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艾珍妮已经把自己当成商品,讨论市场供需原理。
“乔明舟,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你以为我杞人忧天?”艾珍妮瞪着乔明舟。
“没什么,我明白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很着急结婚。”
“对!到了这个时候,对方的条件先行!感觉退后!好歹,我对路光远还是有感觉的。”艾珍妮说着,已经低声。
乔震叹口气,问:“那路明远呢?我记得他喜欢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在国外一堆狐朋狗友,私生活精彩得很!”艾珍妮脸色难看,又可怜兮兮地说:“乔明舟,世上只剩下你一个好男人
了!可惜,你是神经病!”
“……”乔震闭嘴了。
接着,艾珍妮就把车开到江边上,断断续续,又说了大半个晚上。
到最后,她总算看开了,一脸沧桑地说,“我是活够了,男人都一个德性!尤其是商场上的,没一个钟情!”
艾珍妮不过才二十岁,面庞跟玫瑰花一样鲜艳,可已经这样悲观。
但她一定不甘心,不然不会,挣扎得这么厉害。
清晨,江风已经起了薄雾。艾珍妮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开始声音压得很低,后面越来越大声。艾珍妮不是在哭自己,她在哭那些幻
想,终于遇到残忍现实,破灭得厉害。
她忽然抬起头,带着泪光,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嫁给路光远!贱男人都去死吧!”
说完她就怒目看着乔震,好像乔震跟“贱男人”这个生物种群,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似的!
“珍妮,公平一点,我陪你一个晚上,不能更绅士了。”乔震无辜地耸耸肩。
“是,你善良,但你是同性恋!”艾珍妮忽然大放厥词。
“你说谁是同性恋?”
“你啊!你说你喜欢过哪个女孩子没有?说不上来了吧!所以你就是同性恋!”艾珍妮抹着眼泪,给乔震下了定论。
“行,你的排除法用得不错。”乔震认栽。
艾珍妮破涕为笑,乔震说:“你回家去吧,我也该走了。”
乔震真下了车,挥挥手走了。
艾珍妮“哎”了一声,喊不住人,也不强追了,调头开车走了。
乔震想起这天的下午,齐为川会在长浪岛跟他摊牌。
他到了码头,坐上轮渡,清晨的风吹得他昏昏然。上了岛,他挑僻静的路上走,望不尽的九重葛,姹紫嫣红。终于爬上坡,到了半山海崖别墅
,他穿过甬道,事隔三年,站在那棵杜鹃树下头。
像在沙滩上刨了一个圈,回到原点!
现在才上午时间,乔震坐在后廊的藤椅上,等着,困得不行,睡着了。
一直睡过了下午。
他梦见妈妈在抚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太好心,到巷子里劝野猫不要打架。
乔震倦了,喃喃说:“劝开了,一只公猫而已。”
“什么公猫?”有人在问他。
乔震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齐为川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看他一眼。
乔震懵了。
“你睡在风口里,我抱你进来的。”齐为川很自然地解释,他穿得很随意的衬衫,头发微湿,大概是刚下飞机,洗了一个澡。
乔震坐起身,防备地看着齐为川。
“你睡得好熟,”齐为川目光灼灼,认真地说:“把你绑起来,扔进地库,囚禁个十年八载……”
乔震一下就醒了!
“醒了?”齐为川微微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数据还没处理完,一会就有结果了,你再睡会吧。”
“数据处理?”乔震莫名其妙,瞪着齐为川,这个男人,时刻散发危险气息。
齐为川波澜不惊,解释:“关于你的演技,我让紫玉做了一个对比分析,采集了样本,设立了一个综合指标,计算偏差……”
对比分析?采集样本?综合指标?计算偏差。
乔震惊呆了。
20.
乔震的时间,一刻一刻地捱。
齐为川坐在那,闲着也是闲着,悠然地剥石榴。石榴本来就是裂口的,掰成四瓣,一粒粒水晶攒成团,很客气地递了一份给乔震,说:“马叔
家偷摘的,应该还是特别甜吧?”乔震下意识接了过来,他对马叔家的石榴也很有感情,因为他也偷过。长浪岛上的少年们,没有不光顾马叔
家的,骑上围墙,伸手摘那些探出头的石榴,总想着,等长大了,纵身一跳就能偷摘了。
乔震缓了缓,说:“你常去马叔那白吃白喝。”
“那家海鲜店,我有入股的。”齐为川淡淡的说。
“那时候你才多大,你就入股?”乔震瞪着齐为川。
“我是无形资产投入,我写了个海鲜店连锁扩张的方案给马叔。”
“连锁?马叔一辈子只开了一家海鲜店!”
“他要是采纳了我的建议,有序扩张,现在应该是长浪岛首富了。”齐为川神情无比认真。
“……”
乔震终于认清现实,他不是齐为川的对手!
因为无耻是没有底限的。
这时候,林紫玉和林仲玉推门进来了,两个人还抱着投影器材,一进客厅,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乔震一眼,不言不语,开始装设备。布幕支了起
来,仪器连上笔记本,启动完毕。
林紫玉望向BOSS,齐为川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
林紫玉公事公办,注视着乔震,说:“关于乔先生的演技,我和仲玉经过严密的计算分析,得出以下结论。现在由仲玉,先介绍具体的分析过
程。”
林仲玉以一个专业人士的姿态,一边演示一边解说:“我根据几千份专业影评家,对历年影帝的评价,选取了一系列重要指标,例如面部微表
情数据、念台词的声音数据等等,建立了最终的综合指标,我称其为Y指标。Y指标,将作为本次分析的主要依据。同时,为了保证对照样本的
合理性,我请林紫玉小姐,根据她多年的观影经验,选取了五十位影帝、近三百部电影的影像资料,按照影帝们演技的不同阶段,得出相应的Y
平均值一期,Y平均值二期,Y平均值三期……至Y平均值六期。最后,分析出Y值与时间的函数关系。在有了这个参照模型之后,我们做了相应
的校正,以保证尽量贴近现实,这方面就不再多做介绍。以下进入正题,我们将乔先生这几年的影视作品,例如《深蓝海洋》、《倚天屠龙记
》等,直至最近播出的《云端之恋》,进行了个体数据的采集,我们发现,个体数据远远低于影帝同期演技水平,而且从成长性考虑,增长趋
势缓慢……”
林紫玉清了清嗓子。
林仲玉没往下说,林紫玉发言:“简而言之,就是乔先生的底子差,进步不大,成为影帝的概率,接近不可能事件。”
乔震一直安静听着,看着幕布上眼花缭乱的图表,终于听到最后的结论,脸色煞白。
齐为川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掰石榴吃,脸上似笑非笑的,说:“行吧,演示得很清楚了,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林紫玉说:“那BOSS,我们先走了,这些东西还得送回岛上的录像厅,因为设备太差,所以用的不顺手,本来仲玉还可以有更好的发挥……”
“好了!你俩给我设局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齐为川冷冷地打断了。
林家双玉如蒙大赦,这几个月可是没少被BOSS修理,终于熬出头!
两个人卸了器材,溜之大吉,关上大门前,还不忘探着头看一眼乔震的死样。
可怜啊,成了BOSS的心头好,还不得被玩死?
……
齐为川放下石榴,淡淡地说:“就这样了,你明天搬过来,住这幢别墅。”
“我什么时候说要搬?”乔震垂死挣扎。
“你对分析方法有异议?”齐为川耐心地问。
“没有。”
“那你就是愿赌不服输了?”齐为川的目光挑衅着。
乔震没有对策。
齐为川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善男信女。”
他的气场压迫而来,摄人的,像野兽盯着猎物,让人发忤。
猛地,乔震奋然起身,想走!
可惜这次,齐为川早有防备,他一把抓住乔震,想把乔震按在沙发上坐着,没想到乔震挣扎得跟要上断头台似的,沙发被他拱着,翻了个,两
个人都摔了一跤,趴地上了。
乔震只迟疑了一小会就飞快爬了起来,没想到齐为川比他还快,跟拦路虎似的挡住去路!
操!乔震退了两步已经是死角,眼角扫到桌上的花瓶、台灯等一切顺手的家伙,想都没想就直接拎上手朝齐为川砸去!
齐为川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要在同一个屋子挨上两回揍?凶手还都是舟舟?他艰难地躲开这些乱飞的“暗器”,一阵乒里乓
啷之后,整个房间到处是碎瓷……
齐为川失去耐心,刚要朝舟舟走近一步,泼辣的舟舟居然开始朝他扔椅子?齐为川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前抱住舟舟,下死力往餐厅拖!
哪怕舟舟不遗余力地扑腾着手脚……
此时此刻,乔震的内心在咆哮!老子要被潜了!
老子死都不要!
一进餐厅,齐为川直接按住舟舟的手,把他抵在大理石餐桌边上,膝盖还顶住他的腿,压制得死死的。这一霎,两个人目光交汇,战火蔓延!
谁比谁更难缠?不知道两人的目光又打了多久的架,齐为川突然就笑了,他清了清嗓子,说:
“舟舟,你不遵守游戏规则。”
“放开我!”乔震扭得像刚上菜板的活带鱼。
“我早知道你长反骨。”齐为川几乎耳鬓厮磨地和他说话,打量着他脸上轻染的红晕,笑着问:“你也会紧张吗?”
乔震恼羞成怒,脸更红了。
齐为川专心地看着乔震,眼睛里有笑意,说:“你打赌输了,想赖帐,也要付出点代价吧?”
“什么代价?”乔震正色。
“还钱呀。”
“还什么钱?”
“花在你身上的钱。”
“我没让你花钱!而且,我没有钱。”
“可是,你还是花了对不对?”
“你这是上赶子买卖!”
“你又想赖账?”齐为川微微皱眉,无辜地说:“那我只好封杀你了。”
乔震一滞。
齐为川知道捏住软肋,轻轻松开对乔震的束缚,站在一旁。
此时日头渐西,海边的晚霞介于紫色与粉色之间,从门窗那穿进来,很温柔地照在舟舟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齐为川认为他的舟舟,从小就长得,特别顺眼。就像书上说的,缘瞻丽容,忽生爱慕——这句话本质上,也就是好色之徒的粉
饰之词,但齐为川还是想起自己有段时间,尤其喜欢读怪诞离奇的鬼狐笔记,还喜欢读道教玄谈,莫名其妙地有些领悟,悟出人生有许多不可
深究的际遇,比如他迷上舟舟。
他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神游,顺便看着舟舟在那儿煎熬。
乔震的脸色,变幻莫测。
终于,乔震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齐为川没有阻拦,他有点郁闷。
为什么他赌赢了,还得不到奖赏?
这不科学……
乔震离开别墅,一路下坡,暮气里,像是有金色尘埃在乱飞,他一瞬间饿得厉害,走到尽头时,停了下来。那些生长得繁茂的九重葛,从高高
的墙头垂下,笼在他头顶。他忽然有一点徒劳的感觉,关于演技,他这辈子真的追求不来了?
那他继续走下去,一个人浑浑噩噩,无论将来做什么,都不会比原来更开心,也不会更不幸。禁不住,乔震的眼前,黑了有那么短暂的片刻。
到底是谁给他种下野心的种子?
又是谁把萌芽中的野心给掐断了?
风吹拂过乔震的头发,像吹起火星,愈演愈烈,有团将要燎原的大火,在他身体里,剧烈燃烧。
操!他不相信演技要由一堆数字证明!他更不相信什么成长概率!不到最后,谁敢保证他乔震成不了影帝?
乔震满腔的意气乱窜!他闭上眼睛,久久才缓过劲,突然,他猛地转身,一步一步爬上了长坡,直到,用力推开了杜家别墅的大门!
偌大的客厅,椅、沙发、摆设,仍然凌乱不堪,齐为川正半蹲着,认真地收拾瓷器碎片,一片一片地观察瓷胎颜色与花样,拣出几个小堆,耐
心而珍重,看来他是要修补这些瓷器——这些瓷器未必多名贵,更像是一些念想,乔震突然意识到,齐为川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感情。
乔震缓了缓,关上门。
齐为川终于抬起头,发现乔震去而复返,有一点转瞬即逝的惊喜,不小心握紧手,却被碎瓷片割出一道口子,血一下就沁出来了,有点疼,但
他没有撒手!齐为川站起身,把瓷片放在桌上,侧过头,注视着乔震。
乔震也瞪着齐为川。
时间僵硬地流逝,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但,图穷匕见。
乔震相信自己已经选好了!
他一言不发脱了鞋,踩着地毯,安静地上楼,齐为川跟着舟舟上的楼,那情形,有点像猛兽把猎物赶进笼子。
两个人进主卧,乔震僵硬了一会,就走进了浴室。
热水打开,水猛地冲到他头上,眼前忽然又一阵发黑!他扶着玻璃门,迟疑了一下,等视线恢复,一切又烟消云散了。
玩而已!谁不会?
这时的傍晚,向夜奔去,天色渐暗,齐为川早已经打开房间所有的灯,亮得像白昼,两扇长窗的轻纱拂动着,屋外的海浪声,无比清晰,无比
熟悉,他坐在床边上,无比耐心地等着他的猎物,终于可以下口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齐为川也有点紧张,他死死盯着浴室的门,哗哗的水声停止了,终于,用浴巾裹着半身的舟舟打开门,看了他一眼,接着,
一步一步地,机械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了,站得一动不动的。
齐为川并不知道,乔震的勇气早就在那几步之间节节败退,一步比一步气短。
齐为川只是有点不可思议,就沉默了片刻。
乔震却以为齐为川一直在审视他,也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乔震已经被看得无处遁形,心跳跟擂大鼓似的,乔震有一点后悔,他以为一切都会
结束得很快,但没想到,这么煎熬。
他几乎没处放手脚,越来越古怪。
齐为川忽然就笑了。
乔震以为这是嘲笑!在笑他太像嫩雏儿!这使他越发难堪,几乎要夺门而逃。
但就在这一刻,乔震的手臂被齐为川攥住了,用力一拉,他整个人就被齐为川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只有天知道,齐为川只是在笑他自己居然有那么一会,产生了正人君子的想法。
谁管那些道德情操?
他只想和舟舟上床!
21.
那个晚上,和齐为川做完之后,乔震离开了杜家别墅。
他没有离开长浪岛,他像盘旋着回到树巢的大鸟,又落进了堕落酒吧。
他吃了一客水果沙拉,垫了肚子,之后开始喝酒,喝得很慢,一个人霸占一整个沙发座,酒吧里还是那样热闹,鬼影跳动着,火星四逸的,到
了后来,酒吧里跳舞的人,因为几句争风吃醋的口角,索性打起群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