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薇一直暗自观察，虽然迟重越设的是静音，但手机震动还是有轻微的响声，连吃个早饭都不忘短信来短信去，她渐渐坐实了心中的想法。

儿子上学期莫名其妙的就说要去学校里自习了，又来又磨了自己好几次，说是要去住校，当时想着是住校不方便照顾他所以没答应，现在想来，哪里是为了学习啊，九成是为了短信那头的那个人。

白薇薇心中亦是激动，有种儿子竟然如此分不清场合和主次的失落和愤怒感，昨天看他手机的时候，林夏风的号码她是记下来的了，当即就找了出来，编了条短信给他发过去。

第三十三章

亲情的力量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对于自己的儿子，白薇薇心思缜密，要多方打听才敢下定结论去找儿子谈话，还各种担心惹毛儿子和自己作对，影响他学习状态，毕竟高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叛逆期的小子拧起来玩离家出走，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对林夏风，白薇薇可就没这么细致了，也就是想着到底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到时候态度好一点别吓着他……仅此而已。

白薇薇短信直截了当问林夏风中午有没有时间，自己有点事想找他问一下，约了中午吃完饭还没有进入午自习的时间。林夏风早上刚进教室就收到短信，心里亦是一梗，心想这是被发现了，一定是被发现了。身上一下就起了毛毛汗，有点紧张，他倒是没有什么侥幸心思，完全是按照最坏的情况去考虑的。但是，他考虑了最坏的情况，却没有把迟重越考虑在内，无端生出一种要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的豪迈气概。

中午吃完饭，他一个人默默地出了校门。白薇薇开了一辆红色车子，就停在校门口人自行车道上，很醒目。

“白阿姨。”虽然刚刚已经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林夏风去敲白薇薇的车窗的时候还是忐忑。

白薇薇给他开了车门，“夏夏，我就问你一件事，迟重越的手机里为什么都是和你的短信，还是……那样的内容？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最后一句白薇薇本来没打算问的，但是又觉得之前说的话太严厉了，而且，她是多么希望林夏风能给一个答案啊。

林夏风答不出来，一整个上午他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但因为想到的是最坏的结果，比如，外婆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对于高于这之上的状况，他实在有点无力，白薇薇的问题先急后缓，明明给了他台阶，他却不知道怎么下来。

“你说不上来没关系，我有几句话要说，你听完，我也不要你说什么，只要你回去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就可以了。”白薇薇看着林夏风低着头的样子，还是放缓了口气说道，“首先，有可能是我猜错了，我们读书那时候关系好的同学，平时也很亲热，只不过没手机，所以你和池重越短信来往频繁——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你们一早上又在发信息吧——不是大错，但是现在他高三了，你高二学习任务也重，想一想，把时间花在玩手机上值不值得。这是一点，还有，我是医生，在医院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是这事情放在你们身上，我就是不同意，何况你们还是学生，以学习为重，池重越成绩不好了，我担心，你要是心思不在学习上，我想你外婆一样也会很担心。我就说这么两点，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我也不怕你去告诉池重越，他我也是要回去谈的。”白薇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谈及儿子必称呼全名，潜意识里是想向林夏风证明自己正在公正客观的对待这件事，然而严厉的口气和话语的内容还是暴露了偏向，“好了，我说完了，你好好想想，路怎么走，还是要靠自己。”

林夏风几乎是落荒而逃，满含着羞愧。

白薇薇看到林夏风进了校门，这才开车离去。她倒是很满意自己这一趟，作为一个医生，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是在比较风平浪静的内科做事情，但到底是见得多，对于儿子莫名其妙的和一个男生勾勾搭搭牵扯不清，她自认为已经处理的很理性很文明了，——嗯，文明，这也是她对自己此行最得意的地方，压根不用什么疾言厉色祖宗十八代一个个骂过去，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挺能解决问题了。她也不是真了解林夏风，只是凭直觉认定他是一个脸皮薄又敏感的男孩，又凭直觉选择了一个对待这样的男孩最恰当的方法，事实证明果然很有效。心中几日来的积郁稍有消散，开车回医院的路上她又开始思考要怎样敲打儿子，让他把心思放在高考上来，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家丈夫实在是不够会赚钱，要不遇上这种事，把儿子送去国外读大学说不定会更好，现在要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归是负担重，没到那一步没必要把把全家都搞得狼狈拮据，一边想一边又否定自己，心道花上一两百万把一个目前正性向不明的儿子送出去，简直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还是算了。

迟重越晚上再叫林夏风一起吃饭的时候，林夏风突然就紧张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手机震动响起时，的确像是瞬间全身都起了毛毛汗，明明没有对方什么事，迟重越对于他妈妈来找过自己完全不知情，但就是突然有了怨怼和胆怯。

两人最初一起吃饭时，林夏风是有点紧张的，好像周围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似的，有时不自觉地会把自己摆在一个女生的地位上看待，但固定模式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两人虽说年级不同，但要说完全没有交集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回事，不是一个班但关系好喜欢走在一起，坐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文理科分班以后，很多人也会选择和高一时候同班的同学一起吃饭什么的，所以没有必要担心。

林夏风自以为白薇薇来找过自己这件事隐藏的很好，事实上他也的确隐藏的很好，迟重越还在那儿讲着中午大家偷偷用教室里的电脑上网看的球赛，林夏风忽然就有点不忍，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怨气实在是来的很没理由，曾经是做好迟早要被发现的准备的，现在真的被他妈妈发现了，也在意料之中，那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不就是手机短信么，又不是迟重越主动告诉白薇薇，白薇薇再来责怪自己的，白阿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这股怪异的情绪到底是被强压了下去，但是到了周六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见到外婆，又忍不住泛了起来。柳含章最近出于一种我是病人你可别来欺负我的状态，林家安年纪大了，眼睛不好，现在白内障挺厉害的，一直想着去做个人工晶体置换的手术，毕竟老都老了，眼睛再不好了，读书读报的乐趣都被剥夺，也实在冷清寂寞。但柳含章就吓得不行，先是担心手术不安全担心了好一阵，最近又开始愁自己一个病人，要是老头子去医院做手术了，自己是不是得死在家里了，总之说出来的话都很不好听，字字句句泛着一股子消极和愁绪，偏偏儿子说要给他们请个保姆又不同意，就连林惟康说自己父亲去做手术他会全程安排，家里这头也顾着柳含章还是整日担心。林家安只得暂时熄了这个念头，想着身上的老旧零件那就再将就着用用吧，柳含章这病，吃的药是对神经有影响的，所以整个人会时时处于一种紧张状态中，情绪不稳定。老伴老伴，老来做伴，只能是相对健康一点的去迁就那个病弱些的，颤颤巍巍一路扶持，也就是看谁走的早，先走的是福气罢了。

林夏风对着这个样子的外婆，自然而然地也会被她的情绪感染，觉得外婆都这样了，自己还在外面胡天胡地，这也就是白薇薇来找了自己，要是她直接找上了自己外婆，指责他没把外孙带好——他完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第三十四章

林夏风日子过得揪心，迟重越那边也在夹着尾巴做人。以前的时候，仗着自己成绩一直不错，就算白薇薇端水果进来的时候自己在发短信也能理直气壮，现在不一样了，手机要放在书包里，还得时刻注意是不是完全静音了，而完全静音，想要不错过短信，就得时常查看，查看又得听听门外妈妈有没有要给自己端茶送水的征兆，总之恶心循环，无止无境。他之前自诩自控力强，虽然没有想要像学校里那些风云人物一样，高调地去表明自己能够爱情学业双丰收，但是对于成绩，到底是看中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这样的状态对于他也是一种煎熬，以至于林夏风减少和他在晚上时候的短信往来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长时间不查看手机专心做题目，把晚自修放学回家到睡觉的这段时间利用足了；只有在满含着困意把自己摊平在床上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哎，怎么夏夏没有发短信，但也仅止于此。

但是没出半个月，迟重越到底还是觉察出不对来。

林夏风并没有因为白薇薇的一句话就要和迟重越分开的意思，这件事在他心里过了过，相当于泼了一盆冰水，让他从一种梦幻的状态回到现实，认识到两人之间的感情肯定会招来反对。他并不逆反，没有说要反着来的意思；也并不懦弱，因为一句两句就轻易放弃；只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都充斥着白薇薇找上自己外婆家去的画面，于是和迟重越的交往中，情绪上总是有所保留，认为自己现在这样的克制，能让自己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

而这，自然也被迟重越感觉到了。

迟重越不知道白薇薇找过林夏风，只是知道自己妈妈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苗头，所以见到林夏风这样，反而觉得是他不贴心，自己缩手缩脚在家里各种打掩护，林夏风这种冷淡让自己的小心翼翼变得没了意义，他也心生不满。

因为第二天要月考，高三教室都要清书，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同学会把全部的书带回家去，一些人偷懒，就喜欢把书放在要好的住校同学那里，不愿意往家里搬过几天再搬回来。迟重越有林夏风在，自然也是后者。

傍晚去林夏风寝室的时候，他室友黄泽桦正好不在。“你把书放在我桌子那边吧，他那里可能也有人来堆书。”见迟重越要把书堆在靠近黄泽桦书桌的角落里，林夏风这么说道。

迟重越把一叠书摞好，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在了林夏风书桌旁边的椅子上，“过来。”他拉住林夏风。

林夏风不明就里，但是自自然然地就往他那边一靠，侧身坐在迟重越腿上。“反正上课还早，给我亲亲。”迟重越伸出一只手去扣住林夏风的后脑，林夏风推了他一下。

迟重越不满，觉得刚才气氛还好好的，自己叫林夏风过来，他也乖乖坐在自己边上了，怎么突然就推开自己煞了风景。

林夏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来得突兀，面上有点窘迫，心里头有什么想法急于宣泄出来，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林夏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跳离迟重越身上。

“哟，都在这儿放书呢。”开门的正是黄泽桦，他后面跟着两个女生，捧着一大摞书，叽叽喳喳地在门口讲话，“进来吧……”黄泽桦给她们指点自己的书桌，“放在桌肚子下面的空当里就好。”

“哎哟，放在那儿你写作业的时候岂不是把我们的书拿来垫脚了？”其中一个女生笑着说，但还是把书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地上。

“啧啧，什么人呐，我还没嫌你们把书放在我这占地方呢。”黄泽桦反驳。

“这么点书能占什么地方。”

三个人在那儿嬉笑吵闹着，没有人注意到林夏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走了……”黄泽桦带过来的两个女生到底是脸皮薄，放好了书就急着出去了，没有在黄泽桦寝室里多待一会，“你们还不去上课？”黄泽桦示意林夏风。

“哦，那我们也走吧。”拿上放在桌上的钥匙，扯了迟重越一把。

迟重越和林夏风之间，如果这样一层叫做恋人的关系在，几乎没有交集。林夏风被负罪感折磨，而他自己被高考的压力折磨，所以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淡了联系少了，反而对于两人都是解脱。林夏风想着至少是不用担心被白薇薇抓包了，迟重越现在认真学习的状态也挺好；迟重越则是真的没有时间去想，总觉得，等熬过这段时间，一定会好好补偿林夏风的，被这样愉快的设想的激励着，倒也能苦中作乐，把时间过得飞快。

高考甫一结束，这群高三生顿时好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样，整个都散了，老师说来领答案领填志愿的书，大家也都变得很不准时，有的男生索性把游戏机也带来教室里玩了，大声地交流着经验；而女生，一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恨不能一口气打破了校规里对着装的所有要求。

迟重越也不例外，他自己熬过了高考，精神上放松了，顿时觉得林夏风也应该是这样，短信不停，聊天内容都是自己今天玩到很晚才回家之类的，还早早地就想和他约定暑假一起出去玩，并没有考虑到林夏风的感受，所以林夏风反而觉得高考完的迟重越反而离自己更远了，他想极力附和迟重越的那些短信和电话，却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即使是这样，林夏风对于迟重越的考分，也是很关注的，两个人还就着迟重越的估分讨论了一下学校问题，主要是想去哪个城市读，因为F市好的高校不少，其中N大，L大还都是国内排的进前十的，迟重越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加上体育加分，够在这些学校里选个理想专业了。迟重越没有特别强烈的想要逃离父母居住的城市去另一个地方过大学生活的意愿，主要是之前也去过不少城市，对比之下觉得F市各方面挺好的，没有一种想要去陌生城市体验生活的憧憬，所以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在N大或者L大里选一个，要是考得不理想，那出省也是无奈之举；要是考得特别好……迟重越默默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

传言中要出分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晚上，林夏风在家里，时不时地也刷一刷招考网页，想要知道迟重越的分数。

先出来的是一本的分数线，理科今年挺低的，据说是因为理科今年题目难，林夏风没有做过那套试卷，对于这个分数线没什么理解，就觉得好像的确不高，如果和迟重越平时模拟考试的成绩对比的话。高考成绩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出来的，迟重越知道分数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裸分比一本线高出了86分，加上体育加分的话，就是一个挺不错的成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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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分数，接下来就是填志愿的事了，白薇薇对于迟重越说要留在F市读书还是有点意外的，想着单位里常有人抱怨说自家孩子不听劝告高考完就想着要跑出去念书，然后有些学校的住宿条件又很不好之类的，心想儿子这次的想法怎么这么合自己的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必然是儿子和林夏风那孩子有了什么约定，顿时又烦躁起来。

但是，她身为母亲，又不能劝说儿子你去外省读书吧，毕竟像N大L大这样的高校，放哪儿都是无可挑剔的了，刚好迟重越对于学术研究什么的也没有太大兴趣，想读个金融，要不就是读个数学再读金融，这一点上迟其钧倒是很支持，觉得儿子既然努力考了这么高的分数，只要理想别太出格，父母都应该去支持，所以白薇薇也无话可说，由着儿子自己挑选了学校，排了志愿，最后各学校开始寄发通知书的时候，迟重越进了L大数院，学的是数学金融数学方向，就是迟重越的第一志愿；比起那些踩着各校分数线进去而被志愿调剂的人，不知道轻松省力多少。

迟重越的暑假早早来到，但林夏风却没有，他还有期末考，还有暑假的补课，于是迟重越每次在电话里和他讲起暑假想去哪里哪里玩的时候，都得不到林夏风的回应。

林夏风也很无奈，他都不知道暑假会有几天，回家的时候外婆又经常和自己说高考很重要这样的话，所以他完全没立场去和外婆说今年暑假想去哪里玩这样的话，这边提不出要求，自然在迟重越那里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而让他虚妄的等待，所以他也很为难，甚至很害怕迟重越老是不顾他的实际提出去哪儿去哪儿这样的话来。