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痴情万年愁 下——重散
重散  发于:2015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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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神情都有几分可怜委屈,那人不忍真让他急得红了眼眶,方温声回应:『我听着,我没有生气。别露出那种表情呀,我只是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水寒方才是紧张,忘了姚襄先前只说它能通话,回神过来,还揣着几分侥幸,可他现在这话却又将他打落深渊,浑身一冷,“你果真、见得着……”他不觉嘟囔。

姚襄却不如他想陷入沉默,而是老实道:『想见是自然见得着,只要你将它拿出来。』水寒一声迟疑,刹那间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时将它拿出。

姚襄似知道他心思,缓缓道:『我不想好像刻意隐瞒了你什么,寒儿,我就向你说明白。只要能映在水上的东西,我想看都看得到;比如裛儿房里的茶水,让我见着他将你抱起……我想他、不舍得你趴桌上睡。』

他的语中几分犹疑,到后头还有几分妒意;水寒涨红双颊,着急喊道:“那不是我自愿,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就只是、就只是……”他忽然想起梦中那人冷淡的模样,鼻头禁不住酸了。

可他咬红了唇、眼角渗泪的模样太过惹人怜爱,姚襄不觉多看了片刻,方柔声哄道:『我知道,我说了我没有生气呀。』

水寒听他一贯温和的声音,缓缓放下心来,可那方再开口,却有几分漠然:『心里……虽然知道,可仍是不好受,所以才不顾大半夜的把你唤醒,对不起呀,是我希望你别生气。』

水寒听那轻如云气的声音,好似可以见着他撇了双眉,黯然心伤的模样,忙晃着脑袋,要那人宽心;姚襄轻笑出声,也是要他安心,可水寒不及放松,他又嗫嚅道:『我也希望寒儿别觉得我是在监视你,我只是……想见见你。』

水寒几乎被锁在晁裛身边,要不都有人顾着,实在没机会能和他说话,心底也怕他不安忧虑、怕他起疑;要是他随时能见,那他也应该明白自己心向何处,也能清楚自己与晁裛只是朋友关系,自己也不必为此烦心,对两人都好。

水寒并未有任何不满,反倒庆幸他能见着。

姚襄承他默许,也不再多说,只劝:『寒儿回去睡吧,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与你说说话。』水寒随口轻应了声,回道:“你也记得休息。”却迟迟不肯将水晶收起,姚襄等了半晌,方闻言:“明天、还能……说几句……”

心爱的人明明是神情落寞,可他却因此喜上眉梢,应道:『多晚我都等你。』连声音都轻快多了。水寒也微微牵了笑,才将水晶收起,轻声回至房中。

他自然不可能再爬回床上,只在桌边坐着睡了。晁裛一早清醒,见他不在身侧,虽也疑惑失望,但还高兴他并未发怒——至少他没抡拳往自己脸上揍。

水寒在续朝向来给姚襄顾得好,不曾委屈地伏桌入睡,那晚自然不适,早晨不禁贪眠。晁裛心下不忍,又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回床榻,希望他睡得舒服些。

他一手轻轻蹭上那人脸颊,没被拒绝,嘴角便欣喜上扬;可那人嚅着唇,仔细听去,几句唤的却都是:“子霄……”

晁裛身子一僵,心下一冷,耳边又开始回荡着落英似鬼似魅的声音,挥之不去。

他扶着脑袋想尽可能离那人远些,免得不慎将他伤了;没想这沉重的几个步伐,却将他吵醒,“子沾?”这声轻唤将落英呢喃掩去数分,晁裛方敢停下脚步。

“你没事吧?”水寒匆忙赶往他身边,轻轻拉上他的手。晁裛见他着急自己的模样,方才的不快逐渐消散;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那人此刻就在身边,这才慢慢缓过心绪。

水寒替他倒了水来,边看他喝,边轻声道:“你昨日买的东西还没全送出去吧?等等先去送,顺便走走。”他只能期望那人臣子收到礼物后惊喜的模样,会让他欣慰些,让他不再焦虑。

晁裛依从他,轻应一声,沉静半晌,开口却道:“你……先坐下。”水寒片刻迟疑,便见晁裛涨红两颊,沉声道:“听话坐下。”又一把将他往椅上拉。

水寒虽是不解,可才让他缓过情绪,又不想让他伤心,也不去驳斥,乖顺坐了。只见那人缓缓从怀中掏出了昨日买的簪子,望着它的双眼还有些犹疑,手下一握,牙根一咬,却已然下定心思。

晁裛走至他身后,轻道:“别动。”抬手开始为他顺起发丝;水寒不免一惊,方要起身,还没站稳,却又给他紧紧扼回原位,“听话。”他的声音与其说命令,更像是哀求。

水寒没能拒绝。

那人不再反抗,晁裛心中一喜,手下更是温和。他慢悠悠地替他梳发,轻轻柔柔地为他束了小髻,又小心翼翼地将木簪插入其中,还不忘给他顺顺发,至他满意,须可久都在门边站了三刻。

晁裛是太过专心,水寒是过度紧张,都直至回头才发现那人到来。两人脸上绯红,须可久不会过问调侃,他们也没多解释,只是静默地跟着他至别间。

殳辞见两人来到,原先心心念念要问的事都还没开口,却先道:“啊、水寒陛下,把头发扎起了。西朝较为湿热,这样舒服多了吧?这样也好看。”

水寒双颊一烫,只是随口应付一声,不觉偏头,晁裛也禁不得羞,将视线朝一边撇。殳辞没发现他们之间有那里不对,惊喜过后,又带几分畏怯问主上道:“陛下,以后、能不能也像往常一般,一起用膳……?”

晁裛这才发觉这房内除他,时渌和易谪也在;看来右丞相收了玉饰后,真再不惧怕他。他心中大喜,伸手抚上那人脑袋,温声应道:“如此甚好。”方催着他们一同往桌边坐。

几人和乐用餐,轻声应答,晁裛将买来的东西一一送出,那几人皆是不胜惊喜;水寒也将方才尴尬抛诸脑后,只想着再经数日,应能归朝。

第一百零四章

晁裛不曾想过待自己转好,那人便将离去,以为只要事事顺他的意,就能得他欢心。他不知水寒心思,水寒却也不明白他的,还以为他定当明白,或者殳辞会说与他知晓。

晁裛为几人相伴左右而欣喜,水寒为他转好而欣喜,都没多想之后的事,别过四人,便一同回他房中。晁裛没与他多话,顾自办公去了,水寒也相当习惯的迳自去翻他的书,坐至床边读。

房内几刻宁静,只闻行笔翻卷声,水寒读得倦了,向后一倒想做歇息,却因那小髻躺得不舒适,将木簪拿了,发髻拆了,方开口问:“你不讨回去?”晁裛回头见他拿着簪子晃晃,一下皱了眉头,“你不喜欢?”他语声中压抑着急躁。

水寒摇摇头,轻声问:“你不是要买去送人么?”晁裛连羞也不记,只是略显焦急地澄清:“是要买来送你。”他实在不明白那人为何有此误会。

水寒怔了片刻,也蹙了眉心,问道:“那你早上干嘛犹豫那么久?”晁裛微偏视线,两颊也泛起绯红,缓缓道:“没见你扎头发,怕你是……不喜欢。”

水寒看他还显几分焦虑,安抚道:“我办公的时候就会扎。”哪知那人听了,眼神一下凌厉起来,质问道:“他给你绑?”

水寒瞧他如此反应,也不必问他口中的“他”是谁;心底不喜他这般质询,不觉微愠:“我自己绑。就算他给我绑又怎样?发什么脾气?”晁裛碰上他气焰,态度即刻软了,嗫嚅着:“我不是要对你发脾气……”水寒再没法责备他,他知道他病了。

他忽然想起姚襄确实为自己扎过头发,在他们方相识的时候。那时华琦华馀方离开,他年纪还少,一下走了两位重臣,心底难免有些慌张,怕文瑀忙不过,堆在眼前的事务也多了些,又逢新臣将到,未免手足无措,一把将自己的头发胡乱抓了,他就在那时现身。

他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姓名,那人柔声却先将他安抚;他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他手下似更软于春风的柔波,丝毫没将他弄疼,还记得他拿了个带花的小草根为他装饰……现在想来,那应是香苏。

之后那人可能也为他绑过几次,直到他发现那人的感情,才不再让他碰。

这么说,他算是骗了晁裛么?

水寒回过神,看那人忧虑不安的模样,胸口一阵躁乱,花了半晌让自己静心,方平声问:“你既然怕我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买?”晁裛缓缓道:“就是觉得它适合你。”

他看那人消了怒气,起身几步凑近,将他手中木簪轻轻拿起,温声道:“一眼看去,虽似朴实无华,仔细瞧来,却是暧暧含光。”那木簪没有多馀赘饰,没有晶玉辉熠耀人的光彩,可它的温润木色、细致雕工,确实令人难舍难弃。

“我……有愧于你,又受恩于你,想赔你什么、赠你什么,可你也是国君,哪还有什么令你稀罕?就是碰巧看到,觉得适合。”晁裛将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回他手中,背过身去,走了几步,方轻声道:“希望你能收下。”他却也没等那人回应,便复低头办公。

水寒不忍拒绝,又没法欣喜地将它戴上,只得收入怀中。

午时是时渌来请,两人与他到了别间,却不见殳辞与须可久;晁裛压着脾性问了几次,水寒也在一边劝他老实,时渌和易谪方带着他们往别处去,边答话说是宣磬回来,还带回了雪霏。

在听闻宣磬恭敬唤了“陛下”、“水寒陛下”,殳辞慌慌张张地从内房跑了出来,嗑嗑巴巴地劝:“陛下、先、去用膳……吧?”

晁裛不喜给他隐瞒,眉头一皱,又让那人吓出冷汗,只怔怔地站着,不敢去挡;水寒虽觉那人有些可怜,可他也想与那女子见上一面,也想让晁裛与她见面,说不定他一开口,事情便能解决。

可问题究竟没那么简单,殳辞也不会无故去挡,宣磬费尽精神、千辛万苦找回的女子,却面色发紫、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此刻别说要劝,连和她说话,也办不到。

晁裛神色瞬时冷下,殳辞忙蹭过来,颤声道:“我、已让大夫……研制解药。”晁裛沉声道:“她服的要是自己的药,他们能解出来?要是能解,我身上的怎么还拖着?”

殳辞答不上话,只能低头委屈地咬着下唇;水寒扯了晁裛的袍袖,狠狠瞪过去;那人也知道自己不该,可几句歉意终究说不出口,只是伸手往他脑袋上抚了几下,转过身道:“先去用膳吧。闻笙也来。”拉上水寒便走。

殳辞忙喊:“可、须得有人顾着!”晁裛尚未回应,须可久已轻轻将他向前推了把,温声道:“我顾着。”

晁裛知道他忠诚,向来不大干预他,也不知该如何干预;须可久沉默寡言,有殳辞在的地方多依从他,也听自己发令,极少表示意见,难得出声,便无人能劝。

殳辞比他更加明白,虽也迟疑,最终也只能道:“那你多加留心。一会儿我再给你拿吃的来。”须可久轻应一声,几人方往别间。

自宣磬出宫,他们其实日日盼着他能早日带着雪霏回来;可待他真正不负众望、带人回归,他们却宁愿他找得久些、雪霏逃得远些,或许这期间,由于水寒的陪伴,主上便能不药自愈。

将个在垂死边缘的人带回来,无疑是给他们一个渺茫难得的希望,这使他们焦虑,君主见了她,又加烦心。

午间几人食不知味,水寒就顾着抓着他的胳膊,也没能劝说。晁裛没吃上几口,等水寒放下碗筷,牵上他便走;可走至门口,又忽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从怀里拿出一幅“绣绽华英”放至宣磬眼前,道声:“辛苦。”方回身走离。

几人都愣了会儿,还以为他见了雪霏,会乱心性,回复至那时残暴狠戾的模样,可原来他更惦记着他们……左右丞相心下一松,眼眶都红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诉说着欣喜。

水寒也以为他会大发脾气,他看着那女子的时候,眼底的确有强烈恨意、甚至有杀意;他很讶异他忍了下来。

可他若一直如此压抑,究竟不是好事;待房门关上,水寒方要与他搭话,那人一个回头、两手一伸,却紧紧将他拥入怀中,晁裛也知道他会反抗,抢先道:“一下就好。”片刻真松了手。

水寒连生气的时间也没有,看他神情落寞地至一旁坐下,倒有些怜惜。

他也想安慰他,可他知道,能安慰他的话,他说不出口,也办不到。水寒只好自己去拉张椅子,坐至他身侧,握上他的掌,至少免得他又将手心抠出血来。

几刻后晁裛静下心,殳辞也正巧进来要与他谈论国事,水寒方至一旁读他的闲书,可一晚无法专注。

此夜晁裛不用他催,见天色晚了便将东西收拾,准备上榻,水寒见状,才要起身下床,却给那人一把拦下,“你就乖乖躺好。你不愿,我真不会对你动手,碰都不碰一下。”

晁裛皱着眉头,眼神认真,语里满是无奈。水寒信他,他是个正直的人,只要没有酒药坏事;可他心里也挂记着姚襄,那人现在应也专注听着,与晁裛一般焦急地等他回答。

水寒的迟疑让他伤心,他以为他能信他,他忍着落英鬼催般的杀令,拿拳头往墙上一揍!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是想吓你……”他愧疚地说着,连头都抬不起来,“我不知道能撑到何时,你还是去找渊清……不、还是去找文诤……你还是……”他咬了咬牙,背过身去,“你还是、还是回去……”他的袍袖给什么沾湿了,不是血迹。

水寒还是应了他。

晁裛是真心打算送他回朝,没想他会愿意留下,他转念想是自己有愧于他,怎能怪他警戒?天驰最终还是应了,他就在身侧,他会顾好他。

晁裛心下一喜,回荡不已的杀令都如云烟消散,几次确定枕边人平安,片刻便沉沉睡下。

水寒等待许久,确认他真已熟睡,方爬下床榻,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怀着不安将水晶拿出,忧忡唤声:“子霄?”

第一百零五章

比起他的不安低嗓,那人的声音倒显得轻快:『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呢?』他轻轻笑了,却无法缓解水寒的忧虑;那头一声轻叹,几分怜惜,开口不是安抚,却是道:『寒儿将它放下,退开点。』

水寒不明所以,还以为他真生气了,不愿见他,一时只是捧着它发愣,还待那头温声催促几次,水寒方依言将它放了,向旁一退。

『寒儿不必惊吓。』那人一句柔声,水寒尚未理解,“刷”地一声便见晶石清泉上涌如瀑逆流,源源不断,成了个水面映帘,现出那人面貌,水落之处却也不留迹渍,令人称异。虽有姚襄先行提醒,水寒仍不免浑身一颤,惊散了魂。

幸亏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大半夜偷偷摸摸地出来,才不致大喊出声。

姚襄见了他的反应,只是扬唇;水寒回过神来,看他那般气定神闲坐看台戏的模样,方才的歉疚不安霎时消散,一股愠怒又自无处生,“你能这么做,你早该……”

他撇嘴碎念的模样姚襄虽然也看得欢喜,可他终究不忍他受委屈,赶忙哄道:『是我不好,对不起呀。』他愈是包容、愈是温和,水寒便愈显焦躁,自觉惭愧。

主上给他一哄,两颊绯红,偏过头,什么也不说了;他原先还想待他气过,一会儿就回头来与他说话,然而等过半晌,却只见那人眼光愈发幽黯,原先竖起的双眉也微微撇下,不知何时又转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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