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里的人——二逼癌细胞
二逼癌细胞  发于:201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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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直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血色刺激得他眼睛生疼。

夏瑾疼得微微抽搐。

于是夏阳眼睛涨得血红,脸却没什么颜色,苍白得近乎憔悴。夏瑾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向了自己的哥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啊……”他说。

至此,夏瑾都是笑着的,笑得大大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笑得再也看不出他那漂亮的眼型,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哥哥……”他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叹息,“哥哥,你来了……”

“我刚才好害怕……”他在夏阳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几乎是神经质般地笑得颤抖,“你抱抱我吧。”

夏阳颤了一颤,这才把随手捡来的铁管放开。被血迹浸染的铁棍随着金属与水泥碰撞的声音在地上无力地弹跳了几下,最终轱辘轱辘地滚远,滚到了那个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人”面前。

“小瑾……”他终于缓缓地抱住夏瑾,“小瑾……”

然后转而愤怒地嘶吼。

“你要吓死哥哥吗!!!”

“为什么今天不等我,你说啊!!!”

夏阳像发了疯似的对着夏瑾怒吼。他一把揪住自己弟弟的领子用力摇晃,忘记了夏瑾身上还有伤,也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是他全心全意地宠着的弟弟——他从来没这样凶过自己心尖上的宝贝,可无尽的后怕让他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哥哥……”夏瑾灿烂地笑着,“哥哥。”

然后,夏阳就这样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哥哥,别怕。”夏瑾喘着气,趴在夏阳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总是,总是能救下我的。哥哥说过的,哥哥从来不骗小瑾。”

总是能的。

他笑得别有深意,像是一只餍足的,美艳的妖。

夏阳能打,性格干脆,成绩好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乖学生,抽烟喝酒会了个全,开的起玩笑,讲的了义气,喜欢他的小太妹数不胜数。

他是个坏学生,而且他曾经以此为荣——十六七岁的男孩似乎总有那么一种对“追捧”的向往,不管这种追捧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认识很多人,很多人叫他哥,也有很多人想着怎么玩死他。

他觉得有人想着怎么玩死他这件事是很风光的一件事,这说明自己足够强大——作为一个谁给钱帮谁打架的打手,他甚至在本市有名的正牌黑帮都能说上几句话。

道上的人叫他夏哥,大家都知道他家境富裕,出手要钱但不为钱,他要的是脸面,于是也都哄着这个凶悍的半大小子。

可是那一天之后,再也没人在不正经的地方看见过他。

“你被他缠上咯,”

他以前有个关系相当不错的痞子朋友,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俩都同进同出,为非作歹。夏阳是觉得好玩,那家伙却是真的缺钱,缺得看见钱就走不动路——据说他家里有个病重的奶奶。结果最近不知道怎么弄到了钱,他这一阵子闹着要出国,临出国前还给夏阳打了个电话,“傻逼,还在数钱呢。”

只留下这么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再没了联系。

酒肉出来的朋友,唏嘘一阵,各奔东西,不值得掏心挖肺。

这个痞子曾经这么说过。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么多以前的事呢……”

夏阳的手还在百无聊赖地敲打着桌面,试图模仿出自己喜欢的一首歌的节奏,“不会是人老了吧。”

知了的叫声似乎是小了些,他往窗外看去,天空灰蒙蒙的,一点都不像正午,反而像是太阳已经落山。云几乎是多得不正常,黑压压的,却又不像是要下雨。

夏阳看了一眼课表,下一节课是生物课,于是便草草地翻了翻抽屉。

“奇怪,我的生物书呢……”他自言自语,“必修二……必修三……”

就是缺了必修一。

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抓起手机走出教室。

04.

“哥哥,你要去哪儿?”

夏阳前脚刚出教室,夏瑾立刻就从作业堆中抬起了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甜笑着站了起来,一副打算追上去的样子。无奈高三生的课本实在是太多,他一时半会儿还跨不出那闭塞的座位。低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地面,夏瑾头痛地发现根本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只得再次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夏阳。

“哥哥你饿了吗?去小卖铺?”他一边说着,一边尽量往前走,“等等我好吗?我也想去呢。”

夏瑾笑得漂亮,纤细的身体却像撑不住般晃了晃。夏阳回过头,夏瑾看着他歪了歪头,只可惜刻意做出的讨好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效果,夏阳做了一个让他坐下的手势便转回了头。

“没事小瑾,哥哥只是打个电话。”夏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抬起手朝身后随意地招了一招,“你没穿外套,就别出来了。”

夏阳走路很快,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回答的声音拐了几个弯才传进班里,那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夏瑾听来绵长而有距离。

夏瑾愣了一下,要求鲜少被拒绝的他显然没能从这个意外中反应过来,来不及收回的甜腻微笑还僵在脸上,夏瑾眼中突兀地闪过一丝阴翳,原本舒展开的秀眉开始缓缓地纠结在一起,嘴角却还保持着刚才的完美弧度。

“打电话……”

他摇摇头,轻轻地蹲下身子,动作缓慢而细致地整理了一下地上因为他起身动作过大而变得稍微有些凌乱的课本,佯装着并不在意的样子,稍长的额发却遮不住他阴沉的表情。

“和谁呢?”

夏阳在楼梯口打开手机,随手划开了密码锁,一帅气一漂亮的两个少年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帘——桌面上的两个大男生围着同一个蛋糕开心的笑着,蛋糕上面漂浮着“happy birthday”的英文单词。

这是他和夏瑾16岁生日时照的照片。

夏阳的眼神顿时就柔和了些许,原本略微有些暴躁的少年终于带上了点笑意,然而下一秒却又重新皱起了眉头。

“奇怪……”

他把手机屏幕关上又重新打开,“这不应该啊?”

手机的信号强度连一格也没有,整个信号栏被一个晃眼的红叉所覆盖。夏阳把手机重启了一遍,然而明晃晃的“无信号”就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一般。

“不可能吧……”

他摆弄着失去了功能的“砖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蓝天中学位于全市最繁华的地段,怎么可能没有信号覆盖呢?

“活见鬼了,难道手机坏了?”他关上屏幕,把手机凑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崭新的手机像是在用沉默抗议他的污蔑,百思不得其解的夏阳只得再叹一声,“真是活见鬼了。”

教室就在旁边,同学们的嬉闹声被墙壁过滤得稍微有些低沉。整理好书的夏瑾已经走出了教室,他凑到夏阳身边,手臂搭上了夏阳的肩。

“别闹,”夏阳没看他,只是微微地挣扎了一下,依然固执地把手机屏幕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热。”

可是,夏瑾又怎么可能被这样的理由打发走呢?

把自己纤细的身子和夏阳贴得更紧,夏瑾脸上的红晕红得几乎不正常,像极了高烧时的模样。他把殷红的唇贴在夏阳的耳边,趁夏阳躲开时顺手把夏阳的手机抢了过来。

“怎么了?不是要打电话吗?”

夏瑾几乎是趴在夏阳身上了,他笑着,吐息全打在夏阳的耳背上,眉眼间是极致的媚态,妖异得仿佛只食色的艳鬼一般。

夏阳怕痒,夏瑾的气息却偏偏要撩拨似的滑过他的脖颈,那触感就像是被一只冰凉的小手勾引似的,把夏阳痒得全身发毛。

夏阳不那么自在了,他把夏瑾微微地隔开,于是夏瑾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夏阳皱着眉,轻轻地呵斥,“你知道我怕痒!”

夏瑾的手故意在他耳后一摸。

“不许闹。”夏阳趁机抓住夏瑾的手腕,夏瑾笑得眉眼弯弯,趁着夏阳不注意又反抓了回去。

这下,受制于人的人就变成夏阳了,不过就夏瑾那点力度,实在没有什么让人挣扎的欲望。

“没信号吧?”夏瑾还在笑,“听说学校屏蔽了信号,高三了,努力学习嘛。”

“你怎么刚才不说?”夏阳不高兴地觑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手机坏了。”

“才刚想起来嘛……”夏瑾做着一副有些委屈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憋屈表情抱怨道,“哥哥今天有点凶。”

“……”

夏阳只得安抚地摸了摸夏瑾的头,夏瑾眯着眼睛蹭着夏阳的手。

“哥,我们回班吧,”夏瑾享受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去拉夏阳,“我冷了。”

夏阳也就任由夏瑾拖着他往教室走。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他们又是笑又是闹,感情好得不可思议。

在离进教室还有一步的时候,莫名地,夏阳抬起头看了看天。

天色依然阴沉,云厚得连太阳的大致方位都无法看出,整片天空都是一个颜色。夏阳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冷,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他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立了起来。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他闭上眼睛。

夏瑾还在拉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他却没有仔细听,周围的声音在眼睛闭上的一瞬间放大了些许,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一下,又一下。

教室里一阵吵闹。

一下,再一下。

又是一阵喧嚣。

错觉吗?

夏阳忍不住发冷。

这教室的欢笑与热闹竟然像是早就被设定好了一般如此的有节奏。

数两下,闹两拍。

一,二。

吵闹。

一,二。

吵闹。

脚步声和周围的声音同步了,渐渐地,似乎连心跳也跟着同步。

每一步都像走在心脏上。

嘭咚,嘭咚。

有什么东西让他潜意识里怕的不得了。

我是怎么了呢?

夏阳睁开眼睛,夏瑾已经不走了,漂亮的少年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吗?”

我是怎么了呢?

夏阳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胸口很闷。

“什么事都没有。”他说着把书包里的衣服拿出来,轻轻地给夏瑾披上,“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会忘穿外套。”

什么事都没有。

05.

“哥哥,”夏瑾皱了皱眉,他轻轻地拽了拽夏阳的袖子,“真的没事吗?”

夏阳闷不吭声地瞥了一眼夏瑾,理了理夏瑾的领子,再顺手帮夏瑾把拉链拉上,却一直抿着嘴角,明显是不合作的态度。

“连我都不能说?”夏瑾不依不饶,“哥哥,我们是兄弟,你从来没有瞒过我什么。”

“……”

被逼的没处跑的夏阳只得拍拍夏瑾的肩,装出对自己整理出来的衣服效果相当满意的样子。

夏瑾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是怎么了?

夏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刚才的事瞒下来——其实那又算是什么事呢?八成只是自己因为手机的事儿恐惧感一时没过去而疑神疑鬼产生的错觉罢了,说出来,兄弟两个一起笑一阵,自己最多被小瑾嘲笑几句,那又能怎么样呢?不比现在这样好多了?

为什么不说?

“说啊,”夏阳在心里对自己说,“说啊,小瑾就要生气了,宝贝就要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说呢?

为了那点不值钱的面子?

觉得不值一提?

又或者是仅仅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

“说啊!”他强迫自己,然而最终还是抿着唇扭过头去,避开了夏瑾复杂而阴沉的眼神,“我去借生物书,你呆着。”

他心里知道,那些都不是理由。

多奇怪,大脑里就像是有谁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尖叫,那声音哭着,笑着,尖叫着,那声音让他不要说,什么都别说。

他突然想起了他早逝的母亲——那女人在得知自己丈夫出轨时也发会出过这样的尖叫,而每当到了那种时候,所有的视野内的东西都会被她狠狠地摔碎,那个女人会像疯了一样的——又或者本来就是已经疯了的——破坏,一边破坏一边嘶吼,平时高高挽起的发会乱七八糟的披散下来,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间。

她会一边哭,一边笑,一边疯疯癫癫地叫。

“夏朗!!!”她笑,“夏朗!!!”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抱着夏瑾躲在衣柜里,听着那尖叫。

“小瑾不怕,”他摸着夏瑾的头,“哥哥保护你。”

明明自己都在瑟瑟发抖。

在夏阳年幼的小脑袋里,所有的那些坏掉的东西都是被“她”的尖叫给撕碎的。

凄厉的,痛苦的,绝望的尖叫。

就像是用指甲狠狠地划过黑板,又像是金属片在彼此摩擦,刺耳而令人恐惧。

对他而言,那种声音就代表着危险,代表着不祥,他一听到这样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发抖——他想捂住耳朵,但那种声音这次却是从脑袋里传出来的。

无处可逃。

到底哪里不祥呢?到底哪里危险呢?

夏阳佯装镇定地推开夏瑾,脑中的尖叫在瞬间就小了些许。

他居然不懂自己了。

“哥!!”夏瑾终于生气了,他一把拉住夏阳的手腕,“哥!!”

夏瑾喊了出来,语气和他们那个疯子妈竟有七八分像,夏阳回头看了他一眼。

“哥……”夏瑾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夏阳,半晌,他扯出一丝笑,表情怪异地看着夏阳,声音又变回了往常甜腻腻的样子,“哥哥。”

夏瑾越笑越灿烂。

然而这一刻,夏阳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分明是他们那个疯子母亲对待他们父亲时的模样。

“我刚才任性了,”夏瑾道着歉,一手死死地抓着夏阳的手腕,一手把夏阳推得跌坐在椅子上,他凑近夏阳,把脸埋在夏阳的颈窝里依恋地蹭了蹭,“哥哥不要生气。”

——阿朗,不要生气,我刚才……刚才只是任性了。

记忆中,他们的母亲也曾经常这样小心翼翼地和他们的父亲说话。

和夏瑾所说的话,几乎分毫不差。

夏阳傻傻地坐在座位上,任由夏瑾嘟嘟囔囔地在他身上蹭了又蹭。

直到上课。

整节生物课,夏阳都在沉思。

他并非是个神经很敏感的人,也鲜少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他偷偷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夏瑾,夏瑾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眯起了眼睛。

夏阳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瞬间移开了视线。

手腕隐隐作痛,先前被夏瑾握住的地方已经肿了,估计过一会儿就会变青——自己的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呢?

夏瑾……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母亲这样的相似?

夏阳觉得惊恐——因为所有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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