我将你同他一并除了。”白衣男子的眉眼清冽,愈发冷漠,语气却是冷硬的。
女子无法,只得孤注一掷,赌一把他对自己的情意到底还剩几分:“玄烨,你果真不记得我了?我是沈瑰啊,你的小鬼啊。”
语气急切,哀婉凄楚,玄烨却是置若罔闻,抬起掌心,运起法力,向沈瑰肩头拍去,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沈瑰闭上眼,哽咽得大喊一声:“大白。”
玄烨猛地收住了掌,却还是将余力打到了沈瑰身上,只听得沈瑰闷哼一声,睁开双眼泪眼婆娑地望着玄烨,那眼中带着痛苦,绝望,震惊,最后在玄烨愣神间,一把卷起画臻便从风中离去,徒留玄烨久久回不过神来,大白,隐约似乎曾经有谁这么唤过他,唤了许久许久,可那声音却并不是一个女子的,而是清脆悦耳的男音。
沈瑰也受了轻伤,带着画臻一路逃回了孟府,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画臻的房间,才将画臻放在床上。
“咳咳,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为什么三番四次救我?”画臻气若游丝的问道,他的确被天雷伤到了五脏六腑,如今连说话也是费力气的。
沈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下,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道:“我一直跟着你,你知道的,我是一只鬼,妖魔鬼怪,对于同类的气息总是比较敏感的,所以在画卷被我送走后,我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你,也知道……你和这孟府二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你跟踪我?咳咳。”画臻有些惊怒,却因触动了伤,猛得咳了俩下。
“因为只有跟着你,才能见到玄烨,他说他一定会除了你,所以与其漫无目的地跟着他,倒不如来找你,潜伏在你身边等他来,至于救你的原因,我从前便与你说过,你与我很像。”沈瑰平淡的说着,右手轻轻抚上了左肩,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你和那玄烨道士是什么关系?你若要找他,直接寻他不就好了,跟着我做什么,还有我像你什么?”画臻十分不解,看这情形,沈瑰必定与玄烨有一段纠葛,却是为了玄烨缠着他不放,也不是为了要替玄烨杀他,反而还为他受了伤,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也不是没试过跟着他,陪着他,只是他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那种被他忽视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你如今是他的目标,跟着你,不但护你周全,也能有理由和他有些交集,这样,我便满足了。”沈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忧伤,她又何尝不想陪在玄烨身边呢,只是她怕了,怕他怨恨的眼神,怕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如当初那般……
沈瑰似是想到了过往的伤心事,面上凄楚面容变幻不定,片刻,才抬头复杂地看了画臻一眼:“其实我与你一点也不像,却也特别相像,你为情那般勇敢,不择手段,可我却只是踌躇不前,犹犹豫豫,我真的很羡慕你呢。”尤其羡慕孟怀德对他的深情,可玄烨却对自己……
画臻眼神一变,细细打量了一下沈瑰,这人好生奇怪,自己道行高深,她跟踪自己多日,自己却从未发现,而且若说她跟随过玄烨,玄烨再怎么忽视她,也不可能完全不识得她,而她竟然要借着自己与玄烨产生一些交集,这其中简直是古怪得很,不知这二人之间又有何恩怨情仇,想来也不关自己的事。
何况,如她所言,自己两次蒙她相救,玄烨俩次因为她留情,有她在,的确能护得自己暂时不被玄烨诛杀,便由她去吧。
“不管怎样,只要你无恶意,便留下吧,今夜先在这房中休息会,明日我会找个借口将你留在孟府的,别在暗中跟着我,那会让我觉得十分不自在。”画臻气虚地说着。
沈瑰闻言,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瞥过头便见到画臻已然昏睡过去,如她先前与玄烨所言,画臻伤重,若无灵丹妙药,恐怕很难熬过去。其实,自己第一次出手相救,的确是因这画妖与自己相似,同是为情求不得;而这第二次,则是见着了他与孟怀德之间的情,自己不能得偿所愿,便不想再见到任何有情人落得凄惨结局。
左肩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这是他第一次伤了自己,如今的他越来越冷漠无情,这一次,自己还能如何呢?
第二十二章
次日,天色迷蒙,淅淅沥沥的雨丝飘下,微有些湿润的空气滑进房内,此时还未大亮,便见得孟怀仁跌跌撞撞地闯进画臻房内,惊醒了还在休息中的沈瑰与画臻。
画臻休养了一夜,伤势却丝毫不见起色,脸色越发地苍白起来,见了一脸惶急的孟怀仁也不惊愕,吃力的撑起身来,等着孟怀仁问话,他并未消除众人的记忆,迟早得将魅儿的事情对孟怀仁,对众人有个交代。
孟怀仁见了沈瑰,略微惊讶,却顾不上去深思她的身份,只是几步跨到画臻床前:“你告诉我,魅儿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早醒来,便觉得全身通透无比,身体更甚从前,面色红润,丰神俊朗,丝毫不见婚前病怏怏的神色,待神志清醒后,方才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连忙急匆匆地来寻画臻。
“如你所知道的那样,魅儿和我都不是人,她为了救你,将元神丹送于你,自己烟消云散了。”画臻语气并无太大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孟怀仁却大受打击似地后退几步,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画臻全然视而不见孟怀仁的异样,只是接着道:“我们非人这事,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我会造一个谎言,将魅儿的死告诉大家,还是你想我消除你们的记忆呢?”
孟怀仁闻言,猛地一震,神情激动地一把上前抓住画臻的肩:“不,我不要忘记魅儿,无论她是人是妖,都是我的妻,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
说罢,突然一用力,引得画臻一声惊呼,沈瑰这才出手相助,移开了孟怀仁的手,画臻对沈瑰投去一个感激的眼色:“既是如此,我便不会消除你们的记忆,只要你能替我们保密,一切都由我来善后吧。”
孟怀仁听了此话后,才稍稍安下心来,随后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极度渴望的神情:“既然你这么神通广大,那你也一定可以救活魅儿的,对吗?只要你能救活她,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可以把那什么元神丹还给她,甚至我……”
“没用的。”画臻无情地打碎了孟怀仁的幻想,“山精鬼魅靠的便是真身元神,如今她将元神赠与了你,已然灰飞烟灭,即便我有通天之能,也回天乏术。”
孟怀仁的脸色一下灰败了下来,不再多言,如行尸走肉般转身准备离开,又听得画臻凉凉的一句话:“别想着自尽,从魅儿不惜散尽法力,送出元神丹的那刻起,你的命便不是你自己的了,若你自尽,对不起的只是她罢了,你要知道,她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为她做到。”
“是什么?”孟怀仁轻声地问着,全无当初纵横商场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只是一个为情所苦的普通男子。
“她希望你从此无病无灾,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孟怀仁愣了好半晌,才低低地笑了起来,抬手揩去眼角渗出的泪,无病无灾,幸福快乐啊,魅儿……我不要无病无灾,我也只想和你一起幸福快乐。
孟怀仁离去后,画臻这才重重地咳了几声,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软软地靠在床上。
“为何不干脆直接消了他们的记忆呢?这样,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沈瑰跟着画臻多日,孟府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画臻要如此多此一举呢?
“魅儿为情而身死,却什么也不求,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让她的存在不被湮灭。”画臻低低的说着,长长的睫毛敛住了眼中的情绪,魅儿是真的用尽所有去爱,却不得善终,只因她是只魅,那么自己呢?人妖殊途……
沈瑰望着画臻神色不明的脸色,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心下一黯。他们都是一样的,被困在一场名为爱情的局里,输得彻底,输得心甘情愿。
天色大亮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已下成了瓢泼大雨,隐约可听得见一阵阵闷雷,既孟怀仁之后,孟怀德则是画臻的第二个访客,他才进了画臻的房间,便留意到画臻的脸色十分苍白,心下一紧,快步走到床边:“阿臻,你怎么了?”
画臻本是在闭目养神,听到孟怀德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无碍的,我只是……”
“他只是旧疾复发罢了。”画臻稍稍一愣,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重伤,沈瑰见他面有难色,便自然的接了下去,这才让孟怀仁留意到沈瑰的存在。
孟怀德见到这么一个美艳的女子无故出现在画臻房中,心下未免十分不痛快,画臻见着他的脸色不对劲,连忙解释道:“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名唤沈瑰,是一名医术高明且武艺高强的女大夫,与我一样,喜好游历四方,昨夜,我旧疾复发时,在山上遇见采药的她,这才蒙她相救,送我回来,并替我暂缓病情。”
“昨夜山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晨我去大哥房中探望他,却见他却面色红润,已无病态,却满面愁容,也不见大嫂,这……”孟怀德十分不解,一夜之间,怎起了这么多变化?
画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他信手拈来的谎言对着孟怀德说了一遍,只说昨夜孟怀仁突然病情反复,不住地咳血,似是濒死之兆,魅儿心下惶然,她知道一种草药可治百病,生长在苏州城的灵岩山上,需怀着一颗真情之心的有缘人方可采得,魅儿连夜准备上山采药,被自己撞见,屡劝不听,便只好与她同去。
魅儿费劲千辛万苦采到了药,却不慎掉下万丈悬崖,拼死让自己将药带回时,却旧疾复发,幸好遇上来到苏州城,并上山采药的沈瑰,这才将自己救回,自己将草药给孟怀仁服下后,他病好了起来,却得知了魅儿的死,故而才那般神情。
孟怀德听完,心下黯然,难怪今晨大哥那般落寞,大嫂与大哥那般相爱,可成亲不过一日,大嫂便……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还好,阿臻没事。
“怀德,对不起,我没能救回魅儿姑娘。”画臻垂下眼帘,模样有些凄楚。
孟怀德心下不忍,他也为魅儿的死感到难过,却也知道这不是画臻的错,于是当着沈瑰的面,便将画臻揽入怀中:“这不是你的错,至少你救回了大哥啊。”
“嗯。”画臻柔顺地回道,“我的病这次发作的狠了,怕是没那么快痊愈,我想让表妹在这住下,为我调理,可以吗?”
“自然可以的。”孟怀德不曾见过画臻如此虚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会离去,心中十分担心。
“你……”孟怀德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画臻一把推开孟怀德,按住了胸口,猛地咳了起来,一下子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愈发惨白如透明,让孟怀德心惊胆寒。
“阿臻……”
第二十三章
画臻吐血昏迷,沈瑰也是一惊,连忙坐在床沿,抓住画臻的手腕,细细把起脉来,半晌,脸色一沉,孟怀德见着沈瑰的脸色不对,急忙问道:“阿臻怎么样了?”
“他,这是从出生便带来的病根,时常发作,往日无事,可这次却是凶险的很,他的五脏六腑受损,恐是……”沈瑰一顿,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孟怀德神色一黯,轻轻拨开画臻因汗湿而粘在额上的发丝,他的脸色灰败,眉头紧锁,似是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沈姑娘,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你不是医术高明吗?无论需要什么药材,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一定想尽办法为阿臻弄到。”孟怀德诚恳地望着沈瑰,语带恳求。
沈瑰看着孟怀德悲伤的模样,心下微微有些动容,其实,玄烨也曾经这样对自己过,不是吗?曾经的他只是不爱自己罢了,至少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好的,他曾连夜去采真珠草为自己疗伤,等等,真珠草?
沈瑰一下站起身来,沉思半晌,又回过头看了孟怀德一眼,缓缓道:“小时候,我与阿臻的感情十分亲密,如今重逢,自然也是欢喜,阿臻同我说了,你与他的事。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阿臻的,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冒险为阿臻去采药?”
“我愿意,只要他能好起来,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孟怀德毫不犹豫地回答,眼中不曾有丝毫畏惧。
沈瑰轻轻叹了一口气,如非画臻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她也不愿让孟怀德一个不懂武功的凡人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去山上采那根本不知能否寻得的草药。
“如今,只有一种草药能够救他,这草名为真珠草,能治百病,极为罕见,每座山上其实都有这种草,可是却不知这些草长在什么角落,很少有人能够采到,需怀着一颗真情之心的有缘人方可采得,故也名试情草,阿臻情况危急,你若肯去采,只能马上动身去这附近的灵岩山,只是这草可遇不可求,你……”沈瑰欲言又止,孟怀德自是明白她话中意思的。
这种恶劣的天气,那山又那般陡峭险峻,自是危险非常的,可如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孟怀德抬起画臻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印下一吻,随后俯下身去,印上他毫无血色的唇瓣,如若自己回不来,他们也算同生共死了吧。
孟怀德离了画臻的唇,站起身来轻声问道:“那草长的怎般模样?大嫂昨日可就是因为采这株灵草才……”
沈瑰略一思索,便顺着孟怀德的猜想点了点头,画臻那段谎言是信手拈来的,这草药确是确有其物:“那草药不过五寸长,深紫色如曼陀罗花一般的模样,若你见到,就会知道了。”
孟怀德点了点头,深深望了昏迷的画臻一眼,对沈瑰说道:“好好照顾他。”随后便出了门,沈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孟怀德为画臻采药是为了情,当年玄烨为自己采药也是为了情,只是……那却是不同的情罢了。
孟怀德离开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画臻便幽幽转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这才奇怪房内竟只有沈瑰,不见了孟怀德的踪影,按理说,他吐血昏迷,孟怀德不可能离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