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切都已经进入正轨，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还没等我和阿凡和家里摊牌，东窗就已经事发。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连我自己都完全没有准备。

二月初，F大刚刚开学，周三上午，有一节全院一起上的公开课。

课间，教室里的议论声忽然变大了，而且越来越多的目光都放到了我的身上，连教室外面，都围着不少人。

我心中觉得奇怪，在这个学校，我实在不是什么名人，而且这些目光里，多半都不太友善。

我正毫不知情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张娱乐报纸。

报纸头条——颜亦凡原来是断臂，与F大恋人亲密照曝光。

而下面的照片，有我和阿凡一起逛街的，有我和阿凡拥抱的，甚至有我和阿凡接吻的正面照，比之去年报纸上刊登的那些照片，要清晰得多，也要全面得多。

其中几张照片，是去年阿凡选秀决赛期，曾经被媒体曝光过，后来又被秒速删除的照片，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报纸上！

如果说去年报纸上的那些照片只是一个小小的威胁，那么这次的照片，明显已经是他们手中的王牌了，是谁一直这样处心积虑对付我和阿凡？又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心中已经没时间思索这些了，我只来得及把下面占据了整整两个版的报导迅速看完。

整篇报导，我和阿凡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十分详细，甚至连阿凡在S市的小型演唱会他喂我吃水果色拉的图片都附了一张，简直是我和阿凡的资深粉丝。

我一边看这篇报导，一边满脑子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阿凡之前不过只是一个选秀明星，如今，他却已经是正式的艺人了，这种事情发生，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

而且，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那么母亲和干娘肯定也都知道了，真不如早点和她们摊牌，拖到现在，如果让她们在报纸上看到这件事情，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接受得了，还有，这件事情，到底已经被多少媒体转载了？真希望母亲和干娘没有看到这样的报纸，不过可能性又有多大？

我拿着一份从同学手里递过来的报纸，还没有理好头绪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我妈的电话，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萧然……”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些电视里播的，都是真的？”

连电视上都有了，恐怕电视上播出的，更加言之凿凿，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反而能镇定起来了，“是的。”我抬头看看教室里这么多双盯着我的眼镜，只能低声说道，“妈，我等会儿打电话再和你说。”

挂了电话，不顾教室里那些盯着我四处探究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人声，我穿过人潮走了出来。

穿过半个校区，心里感到一种麻木的平静。

我最害怕发生得事情忽然就这么从天而降了，我感到莫大的解脱，也感到前方巨大的压力。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拿出来，还是母亲。

母亲的声音，已经不再颤抖，但是明显多了一份无可抑制的怒火，“你和阿凡，真的是那种关系？”

“是的，妈，我和阿凡，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颜伯母啊！”母亲的声音尖利中带着痛苦，“你和阿凡，你们两个人都是那么正常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你们是不是小时候在一起呆太久了？所以对感情的认识出现了错误？萧然，你要想清楚，你和阿凡不要把兄弟之情误当爱情！两个男人，哪里什么爱情！”

“妈，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是我不好，不该一直拖到现在。我和阿凡之间的感情，我们两个人，都很确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萧然，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种！你要是非得和阿凡在一起，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母亲的怒气隔着电波那么鲜明的传过来，然后“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好了，最让我担心的一关也过去了。

我随便找了个路边的石凳坐下，全身好像飘乎乎的。

现在最让我担心的人是阿凡。

怎么过了这么久，阿凡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会不会比我更糟很多？毕竟我又不是公众人物。

正这么担心着，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实时新闻上，就出现了被媒体包围的阿凡的脸。

“阿凡，今天刊登的照片，请问是真的吗？”

“阿凡，你一直没有与女明星有过绯闻，就是因为你是同性恋的原因吗？”

“阿凡，你和你的同性恋人交往多久了？听说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呢？”面对这样的新闻，每家媒体的娱乐记者都使出了全身的解数来问阿凡问题。

“是，他是我的恋人。不过这是我的私事，他也与娱乐圈无关，希望你们注意报导的尺寸。”阿凡带着墨镜，但是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冷静，也让我觉得心安不少。

事情毫无预料地发展到这个地步，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闭着眼睛，让初春料峭的冷风吹过我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始终没有停过，直到我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麻木了，才掏出手机来看。

有罗教授的电话，有朴天酬的电话，也有阿凡的电话。

我又翻开手机短信，直接点开阿凡发来的信息，“在哪里？要不要我来陪你？”

我回复一条短信，“我在学校。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阿凡很快打来电话，“萧然。”阿凡的声音有点无奈，“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电视上的新闻我看到了。Anna在不在你身边，华晨是什么态度？”

“anna也被这个新闻冲击得措手不及，我现在都不敢上网了。也许情况会很糟，公司为我打造的形象一下子就全毁了。不过没关系，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有没有连累到你？”

“我这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妈妈那里难免有些不能接受，我会好好和她说的。”

“萧然，我很想你。我现在哪都不想去，只想你陪着我。”

“我也是。我也很想你。”我是真的很想很想阿凡，比我语气里所表现出来的，还想多很多很多，这个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把我和阿凡推到了外面，只有他，可以与我相依。

“公司给我安排了一个新闻发布会，等发布会完了，我就过来找你，最迟后天下午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嗯。”

我关了手机，谁的电话也不接，独自呆在寝室，我不去上课，也不再去实习的那家规划设计公司，因为学校门口围满了记者，幸好F大管控严格，那些记者也不敢随便闯入学校里面进行采访，朴天酬来找过我，我也拒绝见他。网线也被我拔了，我不想上网看到任何消息。寝室的同学见我如此，也不多问我。

我只想象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过这阵风头，等阿凡来找我。

然而等来的人不是阿凡，是阿凡的爸爸。

29.谈判

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三天上午，阿凡爸爸直接找到了我寝室。

寝室里的同学都去上课了。

我一个人在书桌前画图纸，窗帘拉上了，只开了一盏小台灯。

本来不想开门，可是那敲门的人却很固执，而且很有耐心，一下一下声音均匀。

所以我只得去开门了。

打开门，看到来人，心里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把阿凡爸爸都给引来了。

这些年，他几乎从不过问阿凡的任何事情，父子两人，以一种近乎绝交的状态相处多年。上次天逸集团我和他也不过是偶遇，现在，他怎么会来找我？

“萧然。方便和我出去谈谈吗？车子就在楼下。”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半点不容拒绝。阿凡爸爸的态度，比起我妈，已经冷静温婉很多了。何况他又是长辈，我没有拒绝，换了套衣服，就跟着他下楼了。

一辆GMC的商务房车停在楼下，颇有些引人侧目，何况阿凡爸爸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幸好这个时候路过的学生不多。

看到阿凡爸爸出来，司机连忙将车门打开，我和阿凡爸爸一起坐在后座。

车子从F大驶出去，一路平稳，阿凡爸爸不说话，我也不开口，车子里虽然装饰豪华舒适，却止不住有些沉闷。

约莫开了快一个小时，车子才在远离市区的一家会所门前停下。

司机把门打开，阿凡爸爸走在前面，我低着头跟在后面，服务员恭恭敬敬的将阿凡爸爸迎进去，进了一间包厢，又上了一壶茶。

我根本没有心思看四周的环境，就像这几天的状态，整个人都是有些迟钝的。

“你和阿凡的事，我大概是去年知道的。”阿凡爸爸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我，却给我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

我忍不住吃了一惊。我一直以为，我和阿凡的关系，家里人是完全不知道的，所以这几年才能如此平安无事。

“去年夏天，有人给我寄了你和阿凡的照片。媒体那里也有一份，我找人给压了下去。”阿凡爸爸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我在网上看到的我和阿凡的新闻是确实存在的，那么，既然上一次阿凡爸爸能压下来，这一次，为什么能闹得这么大，我已觉出事态的严重。

“这件事，对阿凡的影响很大。”阿凡爸爸的目光笼罩着我，让我感觉窒息。

“我会和阿凡一起面对的。”

“你要怎么和他一起面对？你能帮他重新树立形象，还是能帮他摆平媒体？”阿凡爸爸叹一口气，“萧然，你和阿凡还都太年轻了，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步走错，开错了头，以后就步步皆错，满盘皆输了。”

“阿凡有才华有能力，我和他，会走过这道坎的。”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我知道阿凡爸爸说的没错，除了默默接受，其实我们都无能为力。

“阿凡在唱歌上的天赋确实不错，可是有天赋的人太多了，如果他选秀没有夺冠，没有经纪公司签他，他再有才华，不也一样无用武之地。”

我沉默了一下，“颜叔叔，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阿凡肯努力，有天赋，不仅在唱歌上，如果要他日后接管立升集团，也能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萧然你也一样，现在是F大的高材生，日后出国留学深造，无论在哪发展，都是一帆风顺，你们不必要，在对方身上浪费青春，毁了自己的未来。你和阿凡，趁早分开，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阿凡爸爸第一次和我说那么多的话，我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对阿凡的期望，对我们交往的强烈反对。

所有的后果，我和阿凡都早已设想到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在众叛亲离的时候，我要更加的坚定，才是对阿凡最好的支持。

“萧然，离开阿凡，再也不要和他见面。”阿凡爸爸见我不说话，再一次强调。

“不。颜叔叔，我想和阿凡在一起，请您相信，我和阿凡，会走过去的。”

我看到阿凡爸爸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萧然，我知道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我不该和你这样说话，毕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阿凡爸爸的目光给人一种更深沉的压力，“但是，你和阿凡，必须分开。anna是我找去照顾阿凡的，华晨也是我为阿凡联系的，没有资金注入，就没有选秀的冠军。虽然这些年阿凡走的和我有些远，但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能允许他身上有这么大的污点。”

污点？我忍不住冷笑，心里怒气翻腾，但是明面上不敢表示出来，我告诉自己要镇定，要过父母这关，本来就不易。

僵持了约莫一分钟，阿凡爸爸又开口道，“萧然，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这一定就是爱情吗？就算是，你有为阿凡想过吗？如果没有华晨，没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没有人替他处理这次发生的事情，阿凡还能在演艺圈混下去吗？你们如果不分开，明天，阿凡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明星，立升绝不会再帮他。和阿凡，我也是这样说，如果他坚持和你在一起，立升和华晨，都不会再管他。”

我的心沉下去，我知道阿凡爸爸有能力操控这一切。

那些炎热的夏天，阿凡坐公交去接演出，一个又一个晚上陪人喝酒，落寞的坐在角落里吃盒饭的样子纷纷从我的眼前闪过，不，阿凡是要高高在上的，是要被万人瞩目被灯光照耀的，我绝对不能让阿凡又跌落谷底，我再也不能让阿凡又回到那样的日子，“您是阿凡的爸爸，您就忍心看到阿凡失去这一切？”

“呵呵，如果他是一个好儿子，我当然愿意做一个好爸爸，可是如果他要让自己染上污点，我只能等他回头是岸了。”

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的表情一一落入阿凡爸爸的眼睛里，姜还是老的辣，阿凡爸爸的语气由威胁又慢慢转平和，“萧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勤奋努力的好孩子，最近还参加了天逸集团的设计比赛，目前成绩也还不错，如果你要往这方面发展，取得天逸集团的设计标，对你以后的人生影响重大。这一次活动，立升是和天逸一起主办的，如果我出面说一句话，萧然你这件事差不多就能拍板了。另外，我听说你们学校有留学的名额，萧然，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阿凡爸爸的声音沉缓，可是一句一句，说的每一桩，都像小锤子一样敲打在我的心上，那些都是我最在意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内心已经知道阿凡爸爸已经牢牢握住我的七寸，我想到阿凡顶着比我更大的压力在苦苦支撑，我怎么能先败下阵来呢，阿凡一定比我艰难的多，我于是不得不假装镇定，“谢谢您提醒，回去我会想清楚的。”

从会所离开，想到学校门口围堵着的记者，我没有让阿凡爸爸送我回学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的街上停下。

下了车，二月的冷风迎面吹来，好像把无限的冷空气吹沉到了我的心底。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我只知道，我不想，我不能，我也不会和阿凡分开，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经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才过了那么短短的时间，怎么能分开呢，他已经成了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我简直不能想象从此以后隔海相望，没有他的生活。我的整个少年，整个青春的爱恋，已经全部给了阿凡，我过去的十几年，除了阿凡，生命里几乎没有其他人，我们深知对方所有的缺点和坏脾气，睡觉会打呼噜，偶尔会便秘，袜子三四天不洗臭死人了，夏天一打球就有浓重的汗臭味。我们知道彼此每一个小动作的意思，知道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所代表的的感情。我以为 ，我们今生今世，都能一起走过。

可是，我不想阿凡因为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到底，要怎么办呢？为什么人人都不让我和阿凡在一起。

我想起阿凡说今天下午会来找我，我掏出手机，却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我打过去，一直是占线，也不知道新闻发布会进展得怎么样，阿凡肯定比我更辛苦得多。

天色慢慢暗下来，天上飘起了小雨，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学城的酒吧街，顺着本能，我拐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里灯光昏暗，正好，没有人认得出我。

我垂着头走到角落，要了一扎啤酒，就让我痛饮一番，忘却这些烦恼吧。

我一杯接一杯，就像要用啤酒将所有的烦恼统统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