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群向自己步步逼近的美貌侍女，莫剑天向后退了几步，抓着李承澜的衣袖，说道：“那个，能不能免了……”

李承澜知道要是让这群侍女伺候莫剑天沐浴，一定露馅，抬手指着那群侍女，道：“都放下出去，这种女人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典信在一旁不住的赞叹，自家的主子果然聪颖，这么快就学会如何冷落新妇了。

留下的那个人当然是莫剑天带来的陪嫁，陇右都知兵马使刘兴，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才，亦是莫剑天多年的好友。

刘兴得知莫剑天和李承澜是旧识，悬了一夜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帮莫剑天马马虎虎的洗了一下身子，之后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刘兴也不过是个常年在西北边塞只知道行军打仗的粗汉子，哪里会穿这种衣服。好不容易穿好衣服，盘发髻可真是为难刘兴了，莫剑天也不知道这女子的发誓该怎样挽，什么飞天髻，芙蓉髻，灵蛇髻，两个人又不是什么待字闺中闲来无事的小娘子，怎么会那种东西，还有放在一旁的铅粉胭脂，更不知道该如何涂抹，无耐，只好凭感觉随便画了。

之后，满脸涂着铅粉胭脂，乱贴着花钿，胡乱插着金钗，一身珠光宝气的莫剑天走出了青庐帐。

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李承澜看着眼前的新妇，憋不住笑了出来。李承澜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走上前整理了一下莫剑天的衣领和腰间的饰物，道：“王妃，你的侍女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身着女装的刘兴默默的抬手，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持枪布满薄茧的手，又看了看被自己折腾成这样的莫剑天，心想还好除了李承澜，这里没有其他人认识两个人，不然以后真是无言面对西北的父老乡亲了。

刘兴不但把衣服，妆容，发饰弄得乱七八糟，而且还自作聪明的用布料给莫剑天垫了假胸和假臀，这样一打扮，就更是怪异丑陋，活脱一个妖孽。

前面已经说了，李承澜的生母在他幼时就出家了，如今入宫自然是去拜谒莫剑天口中的“老妖婆”和李承澜的二哥，皇帝李承勋。

两人在宫婢的指引下来到了大明宫的紫宸殿外，按礼李承澜应该先进去，莫剑天在殿外等候皇帝和太后的到来，之后等皇帝和太后进殿，他再在司仪的引导下进殿行礼。

今日的司仪乃是李承澜的堂兄肃王李承佐，是皇室中不可多得的厚道老实人，见到莫剑天这一身怪异的装扮也很有修养的憋住，没有笑出来，反而还提醒莫剑天发簪歪了，李承澜担心自己不在这个蠢货会出什么差错，特意告知李承佐，若是这位王妃错了什么规矩，要好心提醒一下，之后就不得已先进了殿。

莫剑天谨记李承澜的教诲，多低头，少说话，不一会儿，皇帝和太后就到了，莫剑天感觉两个人脚步渐近，忙弯下腰，侧身站在那。皇帝是个性格爽快的人，不太喜爱尊崇什么礼俗，刻意斜眼看了一下这位弟妹，这一看不得了，想都不想就“呀！”了一声，太后立刻转头，警告的看了一眼皇帝，皇帝这才老实，心里却暗暗感觉太对不起这位弟弟了。

李承澜在紫宸殿先拜谒皇帝，兄弟俩三个多月没见，此时李承澜已经没什么火气了，可是刚刚瞥见新妇的皇帝却满是愧疚，忙让李承澜先入座。

在肃王的引导下，莫剑天持着盛满干肉，枣栗的竹笈进了紫宸殿，低着头从西阶上，将这些赘品进献给太后皇帝，皇帝这次可真是认真的看清了这位王妃的样貌，果然是女生男相，身形高大，五官长得也十分硬朗，而且这装束，估计是自己这个弟弟故意的，把人家一个本来就不漂亮的“姑娘”折腾成这样。

接着宫人铺好席位，莫剑天坐到李承澜对面，向太后和皇帝敬酒。

太后和皇帝举起酒杯，饮下莫剑天敬的酒，莫剑天亦把手中的酒一饮而下，可刚喝下去，立刻喷了出来，一句“他娘的”脱口而出。

这下太后和皇帝都愣住了，李承澜也疑惑，这人又不是不能喝酒，怎么喷出来了。

此刻，只有跪坐在李承澜身边的典信心中正暗暗得意。原来典信为了让这位王妃继续出丑，特意买通了宫婢，在莫剑天的酒里加了大量的胡椒和生姜粉。刚刚莫剑天毫不犹豫的把那杯灌下去，自然是忍不住那股辣劲儿，忍不住喷了出来。

看着这位王妃出糗，典信忍不出身子发颤的轻笑，李承澜察觉到了，转过头，迎接典信的不是李承澜的赞许，反而是带着怒意的眼神，让典信吓得头皮发麻，怎么，这不是主子示意的吗？

太后和皇帝知道这新王妃生性粗野，也没怎么怪罪，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好在宫中没有新妇“馈舅姑”这道礼，不然莫剑天今日的糗定然是出的更大了。

敬酒之后，便要与皇族的其余人等献茶。除了李承澜的兄弟姐妹还有皇叔伯，诸命妇。

莫剑天向他们依次敬献莲枣茶，大家早已听闻了莫青君的传闻，也没敢在庄严的紫宸宫中做出什么过分之事，皇室的人众多，莫剑天用了两个多时辰才献好茶，最后太后又叮嘱几句，这成妇礼才算勉强结束。

腰酸背痛的莫剑天揉着腰和李承澜最后走出紫宸殿，嘴上忍不住絮叨道：“累死老子了。”

李承澜看着他那样，“好心”提醒道：“三个月之后还要入太庙，叩拜诸位先祖，至少还要这样折腾一天。”

“啊？”莫剑天凑到李承澜耳边，低声说道：“咱能在三个月之内和离了吗？”

“恐怕很难。”

“那三个月内暴卒怎么样？”莫剑天提议道，“我还可以诈死，我练过闭息功，可以十二个时辰不用鼻子呼吸，不信你看”说着就把脸凑到李承澜脸边。

李承澜被他身上的脂粉味熏到，忍不住抬手往外推：“回去趁早把你身上的这个脂粉味洗掉，烦死了！”

“怎么了？挺好的啊，你看还有刘兴给我做的假胸。”说着抓起李承澜的手搭到自己的“胸上”揉，“还挺有手感的，对吧！”

“对你个头！”李承澜忍不住骂道。“把我的手放开！”

刘兴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哥，咱现在还是在宫里，你还是个“女人”啊！

第12章：妾室

跟在李承澜这种主子身边，不会察言观色并不奇怪，典信对紫宸殿中江陵王殿下的那记刀子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安慰自己是自己眼花了，主子怎么会因为那个丑女人跟自己生气呢？肯定是幻觉。

李承澜被皇帝召去麟德殿，莫剑天和刘兴就先回王府了，典信虽然不能跟着回去，却暗地告知自己的心腹依原计行事……

典信的心腹唤作持书，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他依照典信的指令，将前些日子刚买进王府的几个女支子带到修德楼，交待了待会儿要如何如何“关照”这位新王妃。这戏本是花重金请平康坊的燕老板亲自写的，这些女支子也演练多时，待会儿一唱一和，必定可以将这个新王妃逼急了出糗。

此时已经入夜，秋雨如丝，绵绵而下，持书和那几位女支子在修德楼等候多时，也不见那位新王妃的影子，派去通报的人也未回来，正准备再去通报，忽然见蒙蒙细雨中正有两个人走来。

走近些才看清竟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身着青衣，另一人穿着黑衣，腰间的蹀躞上别着一把剑。那两人走的并不匆忙，信步而来，再近些便可看得那两人的面容，在灯光下刚毅的五官依稀辨得。

王府中何时有了这两个人物？难道是刺客？但哪有这么从容的刺客？持书心中想。

正想着两个人已经进来了，青衣男子环顾四周，之后看向持书，问道：“承澜兄弟还没回来？”

这人语气这么熟络，看来与殿下还是熟人。

持书忙答道：“还未回府。”

那人点点头，道：“那就喝着酒等他吧！”他边说边打量着屋内的几位女子，最后朝其中一个走去，坐了下来。

“倒酒。”

那女子毕竟是秦楼楚馆出身，看着这人的架势便知道出身不凡，一时也忘了什么给新王妃下马威，忙倒起酒来。那人又抬手指着旁边的女子，道：“你也过来。”

女子小心翼翼的过来，刚坐下就被那人搂住，那人的手一边不安分的在女子身上游走，一边道：“喂我……”

诸位看到此处想必已经猜到，这位进屋就狎女支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替妹出嫁的莫剑天莫小将军。

原来莫剑天和李承澜分开前，厌恶脂粉味的李承澜特意要求莫剑天回去把自己洗干净，并告诉他在王府中不用扮作女的，只说是自己的旧友即可。莫剑天自然是按照李承澜的吩咐，回去就把那身可笑的命妇装脱了，洗了个澡，和刘兴都换回了平常的衣服，前来赴宴。

陇右乃军事重镇，是大唐南御吐蕃的重要防线，共七万五千名将士驻扎于此，军中自然少不得营女支。莫剑天说是陇右节度副使，但这几年陇右十一军一直由他一人经营，在鄯州时每每吃喝必是要有女子作陪，有胡姬也有营女支，这习惯就是回到了长安也没改过来。他进楼内见这些女子，一个个身着暴露，浓妆艳抹，便以为是李承澜养的私女支来陪酒的，也不多想，就左拥右抱先喝酒取暖亵玩起来。

那两个女子也是久居风月所，习惯是改不了的，见到这种风流的富家公子哥，便习惯性的像往日在歌坊样陪起酒来，一时间持书典信的教诲也全忘了。

莫剑天搂着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外衫已经褪去一半，被莫剑天强按着灌下几壶酒，已经脸颊绯红，忍不住轻哼道：“公子，奴家不行了。”

“绿腰，你可没有红袖乖……”边说，边吞下身边另一个女子塞到自己口中的葡萄，另一只手亵玩着那位绿腰姑娘的丰乳……

李承澜进到修德楼时，莫剑天正将一颗葡萄塞到红袖的乳沟之间，让红袖低身喂他，香艳的氛围在房内弥漫。

李承澜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大步走上前一脚将莫剑天面前的矮几踢倒，酒和食物散落一地。沉浸在温柔乡中的莫小将军被这阵势惊醒，抬眼一看，李承澜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承澜兄弟，你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李承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番话。

“在喝酒啊？”

“他们是谁？”李承澜指着莫剑天搂着的两个女人问道，愣在一旁的典信这才反应过来，凑到李承澜耳边，低声说道：“殿下，他们是小奴找来羞辱新王妃的，现在是您的妾。”

“简直胡闹！”李承澜转而训斥典信，“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典信听了这话，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自己是有点胡闹，但绝没有大胆，这些都是殿下您自己批准过的。不过，看着眼前正在气头上的主子，典信当然不敢这么大胆的回嘴，反而是跪下来扣头，“请殿下治罪，请殿下治罪……”

正求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娇笑，不一会儿一个女子身披薄纱，飘飘而来，进门也不行礼，直接扑到李承澜怀中，娇嗔道：“殿下，你想死奴家了……”边说，还边扭动着自己的杨柳细腰往李承澜怀里钻。

“咳……”莫剑天假装咳嗽一声。

李承澜低头看着莫剑天，那人正一副你和我没什么两样，都是好色之徒的表情。江陵王殿下更加愤怒，可是这边气还没撒，只听身后传来娇嫩的声音：“岷儿拜见父王。”

听了这话的莫剑天和李承澜同时往后看，只见一个紫衣锦袍小少年正有模有样的朝着李承澜行礼。

两人都被这小少年震住，还是莫剑天先反应过来，朝李承澜笑道：“承澜兄弟，这是你孩子？”

李承澜扫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典信，知道又是这个狗奴搞出的事端，深吸一口气，道：“有问题吗？”

“承澜兄弟，你今年才二十吧……”莫剑天似是察觉到李承澜今晚火气很大，问的也小心翼翼。

“是。”

“这孩子怎么看都有十一二岁了吧……”

所以这典信做事是有多么不靠谱，想找个庶子气气新王妃，竟然找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难道江陵王殿下八岁就有了孩子，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李承澜吃了瘪，脸气的通红，甩下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怒道：“都给本王滚下去！”

这发怒是显而易见，持书忙向屋内的众人使眼色，接着江陵王的“美姬”“儿子”，识时务的退下去了，独留无奈地刘兴，莫名其妙的莫小将军，以及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很无辜的典信和李承澜。

听完了典信的解释，莫剑天忍不住哈哈大笑，对消了些气的李承澜道：“我说你这个随从真是有意思啊，竟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对付我……弟妹……”

典信以为这位仰天大笑的公子是哪个世家子弟，根本没往王妃那个方面想，就全盘拖出来了，一边磕头请罪一边说：“请殿下责罚。”

“滚下去领十杖！”李承澜毕竟是刀子嘴豆腐心，象征意义的罚了典信一下，接着便让人传膳。

现在修德楼内可清静了，李承澜闷声吃着饭，莫剑天看着他，端起酒杯叹道：“这没有美人作陪，喝酒都有些无趣，承澜，不如……”

李承澜抬眼，狠狠瞪了莫剑天一眼，愣是让莫剑天把那句“不如把她们召回来陪酒”给憋了回去。

李承澜只吃了一些，过会儿就一声不吭的起身，直接往外走去。莫剑天虽然还没吃饱，却也忙站起来，追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李承澜一直沉默，莫剑天实在憋不住这压抑的气氛，首先开口：“你说你生什么气啊，典信也是为你好。”

李承澜不答话，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李承澜的住处，李承澜前脚进去，莫剑天后脚就挤了进来，“承澜啊……”

“持书给你安排住处了吧！”李承澜这是在赶人。

莫剑天随意的搂住李承澜的肩膀，笑道：“哎呀，长夜漫漫，不如再喝几杯，一醉解千愁嘛……”

“碰过女人的手，不要再随便碰本王！”

第13章：归宁

莫剑天感觉李承澜绝对是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最看不懂的人，性格乖戾任性不说，还总是莫名奇妙的发火。昨晚被莫名其妙的斥责之后，莫剑天就乖乖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李承澜那句“碰过女人的手，不要随便碰本王！”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就罢了，早上吃完饭，无聊的莫剑天就开始和刘兴在王府里溜达，昨儿个李承澜对外宣称莫剑天是自己刚结交的朋友，姓周，现在府内的人都称呼他为周公子。

这常兴坊的江陵王府是刚刚建成的，在乐游原上，风景秀丽，眼下虽是深秋，也仍是别有一番风味，随意的走着就来到一处院落旁，听到里面似是有些动静，莫剑天好奇的从门外向内看去，只见昨日那个喊李承澜“父王”的少年，正穿着一身短打，手持一根木棍在那乱砍。

莫剑天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走进去，大声说道：“小子，你这样太胡来了。”

少年回头，疑惑的看着莫剑天，道：“我哪里胡来了？”

“你这样没有章法的乱砍，只会把肩膀拉伤，”莫剑天上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胛，道：“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