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若是……”
“尘烟?!”
“好吧。我走就是了,不过……云深,我将你那个火爆脾气的叔父送到那小皇帝那里去了,所以,你无须担心,也无需挂念,好好完成你该做的事情,随后我会让你见到你想见到的人。好吗?”尘烟在他耳边轻声留下了这些话,便转身离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为何心里会这样痛苦,难以名状的痛苦。
“相公,早些睡吧,你若是夜夜在外露宿的话,难免容易着凉,而且也会落忍口实。”纳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去处披风披在云深肩头。自然地挽着云深的手臂,拥他进屋,云深只是顺从随她进屋,这夜里他已经太过大意了,这地方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座院子。
新婚之后第一次两人共处一室,纳苏胸口难以平静地剧烈跳动着,吹熄了最后一只红烛之后,伴着夜里的漆黑和咚咚作响的心跳声,忍不住泪流不止,这些年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的梦想就真的这样实现了,回身望着黑暗中朦胧的云深的轮廓,郑然发现他的双手交叉相握,习惯性地攥着胸口的那块玉石,胸口的那一丝灼热的跳动骤然停止。
原来他,并不属于她。
窗外的一阵极为轻微的动响引得两人登时睁开双眼,云深下意识抓住纳苏的手,侧身将他护在身后。
“纳苏,闭上眼睛。”云深压着嗓子低声道。
不消片刻,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窜入窗口,他目不斜视,直直往床边走来,随着那人越来越靠近,云深微微眯起双眼,朦胧中看见那人身高九尺,黑巾蒙面,只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的如同冷月的青光,扫过云深的脸庞。
打小在江州和京城长大的人大多都是身材消瘦想如此高大的莽汉,在中土并不多见,云深几乎可以断定这样一个人,以往他在宫中从没有见过,塞上之人向来心高气傲,固守着祖先留下的领土,终身守护者神圣的使命,只是少数的马帮与其他商旅才会流连在朝乾国各地,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深夜来访,不为求财,若想去他性命也不会等到现在,见他只是查探一番的样子,云深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继续装睡,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以便自己更加看清这人。
然而这个夜里注定不会宁静,云深才翻了个人,便听见门吱呀一身刚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来人,一见床边那人,顿时吓得连退几步,那人那莽汉似乎并无意与他缠斗,只是匆匆与他对视一眼,便从窗口飞身离开,后来之人也并没有追上去的意图。
同刚才那人一样,只是靠近云深床边,而这人便看起来更像是中土人士,身材瘦瘦小小,动作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瞧起来倒像是宫中的太监,此时云深心中大多清楚了些,这些人无论是谁目的都不是杀人灭口,云深到放心了许多,梦呓一般嘟哝了几句,顺手拉过纳苏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做亲昵态。
那人看此状况,便不再多逗留,也匆匆离去。
119、冒险入宫为相见
“相公,他们也许只是来打探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人前脚刚走,纳苏环在云深腰间的手便收紧了力道,云深浑身一僵,赶忙与他拉开距离,随后便听着纳苏闷闷地说道。
“纳苏,你莫要大意了,如今这些人绝非善类,太过相信他人会将你自己陷入危险的。”
“可是……那位贵妃娘娘他待我很好,我……”话音还未落,云深的双眼以铮铮扫了过来,那冰冷的温度让纳苏浑身一颤,乖乖闭上了嘴。
“你才在宫中呆了多久,便如此偏袒他。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以你根本动不了他分毫。”不管纳苏刚才所说的话是否只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但是这种想法会在她的脑海中发芽,已经让他有些后怕了。
“我没有偏袒他,只是那几日你将我一个人留在微雨巷中,我根本难以面对那些场面,他派人将我接入宫中,便一直住在这司青园当中,他整日都来陪我,只是陪我聊天喝茶而已,他没有说过任何人的坏话,只是问我想不想阿哥,我……”
“你怎的什么都告诉了他呢,告诉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要怎么害你的人。”云深很铁不成钢地说道,但又怕隔墙有耳只得压低了嗓子不住地责备。
“我觉得他……也许不会害我……”那一刻,云深心底涌出的背叛感实在难以形容,他转过身去,面对着纳苏,漆黑中只看到在月光的倒映下,闪烁的双眸。
“你……宁可相信他……”语气中再也没有了责备,只剩下了浓浓的失望。他轻叹一口气,伸出手去将纳苏的脸揽进自己怀中,紧紧贴在胸口,“你且记住,我不知这世上究竟有谁想要害你,但我只知道,这辈子我都会保护你,也许并非以一个夫君的身份,也许只是一个心底非常在乎的人。”
一双手紧紧攥住云深身后的衣襟,深深埋首在他的怀中,那双纤弱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也许那一夜纳苏睡得很沉,但是云深却一直失眠至天亮。
“快快快,你们这些个贱皮子,怎么办事的,快打水服侍公子夫人起身。”天色微萌,外面便熙熙攘攘,两三个丫头忙不迭跑进房间,只看见云深手执长卷坐在书桌前静静地坐着,两个丫头顿时愣在了原地。
“把水放下,你们退下吧。”半夜难以熟睡,他起身竟发现书架上面放着一本山海经,心里顿时千万般海浪打了过来,便忍不住读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初刚入宫的时候,背了多少戏折子在脑子里,但是仍旧识不得几个字,慕容御疆的书架上他也只读得懂《山海经》而已,那个时候就只是看着图里的内容,让慕容念给他听,如今,不仅仅是这本书,这书架上的书,他都已熟读,但是却远远比不得那时的兴致高了。
“公子,皇上传了今日的早膳请您和夫人一起过去用膳。”那丫头瞧着云深微笑的样子,一时间说话也不大利索了,磕磕巴巴得把话说完之后,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狼狈的退了出去。
“相公可真是魅力不减啊。”纳苏悄然走到云深身后,蓦地在他而后轻声飘出这样一句话,云深浑身一紧。
“怎么不多睡一下?”话音刚落,纳苏已经扑进了他怀中,两只纤细的手搅弄着云深后襟的缎带,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胸口。
“相公怎么还是如此僵硬……”
“公……”从门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让云深不由浑身一震,看见拥抱的两人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云深赶忙推开纳苏,转过头便看见那人手中捧着两件蜀锦外衣,云深一愣,一个叛贼,摇身一变从成亲王变成了慕成王,更名改姓给自己冠上皇姓,大摇大摆地当上了皇帝,而更加讽刺的是,天下百姓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帝也并不排斥,只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真是应了当初慕容的那句话,这天下的百姓对于谁当皇帝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这位当政的皇上究竟能不能为他们带来比从前更好的生活。
说白了,这皇家只是天下百姓的奴隶罢了。
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慕容,该有多么失落。
“将衣服放下吧。”云深收回飘远的意识,木然地将目光落在这个太监身上,不禁一愣,这太监的身形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是,公子。”那人一抬头,云深整个人惊呆在原地。
怎会是他?!
整个人几乎从那方椅子上弹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御疆!
此时云深的心里根本有惊无喜,他怎会如此鲁莽地回到皇宫,他怎会一次又一次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怎么了相公?”纳苏明显看到云深盯着那个太监发怔,便伸出手摇了摇他的手臂。一边大量着那个迅速低下头的太监,皱着眉头开口道,“你将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那人不慌不忙地拘了个揖,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奴才只是个下人而已,不值得夫人记挂,倒是刚才奴才从乾清宫回来,皇上已经起身了,公子和夫人还是快些准备吧。”
“你……”
“行了,纳苏,快将衣服换好。”看见纳苏上前一步死抓住不放,云深赶忙开口将她拦住,径自走向低头不语的慕容御疆,将衣服接过来,两人十指相触的瞬间,慕容慌忙之间将一枚纸条塞进了云深手中,然后转身离去。
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拉住那个转身的人,愣了一下,恍然间狼狈地收回手,将衣服递给纳苏。
纳苏虽心存疑惑,倒也没再追究下来。不满地接过那件墨绿色的长裙,转身往里间走去。
云深看着手中银白色的长衫,心里一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却统统缠绕着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惹自己忧心的人,再次转身确定纳苏已经进了里间,才将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打湿的纸条展开。
潇湘馆,静候佳音。
子别离之后多少年未见了,自己早已变了个模样,只是为什么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刚才匆忙之间的对视,那个熟悉的眼神便让自己一瞬间跌回了数年前刚刚入宫的那个时候被他捧在手心的瞬间,他霸道的眼神之中隐约藏着的温柔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模糊了,那张脸模糊了,他还是能够一下子捕捉到。
120、奈何命运如流水
“相公,你看看我穿上这长裙好看吗?”慌张地将纸条塞进袖间,转过身尴尬地点了点头。
“好看……”
“说什么谎话……根本连看都没看。”纳苏不满地嘟哝了两句,拉过云深手中的紫色长衫,“你们中土的女子不都会服侍自己的夫君更衣吗?来,我给你换上。”
说罢,便将手伸向云深腰间的锦扣腰带,手还未触及云深的衣物,便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纳苏紧紧攥紧那件长衫,云深伸出手去,竟然一下自己没能将衣服拿回来,还未站稳,便被纳苏拉着左手向她跌了两步,“你可以不与我同房,可以这辈子都不爱我,但是请你不要剥夺我作为一个妻子最最基本的权利,若是一个女人连自己的相公都无法服侍,那么这样的婚姻,这样的日子还过得有什么意思。”
听见纳苏的这句话,云深不再挣扎,只是仍旧从头至尾僵硬着身子。
“哟,一大早就这么亲亲我我啊?”一个好听的男生带着熟悉的嘲讽腔调,从里间的方向传来,两人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奇怪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过多久,尘烟闲庭信步地从里间从了出来,脸上挂着灿然的笑容。
“你怎么会在那里?!”先是震惊,随后迅速变成了震怒,“你偷看我换衣服?!”
“我对你那一马平川的身板一点都不感兴趣,就是个小孩子家家的,要论起辈分来,我不知道是你几百世的祖家了。”不耐烦地朝纳苏翻个了白眼,便微笑着朝云深走去,一把扯过纳苏手中的腰带,来到云深面前,重新给他系了回去,“我更喜欢你身上这件。”
“你怎么会在这里?”
“给你送来件大礼啊……呵呵……”欺在云深耳畔轻声说道。
“你不是胡闹吗?!怎么让他来这里。”瞥了一眼在旁边看着他二人生闷气的纳苏,压低了嗓音说道。
“看来你已经见到他了,这可是他自己的意思,我告诉他你还活着,而且身在皇宫的时候,他就吵着嚷着要来,我根本拦不住的,况且我只是说你人在皇宫,让他自己去找,看来那小皇帝倒是对你挺上心的。”那漫不经心的口气让云深一阵气节,开口又不知该骂他什么好。
这人活脱脱长了一张谪仙般超然红尘世俗的脸,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那样美好,只是一张嘴便能杀伤一片,即便是对着云深,还是时不时会流出那样痞气十足的话来。
“你根本就是故意放他进来的!”
尘烟不语,只是直勾勾盯着云深,云淡风轻地笑着。
“我看你怎么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灵巧地给云深系好了腰带,满意得再三瞧了瞧,撇过云深的双眼。
“我……”那样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在心里念叨了千万遍的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反而那样平静。
“怎么?让你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你倒这样平静,是不是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变得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深了?”
一句话让云深愣住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哎,皇上传早膳,请我和相公一同前去,若是再不去,皇上会怪罪的。”还来不及多做思索,两人的私密对话便被纳苏打断了。
“放心好了,那个老家伙恐怕还在温存着呢,你么现在去了才是自讨没趣呢。”
“公子,轿撵已经备好了。”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不舒服,尘烟笑笑,目光在纳苏和云深之间流连了几番,瞬间化作一阵青烟,一下子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相公……你真的那么相信这个人?”纳苏的语气没有带有任何一丝方才的不满,那样严肃。
“我不知道。”尘烟总说他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同样,云深也总是搞不懂他的想法,越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他心底就总有种毛骨悚然的心痛感,那种感觉鲜活得怕人。
“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纳苏摇了摇头,上前挽着云深的手臂,重新恢复到从前活力四射的笑容,“你多留心,好了,我们走吧。”
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他了……不知为何,这句话像是鬼魅一般,充斥着云深的大脑,数次回响,搅弄着云深混乱的神经。
心底是不是传来的质疑,让他心里慌乱不已,刚忙攥住胸口的羊奶玉,一口口穿着粗气,手指扣着掌心,那几乎发白的骨节,将云深此时此刻心底的慌乱展露无遗。
“相公……”纳苏刚刚将手放在云深颤抖不已的双手上,便被他一把推开,像是受惊一般瞬间移动到她对面的位置,看着纳苏震惊的表情,云深才恍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松开的掌心见还有一个清晰的羊奶玉的印记,那淡淡的青白色晃得纳苏心里一阵心酸,咬着下唇,悻悻的收回目光。
“没什么,快到乾清宫了。”
掀开轿帘,一阵冷风钻入窗口,冷地云深一阵发抖,他还记得有一个早上,慕容为了召集大臣开会,匆忙间让小泉子送他会乾清宫的时候,他还曾经固执的同他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一盘桂花糕便逗得他开心不已了,曾经他是那样单纯着,也曾那样受到了他的宠爱,他的那些宠爱让他一面受宠若惊地日日担心着什么时候会随着这深宫大院的日子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消失,一面还是忍不住任性地闹他,想要将他百分百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只是那时的他,是个皇上。
那时的自己,是个戏子。
如今的他,终于沦为了凡人。
但是自己却走上了万劫不复的命运。
忽然这样想着,或者,那醉人的缘分,不过是自己执拗纠缠的结果,或者,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