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我的 下+番外——第五年夏至
第五年夏至  发于:2015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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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早就被掀开,李医生上前俯身,从林少予腰侧开始用手敲击。

“有没有感觉?”

李医生问道,林少予点了点头:“有感觉,也能使得上力。”

李医生接着往下敲击,一直到了右小腿膝盖,这个正常人的绝对反射弧区,林少予没有任何反应。

李医生加大了力度,然后看着林少予,林少予摇摇头,他艰涩的说:“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李医生接着往下敲击,然后在左腿重复动作,最后发现林少予的双腿全部是从膝盖以下开始没有任何神经反应,失去了所有感触。

李医生面色凝重,对林沐惜说:“你把他抱到轮椅上,跟我来。”

白玉兰也惨白着脸赶紧说:“我也去!”

林沐惜看了看站在那沉默着的林少锋,安慰道:“峰峰你先回家。”顿了顿,“在这儿你也帮不上什么。”

林少锋点点头,他乖巧的朝病房外走去,走之前不断的看向哥哥,但林少予始终都是垂着头的姿势,让林少锋看不清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看不到他眼中的无措与惊慌,看不到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会出现这样神情的哥哥。

哥哥应该是对着外人稳重的,漠然的,礼貌的,优秀的。

对着自己温柔的,宠溺的,爱护着的。

总之无论怎样,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而林少予,也不愿意让林少锋看到他的无措与惊慌。

他只希望在弟弟面前,他永远是那个优秀完美的哥哥。

第九章:殊途(20)

林家,客厅——

“你是说,少予的腿……”

莫玉然抓紧身边老伴的胳膊不可置信的问道。

林沐惜表情严肃,眼中也是大片的不忍,但还是点点头。

白玉兰和林沐阳在沙发另一侧坐着,皆是沉默,关于少予的腿这件事,白玉兰更是比林沐惜早一步告诉了林沐阳。

这对儿夫妇,林少予的亲生父母,这个本该在世界上对于林少予来说是最亲近的两个人,此刻心理变化却在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外。

林沐阳没有白玉兰那么悲痛。

他是个男人,又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最高执行官,本就将一份心思分给了事业,而且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最不熟悉的一个孩子,是在这孩子从牙牙学语到成长至今他都没有参与的孩子。

相比于那个被他扛到过肩膀上,仰着小脸撒娇的喊着爸爸的林少轩,他对林少予终究是愧疚,对于林少予他甚至很难有着父亲面对儿子的自然。

对于林少轩,他会觉得这孩子有时候太娇气,撕了他的工作文件折纸飞机会恨不得揍这小崽子一顿,但林少轩一但开始软软的撒起娇来又会不舍得。

而林少予,他每次见到这孩子,都会惊异于这孩子永远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优秀,他会自豪,会感到不愧是我的儿子,但他……从不会像对林少轩一样对林少予那般从心底生出一份怜爱与疼宠。

所以面对林少予可能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件事,相对于父亲对于儿子的心痛不可置信,他更多的是对于这么优秀的、一个注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才的可惜。

而白玉兰……她选择了放弃。

或者说她选择了逃避。

林少予九死一生呆在ICU时,她是真的心痛不已,甚至希望身为母亲的自己可以代替儿子去承受这份罪,但林少予现在生命无忧,只是腿从此不能下地行走,她便又想起她还有一个小儿子需要照顾。

那时她费尽心力,倾注所有疼宠看着成长的小儿子,是她心头之肉。

这么说吧,林少予这次车祸她哀恸不能自已,但其实尚能保持理智,如果换成林少轩,那么她大概会直接疯掉。白玉兰知道她是偏心了,可是她觉得不该怪她。

纵是亲生的孩子,可是我没有参与你的成长,这份母子缘分走到今日,终究是淡了,终究是你再也不需要我,而我也有了另一个牵挂。

林建国就更不用说了,他永远是最理智的一个,永远是林家谁都倒下,他都不可以倒下的那个。

结果关于林少予的腿,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林少锋和莫玉然。

林少锋倚在阿秀身侧,几乎是颤抖着的、带着哭音的小声说道:“哥哥……那么优秀……”

可是却从此连站起来的权利都没有了。

客厅因为异常的沉默,林少锋这句令人心颤的话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莫玉然几乎是怨恨的看向林少锋,然后又狠狠的瞪向白玉兰。

“都是你,当年如果不收养——”

“够了,闭嘴!”

林建国反应最快,大喝一声打断了莫玉然的话,莫玉然转过头看着林建国,眼中还是怒火,林建国却是叹气。

“阿然,你怎么越活越回去,这件事你竟然怨到一个孩子身上!”

要怨,就怨这苍天,他们林家明明是收养孤儿积德行事,而那三尺神明终究是无心的,这凡尘世界终究是有情中的无情。

莫玉然闭上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是不再说什么了。

林沐惜和阿秀毕竟只是林少予的小叔和小婶,这件事上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林少锋年龄小但对于莫玉然和白玉兰对他的态度却异常敏感,他是最不该说话的那个人,是说什么都是错的那个人。

这件事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散场后众人各自回房间,下午全部去医院了解具体病因。

林沐惜和阿秀在房间内则聊起了莫玉然没说完的那句话。

“少峰他——”

林沐惜看着阿秀,阿秀点点头表示她和林沐惜想的一样,林沐惜不知做出什么表情。

“真是……”林沐惜苦笑,“真是一出跌宕起伏的人生大戏啊。”

下午,众人来到医院,医生向众人解释林少予现在的情况。

“完全不是现在的科技发展阶段可以解决的……病因,神经受体接触异常,初步怀疑是脏器衰竭时造成的后遗症,激素分泌紊乱和神经信号传递受阻。但偏偏激素检查一切正常,只能诊断出是神经信号传递,受体接触有异,而这些东西至今是玄而至极的东西,甚至还是停留在理论方面,是……完全无法治愈的疾病。”

医生最后叹息的说道,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众人彻底黑暗了曙光,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林家众人告别了医生,去病房看望林少予,白玉兰和林沐阳第一个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林少予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晌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这如今病弱的少年的身侧、脸庞,也映出了他面上那淡漠至极的神情。

随后进来的众人看着这少年,原本很多有话说的、没话说的便都沉默了下来。

林少予却扯出一个笑来,浅淡至极也疏远至极的笑。

“爸爸、妈妈。”

林少予说道,林沐阳、白玉兰看向儿子。

“公司那边爸爸你已经离开太久了,少轩那里妈妈不担心么?”林少予淡淡的说,然而说出的话明晃晃的的戳中了父母俩的致命点。

“回美国吧。”

林少予无所谓的说。

“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况且十五年了,就算继续缺席也没有什么吧,林少予心中想到,并且他也能想到白玉兰和林沐阳回美国是早晚的事,不过需要一个漂亮的借口罢了,现在由他说出来更合适不是吗?!

白玉兰、林沐阳被儿子说出了心中所想,脸上先是尴尬,随即便也只能默认。

林少予又看向爷爷和奶奶:“爷爷和奶奶也要坐镇公司,还要防着二婶娘家那边,所以与其留在这里陪着我,还是早点去忙自己的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奔向前方的道路,何必留下来陪我这个废人虚度光阴。

林建国听到孙子的话,一是惊诧少予竟然对公司的事也略知一二,二是心中叹气,这孩子太懂事了,令人心中不忍。

“小叔和小婶也在国内耽误不少时间了,欧洲那边画廊总得回去照看着,所以不用留下来陪我了。”

林沐惜听罢,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少予说完这些话,便垂下眼帘,好像是累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林少锋看着神色淡漠说完这些话的哥哥,心里抽痛,他有些难过却又欣慰的说道:“哥哥……”

林少予抬了下眼皮,看了林少锋一眼,那眼中是的神情是林少锋从未见过的冷漠。

针对他的冷漠。

林少锋心中不可抑制的颤抖,不明白林少予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哥哥……”林少锋颤抖着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少予对此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彻底惊讶了,比刚才他所说出的那番话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我最不想见到的——”林少予露出一个尖锐的、讥诮的笑容,“就是你了,我的弟弟林少锋。”

“如果不是你——”

“我又怎么会从此——”

“连站起来的权利都没有了呢!”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

“在我的人生中有你的出现。”

面对着这个他曾经疼宠的孩子,林少予比任何人都说出了伤他至深的话。

林少锋眨了眨眼,大概是想哭,但没有眼泪流下来,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哥哥说的好像都是对的。

可他不明白——

为什么昨天那个还说我爱你的哥哥——

那个说过我等你长大的哥哥——

那个说过我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哥哥——

就这样,不见了。

第十章:决绝(1)

林少予的腿省医没有没法治,而在中国省医也确实堪称最好的医院,并且院方的权威专家也明确的表示,至少近几年这方面的医学都到不了可以治愈的境界。

林家如今算是B市的豪门之一,家族不大,或者说手里有权的也只有林沐阳兄弟这三支,加上林沐惜是个不管事的,只靠林建国、莫玉然这两个个当家和林沐阳兄弟俩,自然事务更加繁忙,繁忙到林少予第二日出院,他们便一一告别。只剩林沐惜和阿秀,两人表示要多留几天,因为不放心大宅里只有少予和少峰两个孩子,他们夫妇两个觉得还是有个亲人在身旁会比较好。

其实蛮可笑的,这孩子的亲生父母都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要飞回地球另一边了,俩孩子的小叔和小婶到是心疼孩子要留下。

而林少予对于自己于至亲之人来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这种现实早就有所体会,再加上如同死水的心智,对此倒也没有什么伤心与否。

不过是回到从前。

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林家大宅。

这一回,他要推开林少锋,他只希望林少锋离他越远越好。

林家大宅,林少予前一天就被接了回来,因为身体还不太好,林少予直接回房间睡觉了,林沐惜则招揽了林少予的一切后续事宜,包括联系省医的特殊康复中心以及找特护等必须事件。

林沐惜在客厅给朋友打电话,托关系打听这方面有哪些专业特护,沙发另一侧则是阿秀和林少锋。

“突然遭遇这种事,你哥哥他也是一时气急罢了,那番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秀搂着林少锋,细声安慰,但她自己说的也只觉虚假,林少予那番表情,那番话哪里是气急才说的,那是真的在怨恨吧。

从此不能行走的双腿,如同毁掉的人生,和这一切相比原本最是宠爱的弟弟,如今却是间接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

阿秀叹了口气,但心底最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林少予会这样,这不符合他的本性。可如此大变,若是变了本性却也确是,无可厚非。

林少锋听着小婶的安慰,最后仰起头,小孩大概还是伤心,但还是挤出笑脸勉强说道:“谢谢你,小婶。”

阿秀看着这张稚嫩的面孔,眼中生出些许悲意:“你和你哥哥,还这么小啊……”

却要承受如此之痛。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林少予从小缺失父母之爱,林少锋更是孤儿,如果说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感谢便是兄弟两个彼此相依的成长了。

但如今,他们本就没有得到过太多的人生,现在更是连彼此也要形同陌路了么?

林少锋没有阿秀想的那般深,那般悲观,他像是为了让小婶安心,也更是在激励自己:“小婶,没关系的,哥哥不能走了,我以后就是哥哥的双腿,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哥哥的。”

阿秀听了,笑的难过:“傻孩子,你以后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在长大之前陪着你哥哥吧,长大之后你也是要离开的。”

还有后半句,阿秀藏于心间,更何况林少予怕是不愿意再见到你了。

“我会陪着哥哥的!”

林少锋犯了倔,顽固的为自己辩解。

“我会,一直陪在哥哥身边。”

“永远永远的陪在哥哥身边。”

林少锋不耐其烦的重复道,他想告诉每一个质疑他的人,他不会离开哥哥。

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曾说过的誓言。

而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

这是他最爱的人,他为什要离开他?

不能行走又如何?

我将永伴你左右。

第十章:决绝(2)

“呼~”

林沐惜放下电话,看向在“争执”的一大一小,有些头疼的打断:“行了两位,安生点吧!”

林少锋闭上了嘴,阿秀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特护?”

林沐惜皱眉:“高级护理已经找到了,是个有经验的,口碑也好,但是……关于这方面的护理专家,却是有个合适的,但也请不过来的。”

阿秀好奇:“请不过来?”

“端木安雅。”

林沐惜吐出一个名字。

“她因为有个和少予情况很像的弟弟。”

“因为极其疼爱在乎这个弟弟大学时学的便是这方面,而且还攻读了心理学硕士,并且在之后的几次实际照看病人中取得了非常棒的效果,几篇这方面的医学论文和心理学论文更是享誉国内外。”

“可是……从两年前她就和自己的弟弟出国定居了,从此再也没有出山。”

“而且,她姓端木。”林沐惜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阿秀则挑眉:“端木勋和她?”

“大伯,端木勋是她大伯。”林沐惜苦笑,“这女人,完全不是我们请的动的。”

阿秀早年也是豪门大家,自然知道B市五大家,其中端家更是五大家中默认的霸主,而端木勋则是这一任端家的家主。

端木安雅,凭林家确实请不动。

话题就此止住,关于后期理疗师这方面林沐惜只能再去另寻,林少锋也被阿秀送回房间,嘱咐他好好休息。

一楼林少锋房间,小孩钻进被窝将自己裹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林少锋只要闭上眼,林少予那泛着冷漠与讥诮的言语便如同复读机般在耳畔不断的响起。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人生中有你的存在。

冷漠的话语在脑海中不肯散去,林少锋团着身子从心尖开始发颤,觉得除了心口那一点儿的热气,四肢全部都是冰冷的一阵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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