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集做得很华丽,美工和装订都很精致,封面是B市满山的红叶,阿凡穿一件宽大的黑色毛衣,窄脚的牛仔裤,只有侧影,让人遐想无边。
里面大约有二十来张照片,阿凡穿着各式各样的毛衣衬衫,或者露出小麦色的胸肌,秋天的阳光和嶙峋的石头都刚刚好,能衬托出阿凡身上那种时而深邃时而张扬的气质,每一张都让人留恋不舍。我一张张看完,然后小心的将这本写真集收藏在衣箱里。
晚餐朴天酬早已约好说他请客。
在S市一家颇有情调的法式餐厅里。
餐厅里外一片热闹的圣诞节氛围,包厢里却很安静。
朴天酬点了餐,我们相对说着话。
“我看了你的草图,顶端的设计很别致,把中西两种风格融汇得很好。”朴天酬说道,“后天你去天逸集团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我看了这次参赛的选手,很多都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师,想必他们的设计也都很有创意。”
“谁优谁劣现在也还不知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朴天酬看我一眼,接着说,“听说学院明年要选人去麻省理工做交换生。”
“嗯?”
“罗教授一直很看好你,怎么?有想法吗?麻省理工对你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而且我明年应该也会回麻省理工继续读书。”
“我应该不会去。留在S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是对朴天酬,所以我坦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是吗?是对本城有什么格外不舍的地方吗?”
“家人都在这边,暂时不想着出去。”
“现在人人都赶着往外走,像萧然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
“人各有志而已。”
吃过饭,朴天酬又把我送回宿舍,不过一路上,他的兴致好像明显比出门那会儿要低落一些,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我也不好问。
将近年底的时候,通过第一轮海选的人,都要去天逸集团上交双子塔楼的设计草图。
我前往,坚决不要朴天酬与我同行。
我还记得我之前和朴天酬一起来过一趟天逸集团,从门口开始,一溜儿工作人员齐刷刷弯腰低头叫他“少爷”的样子,我不怎么习惯这种排场,对我而言有一种压抑感。
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因为这次设计大赛的规模宏大,人数众多,所以接待处设在天逸集团一个大型的会议厅里。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很多人了,有些正往里走,有些已经填了表格交了图纸出来,也有很多知名设计师或者设计所,是托人带图纸过来的。
像我这样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站在这么多人里是很没有存在感的。
交了图纸出来,看到那么多名家的名字,心里更加慌慌然感到不踏实,出门的时候险些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阿凡的爸爸。
27.摊牌
“颜伯伯。”将近七八年没有见面,眼前的中年男人变化很大。
印象里最初的阿凡爸爸,是在每年少有的几次重大的节日上,他提着重重的行李,穿着带褶皱的西装,显得分外疲惫的背影,和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那时候,只有逢年过节,阿凡爸爸才会回来和阿凡、颜伯母一起吃个团圆饭,然后第二天就又匆匆忙忙赶去Z市继续他的忙不完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和阿凡的记忆里,都鲜少有阿凡爸爸的影子。
初中出那件事的时候,我对阿凡爸爸才有了第一个清晰的记忆,他穿着笔挺的名贵西装,身边是美人和名车,有着成功男士的意气风发,后来失去情人,那种近乎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像还能浮现在眼前。
而现在,眼前的男人明显有些苍老了,鬓角有了白发,额头有了皱纹,肚子也有些发福,但是仍旧精神奕奕,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系着深蓝色的领结,后面跟着女秘书,有一种长久处于上位者的高傲和气势。
“萧然?”颜伯父好像也有些讶异,但是那抹讶异随即消失在尾音里,“来参加天逸集团的设计大赛是吧。”
“是的,颜伯伯。”
“好好把握,年轻人前途无量。”阿凡爸爸嘴上如此说着,但是眼睛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又分明多了一点什么别的意思。
不过我只得先应承着,“萧然知道了。”
“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阿凡爸爸说着,女秘书一边拿出一张名片来递到我手里,“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立升集团找我。”
“好的。颜伯伯再见。”
后来想着要不要把偶遇了阿凡爸爸的事情告诉阿凡,但是想了想,这些年阿凡绝口不提与颜伯伯有关的事,是始终不能释怀的样子,我便也没有和他提起这件事情了。
天逸大厦的双子塔楼,与天逸大厦隔江而望,那块地皮,天逸集团多年前就已买下,当年江这边的土地价值低廉,如今价值早已翻了数倍不止。
对于天逸集团会怎样开发这块地皮,外界早已瞩目多时。天逸集团也不负所望,一开始的手笔,就动得如此之大。
天逸集团计划在这里建一座大型会展中心,两侧是裙楼,中间一座标志性景观建筑。
我交上去的图纸,整个建筑物的立面全部是类似丝绸的纹理,顶端则是莲花座的形状。
设计大赛的第二轮,会选出十个评委认为不错的设计方案,最后再由公众投票决定最终的设计方案,因为这一轮直接关系到后期的图纸选择,所以时间也比较长,要到年后,结果才出来。
2月初,我实习的公司刚刚要放春节假的时候,忽然接到家里的一个电话,说母亲在家做大扫除的时候,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闪了腰还扭伤了手臂,又诱发了一些其他的病,现在正在住院。我接到电话,就立刻向辅导员请了假,买了票回C市。
因为临近年关,阿凡也得了空,能稍微松一口气,听到我说母亲受了伤,便也买了票回C市。我们约好在医院碰面。
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闭着眼在睡觉,手臂打了石膏被固定住了。
我只得坐在床边等母亲醒来,顺便看看病房里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自李伯伯去世之后,母亲好像苍老了不少,才四十多岁,白发就已压抑不住的态势疯狂地生长起来,人也显得萧条起来。
“妈。”我坐在床边,看到母亲微微动了一下,轻声叫道。
“萧然,你回来了啊。”母亲看到我,想坐起来,但是因为伤了腰,刚刚一动,就痛得脸色都变了。
我连忙扶她躺好,“妈你身体不好不要乱动,以后过年家里的活就交给保姆去做好了。”
“哎,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母亲叹气,“萧然,我是不是耽误你的学业了?”
“哪有的事?我在S市一点也不忙。而且本来就要放假过年了。”
“哎。”母亲一口接一口的叹气,一点也不像早年那个精明强势的女人了,“我这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跟着你李伯伯去了。”
“妈,你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你只是闪了下腰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妈的身体妈自己知道,如果放在早几年,怎么会摔一下就这么严重,是身体不行了。”
“妈,这些事你自己不要乱猜测,不是还有医生吗?好好调理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好的,不要胡思乱想。”
“我都这个年纪了,身体怎么样也不重要了。”母亲苦笑一下,看着我,说道,“如果我哪天走了,也不打紧,我现在主要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现在生活得一切都很好。”
“哎,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女开枝散叶,幸福美满。”母亲拉着我的手,说道,“你现在也不小了,还不谈个女朋友带回来,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啊。”
我下意识的眼睛一抬,明显看到阿凡的身影僵了僵,然后转身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妈,我大学都还没毕业,你做什么这么早就说这种事呢。日后慢慢来你总会看到的。”
母亲听着我的话,好像有点犹疑,又数了数,“也不小了,你爸爸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你了。”
我心里惦念着阿凡,他对这种事向来敏感,便和母亲又扯了几句,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我在走廊上找了一圈,都没有阿凡的人,又绕到医院允许抽烟的小隔间,看到阿凡果然在那里,面朝窗户,背对着我,地上一地都是芙蓉王的烟头。
“阿凡。”小隔间里没有其他人,我从背后抱住阿凡。
“恩。”阿凡漫不经心地应一声,他的手指夹着烟,一截烟灰从指间落下来。他好像愈发长得英俊,连手指都是那样漂亮,就连拿着烟都像是在拍广告片。
“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年纪大了,难免会胡思乱想。”
“不用多久,我妈妈,大概也会这样催我的。”阿凡默默地说道。
“阿凡……”
“我们迟早要面对这样的事,逃避是没有用的。”
“再等一等好不好,等我”
“如果你不想出柜,我可以出柜,像我妈摊牌,和何睿,或者其他人,都行。”
“阿凡!”
阿凡转过头来,斜睨着我,“怎么了?你愿意这样拖着,我可不想一直欺瞒着我妈。”
被阿凡这样看着,我只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压抑了,“等我妈妈出院了,我们就告诉她们这件事,好不好?”
听我这样说,阿凡的脸色才好转一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么些天很累吗?怎么瘦成这样?”
“瘦吗?”我捏捏自己的脸,再看看阿凡,“肉比你多。”
“有吗?有肉吗?我怎么没看到?”阿凡说着,伸出没拿烟的那只手在我脸上捏了捏,又伸到我腰后捏了捏。
“别闹了,痒死我了。”我拉过阿凡不规矩的手,“我们回病房吧,我还想趁着假期多陪陪我妈呢。”
刚从小隔间出来,冷不防迎面就碰到颜伯母。
我连忙松开阿凡的手,绕到另一边把阿凡手中的烟头拿下来,假装刚才只是去把他手里的烟头拿走。
“伯母,你也来看我妈啊。”我勉强笑道,感觉脸都要僵了,一边赶忙接过颜伯母手里提着的饭盒。
“是啊。你妈妈她太不小心了,我们这个年纪,怎么经得住那样一摔。”我们三一起往母亲的病房走,“阿凡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回家了都不先打电话和我说一声。”
“下车之后刚好打了个电话给萧然,听说阿姨病了,就和萧然一起过来了。”
“这么多年,只有我们家这一对孩子感情最好,亲得跟亲兄弟似的。”颜伯母转头看看阿凡,又看看我,笑道,“前些天我还和你妈说呢,说这俩孩子感情这么好,真该结拜成兄弟认我和你妈做干娘。”
“妈,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的。”阿凡界面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亏那些小女孩子那么喜欢你,之前我去买菜,菜市场的王姨还说要你给她女儿签名呢。”颜伯母说着拉起我的手,“不过这事是认真的,萧然你以后就叫我干娘,以后你们俩毕业了,在外地工作,还要相互扶持着呢。”
母亲住院,我依旧和阿凡一起住在安阳小区里。
在这里住了多年,和颜伯母的感情也很深,我早已把她当做半个母亲,因此转口叫干娘也很顺畅。
只是阿凡,才不肯认我妈做干娘,他说要叫就叫妈,瞎认什么干娘。
我无语以对。
过年的时候,把母亲也从医院里接到这里来,干娘和阿凡一起做了顿年夜饭,四个人吃得很欢快。
虽然从S市回来得匆忙,放寒假的时候我也给干娘和母亲买了礼物,两件黑色的羊绒衫。
阿凡则买了两条项链送给她们,搭配黑色毛衣,刚刚合适。
只是不知道是女人天生喜欢八卦,还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进入了更年期,刚吃过饭,正看着春节晚会,母亲和干娘就开始齐齐念叨阿凡和我找女朋友的事了。
“阿凡你现在在娱乐圈,我看电视,都说娱乐圈的那些个女明星私生活混乱得很,你还是在学校里找个品性端洁的姑娘知道吗?不过我看现在那么多姑娘喜欢你,有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
“哎呀,妈,这些事我知道,你别念叨了。”我和阿凡坐在沙发的另一侧,阿凡的手从靠垫后面伸过来握着我的手。
母亲还不忘在一旁帮腔,“是啊。前几天我还和我家萧然说起这件事,你看这俩孩子那么优秀,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见交个女朋友呢。”
干娘又接着说,“你们是不知道,自从你和萧然都出去读大学了,我们俩个在家是有多无聊。如果你们早点生个孙子给我们抱,我们的日子也过得快一点。”
“妈你不会找点别的娱乐活动吗?”
干娘瞪阿凡一眼,道,“妈就喜欢抱孙子。”
“这春节晚会真无聊,萧然我们出去看看外面放烟花吧。”阿凡说着,就拉起我往外走。
阳台上种的几株月季到了冬天都枯萎了,
“萧然,不要拖了好不好,我一听她们说这些事就烦死了。”
我抿着嘴,冬天的北风迎面吹来,吹在皮肤上刺啦啦的疼。
眼前是一片昏沉沉的冬季的天空,现在还早,只能看到楼下一些孩子在放些小烟花玩。
“萧然。”阿凡忽然松开我的手,一个跨步,就站到了栏杆上。
我吃了一惊,连忙拉住阿凡的手,“阿凡你做什么?别瞎闹!”
阿凡握着我的手,一个用力,把我也拉到了阳台的栏杆上,因为是老式的阳台,所以栏杆上的砖砌得还算比较宽,但是在这里毕竟是四楼,站在上面也让人心有余悸。
“要么我们现在就进去和她们摊牌,要么我们就一起跳下去。”
28.事发
“阿凡。”冬天的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在我的脑海中,纷纷闪过许多的画面,去年暑假因为那些新闻和阿凡吵架,颁奖晚会上表现出来的和何睿的亲密,我知道阿凡早就想出柜,他的个性,绝对不喜欢压抑和隐藏,我的喉咙有些干涩,“你知道,走出这一步,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不必回头。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个女人一起生活。”阿凡的声音被风吹走好远。
“好吧。我会和你面对着这一切的。”我握紧阿凡的手,两个人的手都被北风吹得冰冷。
脚下就是黑暗冰冷的水泥地,我说这话的时候,许多可能产生的后果已经一一从我的心中滤去,我的一生,想和阿凡一起共度,所以,我选择了他。
阿凡牵着我的手从栏杆上跳回阳台,又将我的手拉进他的口袋里暖了暖,黑夜里,他的眼睛如星辰耀眼,“算了,这件事还是等过段时间我再单独和我妈说,你不要太担心,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春节刚过,不到初五,阿凡就被anna叫走了,去年的专辑销量很好,写真集的网上预订量也十分可观,华晨准备三月份再给阿凡出下一张专辑,然后筹备全国的巡演。
我也忙起来,一方面,罗教授手里接了一个的case,找了几个同学一起帮忙做,另一方面,天逸那边我的作品就要进入网络投票期了,我得再写一个有关自己作品更详实的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