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纪事——铃铃记
铃铃记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关灯
护眼

轻声道,“我们回去。”

连辰眼眶一热,先前的睡意早已消失,只是动作还是很慢,几乎越来越慢。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缓缓地,却很笃定地。

他们向宫门走去,那守门侍卫道,“什么人要出宫啊?”

司空恒道,“我们是奉驸马爷之命,回府取些东西。”

那人闻言,与旁边的几人相视几眼,再打量他二人。那丫鬟长相平常,却比一般女子高大许多。

赵玄带领丫鬟从南门入,若是他们守在南门便不会觉得惊讶。

此时便道,“取什么,一个侍卫,一个丫鬟,平日怎么没见过你们两个?”

司空恒从容掏出赵玄的玉牌,道,“驸马急令,不知你可否担当得起。”

那人一见,果真是赵玄的玉牌。脸色立马变化,道,“诶,真是驸马爷的人,对不住,放行放行!”

守门的人目送着他二人离开,片刻又心道,那丫鬟忒高了,诶,走得太慢了些!

出了门,早已有安置好的马车,司空恒横抱起连辰,驾轻就熟地朝一辆素色马车走去。

车上车夫等了许久,见来了人,不由轻声喜道,“呀,您回来了。”

司空恒道,“快走,到药王谷。”

二人登上车,马车快速地奔跑起来。

他将连辰放在腿上,仔细打量了片刻,突然伸出一只手揉他的肩,叹了一口很轻的气。

此时,极静的时刻,连辰才注意到,司空恒的手竟然在发抖。

心底生出难以名状的情感,仿佛要冲破喉咙吼出来。

连辰有些累。

此时平静下来,他的睡意竟然又慢慢恢复。

他将头轻轻搁在司空恒的肩膀上。

两人保持着这安静的姿势,竟然是无声胜有声了。

许久,东恒王突然发出久违的闷哼声。

肩膀处传来了小范围却很清晰的刺痛。

连辰听着他的哼声,耷下脑袋,颇满意地睡过去了。

虽然还有许多不明白:司空恒是怎么进来的,是怎么知道他在王宫的,又是怎么轻松认出他来的,他们现在要去哪……

但是都不要紧,他又见到他了,现在太困,睡一觉了还有时间问。

不是做梦……真的见到了。

而另一人,嘴角也泛起了久违的会心笑容。

第41章:变动(一)

酒一轮轮喝下来,王殿内的气氛早已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奏乐的,起舞的,嘤嘤之声,珠围翠绕,直像人间仙境,教人乐不思蜀。

魏侯已有些昏头,奈何那南晋礼官酒性好得很,缠着他一直说个不停,“魏大人方才所说的锦安之事,实在有趣,不如再详说二三。”

魏侯手扶上额头,眼前景象已有些迷糊,实在有些撑不住,道,“……承蒙曹大人对东恒之事如此感兴趣,但魏侯今日的确不胜酒力,脑中事物都已混乱起来,只怕胡言乱语,还请大人包容则个……”

那曹大人思索片刻道,“今日公主盛宴,魏大人即使醉了也是应景,不过……”魏侯一听,心叫一声不好,这人竟然是死缠烂打,哪知曹辉一声转折,道,“来日方长,曹某便改日请教好了。”

他挪着身子,又找旁边桌的人喝酒去了。魏侯松下一口气,将大殿一阵打量,莺歌燕舞,酒池肉林,早已呈现出靡靡之态。

然而这池林中,终究也有那一两处清亮。

一青年男子端坐在矮桌边,周围的侍女要上前伺候他喝酒,他也只是挥手将人散去。桌上山珍海味无数,他却用银箸夹着中间的小菜,一双手在银色的光芒下竟然丝毫不逊色。

虽然是在夹菜,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一人身上。

那人红冠红颜,笑靥如花,正是今晚这王殿中最动人的女子。

兴许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他顺势看来。

魏侯心下略一惊,很快便平复下来,他回之一笑,那人冷淡地转过头。

魏侯见他无礼,也不恼,问道,“对面那是哪位大人?”

他身边跟着东恒礼部下的小官,道,“回大人,那是华家的三公子。”

“华家?南晋丞相家的?”

“正是。”

魏侯想起司空恒的话,微一皱眉,道,“怎么不见华家其他人出现?”

那人小声道,“大人,华家包括丞相已举家被禁足了啊。只是这华三公子,听说独当了官,颇有才干,自小与这云平公主好交情,今日才被特许代表华家前来道贺。”

“举家禁足?”魏侯瞥那人一眼,见他神色有些惶恐,才恍然此乃别国王宫,他们竟大胆到谈论他国之事了,便也不再问。

看到站在中央的一对璧人,复问道,“张侍卫还没回来?”

采儿一将连辰带走,司空恒生疑,知会他一声,便跟着去了。

他的身份暂时只有他知道,他不敢多生事,仍是以他的侍卫身份相问。

那官员道,“还没呢,大人要去何处,下官派人去找?”

魏侯摆手,道,“没事,我派他去办些事,想来此时还未完成。”

南晋宽阔的大道间,雪下个不断,片片飞舞如同洁白的羽毛,不多时便在大道间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

一辆素色马车在雪白毛毯上飞驰,月光如萤,悠然地降落在马车顶上,反射出车篷上的亮丽雪色,仿佛一辆从天而来的神只之驾。

外头冰天雪地,马车内却暖意十足。

连辰睡得不沉,马车一个颠簸,便猛地睁开了眼睛,手仍然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

司空恒似乎正看着他,见他睁眼,道,“睡足了?”

连辰还有些不敢置信,恍然道,“嗯?”

司空恒伸出两指,揉揉他的眉心,“可有哪儿不舒服?”

连辰这一刻还以为在梦中,极听他的话,竟真的试着使力感受了一下全身,乖乖答道,“没有。”

他这举动,自然全都落在了司空恒眼里,后者却没笑他。

连辰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药王谷。”

“为什么?”连辰打量他道,“你受伤了?”

司空恒道,“自然……”眉头突然一蹙,沉声道,“停车。”

他一声令,低沉浑然,外头的都是心腹,立刻遵从王令停下飞驰的马车。

“主上?”

司空恒不语,凝神听了片刻,撩起车帘,“我们现在何处?”

外头的人是精心培养的密卫,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几乎不假思索道,“已在钱云与充州交界了。”

司空恒毫不意外,只道,“此去药王谷还需多少时间?”

“……药王谷位于充州最南齐云峰之下,路陡难走,属下估计,至少要到明日午时。”

司空恒看一眼连辰,目光柔和,外头的人却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里头传来东恒王平稳的声音,“崔宇、冉林、张延带人,从各个方向回到钱云魏侯下榻之处,若不心急,可绕上个圈子。若是察觉后头有人跟着,切勿恋战,先回府与魏大人陆将军商量行事。”

外头听他喊停,都猜测到事有变故,多是有人跟踪。众人乃死士,都是真正的英雄,原打算提刀浴血,不料他这么一吩咐,齐齐一声,“主上!”

司空恒道,“时间紧急,不必多言。”

复道,“蓝侍卫,你随本王一道,继续往药王谷去罢。”

那蓝姓侍卫闻言,直领命道,“是!”

众人知他脾性,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好各自领命。

车外响起一阵马蹄,马车复又行驶起来。从停车到再启程,不过一盏茶功夫,司空恒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待完毕,若不是亲眼所见,连辰定不会相信。

他道,“有人跟踪?”

司空恒自信道,“几个小贼,不足世子挂在心上。”

连辰虽没什么城府,人却不笨,知道如果真是几个小贼,只怕都成了这些密卫的刀下之魂,哪还会让他们各自引人走?司空恒这话说得破漏,他却也不揭穿,顺着他的话道,“咦,那我心上挂什么?”

司空恒唇角微微一勾,黯淡的车厢内,连辰直觉得那笑有些邪气,“世子将眼前人挂在心上便好。”

车厢内只有他二人,这话已极露骨,连辰脸上一红,心里却没有来由地抽动一下,揪得人有些难受。

他突然不说话,司空恒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凑上前轻吻了片刻,两人唇瓣相贴,只听他一声极蛊惑人的低唤,“连辰。”

连辰原本被他吻得有些晕乎,却听到名字的一瞬,浑身一颤,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他此时不知自己身体有恙,被那一声“连辰”惊到,站得有些猛,人不由得在半空中摇晃一圈。

司空恒忙圈住他,“怎么了?”

连辰摇摇头,“我睡觉。”

他的话都有些没有绪头,足见方才被吓到了。

司空恒眸色一闪,将他放下来,道,“那你睡。”

连辰又摇头,眼瞥向另一边,道,“我睡那头吧。”

即使在暗色中,他也感受到,司空恒的眼神变了。连辰支吾道,“我,你……你也累了,我还是睡这头……”

司空恒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连辰却不敢回视。

半响。

司空恒嘴角漾出一丝浅笑,颇有儒雅公子的味道。他轻声道,“那好。”

第42章:变动(二)

连辰闭目靠在车上,其实并没有睡着。他隐约察觉到了车厢内的气氛变了,明明先前……天知道他先前为什么会那么享受!

浓密的睫毛颤巍地抖动片刻,他又有些不安。

司空恒。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那样看他,亲吻他,是否太过温柔。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太清楚他对姐姐的感情,恐怕会以为,他真的……

连辰刚到东恒的时候,司空恒便未约束过他的行动。只要带上侍卫,王宫必定每日敞着。只是偶尔遇上天公不作美之时,会令人通知他快些回宫。

那日天降大雨,连辰被魏侯借着王令请回了宫,一时闲了下来,却又不肯呆在世子殿内。

足智多谋的礼部侍郎大人思索片刻,两眼一亮,殿下还未去过王上的寝宫吧?

嗯?司空恒还有寝宫?

见连辰挑眉,魏侯心领神会,带人去了东恒王上久未居住的宫殿。

众人在里头欣赏许久,连辰心里越发的纳闷,道,司空恒自己有这么漂亮的寝宫,为何还要赖在世子殿睡?

他一番思索,不知不觉人已到书房。

推门抬眼,当即呆在原地。

那房门前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丹青。

画上人儿年龄不大,却能分辨出粉面玉容,目若点漆。一身雪白的狐裘罩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小截洁白优雅的脖颈。周围仿佛开着数不清的白梅,化不开的浓雪。那人伫立雪海,不自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一抹景色。

她的神情并不清楚,但连辰还是认出她来。

她是他的姐姐,北隅王的第十个女儿,闻名天下的连城公主。他们曾日日相对,是对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时连辰正对司空恒有疑心,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转变了态度,只道自己要随机应变,不负北隅百姓重托才行。

直到见了这幅画,他才明白。

原来,司空恒不仅仅是个小人。他真心喜欢姐姐。用一颗君子之心,喜欢了她很多年。

因为那画面上的场景,分明是那一年。

那是母后过世,天空降下漫天大雪,将北隅覆盖成冰冷国度的一年。那一年,连雪梅都绽放得那么悲戚。

……

隐约中,连辰感到有人将手覆在自己脸上。那双手抚得他舒服得近乎安心,他掀掀眼皮,眼皮却愈加沉了起来。

那手似乎知道他乏得很,只轻柔地覆盖在眼睑处,示意他睡觉。

连辰半梦半醒间,已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觉得困意又深了些。

马车依旧在身下快速地奔驰着,司空恒将人挪到自己腿上,看着那人眼角突然滑出一股细细的热流,神色微闪。

半响,那人呼吸平稳下来,彻底睡去,才用指尖将那滴泪划开。

钟声连响五股,天边露出第一丝破晓微光。

王殿内彻夜的欢愉已过,只剩下杯盘狼藉,众人东倒西歪,伏案而寝。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最注意自身修养的,此时竟然如此放纵,可见兴致实在过头。

魏侯听钟声一过,知道此时已是可以出宫的时候,紧绷了大半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再等了半响,才从案上起身,故作迷糊地揉揉双眼,问道,“现在何时了呀?”

“回大人,刚过卯时。”

魏侯目光往四处一扫,随即定在大殿最深处的中央,堂堂南晋王伏在王案上,竟然没人敢去扰他。

魏侯道,“唔,本大人有些累,看来是需要回府里去睡上一觉。”

那人维诺道,“是,小的马上安排。”

出了殿门,原来并不止魏侯一人耐不住这伏案睡觉,外头竟然已站了十来人,显然是在等宫禁的。

这其中也不乏“熟悉”的面孔。

魏侯走上前追到那人,拱手笑道,“华公子。”

一夜大雪,将王宫裹得洁白广袤,云层中透出一丝微红的光线,射在白雪上,发出一阵璀璨的银光。那公子在雪光的映照下,脸色愈加苍白,见了魏侯,声音平稳,“魏大人。”

正是昨日那华家的三公子。

魏侯道,“华公子醒得好早。”

华三公子道,“嗯。”

“华公子昨夜睡得好吗。”

“嗯。”

若是寻常人,碰见这么个举家失宠的臣子,只怕早已恼了。

魏侯何许人也?

他师从史柏松,从小跟着司空恒这个喜怒不露于声色的,不久前又伺候了连辰这个心思刁钻的,早已练出了雷打不动的厚脸皮。

见三公子不理他,只道,“华公子这是要回家吗?”

华三公子虽还是个“嗯”,魏侯却听出他这个字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魏侯装作没看到,四周环视一圈,道,“咦,为何不见公主和驸马爷?”

华三公子白他一眼,听贴身随从道,“回大人,公主在寅时已被驸马送回寝宫休息。”

魏侯了然拍手道,“呀!难怪!”

眼看出了宫门,华三公子加快步伐走着。

随从一见魏侯出来,已赶车迎上,道,“大人。”

魏侯上车,抱着手道,“娘阿娘啊,这天冷死人啊,快走吧……”他边说边撩起车帘,只听又一声,“咦,华三公子?你的马车呢?”

华三公子正在雪白的道上不急不缓地走着,见他停下来,不悦道,“回府不过几步路,在下走回去。”

魏侯还欲说话,耳畔有人低声道,“大人,张侍卫昨夜未回府,听冉林说,要大人快些回去商量。”

魏侯听前半句,心中已叫不好,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直点头道,“嗯,快些回去罢。”

华三公子还走在路上,魏侯的马车已驶了出去,只听他道,“华公子,魏侯先告辞了!”

南晋王宫内。

赵玄睁开眼,看枕边娇妻,面色红润俏丽,不由一笑,替她整好棉被,披衣起身。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