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泽川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视线也没有转移开，只是嘴角翘出了一个弧度：“我在发呆，你吃好了？”
“早就吃好了，就看着你在这儿发呆呢。”傅之风看了一眼他的眼神，然后笑了笑，“你没带耳钉？”
“没带什么？”路泽川没太听清楚。
傅之风伸出食指隔着头发点了点自己耳垂的位置：“耳钉。”
路泽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那里光滑一片，连个耳洞都没有：“干嘛问这个？”话问出口，他就弯起眼愉快地笑出来，“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违反校规的学生？”
“把人想这么坏可以吗？”
虽然他确实经常违反校规。
路泽川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将手放在桌子上靠近傅之风的位置——嗯，桌子上很干净——食指伸出，轻轻敲击着桌面，表情似笑非笑，黑漆漆的如同墨一般的眸子被垂下的长长的睫毛盖住一部分，红色的唇轻轻勾起。他露出一个痞气十足又带着点挑衅味道的笑容来。
前面有说过，路泽川的长相，在男生中属于很清秀的类型——遗传了母亲的秀气容貌。
露出这种笑容，多多少少会无意识地带上点挑逗意味。
周围的顾客仍旧大声谈笑着，风扇没有停止转动。在这个略显吵闹的环境中，他们这一桌的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为什么不说话？”路泽川歪着脑袋问了句。
傅之风神色平静地扫了一眼路泽川的脸庞，随即温和地弯起唇角：“只是觉得耳钉很适合你而已。”
“那改天我去弄个耳钉戴戴？”路泽川又一次摸了摸耳垂，开玩笑般地道了句。
“然后说是我教坏了一个好孩子？”
“然后说是你教坏了一个男孩子。”
路泽川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几乎反着光。
有点像是狼的幼崽。
傅之风看着路泽川露出一个笑容。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随即站起身，视线投向门外，面馆外行人稀少。他道：“该走了，一直在面馆赖着可不行啊。”
路泽川偏过头看向门外，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啊，该走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后，走出面馆。
夏日的太阳仍旧高高悬挂，炎热的氛围一点没有减少，白色的光仍旧肆无忌惮地挥洒。即使已经过了一会儿，街道的模样还是一点没变。毕竟时间太短，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走出门外，突然变得过于明亮的视野让路泽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咂了一下舌，然后转过身走开——
“就这样了，拜～”
他单手抱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挥了挥，向着与傅之风相反的方向远离。
傅之风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再见后转身走开。
唔，果然还是禁欲系的家伙啊……
路泽川眯着眼想起傅之风微笑时眼里怎么也抹不去的冷淡，勾起唇角快速笑了下。
不知道上床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嗯，还挺想看到啊——禁欲系的迷醉表情。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的下限又一次突破最低，于是弯起唇角有些嘲讽性地笑出声来，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清。
手习惯性地想放进衣服的口袋里，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口袋缝，路泽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口袋，他也没有买棒棒糖。
于是他只能不爽地啧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保佑银行离这儿不远。
这次取多少钱呢？
＊＊＊＊＊＊
傅之风走出面馆之后便看到欧澈站在不远处冲他挥手，笑得特别二缺。有些不耐地推了推眼镜，他眯了眯眼，迈开腿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大热天的卖蠢？”
欧澈一边继续冲他挥手，一边笑嘻嘻地跑过来：“怎么？不乐意？”
傅之风掀了掀眼皮：“真难得，能猜到别人的想法喽！庆幸你智商的回归。”一边说着，他一边眯着眼瞥向欧澈伸过来的手，唇角挑出一个不像笑的弧度。
“……你一天不损人会死啊。”欧澈的手僵了一下，然后他泄气地收回原本准备去揽傅之风肩膀的手，“真是的，好歹是朋友诶朋友诶！揽个肩膀这种事从来都不准做有你这么无情的吗！”
傅之风大步往前走：“你有意见？”
“……”欧澈想了想，决定沉默是金。
“说话。”
“没！”立正站好大声吼！
傅之风回头平淡地扫了他一眼，蓝眸在镜片底下显得有些亮，有一点像冰块：“那你废什么话。”然后继续往前走。
欧澈在他身后龇牙咧嘴扮鬼脸。
等发泄够了，他一边跟上傅之风的步伐，一边在心底对手指碎碎念。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每次一沉默都是这种语气！沉默什么意思知道么！沉默就是明摆着告诉你人不想说话你非要知道答案干嘛多没礼貌！！一开始的那个温文尔雅的斯文家伙死哪去了！！不就是和你混熟了么混熟了之后不应该跟亲密么一秒钟变人渣是闹哪样啊摔！！！！！！！！刚刚还看到你对着那个小帅哥很有礼貌的来着！！！！怎么一瞬就扯掉了人皮啊！！！！
——话说回来，
——那个小帅哥长得还真是勾人啊。
——合他胃口，嗯。
这么想着，他跐溜一下跳到傅之风面前，刚才的抱怨一下子丢到九霄云外，他伸出手指了指傅之风的身后——也就是路泽川的方向——笑嘻嘻地问道：“喂喂，刚才那个人和你很熟？”
傅之风扫了他一眼，停下了步伐站在一棵树旁：“不熟。”
欧澈笑得更欢了：“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傅之风避开这个话题，反问了句：“合你胃口？”
“对！”
傅之风抬起头，行道树的阴影撒在他脸上，遮住了太阳过于强烈的阳光。抬起头来，他能看到的只有深绿的树叶以及从树叶缝隙间射出来的阳光。稍稍想了想路泽川的模样，然后傅之风看着面前始终挡着路的欧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然后很快便收敛起来。
“那你去追啊。”他一下子提高音量，黑着一张脸看着始终挡在他面前的欧澈，“站在我面前挡路算个什么事儿？”
第七章
夜色正浓，天空中暗沉一片。平时会出现的月亮此刻被隐入厚重而又乌黑的云层中，仅剩的光亮也被遮住，于是显得阴森森的。马路上没有人影，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会出现一辆车或者几个飙车族飞奔而过的模样，在街灯射出的黄色光芒中显得不甚清晰。
按常理来讲，路泽川这个时候是在床上睡觉的。
但是今天晚上有些不同。
他被一通跨大洋的电话吵醒了。
并且那通电话成功将他的火气点燃。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别废话成不？嗯？”黑发少年弓着身体倚着床头的靠背，将身体半数的重量交给木质的靠背。
他一手放在床上紧紧抓着床单，一手握着手机，指节青白，望着身前柜子的眼神冰冷，就像是要把那个柜子劈烂一般，但是艳红的嘴角却翘出了一个弧度，同样是冷的，不带笑意：“你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直说。拖久了你那位不生气？”
那头的声音很平稳：“他没你想得那么小气，这通电话是他主动让我打的。你对待长辈礼貌点，别把谁都想——”
“行了行了你要说什么快说！”路泽川脑袋向上扬了一点，视线对上白色的墙壁，他加大了音量，“我没那么多美国时间耗！要教训我也轮不到你！路大老板。”说到后面四个字，他的声调向上挑，透着一股子嘲讽劲儿，头也不自觉向上杨，脆弱的脖颈在空中画出一个倔强的弧度。
然后他吸了口气，低下头来盯着面前的白色墙壁，将声音压低了点，听起来很平静：“行了，快说吧。”
“……”那头沉默了一瞬，接着又道，“下个月我要和他结婚了，我们俩都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路泽川倒吸一口气。
那头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也在放暑假，来纽约几天也不会耽误你什么，所以我们希望你能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路泽川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握着手机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贱人！
他松开握着床单的手，使劲深呼吸了几次，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些。眼睛闭了又闭，确定可以好好说话后，路泽川才开口——他才发现，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哟，你知道我这儿在放暑假！那你怎么不知道中国北京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啊！喝下午茶喝的没事干嘛您非要扰人清梦！茶喝多了把脑子都灌满了是吧？！”
那头的声音噎了一下：“……我忘了，抱歉。”
路泽川心里明白一点不是他这位父亲忘了，是那个没他想的那么小气的长辈忘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去拆穿这些，他只是继续用嘲讽的声调继续道：“新婚喜悦冲昏了头脑是吧！这种常识都忘了！当初的时差您白倒了啊！”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火气：“路泽川你怎么说话呢你！有你这么——”
“我说过了！我怎么说话轮不到你来教训！过耳就忘你记性真好！”路泽川被气笑了，他视线始终盯着某一点，握着手机的手指节青白，不带一点血色，“行！你不是要我参加婚礼吗！好啊！把你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给我我就去！保证包个大红包笑的比谁都灿烂！一定会让别人以为其实是老子自己结婚！”
说着，他将手机贴到嘴边，一字一句地冲着手机那头的人道，“除非你能做到，否则你什么事都别和我说，要死了也别来通知——老子没钱买那个飞机票！”
“咣”的一声，他一把将手机丢向墙壁。墙壁被撞出了一个明显的坑，手机四分五裂，飞的到处都是碎渣。
呼啦一下，路泽川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起伏。他握着拳，望着窗外的眼黑漆漆的反着冷光，红色的唇被气成粉白，脸上也是惨白一片，生气的时候应该更加红的脸这一事对他不起作用。
窗外黑压压一片，全是建筑物。他住的公寓并不靠近公路，能看到的光仅有远处的街灯的黄光，微弱的可怜。房间里同样漆黑一片，他的脸隐入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唯有那双黑色的眼泛着森冷的光。
忽然地，他松开手，握得紧紧的手舒展开来，血色一点一点回复，胸口起伏的弧度也渐渐微弱，最后回归正常。
没什么好气的。
他用右手轻轻触着自己的脸，冰冷的手指带起一阵滑腻的触感。他垂眼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凉凉地露出一个笑来。
不过是一群贱人而已。
没什么好气的。
没什么好气的。
路泽川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
“没什么好气的。”他说着，伸出手拉上灰色的窗帘，遮住窗外的景色，“不是第一次了，你该习惯了。”
手指慢慢恢复正常的颜色，粉白的唇变成红色，惨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方才的怒气被路泽川努力克制住，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消失。
路泽川弯起唇角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平稳地走向房门，然后推开木质的门，走到客厅的桌子旁，拿起杯子倒上冷开水，再一口气喝下去。
大半夜喝凉水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对路泽川这种胃不怎么好的人来讲。但是当冷水一点一点灌入身体里的时候，路泽川觉得方才的火气慢慢被浇灭，身体的热度也在慢慢降下来。
“呼——”他呼出一口气，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走向卧室，“没什么好生气的，倒是白费了一个手机。”
习惯性的咂了下舌，他想了一下重新买一个手机要多少钱，又回忆了一下上次自己取了多少钱，然后坐到床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反正现在他也没心情睡觉了，睡意已经被那通电话搅得无影无踪，但是在床上干躺着不符合路泽川一贯的风格，三更半夜出去他也嫌烦，所以自然而然就只有玩电脑了。
嗯，他是个贪图享乐的人。
路泽川玩的游戏不多——在贪图享乐的同时，懒是他更重要的属性——喜欢玩的就更少。随意刷了些日常任务后，路泽川在好友列表里翻了翻【人来疯】这个号，不过这个点【人来疯】不在线，他也就没什么想玩的了，于是从床头柜里拿出几根棒棒糖，拆开一个放到嘴里，登陆了QQ。
一上线便是一群人不断叫唤的声音，都是些路泽川在网上胡乱教的朋友，有些是玩同一个游戏的。随便翻了翻聊天记录，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路泽川也没和那些人聊什么，然后他的注意力最终被一个好友验证吸引去了。
加他的是一个网名叫【跪拜吧！仆人们！】的女性网友，下面还有备注：傅紫嫣。
路泽川一下子笑起来，唇角翘出一个弧度，但是眼底却没多少货真价实的笑意。
路泽川现在还笑不出来。
他将身体往后仰，一下一下地晃动着身体，眼睛盯着吊灯，嘴角的弧度没心没肺。
诶傅紫嫣是怎么知道他Q号的？
他网名用的又不是真名。
想了一会儿，路泽川想起来那他和傅紫嫣交换名字的时候，顺带交换了一下Q号。点了接受后，路泽川将【跪拜吧！仆人们！】这个号分到了【二缺】这一分组里。
【跪拜吧！仆人们！】的头像是黑白的方格子，分不出在线不在线，路泽川想着已经凌晨几点了一般来讲学生还是安安稳稳地在睡觉的，所以没有和傅紫嫣聊天。但是他没想到，他刚加了傅紫嫣没几分钟，傅紫嫣自己竟然主动发了条消息过来。
【跪拜吧！仆人们！】：哟，帅哥你终于加我了！我都好友申请十几天了你才鸟我！太冷淡了吧！（╯‵□′）╯︵┻━┻
路泽川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
【双生XX】：这几天没上线。你怎么这个点还在网上？
【跪拜吧！仆人们！】：别提了，被逼无奈！困死我了_（：з」∠）_。
【双生XX】：上网还被逼？没看出你是个好孩子啊。
【跪拜吧！仆人们！】：帅哥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都这境地了安慰一句不会怀孕的！（╯‵□′）╯︵┻━┻
路泽川含着嘴里的棒棒糖，没多少诚意地打了一行字。
【双生XX】：哦，你真可怜。大哥哥给你棒棒糖吃，来，张嘴。
【跪拜吧！仆人们！】：……你谁
【双生XX】：你哥。
【跪拜吧！仆人们！】：求别闹！帅哥我从不认干哥哥！O（*////▽////*）q不如你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双生XX】：不怎么样。你还有事不，没事我下了啊，困死了。
【跪拜吧！仆人们！】：别啊！【尔康手】帅哥明儿我们去游乐园吧！门票钱我出！
路泽川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然后慢吞吞地回了句。
【双生XX】：……对游乐园没兴趣。
【跪拜吧！仆人们！】：别啊！我哥也去！
傅之风？
路泽川挑了挑眉，然后盯着屏幕眨了两下眼，电脑屏幕浅蓝色的光照到他脸上，使得原本他黑色的双眼变成了深蓝色，乍看之下倒有些像傅之风的眼睛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