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小七的悲伤

又到了周末，戈子彦准备去医院探望妈妈，本来一向都是子彦独自去医院的，这次不知怎么的凌天想陪戈子彦一起去，可刚出门的时候他就接到朋友电话说有事商量，无奈又只能让子彦自己一个人去，他让子彦回来之前先打电话给自己，好让他去接，戈子彦打笑着凌天说自己往返医院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闭着眼都能走回来。凌天无奈，只能随子彦去了，两人便约好晚上在蝴蝶会见面，戈子彦今天准备请小七他们吃火锅。

戈子彦到了医院依旧先去缴费，然后到方主任办公室了解妈妈的病情。

“方主任，我来了。”戈子彦敲门进去，正好方主任现在是空档时间，没有病人要看。

“子彦来啦，最近应该过的不错吧？看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很多了。恩，好像也胖了些，以前你就是太瘦了，我都怕大风一刮你就没人影了呢。哈哈……”方主任见到这个孩子可是很高兴，之前戈子彦来过一次医院，因为时间有些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大致提了下他现在在一家很大的公司上班，待遇优渥，老板对他也很好。

戈子彦被方主任这么一打趣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我以前也没那么瘦吧。再说，不要看我瘦，骨头里面有肌肉。我力气很大的哦。嘿嘿嘿！”

“对了，这次你来我正想和你说件事。因为你妈妈已经在医院呆了好几年都没见气色，院里讨论了下，想将你妈妈转移到分院的康复中心去，那里也会有专人护理，其实说白了，除了换了个医生和地方，其余的什么都没变。当然这也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行。”

“啊？为什么啊？我不是每次都交清费用的吗？”说是康复中心，其实戈子彦也明白，到那里去就说明医院已经决定放弃对他妈妈的继续治疗了。

“孩子，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这几年的治疗下来你妈妈一丝好转都没有，子彦，植物人苏醒的机会很渺小，这个几率是万分之的概念啊。而且康复中心的环境比医院要好，那边没有这里这么嘈杂，空气也比这边好。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就当是让你妈妈换个舒适点的养老院住吧，而且到了那边照样有医生会跟进你妈的情况，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的。”

其实戈子彦心里也知道妈妈能苏醒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了，这几年他一直坚持要让妈妈住在医院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的私心：他可以给自己一个幻想，有一天能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妈妈醒了。那样的话就算在外面再怎么辛苦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可这个电话一直等到5年后依然没有响起。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贪心了，起码妈妈还在，不是吗？

“我明白的，方主任。那我可以先去看看我妈再回来和你谈转院的事吗？”

“可以啊，你先过去吧，等下你再过来好了，我不出去。”

“谢谢方主任。”微微一躬身，戈子彦先退出方主任的办公室。

来到病房门前，戈子彦静立了有好一会儿，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久之后才幽幽一声叹息，伸出手敲敲门：“妈妈，我来了。”里面如往常一样很安静，戈子彦用力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妈妈，我来看你了，这几天休息的好吗？”戈子彦拿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他妈妈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手打着营养点滴，脸色发黄，皮肤干瘦，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会呼吸的干尸般毫无生气。戈子彦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然后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手拉过妈妈的手，手指柔和地帮床上的人按摩手臂。

“妈妈，过两天咱们要换地方住了。我跟你说哦，那里比这里还要好呢，环境优美，也没有这里这么多人天天闹哄哄的，你不是最怕别人在你睡觉的时候吵吗？住在那儿的话你就可以更好的休息了哦。呵呵，到时候我帮你找个细心点的护工，你这么挑剔，粗心的人肯定会被你骂的，哈哈……”

“妈妈，你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我帮你理短些吧。”

从抽屉里拿出理发器和围巾，戈子彦将床摇起，帮妈妈围好围巾，把妈妈有点杂乱的头发梳顺，然后熟练地边梳边剪。这几年戈子彦每过短时间都会自己帮妈妈将长长的头发剪短，一来可以保持整洁，二来他也没钱请理发师来医院，所以慢慢地戈子彦居然也能自学成才，将自己妈妈的头发剪的像模像样了。理完发后，戈子彦打了盆热水，用毛巾沾湿后将头发擦湿，搓洗一下毛巾，再擦头发，就这样反反复复擦了很多遍，直到盆里的水都有些发浑，再换上干净的水，重复之前的动作。换到第4盆水后，感觉手里的头发不再打结发涩了，戈子彦便用带来的吹风机帮妈妈吹干头发，梳顺后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满意地点点头：

“恩，妈妈，你一打扮可依旧是个大美女呢！当初是不是有很多帅哥追你呢？呵呵……”

戈子彦独自一个人自说自话般开着玩笑，可惜听众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双眼了无生气。将床摇平，戈子彦帮妈妈坐着全身按摩，躺了太长的时间导致他妈妈身体的肌肉基本已经失去张弛能力，渐渐萎缩下去，戈子彦每次过来都会帮他妈妈足足按摩3个小时，让血液流通也可以顺畅些。

“妈妈，我和你讲个心事好不好？”

“妈妈，我好像有点喜欢一个人了。恩……也不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只是觉得呆在他的身边很温暖，很安全。……我，似乎有点离不开他了。妈妈，我有点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可是又没人可以帮我，怎么才能确定我是喜欢他还是只是把他当好朋友呢？……而且，他是个男的。还有……我有点怕自己也会和小七一样。怎么办？”

“……妈妈，世界上只剩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可怕……妈妈，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哪怕只一句也好……”戈子彦有点说不下去了，喉咙苦苦涩涩的，他使劲用手摁着眼睛，想阻止眼泪的流出。

每次到医院来之前都是他最痛苦的事，他本能的对医院有种强烈的排斥和恐惧感，可妈妈在这里他就必须来，每次想见她却又怕见到她。每一次推开门他都希望能见到一个笑脸迎接他，可5年来这个希望从未实现过，在一次次自我幻想中破灭的戈子彦已经觉得心神俱疲，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像妈妈一样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他有点害怕。

在戈子彦离开医院前和方主任签了转院手续，离开的时候已经快5点了，在路上接了凌天好几个电话，都是问他到什么地方了，听着凌天唠唠叨叨不厌其烦地叮嘱自己要注意安全、留心站点的话，戈子彦微微弯起双眼，扬起嘴角，脸上洋溢出一抹淡淡地温馨笑容。

……幸好，还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真好，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公车开的很慢，过了半小时才到今天约好吃火锅的地方。戈子彦拎起背包刚下车，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

“彦彦，冷不冷？”凌天温暖的双手先捂了捂子彦冻的有点发木的脸，发现他一直在瑟瑟发抖，连忙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子彦裹住，搂着他往前面不远的火锅店走去，还有些不悦地责备起来：“我说来接你吧你还不要，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趟路线的公车都没空调。看！这下冻死了吧！”

“呵呵，其实还好啦，就是坐我前面的那个老婆婆晕车要开窗透气，我又正好坐在窗户旁，被风吹了一路才会这么冷的。你怎么没在里面等我呀，外面挺冷的。”在温暖的怀抱里迅速回温的戈子彦很意外凌天会站在外面等他。在他的认知里凌天应该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呀。

“我怕你坐车睡觉坐过站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坐车因为睡着坐过站。呵呵……”

被人吐槽糗事的戈子彦听了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上次也是自己来医院，那天帮妈妈按摩得有点累了，回来坐公车的时候睡着了，等司机停到终点站的时候才发现车上还有个睡迷糊的人，戈子彦下车后发现回城的末班车没有了，只能打电话向凌天求救。幸亏凌天知道那个终点站的地方，于是1个多小时后就在路边把已经冻得可怜兮兮的子彦捡回家，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凌天狠狠批评了一顿还外加喝了整整一锅很浓的红糖姜汤，辣的戈子彦整张脸都红了。

进了火锅店的包厢，发现人早就到齐了，就等着他一个，戈子彦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

小七靠门坐着，旁边是轩哥，再过去是薛凯，薛凯旁边还坐着一个戈子彦不认识的男人，那个人看上去大约30岁出头，面容俊朗，器宇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压人心魄的气势。看他的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充斥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戈子彦猜想此人应该地位不凡，只是以前从没见过，不知道是谁的朋友。

“子彦，你这个请客的人怎么来的这么晚呀，我们都等你好久啦！”小七见戈子彦进来了，连忙嚷嚷着这个好友做事不靠谱。

“对不起哦，小七，今天的公交开得比平时都慢，我都下车帮司机推车了，还是不顶用啊，你看我都累得两腿打哆嗦了~~~”戈子彦是打蛇顺棍上，逗得旁边几人“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那是冻的吧！”

“哈哈哈……”

“子彦，你个死没良心的，发了财只请我吃平价火锅，难道不能请我吃海鲜吗？”薛凯边喝着茶水，边揶揄着戈子彦小气。

“凯哥，我什么时候发财了呀，不就是现在的工资比在酒吧多了些嘛……”

“哇呀呀！个死孩子是不是在抱怨我以前苛待你啦~~~看你前雇主怎么收拾你~~~”薛凯笑闹着故作龇牙咧嘴，想从座位上爬到桌子上去掐戈子彦的脖子。气势相当凶猛，行为相当恶劣，后果相当窝囊——才半个人爬上桌子就被旁边坐着的那个陌生人一手拎了下来按到椅子上。

“凯凯，胆子大了啊，离开北京没多久连爬桌子都敢啦？！”那个人说话声音不大，低沉却很有磁性，虽然是责备的话，听起来却充满着宠溺。

“在北京难道我没爬过？哦！对了，你莺莺燕燕那么多管都管不过来，哪顾得上我爬没爬过桌子呢，哼！”薛凯对那个人说话的语气有点冲，语毕，还使性子地故意扭头不看那人。那个人也不恼，只是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薛凯的头顶，然后对着众人抱歉一笑，然后对着戈子彦伸手：“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了。我叫岑立明，是凯凯的监护人。”

薛凯的监护人？从没听凯哥提过嘛。

戈子彦刚才在薛凯要来掐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凌天一手护住，耳边还听见凌天对他有些暧昧地轻呢了一句“被掐疼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心里还没琢磨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岑立明要和他握手，连忙也伸手回握：“您好，岑先生，我叫戈子彦。”

“呵呵，刚才在等你的时候都听阿轩、小七他们说过以前你在酒吧的事了，没少被我家凯凯捉弄吧？其实他的人不坏，就是爱闹。”

“哦，没有没有，凯哥对我对其他员工都很好的。以前我也幸亏有凯哥的帮助才能渡过难关。说起来，好像我请凯哥吃火锅是太小气了，凯哥，要不下次请你吃海鲜？”见薛凯还是在和这位刚认识的岑立明怄气，戈子彦不禁觉得好笑，在酒吧干了挺长时间了，从没见到过这个老板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呢。

“好啊好啊，阿轩小七作证，你别耍赖哦，反正你拉着凌天一起来就可以了，到时候要是你的钱不够就让他买单。反正他应该挺乐意的吧！是吧？凌天！”薛凯一听下次可以去吃海鲜，立刻两眼放光回头搭话了，说道最后还不忘暗示性地朝凌天挑挑眉。

这个凌天，对戈子彦的占有欲这么明显，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恐怕就子彦自己还懵懵懂懂的。于是薛凯自己总结了下：傻子能看出来，子彦看不出来，所以子彦比傻子还傻。

“呵呵，当然没问题，你想去哪家海鲜酒楼？咱们定好时间就成。吃饱了再打包回家！”凌天收到薛凯的眼神，用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回敬了过去，顺便还示意性的看了岑立明一眼。

薛凯也回头看岑立明，见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似的笑对着自己，不禁气闷，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讨厌，明明都躲到这里了，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家里都有正妻坐镇，难不成让自己一个男人做低伏小？还是要自己跟一个女人去抢男人？他虽说是同性恋，但也是有品位有自尊的同性恋好不好？

“下次不带你去，也不准你跟过来！”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薛凯无力地发现，对方根本就没在听自己的话，因为岑立明接的话是：“凯凯，你看你都没好好保养自己，眼角都有细纹了……”

“啊~不会吧，小七拿镜子来，我怎么没发现啊？！那个什么破面膜一点用都没有，还那么贵！”薛凯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脸上长皱纹，这根本就是“老了”的同义词嘛！岑立明很了解他，当然也知道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是最快捷的。哎！他的凯凯就是老的走不动，满脸褶皱，白发苍苍那也依旧是世界上最好的，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凯凯这么在意自己的皱纹。

“好了好了，子彦，咱们自己先点菜，让薛凯他们再闹一会儿，看这样子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反正之前他们都已经点好菜了。”

不一会精致的单人玻璃锅一只只送上来了，摆着每个人面前，各色的菜品铺满了一桌。

等锅里的汤一煮开，在座的各人便依着爱好各自烫菜，岑立明知道薛凯爱吃什么，便一直顾着帮他煮，自己也没吃多少，而薛凯虽然刚才还在和这个人怄气，可也会夹自己煮好的菜放到岑立明碗里，两个人吃着虽然不多说话，但行为举止异常协调融洽，好似这种相处方式已经持续很多年的样子。

相比较他们，阿轩和小七之间的气氛就比较耐人寻味了。戈子彦一直暗暗注意两人的举动，虽然之前吵闹的时候两人也会凑在一起说话，可再怎么粉饰裂痕，总有那丝不自然掺杂里面。小七的笑容里隐藏着些哀伤和无奈，而阿轩则面上淡淡掩饰地很好。戈子彦之前也猜不透阿轩到底将小七放在什么位置，看现在吃火锅时的情形就明白了，小七会很耐心地帮阿轩煮难熟的荤菜，然后蘸好调料放到阿轩碗里，可阿轩只是可有可无地淡淡点头，并不怎么搭理小七。戈子彦有些烦恼地戳着碗里的菜，哎！小七该怎么办呢……

一直留意着几人互动的戈子彦还没发现自己的碗里已经堆了好多菜，直到凌天暗暗碰了碰自己的腿才回醒过来，“干嘛呢？老看着别人不怕有人吃醋啊？你再戳下去等下可以直接吃菜汁了，快点吃吧。啊！”凌天咬着自己的耳朵轻声说道，阵阵热气呵得子彦连连缩脖子，耳朵也是他的痒点死穴啊！

“啊？没看什么啊，再说怎么会有人吃醋呢，他们和我这么熟不会的啦！”

“哎！笨！我是说你老看别的男人我会吃醋。明白么，彦彦？”

戈子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下去，心虚地左右看看两边，好像没人听见，连忙遮掩性地夹了一个草菇肉丸放进嘴里。恩！挺好吃的嘛，如果加点辣就更美味了，于是又夹了一个准备去蘸辣酱。呃？辣酱碗被人移走了？

“不准吃辣的，医生的话又丢脑后了？！就不怕回去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