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吃痛的皱皱眉，却没喊出来，反而开口大胆的问道：“你会剑术吗？”

“这天下还没有哥不会的兵器。”莫剑天自负的答道。

“那你能教我吗？”

“你学剑干什么？”

“嗯……”少年犹豫一下，道“保护我娘。”

“你娘？”顺着少年的目光，莫剑天看到一个妇人正倚着窗，缝着衣服，看着似乎有些什么病症，弱不禁风的。

莫剑天的娘是出了名的悍妇，他自然不知道娘有什么好保护的，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怎么就只能为了娘呢？”

“保护娘怎么了？”少年反问道，“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将我抚养长大，我想保护她，怎么就没志气了？”

“这……”

“你要不想教就直说！”少年没好气的说道，正想把莫剑天赶出去，谁知却被莫剑天抢先夺了手中的木棍，道：“古人云先齐家才能平天下，你说的有理，刚刚是我的不是，我来教你。”

这个少年还算机灵，不一会儿，一些基本的招式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这少年姓严名岷，母亲姓乔，生父何处母子两人都不愿提，当初典信在城中偶遇流落的母子两人，就将他们接进王府，让他们帮忙演出戏，如今这事情砸了，歌姬都被遣散回去，只有这母子俩无处可去，典信可怜他们，就留他们在王府暂住。

“这典信虽然做过些损事，没想到心地还是挺善良的。”刘兴忍不住赞道，此时两人已经出了别院，在回住处的路上。

莫剑天想了想，道：“他是心地善良，他的主子可是……”

“我怎么了？”

李承澜冷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莫剑天顿了顿，转过身，陪笑道：“他的主子自然也是善良。”

“哼……”李承澜冷哼一声，不说话。

“欸？你怎么就一个人啊？”

“来找你，”李承澜顿了顿，“有要事。”

“什么事？”

“明日你要归宁，好好准备一下。”

……

“承澜啊！咱们把归宁这条省了吧！我爹会打死我的！”莫剑天死死搂住李承澜在那鬼哭狼嚎。

所谓归宁，又称归门，回门，即新娘新郎婚后首次双双前往女家拜见女方父母及其他尊长。莫剑天和莫青君的事情可都是瞒着莫大将军和莫夫人的，这一归宁就全都露馅了。莫大将军忠君爱国，正直不阿，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对这对儿女更是管教严苛，要是让他知道这事，肯定直接家法伺候。

从莫剑天弄清归宁是怎么回事开始，就开始在李承澜的住处死缠烂打，求他想个办法不用回莫府。

此刻，李承澜房内只有莫剑天一人，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李承澜心情大好，感觉什么乱七八糟的气都消了，喝了口茶，故意说道：“我是想帮你，可这是祖宗之法……”

“什么祖宗之法！你说我装病能不能躲过去？”

“这……”李承澜又故意叹了口气，“恐怕抬也会把你抬回去。”

这边莫剑天正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外面却传来刘兴的声音：“天哥，不好了。”

“什么事，进来说。”莫剑天一着急，也忘了李承澜才是这房里的主人。

“我刚刚回莫府，大将军正到处找您呢！”刘兴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天哥，你们俩在做什么……”

原来莫剑天和李承澜正坐在一张屏风床上，李承澜被莫剑天死死搂住，却反常的不怒反笑。

看到刘兴尴尬的表情，莫剑天忙道：“兄弟俩感情好，没见过吗？”

刘兴不知道该回什么，愣了半刻，才记起自己为什么而来“大将军正到处找你呢，说要你明日接‘大小姐’回莫府……”

“扑哧……”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李承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莫剑天这人爱乱跑惯了，莫翟大将军派人将北里一带翻了个遍，又到西边把胡人的酒肆旅店也给查了，还是没找到自家那个不肖子，气得莫老将军放话要把这儿子赶出家门，妹妹成亲那日不在，归宁也没了人影，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最终，归宁那日来接人的重担落到了莫剑天和莫青君的堂兄，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莫剑明肩上。

莫剑明今年已经三十四岁，经营西域多年，这次因为莫青君的婚事，才从龟兹赶来，本来只是宾客，谁知竟然先送了莫青君出嫁，又要接莫青君回门。

第二天清晨，莫剑天“梳洗打扮”妥当，特意戴了个纱帽，小心翼翼的随李承澜出了门，刚到王府门外，莫剑明已经在那等着，上前恭敬的行礼道：“臣拜见江陵王，江陵王妃。”

“大都护免礼。”亲王在大唐是正一品，而大都护是从一品。

莫建明伸出手，要接这位“妹妹”上马车，可是却半天没有动静。他从一开始就感觉这个妹妹怪怪的，现在手悬在空中半天，都不过来扶住自己。他感觉有些奇怪，就抬起头直视了一下王妃，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吓了一跳，自己的堂妹何时这么高大了？

莫剑明毕竟是武将出身，胆子也大，着急时顾不得什么礼节，上前一步想看个究竟，莫剑天自觉地往后退，刚退几步，就被李承澜扯住：“别退了。”

莫剑天被逼急了，只好主动上前，一把握住莫剑明的手，低声说道：“哥，我错了。”

莫剑明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失踪了三天的堂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再看一旁的江陵王，好像早已知晓的样子，冷静下来，念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戳穿，只好扶着莫剑天，道：“王妃请。”

莫剑明想不明白，当初自己从莫府送上马车的明明是莫青君，怎么现在却接了莫剑天回来了，到底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这兄妹俩不要命了吗？竟然做出这种欺君枉法的事。

莫府与王府离得不远，莫剑天没忐忑多久，就该下马车了。莫大将军和莫夫人早已经在府外候着，毕竟女儿现在是一品命妇，怠慢不得。车帘缓缓的掀开，莫剑天走了下来。

莫大将军和莫夫人迎上去，这一迎再一看，莫大将军气的险些昏了过去，还好被眼疾手快的莫夫人扶住了。毕竟莫剑天是他俩的亲儿子，别说带个纱帽，就是把脸全裹起来也认得出，莫大将军双手发抖的指向莫剑天，怒视了半天，才缓缓骂道：“你这个孽障！”

第14章：家法

新妇第一次归宁，新婿要行“成婿礼”，这礼仪形式太过繁琐，在此就不多赘述。

等堂上的几位都心不在焉的行完成婿礼后，莫夫人放开被自己压住许久的莫大将军的手，开口道：“剑明啊！你陪江陵王殿下在府中逛逛，我和你叔父有几句话要与你妹妹说。”

说完，莫夫人和莫大将军便起身，向江陵王行了暂别之礼。

莫剑天战战兢兢的站在李承澜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气的满脸通红的父亲，莫大将军看他那样更是来气，暴脾气一上来，怒斥道：“还不随我出去！”

三人还未走远，站在大堂内的李承澜便听到莫剑天的惨叫声。

“啊！爹，轻点儿，轻点儿……”

无奈地叹息声从身后传来，李承澜转身，莫剑明正一脸无奈地看向远处，见到李承澜注意到自己，便立刻道：“殿下，请随我来罢！”

莫府毕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宅邸的占地与王府不相上下，这是都是先帝赏赐宅地，不过府内的陈设却是异常的简朴。

“叔父和婶婶常年不在长安，这府中一直只有青君住着，所以清冷了些。”莫剑明与李承澜一边在问剑湖旁的亭子中喝茶，一边闲聊着。

这莫大将军和莫夫人着实丢给莫剑明一个难题，这府中有一大半的院落都是空着的，没空着的地方也都住着随同莫翟进京的幕僚，能带人闲逛的地方又有几处呢？

“府中幽静清远，甚好。”李承澜客气的回道。

莫剑明毕竟已过而立，又经营西域这么多年，自然是见多识广，谈吐不凡，先是与李承澜谈长安盛景，之后又谈起李承澜的封国江陵城，对话虽不亲密，但也算妥当。

正说着，有一侍卫进来通报：“殿下，将军有请。”

莫剑明没有随李承澜进莫府的内堂，等李承澜推门进去后，屋内只有莫将军夫妇以及跪在那里的莫剑天。

莫大将军和莫夫人先是行礼，之后请李承澜上座，李承澜料到，莫剑天定是将自己知道他身份的事招了。

待李承澜坐定，莫氏夫妇突然跪下，莫翟先开口道：“臣教子无方，烦请江陵王恕罪。”

李承澜知道这事与莫将军与莫夫人无关，莫翟这边话音还没落，他已经站起身，上前扶起两人，道：“两位快快请起。”

莫翟的脾气倔的跟牛似的，不肯起来，莫夫人便陪他跪着。

“此事臣会上告皇上，必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这……”李承澜看着正跪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莫剑天，知道这事到了宫中，必定会被太后一党大做文章。说不定到时这蠢货为了保护妹妹，会把所有的事都担到自己肩上。

江陵王殿下也不知那儿来的慈悲心肠，竟然担心起莫剑天来，想了想，道：“我与剑天是旧交，莫姑娘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将军夫人快请起，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这句话到是一下拉近了两方的关系，在李承澜的再三劝说下，莫将军终于站了起来。

这屋中无人伺候，倒茶之事便落到莫夫人肩上。要说这莫夫人，却与传闻中大不一样，温柔娴淑不说，待人接物也是处处有礼，丝毫没有那“悍妇”的样子。

李承澜谢过莫夫人的茶，喝了一口，便开口道：“此事若是到了皇兄那里，对本王爷也没什么好处，兴许还要治本王一个欺君之罪。”

“殿下请放心，我莫翟定不会让殿下受牵连。”

“欸……”李承澜叹了口气，“到时皇帝太后怪罪下来，将军恐怕自身都难保，又怎能保住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啊！”

李承澜故意将“太后”一词说的极重。太后忌惮莫家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作为当事人的莫翟不可能不知道。

莫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到是一旁的莫夫人开口道：“不知殿下可否能为我莫家指点迷津。”

李承澜就坡下驴，接着道：“我与剑天既是朋友，自是不忍心他受苦，此事若能不了了之，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如何才能不了了之？”莫夫人又问道。

“将军可秘密寻找莫姑娘，待找到了，将她与剑天偷偷换过来，不就可不了了之。”

莫夫人笑了笑，起身走上前拜道：“多谢殿下指点。”

李承澜看这情形，忽然感觉这位莫夫人一点儿也不简单，刚刚看她那轻轻一笑，仿佛早已经料到自己会说这番话一般。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虽然不好，但是毕竟自己的目的已经说了出来，倒也没什么好计较。

“莫夫人快请起。”

莫夫人也不客气，便起身重新站到一旁，对犹豫不决的莫翟劝道：“相公，此事殿下已经授意，你又有什么好犹豫呢？”

“可是……”

“欸……”莫夫人打段莫翟的话，“忠君虽是为臣的根本，但是相公你也要顾虑国家大事，”

“夫人此话何讲？”

“若是天儿出了事，陇右又有谁能暂代他？这代嫁之事是这两孩子的玩闹，以家法处置便好，若是因此动摇了边疆大局，岂不是不值得？”

莫翟想了想，看了眼跪在那不争气的儿子，冷冷道：“夫人，去取我的铁鞭来。”

莫夫人愣了一下，知道事已至此，莫翟是要用家法处罚这个儿子了，便进了内室，取来墙上的铁鞭。

莫翟接过铁鞭，对李承澜道：“微臣今日要教训这不肖子，恐怕要让殿下见笑了。”

说着便走到莫剑天身边，抬手狠狠的抽了一下。莫剑天被他抽的身体发颤，却一声不吭，接着又是狠狠一鞭。

“你说，该是多少下！”

“一百下。”莫剑天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莫家三代忠良，竟出了你这么个不守祖宗礼法的孽障！”话音刚落又是重重一鞭，“数出来！”

“一！”

“你在陇右无法无天也就罢了，到了京中还胡作非为，是想拉着莫家上下与你陪葬吗？”

莫剑天也不还嘴，就在那数着，莫翟是气到极点，下手也很，还没等莫剑天数到三十下，李承澜就先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自幼长在宫中，也没见过如此重的刑罚。转过头，正看到对面的莫夫人在向自己使眼色。

李承澜知道莫夫人是在求自己给莫剑天说情，想了想，便道：“莫将军，剑天还要回王府继续假扮下去，若是伤重了，恐怕不好向宫中交待。”

莫翟手中的鞭子停了下来，莫夫人也接着说道：“眼瞅着便到了年关，宫中酒宴众多，若是伤重了，却是如此。”

“相公，不如等青君回来，再重重的罚他们两个，如今，先缓一缓罢？”

莫翟想了想，李承澜和莫夫人的话确实有礼，扔下鞭子，对莫剑天道：“你，起来吧！”

莫剑天跪的时间想必很久了，再加上挨了鞭子，站起来时身体还有些发抖，莫翟又训斥了他几句，见天色不早，便让他随李承澜回府了。

挨了打的莫剑天由刘兴扶着出了府，跟在李承澜身边。看着在自己身边有些下盘不稳的莫剑天，李承澜忍不住问道：“还好吗？”

莫剑天顿了顿，看向江陵王殿下傻笑道：“你把我名字说得真好听。”

第15章：腊日

“你，”李承澜狠狠的瞪了一眼到了这种时候还死不正经的人，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好的很那！”说完直接甩下行走不便的莫剑天，要上马。

其实莫剑天说的还真是心里话，没半点不正经的意思。他被莫大将军打二十几鞭打下来，疼是肯定疼。但是那时，李承澜替自己说情的时候，左一句“剑天”右一句“剑天”，听得莫剑天心里直痒，他还从没听李承澜这么温柔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这种语气说出来，真是好听。

所以刚刚李承澜问莫剑天如何的时候，莫小将军想都不想，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结果话刚说口，不知怎么的，却又把李承澜得罪了。

“诶，我说承澜……”莫剑天也忍痛加快步伐，上前抓住李承澜的一只胳膊：“我……”

“王妃，本王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李承澜也不知为什么来了架子，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说出这番话。

“我说的是心里话，”莫剑天还想解释，“疼是疼，可是一听你说话，就好多了……”

“你给我住嘴！”李承澜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封住这个蠢货的笨嘴。此刻他身边不仅有刘兴和典信，还有来送“妹妹”回门的安西大都护莫剑明，莫剑明是知道这个堂弟一直傻乎乎的性子，可是刚刚这一幕，要是不熟悉莫剑天的人一定会以为他在调戏江陵王，而江陵王现在的表情，俨然也是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