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那话时，自己分明感到胸腔里一颗心跳快了。这感觉似曾相识——仿若当日赵玄初次问他，“辰儿，我可否亲你一下？”——但却震惊难堪更甚——纯洁的世子殿下想：赵玄可从不会说这种下流话！

连辰一惊，东恒王真真下流！……也不知与多少人讲过，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正暗自嘀咕之时，“笃”、“笃”、“笃”。

“谁？”那投在门上的高挺鼻峰，除了司空恒还有谁？

“我。”

“什么事？”

“开门可好？”

连辰还没缓过来，司空恒却找上门了，开还是不开……门外那身影一动不动，耐心等着他回答。世子思索道，就是句玩笑话，自己便这般在意，倒像个扭捏的女人一般……犹豫之际，一方黑布映入眼帘，顿时又有了别的主意。

于是司空恒在门外等了片刻，门开后一抬眼，便看到连辰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灵动的眼睛，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连辰自觉这让人有杂念的脸遮住了，才有底气许多，“找本世子什么事？”

将“本世子”三字咬得格外清晰——司空恒不顾他撑在门上的手，就着手臂抵在腰间走进房间。

“也没什么事，只是世子不会忘了……”司空恒好心提醒，“本王也在此睡吧？”

连辰瞪眼，司空恒瞧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愁喜交加：喜的是这双眼睛，明亮纯净不说，当它注视人时，专注得竟像是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人，这样一双眼睛，较自己看了个够……愁的却是世子太实在，不过一句调侃话，偏生认真成这样。

手指敲着桌面，眉头微挑，几分悠闲肆意，但看在连辰眼里，却觉得像是那青楼里的恩客在打量丫头，警惕道，“你又在想什么？”

司空恒似笑非笑，“世子觉得呢？”

“……”连辰别过脸，“我怎么知道……”见对方笑意加深，不由提高声音，“我虽与阿姐有五分相似，却是男子！……我虽是……你……反正……”

世子殿下原想说，我虽与阿姐相似，却是男子，你别想些有的没的；我虽是断袖，却是个纯洁的断袖，又是你心上人的弟弟……反正你不能想别的东西！

却见司空恒面露天真，硬给逼了回去。但这表情不适合他，倒是有几分狡猾的意味，“世子在说什么？”

“……”

随即大笑两声，连辰恼道，“有何好笑？！……你还是找个别的房间睡……若不愿意，我去跟曲峰挤挤。”

司空恒心情愉悦，闻言却皱了皱眉，摆手道，“世子别走，我睡别处便是。”

起身便走，背影倒称得上潇洒。连辰目送人走后，在屋内来回踱步，自觉已将话说得明白，又寻思他来这一趟的目的，许久未果，困倒在床，睡了过去。

夜深，万籁俱寂。有人影踱步世子住处，轻身打开房门，少时方出，又沿着原路返回，片刻后停下脚步，“天色不早，夫人还未歇息？”

他身后并无他人，但等不多时，果真从雪院中几树梅花后，走出道窈窕的影子。

卓倾“啧啧”道，“想来不会有人相信，名动天下的东恒王，竟然被关在门外，只能偷偷摸摸来替人盖被子。”

“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药王谷主人，竟然擅窥他人私事。”

卓倾挑眉笑道，“果真是东恒王，身中剧毒还敢这般能说会道，你这两日与这位公子呆在一处，想碰不能碰的滋味不好受吧？就不怕得罪本夫人，永不解你的毒？”

司空恒微笑反问道，“夫人原想解我的毒吗？”

“本夫人早说过，只救一人，若是东恒王舍得那位公子的命，自然就救了你。”

司空恒道，“能换得他一命，倒也不冤。”

却见卓倾手臂微扬，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弧，司空恒接过，摊开掌心，正是一颗泥药丸子，“这是？”

卓倾别有意味道，“此物唤作‘春风一度’，任人再单纯烈性，也能助东恒王得到想要的东西。”

只闻名字，便知是风流情趣之物，司空恒失笑片刻，道，“只怕伤身。”

卓倾顿收住笑容，“想有所得，自然有所失，何来兼得之理？既然不要，便还与本夫人。”

五指一合，收于袖中，嘴角噙着微妙的笑意，“若有那一日，略微纵情倒也无妨。多谢夫人，司空恒先收下了。”

第52章：东恒国危

一夜无梦，连辰睡得大好，次日迷蒙睁眼，在床上滚了个来回，略觉奇怪，等起身洗漱完毕才恍然，道是自己一向睡觉不规矩，昨夜被子却好端端掖着，当真神奇。

心情大好，走到外间，见司空恒房间窗门紧闭，知有事商议，遂前往厨房。曲峰与小虫子正一个揉面粉一个架蒸锅，准备蒸包子，连辰兴冲冲挽起袖子，加入了进去。

过得一个时辰，刚领人出门的司空恒一脚踏出门槛，便见连辰曲峰小虫子一人手中托着一碟包子，远看三人手中的东西差不多，凑近了看，却是形状各异——除了曲峰手里的能让人认出是包子，另外两人……不说也罢。

众人肚腹空空，纷纷不客气地拿起包子吃起来。眼看曲峰盘中已空，小虫子的盘子里也有人陆续伸手拿了，连辰那盘中却只有司空恒一人慢条斯理吃着，顿时郁闷道，“我这包子只是卖相差些，里头味道还是不错的！”

众侍卫只当没听见，迅速吃完两盘，曲峰笑道，“还有还有，厨房还有！”

一干人等冲进厨房。

“……”

一转过身，盘中包子已所剩无几，连辰惊道，“你都吃了？！”

司空恒颔首，“世子定是第一次下厨，”

连辰捡起一只，咬住，“你不用安慰我！本世子今后再也不自讨……”兴许尝到了味道，脸霎时皱成一团，“……再也不做了……”

司空恒接过他手里剩下的包子，就着连辰咬过的地方咬下去，“嗯……尚需练习。”

连辰苦着脸，“你到底是宽慰我还是讽刺我……别吃了，这也能吃？”

司空恒抬眼微微一笑，“我倒觉得味道不错，再者世子第一次下厨……”

“我算知道他们为何不吃了……”

“他们自然不敢与本王争。”

“……”

连辰伸出手，盖在司空恒额上，“没怎样啊。”

“……”

司空恒神色一闪，沉声道，“别碰。”

他在连辰面前一向温柔，此时声音一沉，倒教连辰吓了一跳，“怎么了？……毒性发作了？你又胡思乱想什么？”见他模样，倒也高兴不起来，“我去找那卓……”

司空恒劝道，“没事，暂且不去麻烦。”

“可……”

话未说完，已有急促脚步声飞奔而来，“主上！大事不好主上！”

连辰被这声一激，朝门外看去，司空恒原想拉他手，最终却没碰上，只道，“本王在这儿，世子着什么急。”

却见他端坐在位，气定神闲，眉宇间自信飞扬，仿佛能挡下万事一般，身边的人见他这样，也要被那份自得感染了，连辰正要跟着坐下，下一刻，却听那来人跪下报道，“启禀主上！方才来报，西澜军今日向东恒宣战！”

“唰”地一声又直了身。

司空恒只略略皱眉，语气无波，“领军为何人？”

“乃西澜庄王！”

“本王不在东恒一事，庄王如何得知？”略一思索，眼中精光一闪，已有几分有趣的意味，“看来不止南晋，西澜算盘也打得不错，竟也妄想来分一杯羹。”

厨房中听见动静的诸人皆进了房，听得他说完，虽不露形色，却知他动了怒，蓝文允道，“属下记得当日有个西澜人与世子一同入住赵府，似正是李英的养子……”

“贾若疏吗？”

众人纷纷看着连辰，连辰小声道，“只有这个西澜人……怎么？”

世子殿下一向对政事军事没什么兴趣，又因避讳是别国机密，平日只要众人开始商议，他便自寻地方呆着，但此番听到这消息，已是震惊，又听到西澜南晋的事，似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因此一时口快……连辰垂头，有点不好意思。

司空恒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朝他微微笑道，“世子所言极是；此人既然是西澜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又一向与庄王走得近乎，看来是早有预谋……南晋此次胃口大得很啊。”

他少年掌朝，自是思虑得远，沉得住气，但手下人却不尽然，立时便有人道，“赵玄这厢使计困住主上，那厢又使那庄王去向东恒宣战，居心叵测，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连辰闻言一愣，司空恒已朝那人扫了一眼。淡淡道，“兵不厌诈，若当真能拿下东恒，手段便无卑鄙与否的区别。”

连辰又是一愣，莫名有了他在说给自己听的感觉。

“但主上……”

司空恒扬起嘴角，露出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与他同样反应的还有一人，笑得没这般嚣张，却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剩下连辰和一干人茫然相对。

“文允，你来说。”

“是。”蓝文允收住笑容，肃然道，“属下以为，西澜向东恒宣战一事，暂且不必挂在心上。”

众人皆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其一，东恒王城内尚有精甲数万，西澜万万不敢强攻，若论智取，又有史大人、北隅‘智囊’田大人坐镇，更不可取。因此西澜若是想趁主上不在王城向东恒宣战，妄想夺下东恒，实非明智之举，庄王心思深重，料不会如此草率。”

司空恒目中流露出褒奖之意。连辰茫茫然，“那他为何宣战？”

蓝文允看自家主上一眼，得到示意才道，“东恒可一日无主，却不能数日无国君，即使兵力强盛，主上若是一直不出现，便会民心、军心不稳，这二者不稳，史大人再有本事，只怕也敌不过西澜的进攻。”

“西澜宣战，一则为了动摇民心，二则不让东恒国内有余力支援在南晋的主上……”

连辰接道，“三则你们家主上还不能回去……”

蓝文允不敢点头，这正是他所忧虑的，虽主上早有过明言，东恒被围困的事在意料之中，却是兵行险招，出不得一丝差错。若有一丝差错……

他看向自家主上，司空恒却眼看连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世子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连辰肃然道，“我失踪的事，秦太医田大人是否知晓？”

“嗯。”

连辰叹了口气，“这可遭了……”他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司空恒身上，“不瞒你说，东恒要我阿……我来一事，北隅上至我父王，下至百官中看着我们姐弟长大的臣子们，诸多人不满……秦太医尤其是个极护短的，只怕此时正将我失踪的事都推到东恒身上，恕我直言，这……”

他身为世子，本该见惯场面，说出这样没见识的话，下头人都有些吃惊：大局当前，哪个臣子敢为了个生死不明的世子触犯东恒？这世子当真是没有脑子的？

但看自家主上，却是笑得温柔，非但没有嘲讽的意思，反倒轻声引导说，“世子是担心北隅非但不愿帮东恒，反倒会利用此次机会，从中做些对东恒不利的事吗。”

不待他回答，便道，“此事倒不必担忧，世子别忘了，连城公主还在王城中。”

那摸样，说是在安抚个孩子也不过分。

第53章：暗径被俘

连城不止在王城中，司空恒在走前还将她接到了宫里。

却说识得这位佳人，还得从让卿兰入宫说起。世子频繁跑去风月楼，司空恒自不会不知道，首先便怀疑过连城在此，因此亲自去了一趟，然而卿兰虽美，却与连辰无半分相像，又观二人言谈举止不似亲姐弟，便消了疑。然而世子这时日见的女子，除了卿兰有几分大家姿色，倒无旁人可疑。

那日将卿兰接入宫中，本意陪世子解闷，世子却不知为何跑到宫外，让人抓了去，司空恒心急之余，意请连城入宫，到得卿兰寝处，偶然闻到一股奇异香味——

两年后，连辰见到阿姐，无意说起司空恒，世子殿下随口那么一问阿姐怎没看上那人？连城公主摇头道，我第一眼见这东恒王，便觉得喜欢不上。

连辰诧道，怎么？

连城公主看他一眼，无奈叹息，他见了我，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还是你亲自去问的好。

世子殿下不置可否，却数次忍不住好奇，最后打个包悄悄溜到东恒亲自盘问去了。

此乃后话，此时，世子只知，司空恒早知道阿姐身份？知道自己离开东恒，便一早接姐姐入了宫？姐姐安全了，芳心暗许，他自信姐姐愿意帮他，便能腾出手来救自己……到时候王者归朝，迎娶佳人，不是正好？

……难怪虽被困在此，却怡然自得，仿若此乃仙境……连辰点点头，似乎在肯定他的做法，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这些时日来司空恒对自己做的亲密举动：亲昵的触碰，手搂抱在腰上，若是他与姐姐成婚，便是姐夫，倒也勉强解释得通；亲吻这种事，也做了不少次……从前在王宫，只当他为了坐实“东恒王龙阳之癖”一说，做给别人看，东恒王已是不知哪根筋不对在帮自己，自己又是男子，吃不了亏，倒也配合得很。谁知到了这谷中，司空恒举动更甚，上次伸了舌头……连辰甩甩头，最奇怪的是，他竟也不觉得别扭……

为何到了今时今日才……

连辰闭上眼，扶额，眼前现出司空恒的浅笑：“世子与连城公主五分相像，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猛地手指一僵，整个人从椅上弹起。

司空恒把自己当成了谁？

五分像……

连城公主。

他将自己当成姐姐，为何要这样？

……我，我又为何……

“咳咳。”

连辰看向那人。

司空恒带着笑意，将他手中书卷调转了一遍，世子殿下这才发现书卷竟是倒着的，皱眉，“我可是在想正事……看什么？”

眼睛已不自觉移开了。

司空恒抬手，似乎是想摸他的头，落在世子眼里，心里不自觉擂起了鼓，寻思着一定要躲开，他那手却在半途转了个弯，顺手扶上书卷，“在看什么？……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