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抢狗食 下——人生江月
人生江月  发于:2015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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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洗碗!”

花伢快手快脚的收拾碗筷。

“脏衣服都放哪儿呢?”

“大哥早上起来已经洗了!”

看着迎风飘扬的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亵裤,狗剩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条被胡乱塞在车上的脏裤子,脸上顿时轰的一下热了起来。

花伢洗了碗,寻摸着些针线活儿出来做。

小九坐在窗户前,摇头晃脑的高声念书。

独狗剩里里外外走了几趟,发现居然无事可做!

“狗剩哥,你放着,大哥说等他回来种哩!”

狗剩好容易想到有带了几样菜籽,去厨房挂在房梁上的小篮子里找了出来,准备种下。

花伢拈了拈线头提醒道。

狗剩怕山官有其它打算,只好又收了起来,最后翻了家里有的吃食和白面出来,花了小半天揉面、拌馅,做了十几个包子。

山官出了一身汗,饥肠辘辘的进了院子,就闻到香味。

“你们在烧什么好吃的?”

狗剩把包子转出来放在簸箕里摊着。

山官胳膊直接绕过狗剩,拿了一个塞到嘴里就去了一半,接着才因为烫直吸气。

“你们两个,等冷一下再吃!”

花伢和小九等在旁边,眼睛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也不知听到没。

山官已经三口两口干掉了一个,又伸手拿了一个。

“你来,我有话跟你说!”狗剩把罩在外面的大褂子脱下来,舀水洗手洗脸后说道。

“嗯?”山官一手一个包子,跟着狗剩进了房间。

花伢和小九忍不住,两人拿了筷子一人插了一个包子,坐在厨房里,边小口小口的吃边哈热气。

“闭嘴!”

屋里传来一阵“霹雳拍啦”的摔打声。

小九举着包子,惊异的看向花伢。

花伢眉头一皱,心头泛起了些不安。

若真要论起来,虽然山官才是嫡亲的大哥,两个小的却是狗剩教养大的,从拾娘不在了,两家就一处吃饭,狗剩教自己弟弟妹妹自然是带着他们两个一起的,再之后,山官出了门,就更不必说,花伢现在这越来越泼辣的性子,与其说是谁教出来的,不如说还是因着狗剩那不爱招麻烦、不爱争抢的疲懒性子影响,小姑娘完全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小九不大用操心家里的事儿,心性倒随了狗剩,小小年纪就有一股豁达之意,若没了那几丝打小的胆怯,估计很快就是第二个狗剩了!

若两人吵起架来,或日子过不下去,于两个小的来说还真是天大的困扰。

“以后别胡说,我不爱听那些话,也没有那样的事,等过几天,事儿都办妥当了,把爹娘接过来住几天……”山官放缓语调,接着说道。

“不,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狗剩坚持说道。

刚刚山官激动之下猛地起身,不大的桌椅都被带倒在地上,散落在房间里。

“够了,尽是胡说八道,你也别说什么是为两人好之类的屁话……”山官上前一步,站到狗剩面前高声说道。

狗剩愣住了。

“……我晓得你刚来不习惯,过阵子就好了,你以前不是说就想过悠闲些的日子吗!”山官又慢慢把语调降了下来。

狗剩抬头去看面前的人,这两天满脑子都是这事儿,居然没注意到山官比自己几乎高了整整一个头,如此站在面前,真真是压迫感十足,明明只大一岁多而已,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快有一米八的个头了,而在接下来的几年,人肯定还会长高……

“我去收拾一下,等一下去找文书吏报备。”山官面无表情的说道,又猛地逼近了半步,“以后不许再提今天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没有再个过个日子的事!”

狗剩猛地后退一步,心神恍惚之下,一脚踩在矮凳子上,脚就一歪,嘴里不可抑制的哼了一声。

山官飞快的伸手把人捞了过来。

狗剩只觉得鼻子一酸,接着牙齿猛地磕在嘴唇上,仿佛满面撞到了一堵墙,五官都被挤到了脸颊里。

等山官把人扶起来,就看到狗剩嘴角慢慢的渗出一星血红。

“怎么了?”山官大惊失色的问道。

绍大兴最后一段日子,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咳血!

“牙齿、牙齿咬到嘴唇了!”狗剩“嘶嘶”吸着气说道。

山官不说话,按着狗剩坐在炕上,翻出常备的伤药,仔细把血擦干净后上了一层药膏。

“我与文书吏已经说好了,先去收拾收拾!”

半晌,山官说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花伢和小九慌忙躲到了厨房里。

山官沉着脸倒水擦了把脸,“去把你们小哥叫出来,我们要出门了。”

像狗剩和山官这样的关系,花伢和小九是该叫狗剩小哥的,只一直没人去注意这个罢了,两个小的这些年也就胡乱的什么顺口叫什么,之前山官没回来的时候,还一度直接就叫狗剩为大哥了。

花伢和小九应了一声,磨磨蹭蹭的走到屋里,凑在房间门口往里看。

狗剩怔怔的坐在炕边上,心里翻滚过无数念头,却什么也抓不住,嘴唇因为伤口微微的张着,人看上去格外呆傻。

花伢和小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狗剩哥,大哥说我们要出去了哩!”花伢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说道。

“哦、哦……”狗剩皱着眉头站起来,立即就倒抽了一口气,身子朝左边歪了去。

花伢和小九惊呼起来。

山官大步走了进来,扶住狗剩。

“脚、我的脚扭了。”狗剩别别扭扭的说道。

山官蹲下来,握住狗剩的小腿,三下两下把人鞋袜都脱下来,左边的脚踝明显微微红肿起来。

狗剩几年前左脚踝摔坏过一次,旧伤逢阴雨变天总会隐隐作痛,最近两年自己配了药草每天泡脚才算好了,没想到这次又扭到了这里。

“先去看大夫。”山官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走。

“放我下来!”狗剩挣扎道。

“你们乖乖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山官单手就把人抱好,将放在衣柜里备用的散碎银子都抓出来塞进怀里交代了一句。

“我自己有药,放我下来。”狗剩又说了一遍。

山官自顾自的就要往外走。

“我说我自己有药!”狗剩用力拉住山官的衣襟一字一顿的说道,心头有股暗火腾腾的往上冒。

花伢和小九平日里看惯了狗剩给一大家子或屯子里找来的人看病,向来是信得过这个小哥的。

“大哥,狗剩哥真的会自己用药膏的!”花伢忍不住开口喊道。

“还是找正经大夫仔细瞧……”

“不用,只是轻微扭伤,就算不去管它过两天也会好的!”狗剩用力往下挣扎着说道,声音就高了几度。

已经好几年没被人抱起来过了,这两年日子过得舒服,狗剩又当家做主惯了,哪里遇到过这样强势的人!

就是李大花也吃人嘴短,近几年不大违狗剩意思了。

山官一转身,把人放到炕上,“药在哪里?”

“柜子上面的小隔间里,有个蓝色包裹,药瓶子上都贴着标签,你找一找。”狗剩语气不大好的说道。

包裹已经褪色了,里面装着十几个精巧的小药瓶,山官扫了一眼,跌打扭伤药膏估摸着最常用,很好找,那个药瓶子足足比其它瓶子大了一倍。

狗剩用力把药膏揉在红肿处,脚踝一片火辣辣的,一会儿再往地上站的时候就不那么痛了。

这样闹了一初,狗剩方才翻涌的心绪一时被抛到了脑后。

山官驾了驴车把人载到府衙,门口不当班的衙役的热情的打着招呼。

“绍队长可终于把家里人给盼来了……”

山官爽朗的笑了一起来,把驴车交给一个老苍头,领着狗剩和花伢、小九走了进去。

跟山官约好的文书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是满脸笑意。

文书吏是八品的小官,大多是举人出身,投了某位大人的门下才有这差事。

大荣从边疆回来就是正七品的把总,虽说山官现在只是不入流的百夫长,谁不知道大荣、山官与鸭蛋等是一个屯子里出来的……

第六十七章

那方姓小吏与山官客气了几句,手下就把物什都翻了出来。

“刘钩胜,鱼钩的钩,胜利的胜。”

士兵们第一次记档的时候,山官才晓得狗剩这样的名字是入不得正宗的,当时可愁坏了不少不识字的新兵,四处请了有学识的人帮忙改名字,也是那时候山官才晓得鸭蛋是还有个“杨利鑫”的正经大名的……

“好名字,绍队长好福气!”文书吏恭维道。

山官心情舒爽的笑了起来。

狗剩上一世也在农村长大,他们小的时候还有取个贱命好养活一说,不少同一辈的都有个诸如牛蛋、树丫等之类的小名,再过几年这风气就渐渐消失了,顶多叫个毛毛或宝宝之类的爱称,狗剩在柳树屯过了这些年,倒也没觉得别扭!

所谓疑邻盗斧,狗剩心里憋着气,看山官什么都不顺眼,见花伢和小九都没改名字,越发来气,只在外人面前闹开不好看。

山官看着耐放的蚕丝纸上在自己名字旁边端端正正的写着狗剩新鲜出炉的大名,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刻意忽略狗剩明显不快的神色,与那文书吏又寒暄了几句,推说还有事便告辞出来。

直到山官驾上了驴车,狗剩也没说话,一猫身跟着花伢和小九钻到了后面,留山官徒劳的伸手站在车把旁。

驴车轻轻晃悠着,狗剩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以前还当人还小,每每不当回事,现在却是想说也说不清了……

“肚子饿了没?先吃点儿东西怎么样?”山官在外面问道。

花伢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狗剩的脸色,等了半晌见人没有应话的迹象,便冲外面喊了一声,“不用了,大哥,直接先给小九找好了学堂,我们回去弄吃的!”

山官“唔”了一声,抖了抖缰绳,让驴子快走了几步。

“狗剩,我打听过了,三代内的血亲都可以去军营试试,你看小九这样,是先去试一试还是直接去学堂呢?”山官不甘心的指名问道。

就是才刚见面一天一夜,作为大哥当然知道自家小弟弟多喜欢读书,原也没有送小九去军营的意思,不过拿来当个幌子罢了。

车里的小九闻言,却是小脸一白——能去军营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天朝这十五年也不过征了两回。

花伢又去偷瞧狗剩。

狗剩心里火气“蹭蹭”往上冒,拿了自己的命去冒险,还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哩!

所以说,这就是代沟,于参军这件事上,有上下几千年的封建历史在前,无论如何狗剩也生不起好感。

“你大哥不愿意,我们还回柳树屯,先跟老先生学!”狗剩压低声音对小九说道。

小九瞪着乌黑的双眼,嘴唇动了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山官在外面,面上也微微沉了下来,“小九,你自己说是要回柳树屯还是留在嘉兴城?”

小九身子一缩,习惯性的去看狗剩和花伢。

狗剩用力捶了一下车壁。

“大哥,狗剩哥!”花伢忍不住叫道。

“叫小哥,没规矩!”山官呵斥道。

花伢就噤声了。

“我们屯子里出来的当然比不得城里人规矩,讨米棍子才丢了几年嘞,就开始摆什么谱,躁不躁人。”狗剩语气平静的说道,不知为何脑仁“嘭嘭”的痛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官沉声问道,“我难道说错了?”

驴车慢慢前进,前面一段路有些坑坑洼洼,不大正规的驴车晃悠的越发厉害。

狗剩紧紧的抓着屁股下的凳子,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晃动,额角一胀一胀的,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跳出来……

“咚——”

狗剩的头重重的撞在车壁上,老旧的车框发出“咯吱”一声,狗剩的身体软绵绵的往车厢外栽去。

“狗剩哥!”

花伢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拉住狗剩。

“……大哥,狗剩哥不好了……”

山官心里一惊,靠在边上把车停下来,手一撑纵身一跳就进了车厢。

“怎么了?”

“狗剩哥、狗剩哥突然就……”小九带着哭腔说道。

山官从花伢手里打横把人抱起来。

狗剩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狗剩,狗剩……”山官轻轻摇晃着人,连声唤道,把耳朵凑到狗剩嘴边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我带你们小哥去看大夫,你们把车赶回去!”

花伢应了一声,从车厢里爬出来,熟练的抖动缰绳赶着驴子往前走。

山官辗转把人抱到好几个医馆里,诊费花了不少,却没大夫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瞧着小兄弟身体并无大碍,只脉象弱了些,这为什么昏迷不醒,实在是……不若先抓几副温补的方子,回家好好照料着,兴许两三天就醒过来了……”

还是有个老大夫心慈,说了一番实话。

山官跟着狗剩看了几本医书,也帮忙挖过草药,多少还是懂点儿药理,知老大夫说的是不假。

“那麻烦大夫开方子!”

温补的方子原就是现成的,老大夫捡了副不算贵的,又删减添加了几样,给先抓了五剂。

山官悬着一颗心把人抱了回去。

花伢和小九眼圈红红的,听到声响,一起迎了出来。

“大哥……”

还没说话,两人就又要抹眼泪。

“大夫说要好好休息!”山官低声说道。

“快进去,快进去!”小九拉着山官的衣袖连声说道。

花伢把药包接了过去,仔细的收在炕桌的抽屉里……

梦里,一片纷扰。

争执声、谩骂声、哭叫声……

刘俊涛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回老家住一阵子了,是了,新来的部门经理助理长得高高大大,笑声格外爽朗,年近三十从没有牵过一次女生手的男人忽而就有了飘忽的感觉,不出半年,那名助理就成功的晋升为了组长,接着爱情也有了丰收……

拿到大红的喜帖的时候,刘俊涛在租来的单间里闷了一下午,敖红了眼睛,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偷偷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过去,只是想让人知道还有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是那么的爱慕着……没想到,有着如此清爽外表的人也会刻薄的,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整件事在公司里闹得风风雨雨,他的未婚妻顶着两颗核桃般的眼珠在办公室门口哭骂,仿佛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而至始至终那个老处男不过是发了一封邮件!

讽刺的是再活一次,靠的恰恰是为了躲风头回老家住了大半个月听人说嘴学来的养兔子常识。

再接下来,原来的城市与公司都不能呆了,拎着巨大的行李包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日子越过越不如意,远在偏远乡村的父母又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老人家被这消息惊得恨不得躲到云层里,如此,连老家也不敢回,在外头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混了几年,窝窝囊囊的死在了一场交通意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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